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總讓他不要害怕。


    其實除了最開始的那段時間之外, 賀律都不害怕。


    正如朝辭所說,如果不害怕死亡,死亡就不可怕。


    他早已決定了要跟朝辭一起離開, 那麽或早或晚,其實也沒有太多區別。


    他哭, 隻是因為心疼。


    每次看到朝辭被化療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都心疼得不知道怎麽顯露。還沒張口, 眼淚就先掉下來了。


    到了最後,他也沒有太多遺憾。


    他已經和朝辭走完了一生,隻是這一生被局促在五年罷了。


    ………


    你待我的好我卻錯手毀掉,完。


    …………


    “能把我在這個世界的情感清除嗎?”


    在係統空間中,朝辭第一次沒有迫不及待地詢問結果, 而是問了個係統想不到的問題。


    “你說‘情感剝離’?”係統問他。


    “隨你怎麽叫。我記得這應該是個挺暢銷的業務。”朝辭說。


    這的確是個很暢銷的業務, 除了朝辭以外,絕大部分的快穿者或多或少都用過這個功能。


    它能夠在保留快穿者記憶的情況下,剝離那些記憶的情感。


    這對於快穿者來說實在是太便利了。他們穿梭在一個有一個世界, 扮演著不同的人,度過不同的人生, 這在情感上帶給了他們極大的割裂感。快穿者都是各個世界千挑萬選出來的佼佼者, 但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快穿者在完成第一個世界後心理就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在這個業務沒開發出來前,有許多快穿者都會選擇停留在任務世界。


    等有了這個功能後,幾乎每個快穿者在完成一個世界後都會選擇做情感剝離……除了朝辭。


    “不是吧, 你真心軟了?”係統有些驚訝。


    它承認賀律是挺慘的, 而且之後對朝辭也是真的好。


    但是像朝辭這種沒心肝的,真的這麽容易被打動麽?


    “心軟談不上。”朝辭說,“隻是覺得沒必要,反正有那個功能, 不用白不用。”


    隻是……賀律很像一個人。


    一個藏在他記憶深處裏的傻子。


    係統也沒追根究底。它隻是一堆數據,也有了幾百年的記憶和情感,更別說朝辭這類的快穿者了。每一個看上去雲淡風輕的快穿者背後,都是纏繞著龐大而複雜的故事。


    不追根究底,是他們對彼此的尊重。


    “好吧,會稍微有一點點疼。”係統說。


    下一刻,朝辭隻覺得腦中有輕微的刺痛,但不到一秒就結束了。


    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又好像隻是無足輕重的東西。


    “謝了。”朝辭對係統說。


    他在係統空間中的沙發上坐上了一陣子,沒過多久,就聽係統說道:“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接著便是熟悉的白光和暈眩,身邊的景物再次變得清晰時,他已經躺在了一間病房裏。


    房門推開,是個高大帥氣的青年。


    他看見朝辭醒了,神色一亮,隨後又頗為生氣地對朝辭說:“你還知道醒!”


    朝辭還沒想起來這貨是誰,隻是眨巴眨巴了眼睛。


    “能有多大的事兒想要去自殺啊,還好我昨天剛好去找你!”


    自殺?


    他自殺,然後又被這人救了?


    這家夥的臉看上去很眼熟,此時此刻,朝辭終於從這張臉和他口中透露的信息中想起了這是哪個世界。


    …………


    和前幾個經常遇到渣攻或者蠢貨的世界不同,這是個難辨對錯的世界。


    簡單來說,朝辭的任務對象,趙繹,是個直男,同時也是他發小。


    說是發小,其實兩人最開始時,背景相去甚遠。


    趙繹是b市趙家的大少爺,一出生就金貴得不行,站在了圈子的頂端。


    朝辭的家族雖比趙家弱了一籌,但同樣顯赫不凡。但這樣顯赫的家室非但沒給朝辭多少便利,反而給他招致了不少麻煩。


    因為他隻是個私生子。


    朝辭的母親因為出眾的外貌和貧困的出身,做了朝父的小三。


    可惜她患有基礎疾病,好不容易懷上朝辭,醫生卻建議她打胎,不然有生命危險。但朝辭的母親好不容易才懷上孩子,破天富貴近在咫尺,如何放得下手?


    她一咬牙,還是執意要生。


    結果朝辭出生了,她卻死在了病床上。


    一個失去了母親的私生子,哪怕父親有錢有勢,也過不上什麽太好的日子。一開始,他那父親還是發了一點點良心,給他請了一個保姆和一個育兒師,養在他的一處房產裏,偶爾也會去看看他。


    但這些都是瞞著他家裏的妻子的,在朝辭七歲時,他的存在被朝父的妻子張雲茹發現了。張雲茹並不好惹,她和朝父家世相當,眼裏又容不得沙子。在發現朝辭後,很是生氣,揚言要與朝父離婚,將朝父外麵養了私生子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他們的婚姻同時也是一個嚴密的勢力集合,一旦離婚,偌大的朝家也要動蕩。因此朝父廢了好大功夫,又是伏低做小又是割地賠款,才勉強把張雲茹哄好了。


