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景公五十八年(前490年),齊景公終於薨了。五十八年實在太長了,長到把太子都給熬死了。


    公子荼被國家和高家立為新的國君,原來,在晏嬰的關照下,國高兩家都漸漸恢複了元氣,成了對抗田家的力量。


    田乞和齊景公的另一個兒子公子陽生關係好,於是,田乞發動政變,驅逐了高家和國家,殺了公子荼,立公子陽生為國君,就是齊悼公。


    後來,田乞去世,兒子田常繼承了田家。後來齊悼公被人暗殺,齊悼公的兒子公子壬為國君,就是齊簡公。又過了幾年,田常把齊簡公給殺了,立了齊簡公的弟弟公子驁為國君,就是齊平公。


    【田常的mpo之路】


    田常大權獨攬,呼風喚雨。但是,要想奪取齊國還沒有這麽簡單。田常暗中策劃,決定再采取兩項措施。


    首先,田常來找齊平公,提出一個治國方略。


    “主公,治理國家要恩威並施,這樣吧,有關賞賜的提拔的口頭表揚的追認烈士等等這些好事,主公您來做;懲罰犯罪處治違法的這類得罪人的事情,我來做。”田常提出一個建議,聽上去很動聽。


    齊平公想了想,覺得這樣做對自己挺合適。於是,齊平公同意了。


    其實,這是田常的一個詭計。


    多年的經營,田家在齊國早已經是大得人心,但是田常知道,田家對齊國人是有恩無威,齊國人都說田家好,但是卻未必肯為田家賣命。要樹立威望,還要靠鐵腕,也就是要掌握生殺大權。


    所以,看上去田常是替國君挨罵,實際上他是要樹立威嚴,讓齊國人對田家不僅要感激,更要敬畏。


    事情的進展正如田常所料,田家威信大增,而齊平公能夠進行的賞賜提拔非常有限,人們並沒有因此感激他,反而瞧不起他。


    第一條計策空前成功。


    有了人心就夠了嗎?人心隻是外部的因素,什麽是內部的因素?人,自己人。


    田家是外來戶,人丁一直不算太旺,而齊國公族人數眾多,要奪取齊國,田家的人口就顯得太單薄了。怎麽辦?


    造人,緊急造人,造田家的人。


    怎樣造人呢?多娶老婆是一種辦法。可是,靠田常一個人播種是遠遠不夠的。就像種地,地大了,可是種地的人太少,多餘的地也都荒廢了,糧食產量還是上不去。要增加產量怎麽辦?多找些人來種地。


    田常想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辦法,借腹懷胎。


    借腹懷胎是不夠的,還要借精下種。


    僅僅借腹懷胎和借精下種也是不夠的,還要下好種,懷壯胎。


    田常首先給自己娶了一百多個老婆,個個高大強壯。俗話說:娘矮矮一窩。所以,這首先保證了她們的孩子是高大強壯的。


    那麽,怎樣保證她們的孩子既強壯又聰明呢?


    田常家中有很多門客,這些人的智商都很高。田常也經常會請些名人前來做客,這些人自然也都是高智商的人。


    人有了,下一步怎麽辦?直接讓他們配對?那顯然不行,那樣生出來的孩子都是別人的。


    田常把門客的宿舍跟後宮修在一起,中間有小門從來不關,老婆們可以到門客這邊來請教學問,門客們也可以去老婆那邊縫衣納鞋,日夜不禁。


    正是:妻妾如花叢,門客似蜜蜂;你得采花樂,我得你播種。


    時間長了,就看見田常的老婆們一個個的肚子都鼓了起來,田常看得眉開眼笑,看來,造人計劃也成功了。


    田常最終收獲了八十多個兒子,個個強壯聰明,再加上八十多個女兒,平均每個老婆給他生了一個半兒女。


    這樣,田家迅速成為一個大家族,人口激增而且都是好品種。當然,田常不會把自己的位置傳給雜交後代們,他隻會傳給自己的嫡子。


    【鴟夷子皮】


    一切都在按照預想進行,田常感到非常高興。不過,他總是在想,要是自己能夠再找到一個類似薑太公這樣的人才來輔佐,就更有把握了。


    到齊平公十年(前471年)的時候,田常終於找到了這樣一個人。


    說有一個越國人,不遠萬裏漂洋過海,帶著妻兒老小來到了齊國。之後,這家人開荒種地,出海打魚,還兼做生意,結果不到兩年時間,就成了當地首富。沿海一帶的人都在談論這家人,說這家人怎樣怎樣勤勞聰明,善於經營。


