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傾把聚餐地方選在上次跨年的餐廳, 也就是陳言上班那家。


    她和秦墨嶺先到, 於菲跟秦與還堵在路上。


    今天陳言休息, 六點鍾時她又來了餐廳。


    趙樹群今天回家早,一個多月來, 他不是有應酬就是加班, 十二點前基本看不到他人影。


    每晚等他回來, 她已經睡了。


    沒睡著也裝睡。


    第二天一早, 他趕去公司,她等他離開再起床。


    這段時間她跟趙樹群一直過著同一屋簷下,絕不打照麵的日子。


    昨天情人節,他還在加班。


    情人節也是她們餐廳最忙的時候,沒空給自己慶祝。


    他給她留言:【還在開會。】


    也許怕她不信,他拍了一段視頻。


    他刻意避開了把肖以琳拍進去,但她知道, 肖以琳在場,有個人隻有肩膀入境,那應該是肖以琳。


    然後趙樹群又給她轉了214520.


    他們這個階層, 轉賬5201314,不現實,但轉個二十多萬給她,他還是能做到。


    她沒回複。520那個數字著實讓她犯惡心。


    但把錢留下來了。


    錢是個好東西。


    同事以為陳言忙暈了, 提醒她,今天她輪休。


    陳言隻能編個理由,“等你有兩個孩子, 都需要你輔導寫作業時,你寧願來加班,真的。”


    她擠出一絲笑,“今天我老公沒應酬,我趕緊跑出來。”


    同事:“你分享的朋友圈裏,你家倆娃看著都惹人喜歡,我這個不喜歡小孩子的人都想親一口你家閨女,美人胚子。”


    陳言:“不寫作業時,母慈子孝。一旦拿筆,雞飛狗跳。”


    幾個同事笑出來。


    陳言配合著她們,嘴角上揚,卻泛著苦澀。


    她的兒子和女兒,特別乖巧懂事,很貼心,成績也好。


    收攏思緒,陳言打算去換工作服,剛抬步,俞傾從洗手間方向過來,她對著俞傾揮揮手。


    走近,俞傾打量她一番,“你這是下班了,還是準備上班?”


    她剛才特意從吧台前路過,就想看看她,最近怎麽樣了,結果收銀台前是其他人。


    還有同事在旁邊,陳言沒多說,她正好穿著自己衣服,“我們找個空位說幾句話,我今天也不忙。”


    兩人找個最裏邊的位置,沒人經過。


    陳言:“趙樹群在家,我不想看到他。讓他陪兩個孩子,我就出來了。”沒地方可去,就來了餐廳。


    就當免費看北京夜景。


    還能跟年輕同事聊聊天,不至於自己活得太過行屍走肉。


    俞傾無以安慰,大道理說多了也是廢話。


    “你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她看著陳言,覺得她狀態比元旦那會又好不少。


    “等我再晾一晾他,就跟他偶爾說幾句話。不然我怕孩子會察覺出來。”陳言掐著手指。


    安靜了幾秒。


    “現在我徹底冷靜下來了。當初沒跟他鬧,沒離婚是對的。”


    她沒有避諱俞傾,“我們名下一共兩套房子,都有房貸,離婚後就算我分了一套,我拿什麽去還房貸?我這點工資也隻夠養活我自己,養不起房子。要是換個小套的,偏一點的,孩子就受委屈了。”


    她歎氣。


    “但凡日子還能忍下去,我就忍著。這樣我家兩個孩子能享受最好的物質生活和教育資源。”


    “我家兒子和女兒差兩歲,兒子十一歲,女兒九歲,妹妹比哥哥聰明,她跳了一級。哥哥現在很擔心,怕妹妹再跳級,跟他同級,也開始認真起來。”


    俞傾笑了,“兩個孩子是不是挺好玩的?”


    隻有提起孩子,陳言眼睛裏才有一點光芒,“嗯,哥哥總是被妹妹欺負,哥哥也很寵妹妹。”


    俞傾不由摸了摸小腹,不知道她肚子裏的小小魚,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長得像她還是像傅既沉。


    會不會是個小人精,愛懟人,也很有趣。


    正聊著,秦墨嶺打來電話,於菲跟秦與到了。


    “你快過去吧,我也去換衣服,再加會兒班。”陳言拿上包和外套,去了辦公區。她換上工作服,在窗前站了會兒。


    萬家燈火。


    縱橫的高架橋像數條纏繞的燈帶,奪目璀璨,不知道盡頭在哪。


    她現在走神的次數,越來越少。


    也不像幾前個月,整宿整宿睡不著。


    苟活著吧。


    --


    “你去找陳言了?”於菲問。


    俞傾點點頭,“聊了幾句,比之前好不少。”


    這是個不算愉快的話題,就此打住。


    於菲說了說今天她去找老錢的一些情況,案子有點麻煩。


    老錢當初簽合同沒任何防備,肖以琳說公司換了開戶行,全部都要換新版合同,老錢就信了。


    後來老錢再質問肖以琳,肖以琳改口,聲稱當時允許卓華商貿單獨開戶,是老錢同意的。


    同意簽這樣合同的理由:老錢實力不如卓華,怕朵新在合同到期後不讓他繼續做經銷商,就妥協退讓,讓出一部分市場給卓華商貿。


    這樣等合同到期,還有機會再續約。


    俞傾問:“現在朵新是怎麽劃分錢老板跟卓華商貿的市場?”


