踏著朦朧月色而來的,是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隻是,明明是個男的,卻麵容勝雪,唇紅齒白,一雙細細長長的眼帶著笑意,宛如春水之下漂桃花,有著渾然天成的邪魅與凜冽,襯得眉如遠山,越發如畫,妖冶動人。


    如果說蓮憶近妖,那這男子,便是妖孽!


    活脫脫就是千年桃樹下一隻慵懶優雅的狐狸精,一舉一動皆盡妖冶,自然這樣的妖孽氣質中,也同樣藏著狐狸的精明和狡詐,以及隱隱的淩厲。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將所有的淩厲和狡詐都隱藏了起來,揚著手裏的酒壇子,笑如春風,溫聲而問:“如何,要一起喝一杯嗎?”


    酒香溢出,是千年桃釀的清香,這樣的味道,隻要妖界才有。


    莫棄眯了眯眼,掩去了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訝異,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步,屋簷的陰影遮住了他的身影——雖然不是什麽藏身,但也不會一眼便注意到。


    開物也眯了眯眼,隻是他的驚訝卻明明顯顯擺在了臉上——在酆都城內看著這一位,確實讓他相當的意外和吃驚,他本能地轉頭望了一樣身後蓮憶房間那緊閉的房門,才冷哼了一聲:“我以為你應當清楚,酆都並不歡迎你!”


    這男子的神色明顯黯了一黯,就像一朵桃花忽然失了色澤:“我隻以為,不歡迎我的不是酆都,是她罷了。”


    開物神色不悅:“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來?”


    這男子卻笑了笑,極盡妖冶:“我為赴約而來。”


    赴約?


    開物明顯呆了一下,轉頭望向身後的房間,沉吟了片刻,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置信,開口問了一句確認:“阿蓮……約了你?”


    他微微笑著,細細長長的眼眸裏滿是細碎的笑意:“自然。”


    開物頓時噎住了。


    隻是,他還沒得來及鬱悶,身後的房間裏,卻忽然傳來了一個慵懶輕緩的聲音:“不過是一個誤會,白寂,酆都城廟小,容不下你這一尊,所以,還是請回吧!”


    此話一落,這名喚“白寂”的男子,臉色明顯變了一變,眉宇間隱約帶著一分痛楚,問:“你還是不願見我?”


    門裏沉默了半晌,才飄出了冷冷一個字:“是。”


    “可是……你明明動用了破空鏡,我以為……”


    “所以我才說,這不過是一個誤會。”


    “靈靈……”


    房內長久地沉默了下去,屋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半晌之後,房內傳出了冷冷的一個字:“滾!”


    仿佛是耐心盡失,短短一個字,卻含著說著出的憤怒和陰鬱,斬釘截鐵,毫無回旋之地。


    白寂的麵色,也在一瞬間血色盡失。


    “靈靈。”


    他還想垂死掙紮,再說些什麽來挽救。


    然而,他隻叫了個名字,屋內始終沒有露麵的蓮妖已經打斷了他:“滾!給我滾!”仿佛是觸到了她的逆鱗,讓平日裏優雅慵懶的蓮妖顯得格外的暴躁易怒。


    開物與她相交數千年,哪裏會覺察不出她如此明顯的異樣,猶豫了一下,忽然開口:“死狐狸,你是老年癡呆了麽?”


    果然,他一開口就沒有什麽好話。


    白寂臉色蒼白,提著壺酒跟失了魂一樣,聽到話隻是抬眼望了一眼,竟沒有計較。


    開物隻好又道:“酆都沒有什麽靈靈,隻有蓮憶——死狐狸,你是真的癡呆了吧?要是真有病,可要早點醫呀!”


    白寂冷著臉,回了一句:“我很清醒。”言外之意自然是不勞費心了。


    開物無語,原是難得起了同情心,如今卻道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了——明明是那樣聰明狡詐的性子,如今怎麽就是聽不明白他的暗示呢,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還是……不願意去懂。


    身為蓮憶多年的摯友,雖然有一瞬間他確實是想稍微插手幫忙推上一把,但最終,昔年匠神在短暫的停頓之後,選擇了放棄。


    “既然這樣,那就請回吧!”


    “是我私用了阿蓮的破空鏡,如阿蓮所言,這確是一個誤會。”


    他道,聲音和語氣裏帶著疏離和冷淡。


    白寂徹底沉默了下去,細細長長的眼眸開合,原先的一泓春水,漸漸冷成了死水,宛如覆上了皚皚白雪,冰凍之下是怎樣的波瀾不驚,疑惑是徹骨傷痛,都再也瞧不清楚。


    他生氣了。


    開物猜測著,心裏盤算這若是有變,當如何應對才能保自己和好友全身而退。


    屋簷下,陰影裏的莫棄卻沉下了目光,心裏竟莫名冒出了“呐,這隻狐狸可傷的不輕呀,真是罪過……”這樣奇怪的念頭,一瞬間的心情莫名的複雜。


    屋裏屋外所有人都在猜測著他下一步會有怎樣的反應之時,這個狐狸一樣妖冶魅惑的妖孽男忽然勾唇,笑了一笑。不是冷笑,也不像先前那樣宛如一泓春水一般蕩漾,一笑之間,宛如千樹萬樹的桃花驟然綻放,驚心動魄的勾魂奪魄,隻是,先前那些隱藏起來的精明和淩厲,也回到了他的身上。


    仿若先前那些溫柔和小心翼翼都隻是錯覺,他還是白寂,精明狡詐的白寂。


    “如此,我明白了。”他淡淡地笑,淡淡地說,向前走了幾步。


    開物一皺眉,身形一動,就擋在了階前。


    然而,白寂卻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動的,隻是一個眨眼,就已經越過他,施施然跨上了台階——開物霍然回頭,就見明明已經越過他,完全可以直接破門而入的妖孽男,正彎下腰,將手裏一直提將著的酒壇子,輕輕放在了門前的台階上。


    抬頭起身時,望著緊閉的房門,妖冶的臉上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他知道那個人就在房內,甚至有可能就在門後,然而那扇門,至始至終都緊閉著,哪怕是一條小小的縫隙都沒有。


    一如……那個人的心房。


    “我走了,你……”


    他低低地說了一句,聲音輕得連離他最近的開物都聽得不甚清楚——薄唇蠕動,仿佛還有話說,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轉身離開了。


    步履平穩從容,玄色的衣袖飄飄。


    就這樣,踏月而來,又踏月而去。


    等到完全看不到白寂的身影,開物才轉身,說了一句:“他走了。”


    房門緊閉,屋內的蓮憶仿若未聞,始終都沒有回應。


    昔年的匠神瞥了一眼階上的酒壇子,翻了翻白眼:“問世間情為何物……”他竟這樣感歎了一句,“當真是……一物降一物。”


    莫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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