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輕柔的海潮聲在耳邊來回拂動,像小時候娘哄她睡覺唱的歌。


    胡砂的眼皮子動了動,從昏睡中清醒過來。


    藍天,白雲,寶石一樣美麗的平靜大海――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美妙,前所未見。胡砂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撐著身體坐起來,忽覺左腿上一陣劇痛,啊地一聲又摔回去。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她急忙回頭,卻見鳳儀滿頭滿臉的沙粒,俯睡在身旁,似是快醒了。


    “啊啊,好痛……”他歎息著,撐起身體,四處張望,最後低頭問胡砂:“這是哪兒?”


    她搖了,鳳儀拍了拍頭發上的沙粒,正要站起來,不防兩人的腰帶是拴在一起的,他一動,連帶著胡砂也動,觸動了左腿的傷口,登時疼的要哭。


    鳳儀急忙解開那死結,伸手在她左腿上一摸:“骨頭斷了,你先別動。”


    他轉頭看了看周圍,鄰近的海麵上到處散落著木板韁繩之類的物事,甚至還有木箱馬桶,顯然是那艘船上的東西。他取了兩塊木板,將她左腿斷固定住,係好,再抬頭看看,胡砂已經疼的眼淚汪汪了。


    “二師兄,我大概明白那隻海妖為什麽會攻擊咱們的船了。”她咬著唇,喃喃說著,“那天道童告訴我,如果把這事和別人說,就要讓我魂飛魄散。我把事情和師父、你,還有莫名大哥都說了,所以他肯定不會放過我。不過要殺我的話,何必勞師動眾,害得那一船人都送了命……”


    鳳儀正撕了外袍蘸著海水洗臉,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在他看來人命如介子而已。你不必想太多,不是你的錯。”


    說罷又過來替她擦臉梳頭,稍稍收拾停當,忽聽胡砂又道:“莫名大哥不會也……”


    他淡道:“不知道,不過他既然有武藝在身,應當沒事。青靈真君還等著水琉琴呢,不會發狠殺個幹淨的。”


    胡砂默然,回想昨夜,海妖,他們真是險些便要命喪黃泉了。卻不知鳳儀用了什麽刁鑽法子逃出來的,隻讓她斷了個左腿,可算不幸中之大幸。


    正想著,忽覺身體一輕,被他攔腰抱了起來,胡砂登時大窘,急道:“別、別!放我下去!”


    鳳儀失笑:“別放你下去?成啊。”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她惱羞差點成怒。


    最後還是被他背在背上,晃晃悠悠地沿著沙灘往前走。他笑話她:“小胡砂,膽子小,臉皮薄。”


    胡砂在後麵漲紅了臉,想說什麽,最後卻抿唇不語。


    婦德婦德婦德……她在心裏一個勁念著這幾個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眼下、眼下她被男人背在背上隻因為自己的腿斷了,絕對沒有任何背叛相公的意願,老天要明鑒啊!


    腳印在沙灘上印了老長一串,被海潮衝刷得亂糟糟,像她現在的心。


    過沙灘,上懸崖,入樹林,攀亂石。鳳儀悠哉悠哉上了高處,眺望一番,奇道:“真幸運啊,這裏就是瀛洲。沒想到一場海難倒把咱們送過來了,比坐船還快些呢。”


    “瀛洲?那我們趕緊去找樂正石山舊殿啊!”胡砂激動了,一腳踢在旁邊的鬆樹上,痛得又是一聲大叫。


    鳳儀趕緊把她放下,仔細檢查一番,確定骨頭沒歪,這才歎了一口氣:“我的大,你的腿都成這樣了,還取什麽水琉琴,不怕門口的妖獸把你吃掉?先把傷養好吧,可惜我沒師祖那本事,片刻就讓斷骨痊愈,你還得忍個幾天。”


    “可我聽說腿斷了,起碼要幾個月才能好呢……”


    他輕輕背起她,慢悠悠地說道:“有你二師兄在,幾天就能好,放心就是。”