    “人才,絕對的人才。”田常知道之後,親自去拜訪這家人。


    田常來到,越國人有些驚訝。


    “請問先生貴姓?”田常很客氣。


    “啊,我們越國人沒什麽文化,沒名沒姓的,就叫我鴟夷子皮吧。”越國人說,很鎮定,看上去像見過大世麵的人。


    “啊,子皮先生,失敬失敬。”田常隱隱然感到這個人不尋常,一定是個大號人才。“子皮先生,據說您經商種地打魚,幹什麽像什麽,真是了不起,我想請您出來擔任齊國的相國,幫助我治理齊國,怎樣?”


    “不敢不敢,我一越國小蠻子,也沒什麽修養,不行不行。”鴟夷子皮一口回絕,這倒讓田常有些驚訝,誰會拒絕這樣的好事呢?


    田常更加確定這個人不簡單,所以,一定要讓他出山。


    “在這個國家,沒有什麽不行,我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田常索性來硬的了,也不等鴟夷子皮表態,接著就問:“子皮先生,我想問問你,做齊國的相國,你有什麽原則?”


    鴟夷子皮一看,這相國不當還不行了,無奈地笑了笑。


    “國君死,我不死;國君出亡,我不出亡。”鴟夷子皮想了想說。


    田常一愣,這怎麽好像晏嬰在說話啊。


    “嗯,那你說說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田常問。


    “其實很簡單啊,在國君有死的危險之前把危險排除掉,在國君被迫出亡之前把威脅他的力量解決掉,國君就不用死也不用出亡了。”


    “說得好啊,就是你了,明天就上班吧。”田常很高興,又下了命令。


    “好吧。”鴟夷子皮苦笑一下,還是很不情願的樣子。


    “子皮先生,當今天下,吳國被滅,楚國衰落,晉國內訌,大概除了越國,就數齊國強大了。嘿嘿,能當齊國的相國,難道不是一種榮幸?”田常說,然後走了。


    看著田常的背影,鴟夷子皮歎了一口氣:“唉,越國的相國我都不想當,你以為我稀罕你齊國的相國嗎?”


    鴟夷子皮是誰?範蠡。


    【考驗】


    範蠡當初之所以離開越國,就是想遠離政治,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而齊國是所有國家中最安定最自由也最富裕的國家,範蠡因此就來到了齊國。在齊國,範蠡親自開荒種地,又買了船出海打魚,還應用計然的經商法做些生意,結果做什麽什麽成功,兩年時間就發了大財。


    原本以為就在這裏安度餘年,誰知道田常又找上門來。沒辦法,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範蠡隻得當了齊國的相國,名義上跟田常平起平坐,實際上範蠡知道自己隻能是田常的跟班。


    對於範蠡來說,治理國家不是問題。但是,他了解齊國的現狀,田家如此強勢,他必須非常小心,既不要得罪田家,也沒有必要被認為是田家的死黨。


    所以,範蠡少有作為,基本上就在混日子。


    田常是相信自己的眼力的,範蠡的無所作為反而讓田常感覺此人深不可測。到後來田常反而有些擔心起來,擔心這個越國人會不會背著自己勾結齊國公族,合起夥來對付自己。


    “不行,我要考驗他一下。”田常想了一個辦法,如果這個越國人忠於自己,還可以繼續用,否則,就滅了他。


    這一天,範蠡退朝出來,剛出門,就被田常一把揪住衣服,不由分說,拉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巷。


    “這要幹什麽?殺人滅口?”範蠡暗想。他有些吃驚,不知道田常這是什麽意思。


    田常一副很緊張的樣子,看看左右無人,這才說話。


    “子皮先生,大事不妙了,國君已經下令要收拾我,我怎麽能對抗國君呢?所以我隻好流亡到燕國去了,你跟我走嗎?”田常說,盯著範蠡的眼。


    範蠡是什麽人?這點小把戲怎麽能蒙得了範蠡?


