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雅點頭,翻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連上無線,敲了個網址,等了好久,瀏覽器才提示無法打開網頁,她愕然:“小瑩,咱們宿舍的網壞了嗎?”


    楊小瑩打開手機試了半天,大叫:“靠!還真的壞了!”


    她見海雅將筆記本合上,像是要帶走的樣子,不由奇怪:“你去哪兒?”


    “去之前的公寓上下網。”


    楊小瑩更奇怪了:“這什麽事還得讓你頂著大太陽跑那麽遠啊?”


    海雅一麵穿鞋一麵說:“我要報名sat,得盡快弄好。”


    sat,有點耳熟,她在什麽地方聽過?楊小瑩想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動,駭然看著她:“你……你考sat…是要上美國大學嗎?”


    海雅笑了:“是啊,我打算去美國念大學,大概很快就要走了。”


    要去美國?她自己的意思嗎?難道是她父母的意思?楊小瑩的下巴沒法合攏,那蘇煒怎麽辦?他倆商量好了?他能在國內安安分分等她幾年麽?到時候海雅學成歸來,他們倆的差距隻會更大吧?要怎麽辦?


    她愣了半天,最後隻能吹個口哨,幹笑:“好帥,要去美國了!”


    “還沒考呢,也不知道各種手續會不會出問題。”海雅謙虛地笑笑,“小瑩,這麽長時間一直多虧你照顧,謝謝你了。”


    楊小瑩想不到她突然說這種話,又愣了半天,才苦笑著搖頭:“談不上什麽照顧……那個,去美國,要好好學習。”


    她居然要去美國……


    楊小瑩神色複雜地看著海雅推門出去,這些天海雅不是留在宿舍看書,就是去醫院照顧她媽媽,蘇煒那邊根本見都沒見過,隻怕蘇煒都不會知道她的決定,她要怎麽跟他說?他又會有什麽反應?該不會勃然大怒,將海雅暴打一頓吧?


    話說回來,為什麽海雅突然決定要出國?叛逆到頭了,良心發現?還是在父母眼淚攻勢下明白自己跟蘇煒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了?


    她隻怕永遠也想不明白祝海雅這個人。


    *


    回到久違的空蕩蕩的公寓,海雅並沒有先連上網,她關上門窗,打開櫃式空調,很快,燥熱的房間變得涼爽,再也沒有宿舍那種無法排解的高溫痛苦。她原來住的房間在右手邊,推門進去,床上鋪著白色的罩單,上麵落了薄薄一層灰。這是張雙人床,柔軟寬敞,比宿舍的單人硬床要舒適許多。


    房間很大,采光優良,家具疏朗地排列,絕不會像宿舍那麽擁擠,轉個身指不定就能碰翻桌上的水杯。獨立的浴衛,絕不會有公共廁所與公共浴室的尷尬。


    這裏,是祝海雅曾經熟悉的一切,被她下定決心放棄過,放棄的那個時候,她再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又回來了,回來的有些狼狽,可更多的,卻是疲憊與另一種層次的堅強。


    不知為何,她忽然又想起蘇煒的家,那裏曾是她的桃源鄉,她夢想過可以成為它的女主人,在小小的廚房裏為心愛的人做晚飯,過著最普通又最溫馨的日子。


    或許,這個夢想永遠也不會實現了。


    她翻出手機,不知出於一種什麽心理,給蘇煒打了個電話,響了許多聲,他沒有接,過了一會兒,他發了條短信:「抱歉,現在很忙,沒法接電話,晚上聯係你。」


    海雅笑了一下,或許是最普通的微笑,也或許是苦笑,她自己也說不出這個笑容的意義。合上手機,她沒有回複,而是打開筆記本開始聯網,開始進行sat的報名。


    空調的冷風吹得她很舒適,報完名,她依依不舍賴到天黑才走,剛下樓就被外麵滾燙的晚風吹得一陣窒息。


    這裏是n大附近的住宅區,本身n大的大學城就建在很偏遠的地方,住宅區裏並沒有太多住戶,天一黑,小區花園和外麵的大街上不過零零星星幾個人,冷清的很。海雅繞過小區花園,正要上大街,忽然聽見前麵一陣雷鳴般的摩托車聲,緊跟著好幾個人騎著摩托車停在街邊一個小賣鋪前。


    海雅看清為首的那個戴墨鏡的男人,一瞬間隻覺渾身肌肉都僵住了。


    蘇煒!他怎麽會在這裏?不是很忙嗎?