    所幸人雖然受傷了,包袱卻沒丟,一直被鳳儀係在腰上,莫名的那件地鼠毛衣裳也神奇地漂洋過海落在沙灘上,被二人撿了起來收好。


    林子裏有許多參天大樹,粗得難以置信,因著鳳儀不喜歡住山洞,嫌裏麵有怪味,索性運用法力在樹上搭了個小屋子,倒也稀奇。


    進了樹屋,鳳儀第一件事就是脫她褲子。


    “你做什麽?!”他的舉動換來一聲尖叫和幾個巴掌。胡砂緊緊攥著腰帶,誓死捍衛貞潔,用含淚的眼睛看色狼那樣看他。


    鳳儀捂住被打的臉頰,輕笑道:“青天白日,和風秀麗,你說我做什麽?自然是與小娘子共享人間至樂了。”


    說罷他又去扯腰帶。要不是左腿斷了不能動,胡砂真恨不得馬上跳下去。她緊緊閉上眼,不敢去看馬上要發生的事。


    忽聽“卒卒”兩聲撕裂衣服的聲音,她不由抖了一下。然而過了良久,他也沒任何動作。胡砂驚疑不定地把手指掰開一個縫,偷偷去看,卻見他不過是撕了左腿的褲腳,把傷口露出來,運起法力給她療傷。


    “你……你騙我!”胡砂羞憤交錯。


    鳳儀懶洋洋地抬頭:“你口口聲聲說二師兄是好人,相信我,最後也不過是這樣嘛。”


    胡砂一時語塞,隔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是你……事先不和我說明……那個舉動……你又說那些話,誰都會誤會吧?”


    鳳儀淡道:“是,都是二師兄的錯,小胡砂都是對的。”


    胡砂沒話說了,默默看他給自己療傷,樹屋裏的氣氛一時沉悶之極。她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又怕被發現,趕緊故作自然地別過腦袋。隔一會見他還是低頭不語,神情冷淡,忍不住繼續偷看,做賊似的。


    鳳儀突然淡道:“要看就光明正大些,偷偷摸摸可不是好習慣。”


    胡砂把嘴一扁,小小聲道:“二師兄,是我錯啦,你別生氣好不好?”


    他還是不抬頭,聲音淡淡的:“誰生氣了?你少亂想。”


    胡砂急得手指在衣帶上亂扭,忽然想到什麽,趕緊取過包袱,從裏麵掏出剛做了一半的外袍,討好兮兮地捧到他麵前:“二師兄,別生氣啦。看,衣服做了大半。我給你賠不是啦。”


    他故意板著臉,冷道:“才做了一半就拿出來,也叫賠不是?”


    胡砂的肩膀又垮了,捏著衣服眼看要哭。鳳儀伸了根手指在她額上一彈,笑道:“傻姑娘,誰會和你生氣,傻乎乎的。”


    她不由傻了,反應過來時隻覺腮上一熱,又被他親了一口。


    “真是傻的可愛。”


    她倒抽一口氣,猛然捧住臉,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大喊:淡定,要淡定!他不過和你開玩笑罷了!


    可是腦子裏不由自主又鑽出婦德兩個大字,壓得她眼冒金星。


    娘,女兒的婦德,隻怕要虧損成零蛋了。


    等鳳儀的兩件衣服做好,胡砂的斷腿也痊愈了,屁顛顛地捧上兩件衣服給他試。


    鳳儀穿好之後抖了抖袖子,咂咂嘴,皺皺眉:“馬馬虎虎吧,還能穿。”


    胡砂羞愧地捂住臉,不敢看他一長一短的袖子,前後嚴重不成比例的衣角,以及雜七雜八布頭拚湊的腰帶。她在家雖也跟著娘親學了點女紅,也不過偶爾給老爹做幾雙鞋,上回做了件褂子,老爹都沒敢穿出去。


    好吧,她本來以為人到了仙山修行一段時日,手工也會靈巧的,看起來是不可能了。


    “二師兄……真能穿嗎?”她昧著良心問。


    鳳儀把過長的袖子卷起來一道,無奈看她一眼:“不能穿,也要穿了。”


    胡砂於是自我感覺良好起來,笑**地整理著布頭:“還有布料,那我再給你做一雙鞋。”


    鳳儀趕緊攔住,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看拖的時間也夠久了,還是快去找樂正石山舊殿是要緊,鞋子以後再說吧。”那話說的,怎麽聽怎麽有股欲蓋彌彰的味道。


    胡砂沒聽出來,依舊笑**的,隻覺二師兄是天下第一好人。那兩個壓在她頭頂的,金光閃閃的“婦德”兩個字,越發亮晶晶起來,她深刻相信自己絕對能做個賢良的好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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