    “當然跟你走,你才是我的主公啊。咱們趕緊走吧。”說著,範蠡就要走。


    “那什麽,別急,要不要通知你的家屬?”


    “什麽家屬,這個時候還管什麽家屬,主公您的安危最重要啊。”


    兩人各演各的戲,都裝出一副很緊張的樣子來。


    “那好吧,不過,估計現在路上都已經布置好要抓我了,所以我們不能乘車,就步行吧。我這裏準備了兩套衣服,先換上,還有一個口袋,裏麵有盤纏和通關文牒,你背著,就假扮成我的馬仔。”田常都準備好了,旁邊就放著一個包裹。


    兩人換好了衣服,田常在前麵大搖大擺那麽走,範蠡背著個重重的包袱跟在後麵。兩人出了城門,一路向北而去。路上,總有人用不懷好意的眼光看著他們。


    走了一程,兩人坐下來歇歇。


    “主公,有個蛇搬家的故事聽說過沒有?”範蠡喝了口水,問田常。


    “沒有,你說說。”


    “有一個湖幹涸了,湖邊住的兩條蛇要搬家到另一個湖,路上就很危險。小蛇對大蛇說,如果咱們就這麽走,你走前麵我跟著,那路人看見我們,一定會把我們打死的。可是如果咱們嘴接著嘴,你背著我這麽走,那人們就會以為我們是神靈。大蛇聽了小蛇的話,果然路上的人都說這是神蛇,沒人敢碰它們。如今呢,咱們倆步行逃命,路上常常有人窺視我們,似乎要對我們不利,怎麽辦?現在您英俊瀟灑有氣質,看上去就是個貴人,我一看上去就是個一般人。我給您拎包呢,大家就會認為我們是個富家人或者混得不錯的公族。但是呢,如果我當主人,您當拎包的,大家一看拎包的都這麽富貴,那主人的勢力豈不是深不可測,誰還敢惹我們?所以,我建議從現在開始,我走前麵,您跟在後麵背著包裹。”範蠡這一段故事講下來,目的就是想把自己的包袱卸下來。


    “嗯,有道理。好像老鼠搬家也是這樣,排成隊形走沒人打它們,慌慌張張逃命反而人人喊打。”田常自己想想,好像真是這麽回事。


    於是,包袱從範蠡的肩頭就轉移到了田常的肩膀上。這一路,累得田常哼哧哼哧。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兩人住店,店老板看見跟班的氣宇軒昂,主人深藏不露,知道這兩人不是國家重臣就是江洋大盜,惹不起,於是免費熱情招待。


    “牛,越國人牛。”田常到這個時候更加佩服範蠡,不過自己累得半死,實在不想走了。


    當晚,田常的人來接他,裝模作樣說是情報錯了,國君並沒有要對付田家的意思。


    第二天,田常和範蠡坐著車回首都了。


    考驗是通過了,可是田常更加擔心了。


    田常認為,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不能用。第一種是一眼就能看透的,這種人沒有大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第二種是看多少眼都看不透,深不可測,這種人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用起來很危險。而這個越國人就是第二種人,自己看不透他,而他似乎對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怎麽辦?”田常有點苦惱,怎麽對付鴟夷子皮呢?是留還是用?


