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酆都,整個世界的色彩,都仿佛在一瞬間黯了一黯——流水般清冷柔和的月光驟然變得昏黃朦朧,疏朗有序的街道一半鋪著青石板,一半卻不知是樹皮還是土壤的黑乎乎一截一截,兩側屋宇錯落有序,家家門口都豎著黑色的高杆,垂下一串長長的燈籠,發著紅色昏黃的光澤。


    大紅的燈籠,星星點點,襯著四周的幽深晦暗,明明是明亮溫暖之物,卻莫名地流溢出了陰冷詭秘的氣息。


    街道旁,屋簷下,轉角口,巷子裏,一隻隻姿態各異卻麵目猙獰的凶獸石雕坐落,栩栩如生得宛如活物盤踞,幾乎產生有一道道視線悄悄注視的錯覺。


    確實,在他們踏入城門之時,有許多道目光望了過來——


    酆都不知從何時起就一直是六界九道來者不拒,雖有城門,但從不見關閉過,如今莫名其妙地閉合,早就不知道引了城內多少眾生或明或暗的窺探,而現在,竟然有人從城外打開城門進來了。


    雖然已經是午夜,但是街道卻還很熱鬧,離城門近的最先感覺到異樣,三三兩兩靠攏過來——很看到這邊發生了什麽,距離卻也不會太近,跑到酆都的眾生,很少會有那種為了看熱鬧就傻傻地跑到最前麵作死的菜鳥。


    所以,雖然是看熱鬧,但這些“江湖老鳥”的表情,除了好奇,更多的是警惕和戒備,一副情況不對拔腳就能跑的模樣。隻是很快的,他們的表情便真的輕鬆了下來——


    “啊啦?這不是天工大人嗎?”


    “真得是天工大人呀!這麽一說好像是很久沒有出現了,原來是出門去了。”


    “很久沒有去過遠門了吧?這一次是去了哪裏?中州還是戎州?聽說隅州長了一株仙草,該不是被妖蓮大人趕去采這仙草了吧?”


    “呸呸!隅州現在可是個麻煩地,去了那邊,天工大人能這麽快就回來了?”


    “哈哈,說的也是!”


    大概是平日裏都熟悉了的,這些人妖鬼魔見了開物這個城主並沒有感到拘謹和不安,雖然一口一個“大人、大人”的,但語氣明顯沒有那麽畢恭畢敬,更沒有行禮什麽的——那模樣,反倒是見了某個熟稔的鄉裏鄰居。


    脾氣不好的天工匠神在外麵都是給人一副不好相與的模樣,此刻卻掛著笑,對他們揮揮手,還跟認識的幾個打了簡單的招呼。


    “叫幾個人,把外麵那些大妖小妖老妖撈起來,看看泡傻了沒有!”打完招呼,他交代了一聲。


    四周的人哄笑起來,有好熱鬧的真的跑到門口去看了——已經很久沒有人妖鬼魔被這位脾氣暴躁的天工匠神扔到城外的****裏去了,還真是一群不長眼的妖呀,也不知道是怎麽得罪神了,幸好是扔在城門口的水裏,要是扔得再遠些,修為低的怕是撈都不用撈了!


    這些跑去看熱鬧的又是同情又是幸災樂禍,好一番唏噓。


    開物懶得多理會這些吃飽了沒事撐的,帶著清歌和莫棄,直奔蓮憶的住處去了。


    自然,清歌兩個很容易就被這些眾生留意到了。酆都雖然六界九道什麽樣的生靈都能見到,但是她和莫棄,卻是被開物帶回來的。


    “那個女仙好像受了傷,嗬嗬,天工大人又帶傷患回來給妖蓮大人了。”一個綠衫的女妖攬了攬耳邊的秀發,掩著嘴風情萬種地笑了。


    他們口裏的妖蓮大人,指的自然是蓮憶了。酆都城的主人,其中兩位一個是天界昔年的天工匠神,另一個卻是出身妖界,傳言本體乃是妖皇住處的一株夜光蓮,故而以“妖蓮”相稱。


    清歌神力逆轉,修為大跌,便被他們當做下仙了。


    旁邊有個青麵的魔卻僵著臉,表情有些難看:“他們身上……”他想了想,才道:“……有很可怕壓抑的氣息。”


    周圍的幾隻妖都看了過來,那個女妖又是一笑:“你是喝多了吧?就是一個受了傷的女仙,和一個修為低微的人罷了。”


    青麵魔訥訥,他很難解釋,這種宛若來自於骨血靈魂的威壓,雖然淡到仿若不存在。


    明明不是同族,但有一瞬間,他竟有一種遇到了……同族的錯覺!


    仿佛是覺察到了不同尋常的視線,跟在開物身後的清歌和莫棄幾乎是差不多時間回過頭來向後望的。


    “一隻綠魔而已。”明明被許多目光悄然打量,但莫棄卻一眼就看到了目不轉睛盯著他們的青麵魔,他半是調侃半是玩笑地問:“看得這麽專注,你認識?”


    清歌輕搖了下頭:“綠魔都長一樣。”言下之意,這些滿麵青色或者綠色的家夥們,在她眼裏都是一個模樣的。而她沒有說的是:這樣的綠魔,大戰時她都數不清砍殺了多少。


    莫棄顯然也是想到了這點,輕笑了兩聲,就結束了這個話題。


    開物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般,頭也不回地拋過來一句:“對於魔界大大小小的魔,被清歌認識,絕對可以算是一個噩夢——那感覺,應當和一隻老鼠被貓惦記上一樣。”


    看來是回到酆都,這位昔年匠神心情好,還開了一句玩笑。


    清歌卻道:“我可不吃魔。”


    貓惦記老鼠,自然是為了飽腹。被莫棄扶著走了這麽幾步路的光景,她覺得腦袋又清醒了幾分,就順口說了句玩笑話。


    開物有些意外。莫棄卻故作正經地道:“那麽,快些好起來,我帶你去抓老鼠。”


    清歌道:“我也不吃老鼠。”


    莫棄終於沒憋住,笑了出來,嘀咕了一句:“……可真挑食。”


    你不挑食,你倒是吃個魔,啃個老鼠來看看?


    開物翻了個白眼,清歌笑了一笑。


    然而無論是莫棄,還是開物,都清楚清歌會這般反常地配合他們說笑,大抵是不想他們過於擔心。所以,他們……也格外配合。


    蓮憶的住處有些偏僻,開物帶著他們繞了一圈才到,進門前又指了指旁邊一處屋子說:“我就住在隔壁。”說罷,熟門熟路地進了別人家的屋子。


    但是這次他才進門,就被攔住了。攔住他的正是先前傳了兩次話的那個侍女,恭敬地對他說:“大人說,您要是來了,就告訴您……”她輕咳了一聲,“‘等那兩位回來了,就說天色已晚,我已經睡下了’。”


    她很實誠,真的隻是“傳話”,聲音刻意放緩,竟將當時蓮憶話裏的慵懶和不耐也學到了三分。


    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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