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小翠怯生生地向夫人稟報,想回家探親。


    夫人很好奇,於是就問小翠,是不是在府上受了委屈。


    小翠搖搖頭,對夫人講,府裏上下都對她照顧有加。


    她感謝夫人的照顧,隻是這些年一直在府上生活,從未回家看過。自己也長大了,不知道家裏如何,想回家看看父母與兄妹,隻要看他們都好,就安心了。回府後,好好伺候小姐,夫人和老爺。


    小翠講完,一直低著頭,香兒在一旁看著,對她使眼色。


    小翠偷看了一眼,不敢吭聲。


    夫人沉思一下,滿口答應。


    夫人還讓管家去取二十兩文銀,另外命丫鬟去取一些衣物和點心之類的,讓她捎回去。


    小翠連忙磕頭,感激道:“謝夫人大恩,這賞賜太厚重了,家裏人用不了這麽好的東西。”


    夫人讓小翠起來,笑著說道:“難得你一片孝心,還記得家中父母。就憑這一點,夫人我就該好好賞賜你。人不能忘本,更不能不孝。小翠,你是小姐的貼身丫鬟,這些年,小姐也多虧有你照料,省去我和老爺許多心思。這銀子呢,是給你父母的。等下走的時候,再給你二兩文銀作為盤纏。”


    小翠趕緊跪謝夫人。


    夫人命人喚來馬夫,告之小翠家的位置,並派一個家丁隨行,要他一路保護好小翠,若有一絲閃失,定不饒他們。


    小翠接過包裹,站在一旁,不敢看小姐。


    香兒有些失落,但又不甘心,連忙說道;“娘,女兒在家也沒事,不如我和小翠一起回去吧,也好回家看看。”


    夫人不允,說這幾天會給她找師傅。


    香兒滿臉不悅,賭氣地說道:“不讓我回去,我就不學。不學,什麽都不學。”


    夫人說道:“不許胡鬧,小翠是回家探親,兩日後就會回來。”


    香兒不答應,抱怨著小翠回家了,就沒人陪她,呆在家裏快悶死了。再說回家之後,也要到家裏看看,自己的一些東西,還在家裏放著。


    夫人說讓家丁捎來,香兒不許別人亂翻。


    香兒一直鬧著,夫人招架不住,老爺這時來到房裏,夫人說了情況,怎知蕭老爺滿口答應。


    香兒原想這下糟了,父親的態度卻出乎意料。


    她歡歡喜喜地蹦到他麵前,拉著父親的手一個勁地晃著,嘴裏一直謝著父親。


    香兒的舉動,倒是讓蕭老爺很是歡喜,他們父女好久沒有這麽親近。


    搬到蘇州府以來,香兒像是變了一個人,看到香兒今日如此高興,蕭老爺也開心起來。


    他命府中兩名劍客,負責保護兩人。


    蕭老爺又喚來香兒的奶娘,一同前往。


    對五人吩咐一番,又讓管家拿些盤纏,準備啟程。


    那幾人準備了下,在大門口等著她倆。香兒隻帶上幾件衣服,便拉著小翠出門。


    夫人看著老爺,好奇地問:“怎麽這次反倒由著她?”


    蕭老爺笑著說:“要是不答應她,又該胡鬧了。讓她回家轉轉,以後怕是再沒機會了。”


    說完,蕭老爺不笑了,表情凝重起來。


    他想起香兒的娘,陷入深思中。


    夫人見老爺發愣,連忙說到:“老爺是不是舍不得?若是不忍心,還是回絕了吧。這孩子雖然不是妾身所生,但要是讓她……”


    夫人沒說完,小聲哭了起來。


    老爺回過神兒,連忙勸住夫人,自己也在歎氣。


    一行人,朝著煙雨莊的方向而去。


    香兒覺得像一隻小鳥,重返山林。一路上,和小翠有說有笑,還時不時地探出窗外,看著沿途的風光。


    此刻,她是多想,趕快回到煙雨莊。


    過了一會兒,香兒累了,躺在馬車上睡著了。


    小翠守著小姐,不敢掉以輕心。她幫小姐蓋好被子,坐在一旁,想著心事。


    夜晚亥時,一行人到達莊上。


    他們回到蕭府老宅,仆人們為他們準備晚飯。家裏的女仆,也為小姐收拾房間,好讓她們休息。


    下人們都退下了,小翠伺候小姐睡覺,香兒說想出去走走。


    小翠就勸她,這麽晚,人都睡了,如今出去也找不到人。


    香兒說不困,讓小翠先睡,自己來到池塘邊,坐在涼亭裏。


    夜色茫茫,明月當空,繁星點點。


    一陣夜風吹過,一股寒意襲來。


    香兒陷入深深的孤寂中,她嘴中念到:


    月明星稀照九州,


    錦衣玉食為何愁,


    願作孤燈長相守,


    莫負舊人空白頭。


    香兒望著明月,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小翠已站在小姐身旁,為她披上衣服,怕她受了風寒,拿出手帕替她擦去眼淚。


    她關切地說道,夜寒天涼,勸她回房歇著。


    香兒不說話,跟著小翠回房,躺在床上。


    小翠為小姐蓋好被子,正想離開,被香兒拉著,香兒讓小翠陪她睡。


    小翠隻好答應,脫掉衣服,躺在小姐旁邊,香兒把頭靠在小翠身旁。


    小翠道,這不是到家了嗎,馬上要見到你的魚兒哥了,怎麽還悶悶不樂?