    還好,範蠡沒有讓田常困惑太長時間。


    “我要辭職,我能力不高,血壓高,膽固醇高;我大會不發言,小會不發言,前列腺發炎。這麽說吧,我不適合這個位置,這麽重要的位置應該給更有能力的人來坐。”範蠡主動提出辭職了,他知道這是一個好時機。


    果然,田常很爽快地同意了,從此他不用再去費事揣摩這個越國人了。


    【陶朱公】


    範蠡走了,帶著全家。不過,沒有回到海邊,因為那裏的財產都已經分給了當地人。


    範蠡帶著全家人一路向東,來到了齊國的陶(今山東定陶),再往北走,就是衛國,再往南走,就是魯國,再往東走,就是宋國。原來,這裏是齊魯衛宋四國交界的所在。


    “就在這裏了。”範蠡決定。


    按《史記》:朱公以為陶天下之中,諸侯四通,貨物所交易也。


    這麽說吧,陶地就是當時世界的自由貿易區。


    範蠡住了下來,當然是住在齊國境內,因為齊國有最好的政策。在這裏,範蠡又變了個名字,自稱姓朱,名叫朱公,人稱陶朱公。


    憑借範蠡的能力,運用計然的經商策略,再加上絕佳的地理條件,範蠡“逐什一之利”,薄利多銷,不求暴利,很快富甲一方,成為名聞天下的巨商大賈,人人盡知陶朱公。


    到後世,陶朱公被尊為商人的祖師爺,同時也是財神中的一位。到現代,陶朱公又是官員下海經商的祖師爺。


    陶朱公很快就發了財,但是他並不聚財,他不希望自己登上富豪榜的前列,因為那很危險。十九年期間他三次把自己的財產分給親戚朋友和鄉親,然後重新開始。


    所以說,當今世界的富豪們說起自己的慈善事業的時候,卻不知道他們的祖師爺就是陶朱公。


    直到後來陶朱公老了,生意都交給了兒子們,兒子們再沒有把財產分出去,陶朱公最終還是成了富豪榜的第一位。


    陶朱公在陶地娶了個小老婆,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加上此前的兩個兒子,一共是三個兒子。西施大概是喪失了生育能力,沒有為範蠡留下種來,否則有這麽優秀的基因,也應該是個人才。


    等到小兒子成人之後,家裏發生了一件事。


    原來,二兒子去楚國做生意,與人爭執,結果一怒之下殺了人,被楚國政府給抓起來了。按著法律,將要處死。


    “唉,殺人償命,理所應當。不過我聽說,千金之子,不死於市。咱們家有的是錢,應該能把兒子給救了。”陶朱公得到消息之後,急忙準備救人。


    陶朱公準備了黃金千鎰(一鎰合二十兩),用牛車裝著,派小兒子去楚國。去楚國找誰?原來,楚國有一個莊生跟陶朱公有些交情,而莊生在楚王麵前很受寵,陶朱公就準備讓兒子去找莊生,把這些金子給莊生,請他幫忙。


    小兒子還沒出發,大兒子不幹了。


    “爹,這麽大的事情,應該是大兒子去辦啊。如今小弟剛剛成人,你派他不派我,那肯定是認為我不成器啊。既然這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我,我自殺算了。”大兒子的老娘是越國人,又是在越國出生長大,性格中有越國人的強勁和狠勁,說要自殺,那絕對不是開玩笑。


    陶朱公一看,還真有點沒辦法。


    “老頭子,你看大兒子這樣子,你要不讓他去,他真抹脖子了。別到時候老二還沒救回來。先把老大給送了,你就讓他去吧。”陶朱公的老婆來勸,心說你派乳臭未幹的老三去,本來就不對。


    陶朱公雖然能力超群,但是很怕老婆。自古以來,英雄怕老婆就是個規律。既然老婆開口了,沒辦法,陶朱公把任務改派了老大。


    老大按著父親的指示,一路急行來到了楚國。要說到救老二,老大絕對比老三更急,因為他們是同母兄弟。為了救弟弟,老大又悄悄地從自己私房錢裏取了一些黃金,拿去做賄賂。


    來到楚國,老大找到了莊生。原來,莊生並不富裕,因為他很清廉,現在還住在平民區。但是楚王很尊重他,經常請他過去聊天。


    陶朱公大兒子把父親的信件給了莊生,然後又送上黃金。莊生原本不想收下,可是又怕不收下的話陶朱公的兒子不放心,因此勉強收下。等到陶朱公兒子離開,莊生吩咐自己的老婆把黃金都收到裏屋,用被子蓋起來。等到幫陶朱公的事情辦好了,再還給陶朱公的兒子。


