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決給他寫了許多許多的信。


    或許他知道這個謊言未必能維持多久,但是他依然抱著希望,拖著病體盡可能寫多一些。


    朝辭這些天哪兒也沒去,隻是在寢宮中,一遍遍翻著這些信。


    他並非是把它們一口氣讀完,而是把一封信讀了又讀後,才小心翼翼地讀下一封。


    兄長留給他的話隻有這麽多,沒讀完前,他總覺得還有一分念想。


    他拒絕任何侍者來打擾他,不吃不喝,就這樣枯坐在桌前。


    雖然雌龍的內丹讓他也超脫了凡人的界限,不再需要進食,但他這般異樣還是引起了昆侖殿中管事的擔憂。


    他們可知道尊上是有多在乎這位伴侶,走之前還鄭重囑咐他們,若朝辭有什麽異常或是危險,一定要在立刻告知他。


    這時他們也不敢馬虎,第一時間便傳了通訊符給了尊上。


    這些通訊符也是尊上特地留下的,畢竟現在外麵太亂,普通的通訊符很可能被攔截,這些通訊符是尊上用自己精血製成的,幾乎不可能有人能攔下來。


    靳堯收到了信,頓時有些不安,但他如今正在關鍵時刻,實在是無法脫身。


    他此時在靈界。靈界被一個叫血魃的妖魔——這種生物難以定義是妖還是魔,是一種天生天養的怪物,數量極少,一旦發現必成大患。


    因為這種生物有個特性就是很“苟”,喜歡找個生氣充沛的地方把自己往地下一鑽,也許幾年幾十年都不會有人發現它們。它們就像樹木一樣在地底慢慢蔓延自己的“根係”,但血魃蔓延“根係”的規模可要比樹木大多了,速度也不是樹木的生長速度所能及的。


    一旦它們成長夠了,它們就會破土而出,纏住生活在自己“根係”之上的活物,吸收他們的生氣。


    而麵對這樣的情況,也不能直接救援,否則血魃就會一口氣把這些活物的生氣吸幹。對付血魃的辦法,隻有找到它的主體,在它短時間內強攻滅之。


    而如今靈界的這隻血魃,幾乎是覆蓋了半個靈界。若靳堯此刻抽身,不出五日,半個靈界的生靈都要被抽幹生氣。


    血魃藏得過於隱蔽,哪怕靳堯神識一開可覽一界,但也難以找出血魃。隻有一寸寸地找,這五日日夜不停地找,最後是否能找到也兩說。若他此刻回了昆侖再回來,那應是真的來不及了。


    朝辭情緒有些不對,但隻是將自己關在寢宮,管事說他隻是日夜坐在桌前,就這幾日……應該無事。


    靳堯皺著眉,再度展開神識探入地底。


    動作急促不少。


    …………


    朝辭再是不舍,也終是讀到了最後一張。


    這是朝決寫到四年後的信,給三十歲的他。


    “先前特地詢問信使,他言你每月收到信的時間乃月末的二十七日。你生辰為二十二日,算起來,你展信之時已是你而立之年的第六日了。十多年前的你哭鬧耍賴的模樣猶在眼前,轉眼你也至而立了。娘臨終前囑咐我和爹要照顧好你,爹亦先我們而去。我不知我可算完成了他們對我的囑托,為兄有愧於你,隻望你安好。”


    朝辭心中一字一句地讀著,這些雋永的字跡如同一枚枚刀刃,將他心髒刺得血肉模糊。


    他終是忍不住,捂著嘴小聲地哭。


    小心翼翼地、帶著些嗚咽聲,宛若孩童。


    他記得年幼時因為頑劣被老爹狠狠用竹鞭抽了一頓,晚上他疼得很了,也是這般躲在被窩裏偷偷地哭。


    那時候隻有六歲,哭得直打嗝。哭到一半卻被人從被窩裏扒了出來,卻見朝決帶著傷藥和好吃的果脯站在了他的床邊。


    再也沒有了。


    信紙上落了一滴淚,字跡頓時變得模糊了起來。


    朝辭見狀,馬上胡亂地抹幹眼淚,生怕淚水把這些信毀了。


    但他卻突然瞥見了一抹紅色。


    他動作一頓,將手遞到自己的眼前,他的掌間染了血。


    他才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的嘴中也有濃重的血腥味。


    在意識到這點時,像是被打開了什麽開關,他突然猛地朝旁邊一吐!