    過了好久,香兒才哭著說,她想親娘了。


    她說自己出生的時候,娘就因為難產過世,而她連娘的模樣都沒見過,而小翠還有娘親可以看到。


    小翠一邊安慰小姐,一邊說道,他們那麽狠心把她賣了,有與沒有又有何區別呢?


    香兒說骨肉相連,也許他們也是迫不得已。若家境好點,哪個娘親會舍得?


    香兒說,若娘在,還能撒嬌,還能跟她說句貼心話。娘不在,她隻能偷偷跑到父親的書房,看著娘的畫像掉淚。


    蕭府雖大,有誰會為她做主呢?


    人長大了,終生大事為何不能自己做主?


    為何非要三從四德,聽從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為何要門當戶對?


    對於小姐的問題,小翠不知如何回答,隻是說,這就是命吧。


    香兒不再哭了,她說人定勝天,她不信命,若父母不允,她就跟著魚兒哥私奔。


    看著小姐如此堅定,小翠不再多說,雙手合在一起,嘴裏念叨著。


    小姐轉過頭,看著小翠虔誠的樣子,被逗笑了。


    問她有用嗎?小翠說心誠則靈,要恭敬地求拜。


    香兒連忙學起小翠的樣子,隻是心裏默念著。


    翌日一大早,小翠帶著夫人的賞賜,跟著小姐出門。


    小姐吩咐他們不要跟著,隻讓馬夫跟著就行。


    兩人上了馬車,奔著小翠家去了。


    隨行的兩名劍客,跟府上的人交代一聲,去往煙雨莊的集市。


    一炷香的工夫,馬車來到一處偏遠的小村落。


    兩人探出頭,這裏離他們家不算遠,卻很少來這裏玩過。


    莊子裏,房屋破敗,大多是草屋。許多人家,用山裏的竹子,樹枝作成柵欄,圍起院子,有的人家,連大門都省去了。


    馬夫指著遠處的一戶人家,對她們說道,那就是小翠家。


    香兒讓馬夫停下,她們走過去就行,讓他在這裏等著。


    兩人走到她家不遠處,香兒拉起小翠,就要走到她家去。


    小翠呆在路邊,不肯走過去。她看到一個村婦,正在晾曬衣服。


    那村婦一身淡藍色的粗布衣服,戴著淡藍色的粗布帽子,展平洗好的衣服,接著拿著木條,抽打晾曬的被子。


    兩個五六歲大的孩子,坐在地上打鬧著。


    那村婦忙著手裏的活兒,並不理會他們。


    一個孩子哭著,爬到她身旁,拉著她的衣褲。


    那村婦不耐煩地吼著他們:再哭都扔到後山去。


    兩個孩子哭聲小了,村婦忙完,進得屋內,也不理會他們。


    小翠站在那裏,眼淚嘩嘩地往下淌。


    香兒不知如何安慰她,香兒說:別怕,有我在,我和你一起,去見你娘。


    香兒拉著小翠走入她家,小翠趕忙擦掉淚水,怯怯地跟在香兒後麵。


    來到草堂前,他們推開木門,站在院子裏。


    香兒扯著嗓子喊道:“大嬸,在家嗎?我們來問路。”


    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他們停住哭泣,好奇地看看她倆。


    那個女孩站起身,飛快地跑進屋裏。


    過了一會兒,她拉著那村婦出了房屋。


    村婦好奇地打量著兩個孩子。兩人衣著華麗,其中一女娃,穿著白色的貂皮大衣,猶如仙女下凡,一身綢緞衣裳,腰間掛著綠色玉佩,粉色的靴子,像是官宦之家的千金。


    而她身邊的女子,雖說穿著不及那位小姐,卻也是一身錦衣。


    小翠也看著那村婦,不,看著她的娘親,當初狠心將她賣掉的至親。


    那婦人膚色很白,臉上已有皺紋,收拾得幹幹淨淨。看得出來,年輕時,也是一位標誌的美人。


    香兒看看她倆都在發呆,開口問道:“這是李蒙家嗎?”


