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齊齊望向他,見他點了下頭,心裏同時都鬆了口氣。


    林遙月心細,提出要送那大夫離開。


    又看了身邊安意一眼,怕他擔心過頭,就笑道,“應該沒事了,你不是廚房還燉著雞湯嗎,趕緊去看看吧!”


    安意下意思地往回走,走了十幾步才想起,他哪裏燉了什麽雞湯?


    張橫和李沛還是守在門外,擔心有那不識眼的闖進來,驚擾了顧容桓的休息。


    花榭亭裏,那局殘局還一直擺著。


    屋外雖守著兩個下人卻形同虛設,眾人都好奇地圍在四周,沒人敢進入其內。


    李景玉未過午時就來了,進了月滿樓就一路打聽顧容桓的住處,結果也隻知道他住在鬆桓苑,再問鬆桓苑在哪,卻再沒有人肯告訴他。


    他眼睛轉了幾轉,想起昨天爬牆頭時,顧容桓好像是往南走的。


    心中認定,那鬆桓苑應該是在南邊才是。


    可南邊......,也不知是月滿樓太大,還是李景玉沒找準方向,竟走了大半個時辰,也隻是繞了幾條道進了一間院子,還差點沒把自己給繞院子裏出不來了。


    “李公子,”林遙月正在碧月院外的一處亭子裏撫琴,見到李景玉有些吃驚道。。


    李景玉倒是臉上一喜,忙衝進院子笑道,“月娘,你知道我師傅住的鬆桓苑在哪裏嗎?”


    “鬆桓苑住得不是玲瓏閣主顧先生嗎?”林遙月更是吃驚,竟停止了撫琴,眼色疑惑地看著他。


    “顧先生就是我師傅,他昨天已經答應收我為徒弟了。”李景玉隨意地在一處坐下,頭揚得老高。他以後可就是玲瓏閣主顧容桓的首席弟子了!這個稱呼,可真是比太守大人,國舅公子聽起來舒服得多了!


    “那倒是恭喜李公子了,聽說顧先生從不收徒弟,想來李公子在顧先生眼裏應是有些特別的。”林遙月纖手一撫,琴聲清麗,但卻婉轉低吟,好似女子在輕聲低訴。


    她心裏突然痛得想要摔了麵前的琴,他......他竟收了徒弟,他不是說過流年似水,人生苦短,說自己隻願乘一木舟遊於粼粼碧波之上,就此隨風歸去。


    難道他不知道,她當時就是因他此番無心之誌,才將心裏的愛意收起。


    想她林遙月,樣貌才情樣樣皆好,所嫁定是要人中之龍才能相配。


    一個心中無甚大誌,隻願嗟歎歲月之人,她即使愛慕又如何,但她更是看不起他!


    可他如今竟有意收國舅公子李景玉為徒,要不是心懷大誌,又是為何?


    他以前何若要拿那些虛話來騙她,難道他不知道,她愛慕他的心有多苦嗎?


    “那當然,想我李景玉,文武皆備、才貌雙全、琴棋書畫樣樣皆通,還有一點,就是特別討人喜!”李景玉揚著俊逸的眉毛,好不得意。


    不過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就是因為長得太過討喜,無論誰見了他都要忍不住將他抱在懷裏哄一哄,還要拿糕點果品不斷地逗弄他,結果害得他在七歲之前,一直長得肥胖胖的,一張小臉足足有現在兩個大。