    陶朱公的兒子看見莊生家庭條件並不好,擔心他是個大忽悠,為了穩妥起見,悄悄地又托人把自己帶的私房錢去賄賂楚王的寵臣。


    莊生決定幫助陶朱公,沒幾天之後恰好去見楚王。


    “大王,我夜觀天象,發現歲星運行紊亂,將對楚國不利啊。”莊生故弄玄虛。通常,忽悠人都是這樣。


    “啊,那怎麽辦?”楚王做夢也沒想到莊生在忽悠自己,急忙問。


    “那就行善積德。”


    “先生的意思是?大赦?好,大赦。”楚王很輕易地掉進了莊生的圈套,於是下令準備大赦。


    楚王將要大赦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宮裏。楚王的寵臣派人悄悄去見陶朱公的大兒子,告訴他即將大赦的消息,讓他放心。


    大兒子喜上眉梢,心裏高興。可是高興之後,又覺得有些鬱悶。


    “楚王大赦,我弟弟就沒事了。莊生一點忙沒幫上,還白白得了那麽多金子,太無恥了。”陶朱公的大兒子怎麽也沒有想到楚王大赦實際上就是莊生在幫自己,他想到的隻是那一車金子幾乎是自己家一半的財產了,來之不易啊,就這麽打了水漂,能不心疼嗎?


    “不行,我要去要回來。”想來想去,徹夜難眠,陶朱公的大兒子決定去把錢要回來。


    第二天,陶朱公的大兒子就去找莊生了。


    “莊先生,我聽說楚王要大赦了,我弟弟的事情就不麻煩先生了,嘿嘿。”陶朱公的大兒子說,言下之意,錢還給我吧。


    “那好啊,錢都在裏屋床上呢,你自己點點,拿回去吧。”莊生當然明白陶朱公大兒子的意思,讓他把錢拿走。


    陶朱公的大兒子拿走了錢,莊生有些鬱悶了。


    本來,莊生也不想要陶家的錢,可是,自己送去和別人討回去是兩碼事,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明明是自己幫了他們的忙,現在看來,不僅對方認為自己沒有幫忙,還認為自己是個受賄的人。而且,陶朱公的大兒子這麽快得到消息,毫無疑問又去找了別人,這不是不信任我嗎?不信任我找我幹什麽?這不是耍我嗎?


    莊生翻來覆去,也想了一個晚上,越想越窩火,越想越氣憤。清廉了一輩子,聰明了一輩子,這下被人壞了名聲,吃了人家的蒼蠅。


    “是可忍孰不可忍?”到天亮的時候他終於作出了決定,他要讓陶朱公的大兒子付出代價。


    洗了一把臉,草草吃了點東西,莊生去找楚王了。


    “莊先生,今天來這麽早,一定有什麽事吧?”楚王問,他有些驚訝。


    “是啊,我昨天回去才知道,原來陶朱公的兒子在楚國殺人被抓了,據說陶朱公也派了人來賄賂大王的左右。現在已經有不明真相的群眾在議論說大王是迫於陶朱公的壓力才大赦的,這不是因人廢法嗎?所以,我趕緊來向大王匯報。”莊生說,很焦慮的樣子。


    “什麽?陶朱公的壓力?來人,先把陶朱公的兒子砍了,然後大赦。”楚王很憤怒,他要讓楚國人看看陶朱公厲害還是我楚王厲害。


    陶朱公的二兒子就這樣死在了大赦前。


    陶朱公的大兒子帶著弟弟的屍體和那一車黃金回到了家鄉,他覺得自己的運氣不好。


    陶朱公的老婆以及二兒媳一家哭得死去活來,其他家人們也都跟著垂淚。


    “唉,算了,一切都合情合理,也不必太悲傷了。”隻有陶朱公沒有多少悲意,特地來勸老婆。


    “什麽合情合理?難道兒子該死?你老糊塗了?”老婆有些不滿意了,對陶朱公吼起來。


    “沒錯,自從你讓我派老大去,我就做好了老二死的心理準備。”


    “為什麽?你這麽說,派老三去就行?”