    於菲:“把郊區劃給了老錢。銷量高的片區全給了卓華商貿。卓華老板正好也看不上郊區那點市場。賺不到多少錢。”


    錢老板賣了房,進了貨。


    朵新為了不違約,不賠償,也不處理庫存,就劃了不賺錢的區域給他。


    就算是打官司,都找不到理由。


    花兩三年辛苦做起來的市場,一夜間為別人做了嫁衣。


    這還不算。


    於菲把最糟心的說給俞傾,“朵新現在倒打一耙,給錢老板發了律師函,要是錢老板再繼續惡性串貨,擾亂朵新產品的市場價格,將提前解除合同,還會向錢老板索賠。”


    俞傾:“......”


    她放下手裏的水杯。


    錢老板往自己商戶那送貨,現在成了串貨。


    也對,現在區域劃分給卓華商貿,已經不是他的了。


    往別的經銷商地盤賣貨,可不就是串貨。


    俞傾若有所思,“區域劃分在合同裏有明確,錢老板不會粗心到簽合同時連區域都不看吧?”


    她一想,又不對。


    要是當初簽合同時,就明確了區域,以卓華商貿老板的性子,早就找錢老板茬了,不會進行價格戰搶市場。


    “他們是怎麽改掉錢老板合同裏的區域劃分的?”


    於菲搖搖頭,直歎氣,“你不是也知道,朵新的區域劃分,在合同裏有專門一張表格,都是各區域經理手寫添加。”


    元旦剛出問題那會兒,錢老板拿著合同找肖以琳質問。


    肖以琳那邊早已有對策,她借著翻看錢老板的合同,把表格上原本的區域後麵加了細分。


    錢老板當時沒在意。


    今天收到朵新的律師函後,錢老板才翻看合同,發現區域那欄早就改了,除了肖以琳拿過合同,沒其他人經手。


    “肖以琳辦公室也沒攝像頭,怎麽找證據是肖以琳後改的?朵新存檔的合同肯定也一起改掉了。”


    朵新現在有理有據:


    錢老板實力不行,賣房進貨,因此,朵新考慮合同到期後換經銷商。


    錢老板為了爭取一部分市場,提前退讓。


    所以簽了那個看似不公平的合同。


    錢老板雖然簽了合同,但不遵守合同規定,還是肆無忌憚往以前商戶串貨。


    看在老經銷商的情分上,朵新隻是發律師函警告。


    要是錢老板再不收斂,後果自負。


    肖以琳徹底洗白自己,把所有過錯都推到了錢老板身上。


    錢老板現在是,啞巴吃黃連。


    俞傾杯子裏的水冷了,她加了半杯。


    這種顛倒黑白的操作,肯定是周允莉替肖以琳想出來的。


    於菲又道:“肖以琳給了卓華商貿高於其他經銷商的返點和返利,促銷搭贈也多,目的就是要跟你們樂檬爭奪北京這邊的市場。現在他們一件的進價比你們便宜兩塊錢。”


    這是她今天在老錢那了解到的。


    秦墨嶺敲敲俞傾跟前的桌麵,‘叩叩叩’連著三下。


    俞傾回神,皺眉,“你幹什麽?”


    秦墨嶺:“你就別想著要從哪找線索對付肖以琳,北京這邊的市場,我來跟營銷總監解決,你還是考慮一下要怎麽應戰冷文凝。”


    於菲也認識冷文凝,文凝策劃公司跟陸琛的策劃公司一直是競爭對手。


    她看著俞傾,“你跟冷文凝怎麽了?”


    秦墨嶺替她把事情原委簡單說了說,“然後就這麽剛起來了。”


    於菲聽後,“冷文凝高姿態慣了。沒辦法,人家會投胎,投胎到有背景的家庭裏,還又跟季家大公子戀愛。”


    俞傾打聽道,“冷文凝當初為什麽跟季清遠分手?”


    於菲搖搖頭,不清楚。


    她不在他們那個圈子,也進不去。


    “我知道一點點。”秦與插話。


    他也是在會所聽別人提起過,起因是,冷文凝跟季清遠吵架了,至於吵架原因,不得而知。


    後來冷文凝提分手,然後就分了。


    冷文凝也沒想真分,但不願意主動低頭找季清遠複合,就索性跟其他人相親,想刺激一下季清遠。


    哪知道,季清遠公開了跟俞璟歆的婚期。


    冷文凝傷心之下,跟之前那個相親對象訂婚,結婚。


    “冷文凝結婚日期跟你姐同一天。但結婚不到半年就離婚了。”


    “你姐婚後才知道冷文凝跟季清遠的事。後來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俞傾目瞪口呆。


    於菲也吃了一波驚天大瓜,她提醒俞傾,“你可當心冷文凝給你放冷箭,說不定她剩下那兩波大禮,其中有一波就跟你姐有關。自己的婚禮跟老公前女友的婚禮是同一天,這個何止是戳心。”


    秦與把自己跟前那杯紅酒遞給俞傾,“壓壓驚,要不是你跟冷文凝矛盾沒法調和了,我也不說這些。”


    那杯酒被秦墨嶺半路截過去,“我來替她壓驚。”


    他把整杯酒,一口悶下去。


    秦與:“?”