    他摸著自己的臉,心裏一陣喟歎,好在自己底子真不錯,那時候胖雖胖,至少沒長歪了。


    鬆桓苑內,顧容桓一覺醒來,覺得精神好了些,許是屋裏黑暗,他的眼前還是一片黑霧。


    院子裏很靜,靜地能聽清遠處兩個人的對話聲,正是守在屋外的張橫和李沛。


    他支起身,摸到桌邊的油燈,再往旁邊摸了摸,摸到一支火折子。


    一隻手伸過來,將那火折子從他手中拿走,探身將油燈點上時,心裏一痛,拿過旁邊的金剪剪短了一截燈芯。


    顧容桓望著前麵,依就是一片死寂的黑暗,每次病發,他的眼睛都要失明上一陣,就是不知道他睡了多久,還要過多久眼睛才能視物。


    空氣中有淡淡的清香,他已知來人是誰。


    林遙月低著頭,雖知他現在眼睛不能視物,卻依就不敢直視他那雙深淵似的眼睛。


    她怕從他那雙眼裏,隻看到淡然再不見半分愛意。


    雖然他與她相識九載,可兩人一直未曾有過逾矩的行為,他一直客氣地稱她為林姑娘,而她也隻有資格稱他作顧先生。


    十一年前,林家突遭橫禍,父親病死,家仆欺主,母親自盡,轉眼空蕩蕩的林家就隻剩她一人。


    而當初父親用祖宅將她托付的舅舅,連父親的喪禮都不曾出現。


    她一個人在街上遊蕩了三天,體力不支暈倒,卻沒有想像中倒地時的冰冷,卻是跌進了一個清瘦的懷抱中。


    她模糊之間,看見那雙眼睛如最清澈的泉水一般,起了微微的波紋。


    兩天後,她在一輛駛得不疾不徐的馬車上醒來,隻聞到淡淡的草藥味,身邊除了兩個自稱服待她的丫環和外麵一個趕車的馬夫,再也不見他的身影。


    那之後,她便被接到一處空曠的宅院,在那裏被人秘密訓練了三年,又被送回了長安。


    也是在那裏,她才得知,他就是名滿天下的玲瓏閣主,顧容桓。


    她無數次請求他,讓她進玲瓏閣服待他左右,可他卻一直不同意,反倒竟把京城的聯絡點月滿樓交給了她。


    她根本一點都猜不透他的心思,若非不信她,所以才不讓她入玲瓏閣,那又為何將月滿樓交給她!


    但若信她,又為何不願讓她入玲瓏閣,即使不能隨時服待他左右,但隻要能入了玲瓏閣,她就可以算是成了他的人了!


    沒想自此後,他們兩人一個遠在陵穀,一個遠在長安,除了京城與陵穀的消息來往,再不複相見。


    就連他身上的病情,她都是聽荀老無意提起說起,荀老便是先前的那位大夫。


    林遙月低著頭,眸裏沉痛。


    當時他們初遇,她不過是恍惚中看到一個如明月般皎潔的影子,卻沒想到自此情根深重。


    若林家不覆,她十一年前就能心高氣傲地說能配得上他,可若林家不覆,她又去哪裏遇見他。


    但她如今,早已比十一年前更加光彩奪目,她自信自己與他才是天作之合,若不是他先表露了無心之誌,他們兩人早就成了百年之好。


    可大抵,有些愛戀,皆是從人的苦難中換來,又要多番曆練,故而才會一見失心,再見萬難,情根深重夜斷腸。


    安意進來稟報,看到林遙月也在,愣了一下才道,“盛王來了,要請閣主過去。”


    林遙月身體一僵,站起身婉約道,“顧先生,我先去前麵應付一番。”


    顧容桓模糊地看到一個嬌柔的身影,飛快地轉身離去,屋裏的清香便淡了許多。


    安意讓人端來熬煮入味的鮮菇鴨湯,他是名廚安老之後,年紀雖小卻大有所成,最厲害地是做得一手好齋菜。


    廚醫本是同源,安意自懂得一些滋補之法。


    又想著顧容桓突發疾病受盡折磨,恐沒什麽胃口,所以就燉了這道鮮菇老鴨湯。


    顧容桓接過安意遞來的白玉瓷碗,那股清香便被滿是熱氣的鮮菇湯所蓋,他模糊地看清了屋裏的一切,用手拿過勺子,喝了幾口熱湯下去。


    額頭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身體也通暢了許多。


    林遙月出了鬆桓苑,才驚覺自己忘記問他一事,再折回來時見他已下了床,動作一點也不顯遲緩,應是能看見東西了。


    她看了一會,急急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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