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是皇上養在身邊的鷹犬,隻聽從皇上一人調遣,裏麵皆是年輕時從各軍中選出的精良之士,資質武功皆是高人一等,素以辦事果斷,懲罰狠辣而著稱。


    現任的錦衣衛統領葉青,是個四十多歲瘦高的中年男子,麵白勻淨,細眉深目,光看五官有種陰柔的氣質。


    此人的做事手法,全然不像上一任他的師傅那般勇猛,反有一股像水一般耐磨的韌性。


    今日剛得了號令,他僅率了五十人,化成普通商人隱入人流中;自己則是換了件文人的藍色長衫,去了長安最有名的源居茶樓,點了壺雨前龍井,慢慢淺啜起來。


    茶樓是文人閑人最愛集堆之地,來此點一壺清茶,要兩三碟瓜子、花生等下酒菜,長安人就能坐上一整天也不嫌膩煩。


    源居茶樓自不例外,他從連國成立時便已存在,連國成立已近數百年,它自也快成了間百年老店。


    現在茶樓中就正在熱鬧哄哄說著昨日發生的白虎殺人一事,更有無聊之人編了三個傳說出來,一說那白虎是上天派來人間的聖獸,那被聖獸咬死的是一個有罪之人;一說那白虎是妖獸,一定要吃滿九百九十九個人才肯罷休;還有一個更荒唐的。


    但這更荒唐的,僅在寥寥幾個人口中傳過,聽過的人全將他爛在肚子裏,誰也不敢將它說出來。


    葉青一邊豎耳聽著,一邊看向窗外。


    很快,他的一個手下之一,裝作不認識他一般坐在了他對麵,見四周無人注意,便放低聲道,“統領,屍體不見了!”


    葉青聞言,眉頭緊皺,眼睛一下子如一把鉤一般銳利地直紮人眼。


    白虎殺人一案,朝中人都知是太子所為,但百姓中知道的卻不多,而昨天見到太子的那幾人都已被他秘密解決了。


    他明白,皇上下令讓他調查這件事的意思是什麽,那是去替太子處理好那具屍體,掩蓋他的行徑,維護好他的名聲。


    可現在,那具屍體卻不見了!


    到底是誰,竟然能搶先他一步,把那具屍體事先給偷走了!


    另有幾人進來回稟,他們已經查清,昨天街上發生命案後,誰也不敢靠近那具屍體半步,據昨夜打更之人所說那屍體一直被扔在街上,他來來回回還看到好幾回。


    而另有一人也打探清楚,據說街上最早鋪子開張時,那屍體已經不見。


    打更之人在三更後離開,而鋪子開張是在五更,這之間僅過了兩個時辰,很顯然那屍體就是在這兩個時辰之間不見的!


    葉青舉著茶杯,看著窗戶熙熙攘攘的人流,咬著牙齒陰笑道,“給我查,先從那屍體最近的地方查起,一間也不準放過。”


    那些人馬上應了聲是,各自分開行動去了。


    屍體所躺放的地方名叫珍珠街,那裏富商雲集,隔兩條街便是達官貴人的府邸。


    又西通城門之口,東通皇宮之門,是長安最為便捷的一條街道,故而這裏的地價一年一個價,水漲船高,若非大富大貴之人,根本無力在此安家。


    珍珠街居中之位,有一座八進八處的大宅子,先前是位高姓大官的一處私宅,並不是府邸,因一年前降罪發配出去,這座私宅也就被轉手了他人,隻是那人也原本是個走街竄北的商人,在這座宅子裏住了沒兩月,就托人將這間宅子轉手出去,常有人問起這間宅子,皆因價錢過高轉手不出,所以一直空閑著。


    因這宅子是珍珠街唯一一間空著的宅子,很引人注意,經常有人閑聊起,大家都在猜想最後能盤下這間宅子之人,該是位多大的富商。


    今日,突有一白衣男子靜站一輛青色篷車前,背著光打量了那宅子良久,喚了一個黑衣護衛,上前把那宅門給推開了。


    周圍人都猜這宅子總算被轉手出去了,便全圍攏了來想貪看個好奇。


    可那白衣男子卻並不急著進門,而是轉身又上了馬車,眾人以為他要離開,可那馬車卻並未動,原來那馬車上並未坐著馬夫。


    但更奇怪的是,那馬車裏突然又鑽出一個青衣的少年來,坐在馬車前,兩隻手各拉一邊疆繩竟駕著馬車“噔噔”地離開了。


    眾人全都摸不清那白衣男子此舉何為,站了一會見沒什麽熱鬧可瞧,就又自行地散開了。


    他們全都沒注意到,那個護衛卻是不知什麽時候也消失不見了。


    馬車內,著一身白色棉質長衫的男子端坐在鹿皮褥子上,手中挾裹一本法華殘卷,身上鬆跨著披著件織錦袍子,雙眸微閉。


    街上流人如織,討價還價之聲不絕於耳,但這其中卻夾雜著不少議論昨日白虎殺人一事。


    馬車行了約半個時辰,在一間並不起眼的藥鋪前停了下來,青衣少年跳將下來,拿了張藥方進去,從裏出來時,提了一疊四包草藥出來。


    他隔著車簾輕聲喚道,“主上,這藥鋪也沒有滇西的紅棗,更沒有陵越的人參,其它藥材也不多,隻抓了四包。要是那邊再沒消息,主上這病......”


