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派上下聽聞有人能救活玲瓏,一時間群情大動,玲庭院裏,很快就擠滿了等待的人。璿璣推著亭奴過去的時候,被嚇了一大跳,好容易才從人群裏擠到門口。


    褚磊正要發話讓眾人離開,卻聽屋裏有人叫道:“哇,你們怎麽全來了!”於是急忙閃身進去,隻見騰蛇兩手都抓滿了糕點,嘴裏也塞得滿滿的,正無辜地瞪圓了眼睛。


    怪道剛才怎麽都找不到他,原來跑到這裏吃東西了。璿璣深覺丟人,歎道:“你怎麽跑這裏來了?這些糕點是怎麽回事?”


    騰蛇咽下糕點,笑道:“我看這裏桌子上的糕點擺著沒人吃,怪可惜的。所以……屋子裏那個人反正也不會吃,還不如給我享用。”


    原來玲瓏丟了二魂六魄,和死人無異,所以她的房間裏架了神龕,時常有人過來更換新鮮糕點水果作為貢品放在上麵。不知怎麽被騰蛇摸到這裏,一時肚餓,毫不客氣地拿過來全吃了。


    “以後不要和別人說我認識你。”璿璣白他一眼,把亭奴推到床邊。禹司鳳揭開重重帷帳,隻見玲瓏閉目躺在床上,呼吸平穩,真像睡著了一樣,睫毛還微微顫抖,仿佛用手一推,就能醒過來。


    “玲瓏,我們來看你了。”璿璣坐下來,輕輕替她將額發撥開。騰蛇見有熱鬧可看,趕緊湊過來,上上下下打量她,道:“哦,原來她就是玲瓏啊。不錯。確實被人抽了魂魄。隻要裝回去就沒事了。哼,她長得可比你漂亮多了,性子必定也比你柔和。”


    長得漂亮嘛。是肯定的,不過性子比她柔和?禹司鳳和璿璣互看一眼,都是一笑,沒說話。騰蛇一定會為他說過的這句話感到後悔。


    “尊駕可否需要旁人相助?”褚磊他們幾個長輩也走過來相問,畢竟魂魄不是兒戲,一個搞不好她隻能一直這樣睡下去了。


    亭奴搖頭:“不用。各位莫要出聲幹擾就好。”


    “他就是能施法地人?”騰蛇小聲問禹司鳳。其實亭奴一進來,他就注意到了他身上與眾不同地氣息,很顯然,這不是人,是妖,而且是很老的妖。騰蛇雖為神獸,但對妖也沒什麽意見,隻覺大家都是眾生。不像褚磊那麽糾結。不過他身為神仙,卻不會招魂禦魂的法術,今日讓妖怪踩到頭上去大出風頭,心裏很是不爽。


    不過……怎麽。越看越眼熟,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他。


    禹司鳳低聲道:“他是鮫人。叫亭奴。先說好,這件事極為重要,中途你不要搗亂。萬一出了什麽差錯,璿璣地脾氣你是知道的。”


    騰蛇果然臉色一白,安安分分地靠在旁邊不動彈了。


    亭奴從袖中取出玲瓏的魂魄,將瓶口傾斜過來,手指一撮,將蓋子打開,那幾簇活潑潑的火焰立即落在了玲瓏的胸口上,幽幽跳躍。眾人都屏住呼吸,看他如何做。亭奴伸指挑起一簇火焰,在玲瓏的額頭上輕輕劃圈,低聲吟唱道:“魂兮歸來!去君之恒幹,何為乎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詳些。”


    這般吟唱了約有小半刻,隻見那幾簇火焰忽而蠢蠢欲動,各自在玲瓏身上分散開,有地落在額上,有的落在心口,有的落在小腹。亭奴即刻停口不唱,手腕一轉,拈在指間的那枚火焰也輕飄飄地落在了她身上,緩緩遊動,一直遊過她的額頭,從天靈蓋那裏鑽了進去。


    床上的玲瓏忽然微微蹙眉,似是要醒轉的樣子,口中“嗯”了一聲。璿璣大喜,正要過去相問,卻被禹司鳳一把扯住,示意她不要打斷法術進行。亭奴又拈起她左肩上的那簇火焰,反複吟唱那歌謠,最後一丟,那火焰卒地一下鑽進了她地左肩。玲瓏睫毛一顫,忽而流下眼淚。


    剩下的六簇火焰,都被他用同樣的方法吟唱,最後鑽入她體內。她麵上的表情也是千變萬化,時而歡喜,時而沮喪,時而憂鬱,時而憤怒。眾人知道那是因為魂魄回歸身體,所以諸般欲念情感也一一回歸,直到最後一簇火焰地時候,亭奴已是滿頭大汗,神情萎靡,終於強撐著將這最重要的一魂拍進她地心口,隻聽玲瓏“哇”地一聲,猛然睜開眼,痛哭出聲,一麵大叫:“……不如先殺了我!”


