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邱把杯子放到桌上,回過身看薛娘還是有氣無力的樣子,低頭靜默了一番,再抬頭眼睛看向門外,囁喏了會兒道:“我早飯呢?”


    薛娘本就暈乎著,聽了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季邱那裏卻忽然爆發了:“你不是說幹活就有飯吃嗎,我給你倒水了,飯呢?”


    他像隻被拔了牙的狼崽子,撿起兩塊兒石子當做攻擊的武器硬撐著。


    薛娘忽然低聲笑著,雙眼惺忪地對他道:“把褥子掀開,角落壓著鑰匙。櫃子裏有錢匣,你打開它拿幾個銅板,去買些吃的去吧。”


    剛說完話,薛娘眉頭瞬間皺緊,臉上的表情非常痛苦,嘴裏哎喲哎喲。季邱下意識走過去,剛低頭要看她的臉,就見薛娘換了個樣兒,雙眼含笑地看著他。


    季邱氣惱地去掀褥子,將它掀得老高,帶起一陣風。薛娘受不得風,頓時冷得直打哆嗦。他手下動作停住,手臂生硬的大力擺動,手腕卻輕柔得很,將褥子放下,沒扇起風來。


    他拾了大概二十個銅板,不由得看薛娘,她卻仍閉著眼睛,絲毫不在意他拿多拿少。季邱心裏有種無名火,他過去說道:“我不白吃你的飯,剩下的錢我拿去給你抓藥。”


    薛娘閉著眼應聲:“嗯。”


    季邱憋著氣,重重踩著地麵出門去了。


    薛娘這會兒是真難受,方才她讓季邱自個兒拿錢,算是崩了個小人設。係統迫不及待地用了發電功能,絲毫不顧念她倆之間的情分。


    係統道:“情分?你知道你之前撒潑的影響麽,到現在季邱的好感度還是零。咱倆還有什麽好說的。”


    感冒加上電擊,薛娘都麻木了,感覺不到世上的任何事。


    外麵涼風陣陣,季邱穿著不合身的衣裳往鎮子上去。青嶺村之前來過一個遊醫,那時村裏人有個頭疼腦熱的,看病方便得很。隻是過了一段時日便走了,再想看病,就要到鎮子上的藥鋪。不僅路遠,價錢也不便宜。


    路上旁人見了他,都要停下扯著脖子看。季邱也不去聽他們說些什麽,看看正上升的日頭,加快了腳步。


    藥鋪門口有人正在篩藥粉,把留在上麵的碎渣再拿回去重新磨。出來進去的病人,都要跟他道一聲好。季邱走到藥鋪門口,正要抬腳進去。那人放下手裏的篩子,把他攔下:“你進去有何事?”


    季邱瞪他一眼:“來藥鋪自然是看病,誰上這兒吃飯?”


    藥童本身好鬥,這才被師父派來做這些碾藥的細心活,指望能磨掉他身上的銳氣。今兒本是看見季邱衣冠不整,怕是進藥鋪搗亂,才多此一問。卻聽他這般回答,頓時惱了起來,叉著腰似要吵架:“你這人說話咋這麽沒禮數,你精神得很,哪裏用看病,走吧走吧。”


    說完作勢就要轟他。


    季邱不耐煩地瞧他在眼前亂晃,直接把他推到一邊,進了藥堂。藥童在後麵氣惱地直跺腳,又不敢進藥堂擾了師父。


    季邱把薛娘的症狀說全,老大夫寫下一張方子,讓他到旁邊兒的櫃上抓藥。常見的風寒,藥材也不名貴,他帶來的錢還剩下五個銅板。


    提著幾包藥往外走,那藥童還在門口守著,隻等他出來後報仇。剛叉上腰,季邱就從他麵前過去了。藥童一怔,連忙追過去,就聽師父在裏麵喊:“藥粉篩好了沒?”


    他停下腳,回頭答:“好了好了,我這就端過去。”


    季邱手裏攥著五個銅板,回村子的路上順帶看了看邊兒上賣吃食的。他湊到賣韭菜盒子的攤上,問多少錢一個。


    攤主看他衣裳破舊,不想理他,又瞧見手裏攥著的銅板,說了一句:“豬肉餡兒的,五個銅板一個。”


    正巧一個韭菜盒子出鍋,攤主低頭鏟出來,烤的兩麵焦黃,香味四溢。季邱咽了咽口水,伸手準備掏錢,攤主帶笑拿紙去包。


    他又把手收回來,搖頭道:“我不要了。”


    攤主沉下臉,皺眉趕他走:“你來這兒攪和什麽,大清早的,真是……”後半句沒說出來,在嘴裏嘟囔著。


    季邱轉身到旁邊的包子鋪,那小二喲喝著:“一文錢一個,五文錢六個了。”他遞過去帶著手心熱度的銅板,接過六個包子。


    他一手拿著包子啃,大口連著吃了兩個。看著手裏剩下的四個,再用紙包好。回去的時候,季邱走得更快了,腦子裏想著老大夫告訴他煎藥的法子,還怕薛娘家裏沒藥罐。


    到了家,季邱把門打開,院子裏跟他出門時一個樣兒。屋裏也是,躺著的人連姿勢都沒換。聽見有人進門,薛娘軟著聲音道:“回來了啊。”