    “安意,”那白衣男子慢慢睜開眼睛,盯著前麵看了一會,淡淡道,“你忘記出來時,我是怎麽叮囑你的?”


    那名叫安意的青衣少年臉上一陣後悔,忙輕手輕腳將藥包遞了進去,自己又駕起馬車來。


    珍珠街這條街說長不長,說短也不見得短,珍珠街上全是些富商的宅邸,而這條街四麵又通著四條巷子,這四條巷子裏又有鋪子數百間,其間錯落地分布著茶鋪、藥鋪、胭脂鋪、成衣鋪、油鋪、米鋪、蜜餞點心鋪、蠟燭燈油鋪等,還有幾間上等的酒家。


    光是從西往東查,一個早上也僅查了十來間鋪子。


    可葉青不急,他隱在人流中,站在珍珠街道口,眼望著珍珠街道尾,多年來的直覺讓他感覺到,那具屍體離他並不遠,他甚至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他已打定主意,隻要死守在這珍珠街附近,不讓那人有運出屍體的可能,就算費上十天半月,他也定會將那屍體找出來。


    錦衣衛出手,決不會失手,何況那人藏匿屍體的動機,越往深想越讓人心驚。


    白虎殺人一事,本就駭人聽聞,雖明理人都知是太子所為,可他自認自己久居皇宮,以他對太子此人的了解來看,太子雖狂妄自大些,可並不是太過愚鈍之人,何況他身後還有個掌管後宮,手段頗狠的皇後坐鎮。


    而皇後一向視太子的名聲為重中之重,後宮中誰敢多言太子一句不是,不是被她暗地裏收拾掉,就是找了個由頭直接處決了。


    而今,後宮被她管理的宮女太監個個噤若寒蟬,連昨日之事傳入宮中,也不敢多言一句。


    再往深想,如果真是有人故意引得太子犯下此事,那人又是如何接近太子,又是如何在察覺皇上有意********,而故意偷走屍體。


    他偷走屍體,是不是想近一步將事情鬧大。


    他的目的,難道單單隻是為了毀掉太子的名聲。


    還是,他有更大的野心,還沒有顯露出來。


    葉青想到這,腦門上驚出一層汗來,他眉頭緊皺,正在猶豫該不該將自己的猜想上報給皇上之時,就見手下悄悄靠近他,向他傳了個消息,找到今早清掃屍體血跡的人了。


    葉青跟著那手下一路從人流裏退了出來,看到不遠處珍珠街四邊一條叫南口巷的巷子裏,他的兩個手下正押著一個頭發須白的老人,那老人直跪在地上,不斷地叩頭,嘴裏直喊,“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老朽也是見那血跡就灑在自家鋪子前,這才派了幾個人將它清洗掉的,大人饒命。”


    葉青皺著眉頭,這次搜查之前他就叮囑過讓他們要暗著來,結果卻被他們這一攪,不引人注意也已經引人注意了。


    他看著那須白的老頭,陰聲道,“帶過來。”


    那兩個手下剛才被他那一皺眉,已經嚇了一跳,忙將那老者直接抓起,一把帶了過來。


    那老者剛叩了幾個頭,又被人一把被人拉起,隻覺頭暈眼花,腳就像踩著棉花一樣,著不著力。


    “大.......大人,饒命。”


    “你的鋪子在哪?”


    “在......就在這後麵,是......,是一間油鋪。”


    “搜查一遍。”


    先前那個來傳消息地忙道,“已經搜查過了,沒什麽問題。”


    葉青沉著臉,上下打量了那老者一番,突然手往下一揮,兩人急忙鬆開了手,那老者膝蓋一軟竟撞在了青石板上,眾人便聽到一聲骨頭撞裂的聲音,隨後便是那老者痛得滿地打滾的喊聲。


    葉青在旁慢慢看了很久,瞪了三個手下一眼,“一群廢物。”


    轉身離開珍珠街,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人流中。


    四周已聚攏了不少的百姓,正在紛紛指責吵鬧著,那三個人個個一臉喪氣,瞪了那老者一眼也快速地離開了珍珠街。


    四人走後不久,人群裏突衝出一個滿麵急色的中年,大喊道,“爹,爹你怎麽樣了。”一邊說著,一邊快速將那老者扶了起來。


    人群中有認識這戶人家的,皆是替他抱怨兩句,又說些讓他別放在心裏,那些人不是好惹的風涼話。


    那中年直當沒聽見,背上老者直往一間藥鋪狂奔。


    藥鋪的夥計見了那中年,一邊請他進了一間裏麵用簾幕遮起的隔廂中,一邊請了郎中出來。


    一個蓄著山羊胡,頗有些仙風道骨的老者走了出來,用手先替那摔傷的老者把了會脈,也不撩開衣服查看傷勢,隻是在老者的膝蓋上捏了捏。


    其實老者從進了這隔廂中,臉上的痛色就已經消失,他擦掉額頭上的灰塵道,“替我回稟閣主,除了錦衣衛統領葉青外,另有他五十個手下,在珍珠街搜尋屍體。不過,剛才他們已經離開了,估計今天不會再搜查下去。”


    郎中撫著胡須點了點頭,“閣主已到長安,不日就會住進月滿樓,以前兄弟們有事都需回稟月娘,現在就可以直接回稟於閣主,以後有些事情處理起來也就方便許多了。”


    老者麵有憂色,“其實閣主不應該出來,這種亂世之地,危機四伏,閣主的......”話說到了一半,忙閉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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