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書院正中最宏偉的建築,是一座藏書院。


    賀嫣東張西望逛了一圈,一無所獲。


    杭澈這才淡淡開口:“你要找的書,在進門正對那排最上一行。”


    賀嫣瞟了一眼,杭家藏書院居然把那種書放在入口最顯眼之處,這用心太陰險了——以杭家的家教,誰好意思在大門口眾目睽睽之下登高去拿那種書!


    更何況,最高那一行還加了厚重嚴實的布簾子,要看到裏麵的書目或是取書勢必要掀簾子。


    杭家子弟誰好意思做這個動作?要神不知鬼不覺順走一本基本是妄想。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布置以及不許妄動的安排,也不知是哪位杭家家主的主意,實在太陰險。


    賀嫣腹誹完,反譏道:“你以為我要找的是什麽書?”


    杭澈正氣凜然:“最上一行六欄,右起:前三欄,男子與女子;第四欄,男子與男子;第五欄,女子與女子。”


    賀嫣:“!”


    賀嫣望著杭澈毫不尷尬的神情,深深地震驚了——這真的是那個世傳冰清玉潔的涿玉君麽?


    他反應快,一念之間察覺杭澈刻意漏說了什麽,問道:“你說一共六欄,那第六欄呢?”


    杭澈以筆直的注視作為回應。


    賀嫣:“!”


    杭家還真是什麽書都收錄!毫無禁忌,不知羞恥!


    修真界盛讚的暗香書院,居然是這種書院。


    又是靈光一閃,賀嫣陡然意識到什麽,他吃驚地望向杭澈:“你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杭澈淡定地偏開了臉。


    賀嫣簡直不敢相信:“你不是吧……讀書人的羞恥之心呢?”


    誰知杭澈淡然地回了他一句:“第四欄,足矣。”


    賀嫣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什麽叫做第四欄足矣,世人被蒙蔽了雙眼,杭澈居然是這樣的涿玉君!


    賀嫣仍在震驚中,又聽杭澈問:“你要取走幾本看麽?”


    他問的不遮不擋,旁邊路過的幾位杭家子弟也聽見了,他們匆匆瞄了一眼新夫人笑天君,飛快地低下頭一臉尷尬地走遠;另一邊還有幾位不明真相的子弟正往這邊路過。


    賀嫣滄桑地想:“我若是當眾拿走幾本,明天整個杭家都會說新夫人豪放大膽如狼似虎熱情似火,涿玉君夫妻伉儷情深夜夜/笙/歌……”


    杭澈坑我!


    某種書肯定是不能拿了,賀嫣掃興地轉到詩詞組,居然還真沉下心看了看,還重點翻閱了古詩。


    這個世界的文化成就基本等於他前世的宋代,比如說明代的《西遊記》這個世界就沒有;卻又不完全與宋代一致,稍有增減,比如這個世界文學史上就沒有詩仙李白。


    關於這個世界沒有李白一事,很早以前賀嫣就研究過,否則他也不會在設招親關時,借李白被哄去友人家喝酒的典故,起了“萬家酒樓”和“十裏桃花渡”的名兒戲弄世人。


    杭家書院裏確無李白詩集,以杭家書院不分品相地收錄全世書籍的癖好而言,若杭家沒有便是真的沒有。


    賀嫣忽然心中一凜,斜看了杭澈一眼。


    他想去看看杭澈的書房。


    杭澈負手隨在他身旁,收到賀嫣的目光,不知想到什麽,微微垂下眼睫。


    賀嫣本想甩開杭澈去察看書房,略一思索,便知絕無可能,這幾日無論杭澈去哪裏,都要帶上賀嫣,無論賀嫣去哪裏,杭澈都毫不掩飾地如影隨行。


    賀嫣幹脆直說:“去你書房。”


    杭澈信信道:“好。”


    到月黃昏東廂房,書架看遍,果然也沒有李白。


    杭澈初到無良穀闖關時,賀嫣未曾細想。


    如今那個被忽略的問題冒出來——杭澈是他故意放出那首戲弄世人的小詩後,第一個到萬家酒樓的人。


    有沒有可能,杭澈也知道李白,而且不僅知道李白,還知道那首詩後麵的因由?


    李白的那首詩並未直接寫到“萬家酒樓”“十裏桃花”,這兩個地點是藏在詩的背景故事裏的,即使在現代,了解背景的人也不多。


    不排除杭澈恰巧找到了萬家酒樓。


    賀嫣立刻否定了這種可能性,他和被蒙蔽的世人持同樣的觀點,不認為杭澈會不問緣由的去趟哪門子“闖關娶親”的渾水。


    杭澈會去闖關,一定有確切的理由。


    假設那個理由真的和李白的詩有關,那麽杭澈為何會知道這個世界沒有的詩?以及,杭澈是從哪個世界來的?杭澈是誰?