    “沒錯,如果派老三去,你二兒子就能活著回來。”


    “啊呸。”老婆一口口水吐了過來,老二死了,現在老頭子又這麽貶低老大,這不是擺明了說自己不如他的小老婆嗎?“你小老婆什麽都好,生個兒子都比我的兒子能幹,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當年跟你吃糠咽菜的日子你都忘了?嗚嗚嗚嗚,你這個沒良心的。”


    老婆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罵。


    陶朱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哭鬧,急忙把老婆抱住。


    “老婆,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跟你解釋。”陶朱公說。


    “好,你解釋,你要是解釋不通,我就去死,反正我也沒臉活了,嗚嗚嗚嗚……”老婆接著哭。


    於是,陶朱公就在老婆的哭聲中開始解釋了。


    “咱老大不是不愛他弟弟,更不是沒能力,這些年來家裏的生意不都靠他嗎?可是,他從小跟著咱們走南闖北,撿過垃圾討過米,下田種過地,出海打過魚,知道錢來得不容易,因此每花出去一分錢都很小心,沒必要的錢一分都不肯花,所以他才會去找莊生把錢要回來。可是小三不一樣,他一生下來就是富貴之家,根本不知道掙錢的艱辛,以為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花錢如流水。如果他去,又怎麽可能去找莊生要錢呢?現在,你知道為什麽我當初派老三去不派老大去的原因了吧?”


    等到陶朱公解釋完,哭聲沒有,鬧聲沒有了,隻有老婆目瞪口呆地發呆。


    “老頭子,早知道這樣,你當初怎麽不跟我說?”回過神來之後,老婆又責怪起陶朱公來。


    “你的脾氣,我當時說了有用嗎?”陶朱公反駁。當然,當時他的確也有一點僥幸心理。


    老婆無話可說了。


    【貨殖列傳】


    太史公對商業非常看重,《史記》專有“貨殖列傳”講商業以及著名商人,陶朱公名列第一,而計然也有介紹。


    按《史記》,至晚在夏朝,中國就有商業,而商朝本身就是商人的朝代。到周朝,商業同樣受到重視,而最為重視商業的是衛國和齊國。衛國所在就是商朝原所在,有大量的商人後代,因此曆來有經商傳統;而齊國的商業受首任國君薑太公的鼓勵,因此也很發達。到了管仲和齊桓公時期,齊國的商業得到了飛躍式發展,因此齊國一直富甲天下。


    儒家學說重農輕商,這也是魯國的傳統。不過,最為輕視商業的還不是儒家,而是道家,老子說過:“至治之極,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至老死不相往來。”老子的說法,就是世界上最好沒有商業,沒有商人。


    太史公在“貨殖列傳”一開頭就引用了老子這段話,然後一通批判。最後太史公這樣反問老子:故物賤之征貴,貴之征賤,各勸其業,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招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豈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驗耶?


    太史公對富人持讚賞態度,這樣寫道: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


    不要以為拜金女是今天的產物,春秋戰國時代,就已經有了拜金女。《史記》中有兩段專門說到拜金女。第一段是“(中山國)女子則鼓鳴瑟,跕屣,遊媚富貴,入後宮,遍諸侯”。第二段是“趙女鄭姬,設形容,鳴琴瑟,揄長袂,躡利屣,目挑心招,出不遠千裏,不擇老少者,奔富厚也”。


    最終,太史公得到的結論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而俱欲者也。什麽意思?就是人們忙忙碌碌,都是為了發財。發財,是人天生的欲望,不用人教。


    有了這樣的認識,太史公對於範蠡的崇敬就再自然不過了。所以太史公寫道:故範蠡三徙,成名於天下,非苟去而已,所止必成名。範蠡三遷皆有榮名,名垂後世。


    《第六部·聖賢本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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