    一語未了,忽然發覺身在少陽峰自己的屋子裏,不由呆住,茫茫然不知何年何月。


    亭奴筋疲力盡,在她頭頂一拍,最後笑道:“成功了。


    眾人大喜若狂,一齊湧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玲瓏,問什麽的都有,她卻始終茫茫然,好像還搞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從高氏山突然回到了少陽峰。


    當下褚磊夫婦攬著她解釋前因後果,璿璣心中雖然喜悅到了極致,卻並不衝動,隻要見到玲瓏醒過來,那就比什麽都好了。很多話,可以以後再說。她將亭奴推到旁邊,笑道:“亭奴……謝謝你。”一語未了,兩行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亭奴淡淡一笑,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慰。一旁的騰蛇瞪著他看了半天,見他展顏微笑,腦中登時電光火石一般,跳起來叫道:“是你是你!天池裏的那個鮫人!我見過你!”


    —


    他這一叫,把屋裏的人都嚇了一跳,紛紛回頭看他。騰蛇有些尷尬,摸了摸耳朵,笑道:“呃……沒事……你們繼續。我隨便說著玩的。”


    說完他蹲到亭奴麵前,直直看著他,道:“是你吧?因為連坐罪被革去神職,那個鮫人。”


    亭奴淡道:“是我……又如何?很久不見了,騰蛇大人。難為你還記得一個微不足道的鮫人。”


    騰蛇怒道:“少廢話!你認識他吧?他還欠老子一頓架沒打呢!”


    亭奴絲毫不為所動,淡道:“騰蛇大人每日都要和人幹架,我不知你說的是哪個他。”


    “他啊!就是他!被關在陰間的!無支祁!”


    亭奴垂下眼睫,低聲道:“我不認識。當初不是你們上界將他關押起來的麽?何必來問我。”


    “喂,你……”騰蛇正要發火,頭發忽然被人用力一扯,疼得他大叫一聲。璿璣抓著他的頭發,怒道:“你的聲音太大了!你要對亭奴做什麽?!”


    騰蛇勃然大怒,痛罵道:“臭小娘!要你管什麽閑事!對了!當初就是你搶了我的架!老子還沒找你算賬呢!”


    話沒說完就被她一腳踹上去,“不知道你嚷嚷什麽東西!閉嘴吧!”她對亭奴一笑,歎道:“抱歉,這是我的靈獸騰蛇。他脾氣很壞,要是欺負到你了,一定告訴我。我回頭狠狠懲罰他。”


    “臭小娘……”騰蛇被她踩在腳底,要反抗,奈何契約束縛,毫無能力反抗,隻能破口大罵。


    亭奴奇道:“他……成了你的靈獸?”


    璿璣點頭:“是啊。不過他真的很討厭,快被他煩死了。”


    亭奴呆了半晌,忽然失聲笑了起來。璿璣被他笑得一頭霧水,問道:“怎麽了?你笑什麽?”


    “沒什麽……”亭奴用袖子捂住嘴,還忍不住笑意泛濫。他想起以前的事情,騰蛇是天界第一號逞凶好鬥的人物,總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後來聽說戰神將軍不但是個女子,還厲害得不得了,一個人麵對千軍萬馬,毫無懼色,他就成天在天庭裏尋找她的身影,一天到晚叫嚷著要和戰神將軍打一架。


    最後戰神犯事被罰下界曆劫,他無奈之下隻能放棄這個雄心壯誌。這次不知怎麽個因緣巧合,居然遇到了璿璣,想來一定是他先挑釁,兩人大戰了一場,結果必定是他輸了,還成了她的靈獸。他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


    騰蛇被璿璣踩在腳底,終於放棄反抗,隻道:“無支祁被抓起來,此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我去找天帝老爺子理論,卻被他趕出來,還關了一百年禁閉。”


    他說得很平淡,亭奴有些動容,低聲道:“難為騰蛇大人……居然會為了他求情……”


    “求個屁情啊!他欠老子一頓架沒打!要死要活,至少等和老子打完了再說!”


    他吼得很理直氣壯,貌似沒半點心虛。亭奴笑道:“即使如此……還是要替無支祁感謝騰蛇大人的一番關愛。”


    璿璣聽他們說什麽無支祁,什麽打架,隻覺有些熟悉,一時竟想不起是什麽。正努力思索,忽聽後麵有人叫她:“璿璣!”


    是玲瓏的聲音。她又驚又喜地回頭,踩著騰蛇的臉,毫不客氣地踏過去,奔到床邊,隻見玲瓏關懷又激動地望著自己。她叫了一聲:“玲瓏。”聲音忽然哽咽,跟著一把抱住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活著回來了,總算將她救活了。璿璣緊緊抱住她,仿佛已經有一輩子不曾見她,就這樣互相擁抱,誰也不要先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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