    蹦出賀嫣腦袋的第一個名字是林昀,他自動將人分為兩類,第一類不是林昀;第二類林昀。


    這兩類都有一個根本問題無法解釋——無論杭澈是不是林昀,都沒有非娶他的理由。


    若杭澈不是林昀,沒有娶他的交情;


    若杭澈是林昀……賀嫣苦笑,林昀那般厭惡我,大概會在發現我是梁耀的第一時間拂袖而去或大打出手吧。


    事情回到原點,仍然沒有理出頭緒。


    他在原來的世界死過,死亡並不是一次愉快的體驗,他求神拜佛要林昀在那邊長命百歲。根本不敢想象若林昀也死了,要經曆怎樣的苦難折磨。


    把自己狂奔的思緒拉回來,庸人自擾地笑笑,手撫過一排書籍,隨意抽出一本,發怔。


    身後清冷的梅墨之香籠來,一隻修長的手伸過來,纖長手指理了理他方才抽書的地方,一一撫平。


    賀嫣:“……”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東西要歸位,要疊放整齊,要井然有序,要幹淨無塵;人也要慘遭他毒手,不得衣冠不整,不得言行不端。


    未進杭家之前,杭澈這種表現不算特別明顯,還能克製住不去管他,最多就是把他喝過的杯子撫幹淨放回原位之類。


    賀嫣想起之前好幾次杭澈盯著他的發帶、衣襟等處嚴肅深沉的目光,必定當時在苦苦強忍處女座的衝動,想到此處,賀嫣頓時大樂。


    再看眼下,杭澈撫平了書冊,目光嚴肅地落在他發冠之上,手指微微蜷起,已經忍受不了地抬起了手,向他伸來。


    似乎自他進杭家起,杭澈這方麵的表現就陡然嚴重了。


    已經到了他若不配合、不接受管束,杭澈就要破功的程度。


    賀嫣心中好笑:這是病啊!


    涿玉君的千年冷臉也會破功,賀嫣覺得自己發現了特別好玩的事,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一個後仰,杭澈出手落空,目光微微沉了沉。


    賀嫣壞心思地想,“難受了是吧,要忍受不了了是吧,三爺爺偏要亂給你看。”


    他做出一個從額前往後順頭發的東西,手指一勾,故意勾出一縷發頭。


    果然,杭澈的目光停在那縷頭發上挪不開了。


    賀嫣就差拍桌子大笑了,這就忍不了?那我要是披頭散發呢!


    他壞心眼地一個躍起,似是不慎刮斜了發帶,身形不穩地立定在書架之前。


    扮作輕佻無奈狀道:“怎麽辦,頭發更亂了。”


    原本還在克製的杭澈身形一展,看不清他如何動的,一眨眼已到賀嫣麵前。


    賀嫣身手亦不遑多讓,他錯身,後仰,在避無可避之處,彎腰閃過,眼角眉梢都是放肆的取笑意思:“你是要打架麽?”


    意料之外,平日尚能克製的涿玉君竟真的動手,手臂向後一伸,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握住了賀嫣的腰。


    賀嫣萬萬沒想到是這個下場。


    杭澈臉上是一如繼往的嚴肅,手上的力道卻大得驚人,不容賀嫣逃脫。


    賀嫣知道杭澈力氣大,和杭澈硬碰硬絕對討不到便宜,加上側腰難以發力,被杭澈一握,渾身都麻了。


    他前世雖流連花叢手段溫柔,肢體接觸上卻有要命潔癖和強硬,有些地方是容不得任何人碰的,譬如說,此刻被杭澈握住的腰際,尤其是兩側腰線,就從沒讓人碰過。


    難耐的□□自杭澈握住那處腰線騰地燒起,賀嫣癢得上氣不接上氣,討饒道:“我不歧視你有病了,我認輸,哈哈,你放過我。”


    杭澈卻不鬆手。


    賀嫣笑得前俯後仰使勁擺手:“強迫症不是病,哎!你快鬆手啊!哈哈,我快要笑死了!”


    怕癢的人在癢肉發作時掙紮的力氣是十分巨大的,可無論賀嫣如何掙紮,皆逃不出杭澈的鉗製,他笑得快要哭了,眼淚盈盈掛在眼角,大聲求饒:“涿玉君,求求你快放過我罷。”


    杭澈眸光越來越沉,他聲音聽起來有一點危險:“不要跑。”


    賀嫣立刻答應:“好,哈哈,好!你快鬆手!我什麽都答應你!”


    似乎不太相信賀嫣在這方麵的人品,杭澈手上稍稍加了勁。


    賀嫣“嗷”的一聲難耐的長叫:“我以師父的名義保證,絕!對!不!會!跑!”


    杭澈這才負手身後,長身玉立,一派清雅,除了眸光稍比平常幽深之外,看不出半點剛剛要挾欺負過別人的樣子。


    賀嫣靠著書架捧腹笑了一陣才停下來,喘著氣指著杭澈,笑罵道:“有辱斯文!”


    杭澈不接他的話,冷淡道:“坐好,別跑。”


    賀嫣:“啊?”


    杭澈目光往他腰上勾了勾。


    賀嫣立刻懂了他的威脅意味,擺手道:“我坐!”


    坐在書椅上,身後清冷的梅墨之香籠過來。


    賀嫣不禁深吸一口,笑僵了的肢體漸漸放鬆。


    感到發帶被輕柔地解下,頭發被散開,有梳子滑過,從頭到尾,一下一下十分細致,賀嫣愜意地半眯上眼。


    其實人和寵物一樣,都十分享受梳理毛發,賀嫣前世從酒池肉林驕奢淫逸裏淌過,梁大少的貴族精神在表達肉/體舒適上十分誠實,他被服務得很是享受,長手長腳地舒展開,長籲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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