    地上頓時出現了一灘血跡。


    【?什麽情況?我入戲太深把自己折磨出心病來了?這都吐血了,難不成要死了?】朝辭麵上凝重,心中卻突然納了悶。


    【怎麽可能,再怎麽入戲深也不至於這樣吧……你這一看就是急症。】係統說。


    【那怎麽回事,我得絕症了?】


    【你融了雌龍的內丹,雌龍雖然是戰五渣,但好歹也是頂級血脈,不會得凡人那些病灶。除非是被人打傷了、或者遇到了一些外力情況,比如下咒之類的。】係統說到這,提議道,【你去你的識海看看,有沒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識海啊……我試試。】


    融了雌龍內丹,朝辭也能內視了,包括探查識海。不過這些年他一直沒怎麽動用過這個功能。這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他識海的有塊地方好像……被鎖了?


    【果然有東西。】係統說,【應該是被人封印了,你試著解開它試試。】


    朝辭從前倒也去過修真之類的世界,對於解開封印也並不算陌生。他嚐試了幾種方法來解封,不過好像都不奏效,最後他心中不爽,直接用神識攻擊自己的識海。


    頓時識海一陣震蕩,朝辭自己的腦袋像被幾百根針,嘴角又溢出不少鮮血。但是他隻是短暫地眩暈後便又集中意識查看自己的識海,見那封印好像消減了不少。


    他見有效,就來了勁兒,瘋狂用自己的神識攻擊識海。


    【你悠著點兒!把自己弄廢了就沒了!】係統見他這般玩命,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朝辭臉色越發慘白,口中不斷溢血,但卻依然沒停下攻擊。


    不知過了多久,腦中突然聽見一聲尖銳的咆哮:“夠了你快住手!你不要命了嗎?!”


    見這“髒東西”出來了,朝辭便也暫時停下了攻擊。


    “你是什麽東西,怎麽會在我的識海裏?”他冷聲道。


    “……”那“髒東西”沒有回答。


    見它沒回答,朝辭也不跟它廢話,又開始攻擊識海。


    “夠了夠了!”那聲音又尖叫起來,但是這次朝辭卻沒有停手。


    “老子是食魂影!”它妥協道。


    識海裏藏的是他的主體,一般他藏在宿主的識海中都不會有事,因為宿主不敢對自己的識海下這種重手,輕者瘋癲重者沒命。沒想到它現在居然遇上了個瘋子。


    “食魂影?”朝辭微眯著眼。


    係統搜羅了一下資料後,跟朝辭說道:【就字麵上的意思,吞魂魄的,不過也□□血。估計也是隨著妖魔境逃出來的,應該是前段時間趁著靳堯離開就附身在了你身上。還是那句話,雖然雌龍是戰五渣,但全身是寶,精血中的生氣更是充沛得不行,對它們這些魔物來說,味道又很好,你會被盯上也正常。】


    【靳堯在昆侖殿布了不少殺陣,也留了許多大能,但食魂影這東西無聲無息的、而且在資料上從上古大戰後就滅絕了,估計靳堯也不知道妖魔境裏還有一隻食魂影。疏忽了這方麵,倒是讓這家夥鑽了空子。】


    【吞魂魄的?】朝辭重複一聲,笑道:【那倒是很有意思。】


    【我沒辦法把它弄出來,除非像你剛剛那樣直接攻擊自己的識海。不過到時候你們也隻能魚死網破。你要不直接告訴靳堯?他應該有辦法。】係統說。


    【不用。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這種好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哪兒能趕跑。】朝辭笑道:【我需要它幫忙呢。】


    【???】係統有些懵逼。


    朝辭沒給係統解答,又問道:【不過統哥你能不能想辦法把我的魂魄替代一下?總不能真讓他把我的魂魄吞了。】


    係統想了下後回答:【這倒是可以,不過花銷要從你獎金裏扣。】


    【多少?】


    【三萬。】


    【不行,一萬五。】朝辭說。


    【??三萬連你那獎金的萬分之一都不到,這你也要摳?】係統震驚了。


    【我這回去的事情還沒影兒呢,這才第一個世界,要是接下來又得找你幫忙,東扣一點西扣一點,我那獎金都被挖空了!】朝辭理直氣壯地說。


    兩人討價還價了許久,最終以一萬九千二的價格成交。


    係統會用另一種物質替代被食魂影吸收的靈魂,也就是說,食魂影以為自己吸收的是朝辭的魂魄,其實是另外一個東西。


    係統本身就有一套屏蔽原住民的功能,這點食魂影在朝辭的識海裏卻依舊沒法發覺係統的存在和朝辭與係統的對話中就能看出來。因此,這對係統來說到也不難,就算是一萬九千二,係統也有的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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