    他們倒是其樂融融了,但朝辭私生子的身份也曝光無疑了。朝辭原本在朝父給他安排的貴族小學上一年級,身邊都是家室不凡的同齡人。他們這些人原本就排斥私生子,知道了朝辭的身份後便厭惡不已,在班裏明目張膽排擠朝辭、甚至屢屢捉弄他。


    不僅如此,朝父為了向張雲茹表忠心,還大幅削減了朝辭的生活費用。他被朝父安排寄宿在學校裏,每個月隻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沒有任何人關心隻有七歲的朝辭,他還要承受同學的排擠與謾罵。


    這樣的童年是無法想象的。


    一直到朝辭快到二年級的時候,班裏轉來了新同學,便是趙繹。


    趙繹被老師安排為他的同桌。趙繹挺喜歡自己這個新同桌,因為小朝辭長得很可愛,眼睛大皮膚嫩,像個小女孩。


    但這樣可愛的同桌卻在趙繹來的當天就被人欺負,趙繹很不高興,阻止了那群人對朝辭的欺負。


    後來趙繹才得知朝辭是個私生子。趙繹作為正派大少爺,本身也是很抵觸私生子的。但或許是因為他對朝辭有先入為主的好感,或許是因為已經阻止了那場校園霸淩,又或許是因為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麽奇妙,他和朝辭的磁場天然相合……總之,他並不反感朝辭,還想繼續保護他。


    趙繹在小時候就是個小霸王,逞凶鬥惡是誰都不輸的,再加上他本身頂尖的家室,有他護著,也沒人再敢欺負朝辭。


    趙繹成了朝辭第一個朋友。


    他們的關係越來越緊密,到後來甚至變得形影不離。


    他們從同一所小學畢業,又上了同一所初中。在他們圈子裏,誰都知道朝辭就是趙繹手下最凶的一條狗,惹了趙繹,就要被這條惡狗折騰得沒好果子吃。


    在朝辭剛上初三的時候,張雲茹的兒子,朝家正正經經的大少爺,被人綁架後撕票了。


    張雲茹身體不好,不能再生育。在一番悲痛和不甘的掙紮後,朝嚴——也就是朝父——和張雲茹決定將朝辭接回朝家。


    私生子一朝翻身,成了大少爺。


    朝辭原本就優秀,不管是容貌還是學習。他的學習常年在學校名列前茅,又出落得俊秀,甚至朝辭還養成了一副圓滑又桀驁的性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來了一段時間就把朝家的老爺子哄得不行。


    因此,朝辭在朝家的地位也基本確定下來了。


    短短幾日,他的身份就天翻地覆,所有人對他的態度也來了一百八十度大翻轉——除了趙繹。


    趙繹還像從前那樣待朝辭,朝辭也如從前一樣與他相處。


    他們本就是最好的兄弟。


    然後,他們又考進了同一所高中。


    …………


    “不是吧,大少爺,今天周末你居然沒有在睡覺?”


    剛從圖書館回到宿舍的朝辭,看到靠在桌子上的趙繹,很是驚訝。


    他們現在高二。高中生涯最是繁忙,但他們這是私立的貴族高中,學生非富即貴,大多都不已高考為唯一目的。因此高中生活也並不隻是埋頭學習,還是比較輕鬆自由的。


    當然,所謂的輕鬆自由隻是從表麵上看。實際上,他們雖然沒有很繁重的課業,但是其他方麵的要求可一點也不比尋常人學習要簡單。


    不過趙繹卻是真的輕鬆。


    朝辭在年段裏,是第一的常客,而趙繹卻一直在前十徘徊。但朝辭卻知道,趙繹的天賦比他好多了。


    朝辭這樣的成績,是他嚴苛規劃每分每秒才擁有的。但是趙繹卻不同,他上課肯聽半節課就是給老師麵子了,課後的作業要麽不寫,


    要麽就抄朝辭的,就算是這樣,他還能考到年段前十。


    要知道他們學校雖然不是以成績為唯一目的,但是平均成績也是在全市領先。年段前二十,基本上都能考入國內top2學校。當然,他們也未必考,許多人有自己的規劃,一高考完,甚至還沒開始高考,就已經計劃著出國去那些常青藤學校了。


    不過趙繹沒這個打算。


    他天賦好到時常令朝辭嫉妒,周末朝辭還要兢兢業業地學習,晚上還有家裏安排的經濟學課程,明天下午有馬術課,晚上有德語課……但趙繹的周末就是打遊戲和睡覺。


    這時是中午十一點出頭,尋常這個時候,趙繹應該還在床上沒醒。


    而現在趙繹卻坐在了他的桌前發呆,著實令朝辭有些驚訝。


    “喏,給你帶了飯。”朝辭說著,把一個盒飯遞給了趙繹。


    趙繹接過盒飯,依然在發呆。


    “你怎麽了?是遇到什麽好事了嗎?”朝辭笑道。


    “我最近打遊戲,不是認識了一個人麽?”趙繹說。


    “是啊,你還說他脾氣很好,被人髒兵線也不生氣。”朝辭說。


    “是啊,我今天才知道她原來是個女孩子,她還給我發了照片。好像是我們學校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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