    小賣鋪與她之間隔著許多盆栽,他們明顯沒有發現她,幾個人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從小賣鋪買了好幾瓶水打開就喝,蘇煒身邊那個說話指手畫腳的男人,正是那個小明。他說話聲音大而且快,爆竹似的劈裏啪啦:“……你們看到老維被抓之後那個臉啊!嘖嘖!我都形容不出來!騙人家大學生的錢搞酒吧賣麻古,這下栽了吧!”


    又說,又笑。


    海雅靜靜站在盆栽後,凝視蘇煒,他也在笑,手裏夾著一根煙,吞雲吐霧,他的臉被藏在那片神秘的煙霧後麵,路燈那麽亮,也讓人看不清。


    她慢慢從包裏翻出手機,慢慢翻開通訊錄,慢慢按下撥號鍵,熟悉的“夕陽醉了”的鈴聲頓時響起,蘇煒拿起手機低頭看了一眼,沒有接,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掐掉了,小明在旁邊怪叫:“又是你那個大美女打來的?!人家追你追好緊!這些天電話不斷啊!”


    蘇煒隻是笑,依舊不說話。


    海雅固執地繼續按撥號鍵,熟悉的鈴聲再度響起,小明連連擺手:“你接你接!別讓人家急哭了!”


    蘇煒接通了電話,聲音低沉:“喂,海雅。”


    喂,海雅,多麽熟悉的腔調,多麽熟悉的詞語,曾讓她多少遍為之徘徊沉醉,仿若毒品上癮。


    海雅將手機放在耳邊,靜靜看著他此刻的模樣,叼著煙,歪著頭,還在與小明笑。


    那個深情而神秘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她已經不知道了,正如同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此時此刻還能那麽冷靜地給他打電話,連心跳也沒有加快一分,大概隻有全身的血液,正在變得冰涼,一點一點往下沉。


    “蘇煒。”她低聲叫他,“你在做什麽?”


    “我在忙。”他說。


    他身邊的幾個混混喝完了水,將塑料瓶當做保齡球一樣丟出去,丟在馬路當中,多麽恣意瀟灑。她想起自己也曾坐在那輛風馳電掣的摩托車上,張揚著瘋狂的青春,喝著啤酒,再把酒瓶亂丟出去,那真正是發泄一般的快感。


    原來,她曾經這麽瘋狂過?


    海雅無聲地笑了,聲音更低:“那……你先忙。今晚可以見見你嗎?”


    他停了一會兒,沒有回答。


    她放軟了聲音:“一個月了,你說過的,最後一個月。”


    他丟下煙頭,濃厚的煙霧再度包裹住他,他似乎在歎息:“抱歉,海雅,沒辦法那麽快……”


    海雅猛然轉過身,一步一步往回走去,她的聲音很低,很低,卻一絲顫抖都沒有:“那就是說,一個月後,又有一個月?”


    “抱歉。”


    海雅回過頭,蘇煒正丟出自己喝完的那隻塑料瓶,恣意張狂,剛巧有一輛車經過,瓶子砸在車身上,那輛車猛然停下了,可大約車主發現這群騎著摩托的男人不像什麽好惹的,很快又繼續開走了。


    他們在笑,在大叫。海雅忽然覺得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她轉身,不再看,低聲說:“你那邊很吵。”


    蘇煒似乎笑了一聲:“嗯,有些事……我要掛了,海雅。”


    有些事,是那些放縱自己,遊走危險邊緣,享受刺激的事嗎?曾被她當做所有希望的海雅甜品店,是不是隻是他臨時興起的一句玩笑話?


    海雅望著陰暗的天空,淡漠地開口:“10分鍾後,就在你現在站著的小賣鋪門口見,我會等你。”


    她掛了電話,沒有回頭,也沒有再看他有什麽反應。她在黑暗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蘇煒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海雅。”他找到她了,這小區並不大,他知道她住在哪裏。


    海雅慢慢轉過身,試圖看清他的臉,上麵會有怎樣的表情?愧疚?心虛?惱怒?可是不知為什麽,或許是天太黑?或許又是什麽別的緣故?她總是看不清。是的,她從來也沒有看清過蘇煒,擅自將他想象成王子,擅自將他當做毒品,一切,都是她擅自給他的。


    “我看見你了,你真是挺忙的。”她開口,略帶嘲諷,“根本沒有最後一個月,對不對?你喜歡當混混,喜歡特立獨行遊走邊緣,你並不想脫離。”


    蘇煒沒有說話,他取出一根煙,緩緩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海雅抱著胳膊,她的掌心滾燙,像一枚烙鐵,貼在不知為何變得冰冷的胳膊上,燙得她自己也心神紊亂起來。那麽多的畫麵,忽然就從眼前一張張飛逝而過,那些飛雪,那些煙霧,那些低沉的耳語和緊密的糾纏,她自己與自己戀愛,談了好瘋狂的一場戀愛。


    “是不是永遠都會有最後一個月?”她聲音飄忽,不知問他,還是問自己。


    還是沒有人說話,她的問題像是在自言自語。


    海雅垂下頭,過了一會兒又抬起來:“我要去美國念書了。”


    “嗯……”他從鼻腔裏發出一個曖昧的長音,“所以?”