    秦墨嶺沒管秦與驚詫的眼神,他接著說冷文凝,“三波大禮,一波跟你自己有關,一波是你姐,那另一波,可能就是傅既沉。”


    頓了頓。


    他好言相勸,“你回家好好想想,跟她那樣的女人剛,值不值。她都能拿自己的婚姻賭氣,還有什麽是她做不來的?”


    “那是因為她之前的對手不是我。”


    --


    俞傾到家,快十點。


    父親的車已經停在院子裏,這麽早就回來,罕見。


    還沒到別墅,屋裏歡快的歌聲傳來。


    俞邵鴻正在健身,一邊鍛煉一邊高歌。


    雖然跟不上節奏,但自己覺得像原唱。


    健身房的門敞著,俞傾路過,她敲敲門,“爸,您喝醉酒了?”


    “你就當是我喝醉了吧。”俞邵鴻接著在跑步機上走路,他揮揮手,“你趕緊休息去吧。”


    歌聲又響起。


    俞傾上樓,父親肯定知道她有了寶寶。


    中午時,她跟俞璟歆打了電話,問她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項。其實她就是想告訴俞璟歆,她有寶寶了。


    這份忐忑不安的喜悅,她不知道要與誰分享。


    當時就想到了俞璟歆。


    今晚,一向安靜甚至略冷清的家裏,被歌聲填滿。即便這嗓音不怎麽美妙,俞傾還是將其當成了搖籃曲。


    小時候沒聽過的睡前搖籃曲,快當媽媽了才彌補上。


    臥室的門,俞傾特意沒關。


    她靠在床頭,一邊聽著父親的歌,一邊刷朋友圈。


    以前她沒刷朋友圈的習慣。


    母親又更新了動態,【tomato 炒 egg】


    看到這行字,她怔了怔。


    這算是母女間的心有靈犀嗎?


    文字下麵,還配了兩張照片。


    一張是龐林斌在廚房炒菜的背影,一張是盤子裏的番茄炒蛋。看上去就不是很好吃的樣子。


    還有一小塊一小塊黑乎乎的東西。


    後來想了想,應該是蔥花,糊了。


    在母親的鏡頭裏,龐林斌成了一個普通居家丈夫。


    很難想象,這個在資本市場翻手為雲的男人,會褪去清冷的那一麵,親自下廚做飯。


    母親好像也變了。


    變得溫和。


    除了投資和生意,能靜下心來感受生活中的煙火氣息。


    而冷文凝,偏偏要打破這份難得的歲月靜好。


    ‘叩-叩’很輕的敲門聲。


    俞傾這才發覺歌聲早就沒了,她轉頭,站在她麵前的人是傅既沉。


    有那麽一瞬,她以為自己嗜睡,做了個夢。


    “你怎麽來了?”


    “還是想過來看看你。”傅既沉走進來。


    俞傾關了手機屏幕,坐直。


    “不耽誤你睡覺,我坐幾分鍾就走。”


    傅既沉兩手撐在她身側,跟她對視。


    其實也沒什麽話要跟她說,不知怎麽的,就把車開到了這。晚上從爺爺家出來,他沒讓司機跟著。


    一個人開車在環路上繞了一圈。


    心底的喜悅就像高架橋上的汽車尾燈,閃著紅光,無盡綿延。


    俞傾環著他脖子,“我都不想見到你,你還敢來。”


    “得做一款有遠大誌向的遊戲,每天強行上線。”


    “......”


    俞傾嘴角揚著笑,“以後不打你了,打你我還手疼。”


    她給他吃顆定心丸,“從今晚起,你就安心睡覺,專心工作。你的小魚苗,我會照顧好,也會按時喂魚食。”


    “謝謝我的俞律師。”傅既沉抵著她額頭。


    有件事,他還是決定跟她說一聲,“我不確定俞董是不是喝多了。希望沒喝多。”


    俞傾一頭霧水,父親今晚沒喝酒,她回來路過健身房時,沒聞到酒味。


    “我爸今晚沒喝酒。”她問傅既沉:“我爸怎麽了?”


    傅既沉:“我來之前給俞董打電話,讓他關照一聲管家,給我開門。掛電話時,俞董說,讓我以後不要再喊俞叔叔,喊爸就行。”


    “?”俞傾瞅著他,“你確定你不是夢遊著過來的?”


    傅既沉:“......”


    “我沒聽錯,俞董說了兩遍。”


    俞傾盯著他的眼,“那你還真要喊爸?”


    “季清遠都喊爸,我為什麽不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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