    那婦人笑著說是,問他們找她家相公做什麽。


    香兒說道:“也沒什麽事,我們家一個丫頭走丟了,不知她回家沒,她叫李小翠,聽說她家在這附近,我們過來打聽一下。”


    那婦人聽聞,像失了魂兒一樣,連忙問香兒,她人在哪兒走丟的。


    她癱在地上,兩個孩子也跟著哭了起來。


    香兒趕緊走過去,把她扶起來,急忙說道:“大嬸,別擔心,她不是回來了嗎?”然後,盯著小翠。


    小翠的娘看著她,回想她兒時的模樣,印象竟模糊了。


    當時迫不得已,才把她賣掉,如今女兒長大成人,竟站在眼前。


    她既高興,又傷心,尷尬地看著小翠,而孩子隻是站在那裏,並沒有喊她,也沒有走近她的意思,隻是站在那裏哭。


    小翠娘轉過頭,捂著麵,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


    她讓兩個孩子進屋,香兒去拉小翠,小翠並不動,依然站在那裏。


    香兒看小翠執拗,不再相勸,她對小翠娘說,就坐在外麵好了。


    小翠娘讓孩子們去搬竹椅,自己就去廚房燒水,兩個孩子很聽話,進屋搬幾張竹椅出來,讓姐姐們坐下。


    香兒從包裹裏,拿出一些點心,讓孩子們喊姐姐,隻有喊了,才有的吃。


    香兒見他們,憨憨的,虎頭虎腦的樣子,就逗他們玩,兩個孩子被逗樂了,一邊吃一邊笑。


    小翠也被他們逗樂了,蹲在孩子身旁,看著弟妹們的慘樣,拿出手帕給他們擦臉,擦鼻子,拍拍身上的泥土。


    雖是初春,天氣依然寒涼,當小翠去拍他們衣服時,才發覺衣服單薄。


    小翠鼻子一酸,想起小時候,被蕭府的人帶走時,自己穿得也是如此單薄。


    這麽多年過去,家裏依然窘迫。


    小翠眼淚又流了出來,妹妹看到,就給姐姐去擦,她的小髒手把小翠的臉弄花了。


    香兒忍不住大笑起來,拿出手帕給小翠。


    小翠娘看孩子們玩得高興,自己也笑了起來。


    小翠娘打來兩碗熱茶水,搬來凳子,放在上麵。


    她坐在孩子們一旁,對兩個人說,家裏也沒啥好招待的,喝點熱茶,這茶葉是自家產的。


    小翠將包裹交給娘,說是夫人賞賜的,裏麵有銀子和衣物,還有一些點心。


    香兒也把買的一些禮物與不穿的衣物,送給她。


    小翠娘強忍著淚水,笑著說,讓小翠回去,好好謝謝夫人,讓她勤快些,不能辜負蕭家的大恩大德。


    小翠娘知道香兒身份後,要跪謝小姐,香兒拉著不讓。


    她對小翠娘說,她從沒把小翠當外人,就是她的姐姐。


    小翠娘說,萬萬使不得,主仆有別,小翠以後若有不對的地方,還望小姐多多體諒。


    她說她女兒能到蕭府,是她的福分,在家裏也是受罪。


    她父親在莊上給人做木工,小翠的哥哥,在她被帶走後,不到一年,因無錢看病,夭折了。


    又問了小翠近況,香兒一一作答。


    她讓兩人在家玩,她去把小翠的父親喊回來。


    小翠說她要陪著小姐去辦事,讓他們不要準備午飯。


    小翠娘不再說話,她隱隱覺得孩子還在恨她。


    小翠拉著香兒要走,見香兒不動,轉身就走出院子,向外麵走去。


    她見小姐沒跟出來,蹲在路邊,無拘無束地哭著。


    香兒見小翠沒走遠,起身和小翠娘道別。


    小翠娘拉住香兒的手,跪了下來,哭著說:“小姐,我知道她還在恨我們,恨當初狠心把她賣掉。我們不怪她,是我們對不住她。當初公婆重病在身,沒錢看病,家裏三個孩子要養,我們實在沒辦法。我家相公是讀書人,為貼補家用,他放棄科考,去給人家作長工,可無法養活這一家子。小姐,您菩薩心腸,以後還勞煩您管教她。若小翠犯錯,萬萬饒恕她。我和孩子她爹在這裏給您跪謝了,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感謝小姐的大恩大德。”


    香兒哪裏受得住,拉著她起來。


    小翠娘說能見孩子一麵,已知足了。在香兒攙扶下才起身,她站在門外,看著遠處的小翠,大聲說道:“小翠,娘對不住你啊。”


    小翠娘放聲大哭,小翠轉過身,朝著娘親的方向,跪在路邊,嘴裏喊著:“娘,娘——”


    香兒看此情景,不禁落淚,她追出來,拉起小翠,讓小翠去道別。


    小翠跑過去,從懷裏拿出一個荷包,放在娘的手中:“娘,這是女兒平時攢下來的,裏麵有十幾兩碎銀,給弟弟,妹妹添些衣服。以後再窮,也別把她們賣了,我們不是物品。若以後缺錢,就到蘇州城的蕭府來找我。”


    說完,轉身跑走了,小翠娘呆在門口,扶著門。


    兩個孩子拉著手,走遠了。


    小翠娘目送她們遠去,眼淚不住地流淌。


    看熱鬧的鄰裏,來她家串門,問這是怎麽了?


    小翠娘隻是笑著說道:“我們家大丫頭,回來看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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