    海雅靜靜看著他的臉,還是看不清,看不懂,她笑了笑:“分手吧。”


    沒有抽完的煙突然被他狠狠丟在地上,再狠狠踩了一腳。


    “分——手?”他極慢極慢地重複這兩個字,像是嘲諷,又像是反問。


    “嗯,分手。”海雅回答得很快,“我們本來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適合在一起,沒有未來。那……我走了,再見。”


    她遲疑地挪動千斤重的腳步,慢慢往前走去,與他擦肩而過。


    蘇煒突然笑了,聲音譏誚卻又隱含著暴怒:“分手?我們有開始過嗎,大小姐?你說得對,我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讓我玩了這麽久,多謝你。原來你就為了這件事催我見你?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忙,忙著砍人!忙著照顧小弟!走好,不送!”


    他轉身,像風一樣的走了,還有香煙的殘餘味道留下,可很快也被夜風吹散開。海雅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她身體裏所有的血肉一瞬間都被掏空了,隻剩一張皮,骨肉伶仃,顫顫巍巍。


    結束了嗎?


    結束了,這樣快,這樣幹脆,這樣冷漠無情。


    多謝她讓他玩了那麽久?


    海雅張開嘴,想嘲笑自己一下,卻隻吐出一口無用的氣。


    她抱著胳膊,在原地站了很久,這才慢慢走上大街,對麵有公車站可以到大學城,剛巧一輛公車到了,她木然上車,木然站在過道上,所有的反應都比平時慢了十倍,背後冷汗一陣陣地冒出來,又一陣陣地被空調冷風吹幹。


    後車窗一直有刺目的燈光照著,晃花了她的眼,熟悉而劇烈的摩托車的聲音隱隱約約近在耳畔,或許隻是她的幻覺。她轉過頭,像尋求一種安慰一般,看著一直追在公車後的那道刺眼的燈光,一直看著,直到眼前一片模糊。


    很快就到站了,她隨著人流下車,那道燈光還在,可是很快又熄滅了。


    她看見那個人影,在昏暗的路燈下黑黝黝,熟悉的摩托車,熟悉的人影,卻離她那麽遠,遠遠地在車上朝她這裏看,一直看著,沒有說話,沒有過來。


    彼岸華燈,她曾像是踩在琴弦上一般走向他,跨越了彼此深邃的鴻溝。而此刻,他們之間的鴻溝再一次猙獰顯現,她不會再跨過去了,他靜靜在彼岸望著她,被一團黑暗包裹著,就這樣看著她。


    恨她?怨她?不舍?還是不值?


    海雅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打濕了臉頰。


    她逼著自己走進大學城,逼著自己不許回頭看,她什麽也不敢回想,什麽也感覺不到,隻有臉上的眼淚被風吹得發涼,一直流著。


    永別了,我的蜜糖,我的毒藥。


    贈我一世蜜糖番外贈我一世蜜糖結局完結的後記


    蜜糖這篇文我坑了兩年沒寫,具體原因實在不想多說,但無論如何,還是回來填坑了。


    由於出版問題,這篇文的網絡版就放到這裏,網上的版本就此完結,出版稿應該會經過修改與補充後續,比現有字數多出數萬字的樣子,出版後我會在微博通知。


    真的很抱歉,這樣匆匆把網絡版完結掉,感謝大家這麽多年一直支持著我,雖然如今網絡文學發展得越來越繁榮,越來越商業,與往日大不相同,但我始終覺得晉江這裏是一片淨土,讀者也好作者也好,一個用心寫,一個用心看,彼此的交流與感情是很多其他地方沒有的。


    關於蜜糖這篇文的背景,是有真實故事在裏麵,我在微博也提過,當時被朋友描述的場景感動了,從而產生了蜜糖的靈感,雖然還是有很多人問我到底是be還是he,但我覺得這篇文的情節發展與人物性格息息相關,並不是作者金手指一開就主角就可以排憂解難征服天下從此無敵的,性格決定情節,情節水到渠成,最終才是真正的結局,作者也不能私自幹預決定。


    本書出書版還有數萬字的後續,包括結局與情節修改補充,但網絡版就到此為止了。


    再次感謝大家的支持,祝大家永遠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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