    她人沒力氣,聲音跟貓叫似的。聽得季邱心裏直別扭,他把東西往桌上一放:“藥給你買回來了,我這就去煎。”


    薛娘唔了一聲。


    季邱把包子拿過去給她,她看了一眼,搖搖頭:“我不想吃。你給我倒杯水。”


    一番好意人家還瞧不上,季邱把包子扔桌上,氣呼呼地去給她倒水,薛娘連著喝了幾杯才覺得身上的火氣降了些。又軟趴趴地躺倒床上,強打精神問他:“你吃過了沒?”


    季邱道拎著藥包,走到門口沒停,直接回話道:“吃了,買了十個包子,那四個是給你留的。”


    廚房裏,碗筷,醬油醋一應俱全。季邱找了一個遍,都沒看見藥罐。他心裏歎氣,早知道就該多拿些銅板,眼下藥是買回來了,拿什麽煎。


    他隔著院子喊:“家裏有藥罐沒?放哪兒了?”


    薛娘扯著嗓子,又咳嗽幾聲:“應是在櫃子裏收著,平時用不著,你找找看。”


    季邱聽著咳嗽聲心裏煩得很,把凳子搬到櫃子前麵踩上去,一邊打開櫃子門翻找,一邊嘟囔:“真麻煩。”


    櫃子裏全是些零碎東西,表麵落了一層灰。藥罐在後麵放著,底部有一圈被火燒的痕跡,季邱小心翼翼把它抱下來,沉甸甸的。


    藥罐裏麵也髒得很,他用水好好洗了洗,然後把藥放進去泡好。待藥罐裏的水沸騰起來,季邱連忙把火弄小,藥罐上的蓋子錯開一些,慢慢熬著。


    他坐在灶台旁邊,兩眼直直盯著藥罐,不一會兒就出了神。


    藥熬好後,順著壺嘴倒進碗裏,苦味彌漫在鼻尖。一副藥喝三次,這一碗滿滿的要一回喝下去。薛娘認命地閉上眼,咕咚咕咚咽下去,又猛灌了幾杯水,那股子苦味還不散。


    她皺著臉把藥碗遞給季邱,讓他拿走。季邱見她這幅樣子,覺得稀罕,原以為她是個潑辣的人,竟害怕苦。他嘴角一勾,把桌上的包子拿到廚房。又燒了水,把已經涼透了的包子熱熱。


    拿盤子裝上冒熱氣的包子,進屋後薛娘看著沒那麽萎靡,額頭上都是吃藥後發的汗。他把被子披在她身上,怕不當心又加重病情。然後把盤子放在炕桌上,手過去摸她的額頭,熱度果然退了。


    薛娘這會兒也有心思吃東西了,這幾天沒沾葷腥,早上肚裏也沒進食,聞見包子的香味,坐起來拿了一個吃。裏麵都是些肉末,找不出整粒的肉來,咬下去滿口都是韭菜。怪不得那點兒錢買了藥,還能再買十個包子。


    這會兒已經中午了,季邱站在床邊看著她吃。薛娘吃了兩個後,把剩下的往他那兒一推:“你吃吧,晌午到了你也還餓著。”


    季邱皺眉:“我說了買了十個,這是你的那份兒。我不吃。”


    薛娘道:“你怎麽回事兒,你不吃這個,難不成讓我再起來給你做飯?我現在這樣子,你……”


    沒等她說完,季邱又惱了,抬腳就往外走,說道:“不用你做飯,又餓不死我。”


    薛娘被他這話氣得說不出話來,讓他吃個包子,怎麽倒成了他仇人。


    過了五天,薛娘身上才沒那麽虛,能下床幹些活兒。這幾天光讓季邱跑來跑去,八歲大點兒的孩子這麽使喚,她心裏實在不落忍。


    季邱身上還穿著那件不合身的衣服,天氣轉涼,那衣服也不保暖。之前換下來的那身還在院裏的洗衣盆扔著,破破爛爛的,她也懶得去洗。


    這幾日躺的身上格外發懶,她來回在廚房裏轉悠,打算做點兒好吃的。季邱最近都是他在做飯,把菜切成塊往鍋裏一煮就能當頓飯。薛娘強忍著吃了兩頓,後來他有一回鹽都沒放,菜煮的軟塌塌的。實在是受不了,直接往邊兒一推,說吃飽了。


    季邱眼神活泛,哪裏瞧不出她嫌棄的意思,頓時氣得直嚷再也不做飯了。第二日,做飯時用心了許多,雖然還是老做法,但菜沒那麽軟了,該放的調料也都沒再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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