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吠聲越發清晰,其中夾雜激烈的嗡鳴。


    “天啦!”簡真忽地驚叫起來,“蟲海翻騰,這一關是狗蜂!”


    “狗蜂?”方非一愣,隻覺得一陣狂風迎麵刮來,許多飛蟲夾雜其中,幾隻慌不擇路,狠狠撞上方非的麵頰,嗡的一聲,在他身上打個滾兒,抖擻翅膀,又向前飛。


    方非渾身的血液也快凝固了,手指冰冰涼涼,下意識提起星拂。


    “啊!”簡真一聲驚叫,跟著烏光一閃,砰的一團大火,突然照亮四周。


    火裏的情形,叫人駭異莫名,拇指大小的黑蜂,密密麻麻無處不在,大個兒符筆一掃,火蛇卷過虛空,蜂群紛紛下墜。


    四周沉寂了一下,突然響起憤怒的犬吠聲,蜂群密集成團,向著兩人猛衝過來。簡真哇哇大叫,符筆舞得密不透風,火焰電光,縱橫交織。


    方非不願傷害狗蜂,連接寫出“風甲符”,用氣盾隔絕群蜂,可是狗蜂靈巧無比,見縫就鑽,氣盾一有縫隙,馬上衝突進來。方非連挨幾蜇,疼痛入骨,痛完以後,又是奇癢奇麻,伸手去捉,手指又被蜂刺紮中。方非痛癢難忍,恨不得把中蜇的手指斬掉。


    簡真連接放出火焰,可是狗蜂渾然不懼。它們乘風鑽火,紛紛鑽進火豕甲裏,貼著肉狂叮狠蜇。大個兒又痛又癢,身子扭來扭去,出筆越來越慢,近身的狗蜂也越來越多。他通神漆黑,變成了一個蟲人,忽地大叫一聲,頭下腳上,直愣愣摔了下去。


    “簡真!”方非銳聲大叫,簡真的慘叫卻越落越遠,下麵的濃霧深處,好似藏著無底的深淵。


    方非來不及多想,按住尺木向下猛衝,蜂群緊追不舍,好似一團蒼黑的雲霧。方非反複寫出“風甲符”,氣團接連湧出,黑茫茫的蜂群撞在風甲上麵,又被氣團衝走,這麽來了去,去了來,勢如潮水拍岸,根本無休無止。


    下麵久不見底,方非又累又急,身上大汗淋漓,心子跳得好似氣缸裏的活塞。忽然間,身下一軟,方非連人帶木,撞上了一片柔軟的大網,他的身子向後一彈,呼吸一悶,險些昏了過去。


    他翻了跟鬥,砰地摔在網上,尺木嗖地飛了出去,跟著腳踝一緊,叫什麽東西死死纏住。方非還沒還過神來,無數藤蔓似的東西,爭先恐後地殘繞過來。


    “太白無鋒!”方非一轉身,“切金斷玉符”飛出筆尖,藤蔓節節寸斷,漿液四散飛濺,少年的嘴裏濺了兩點,香甜如蜜,居然十分可口。


    更多的怪藤爬了上來,斬斷一批,又來一批。方非漸感乏力,手腳都被纏住,尺木也失去了蹤影,連接召喚了幾次,全都沒有動靜。他手上的符筆越揮越慢,心裏升起了一股絕望—難道說一切都結束了嗎?他的腦海裏閃過天素的目光,心房一張一縮,渾身的血液都湧到頭上。


    “汪汪汪!”一邊傳來響亮的狗叫。


    “狗蜂?”方非渾身收緊,猛可想起,自從跌進藤網,蜂群似乎就消失了,現在想必歇足了氣,來與怪藤兩麵夾擊。


    方非腦子一熱,忽地失去理智,也不管什麽木生火,揚起符筆,對準狗叫來源,大喝一聲:“烈焰……”


    “火焰摧神符”還沒寫完,忽地有人哀叫:“別,汪汪汪,是我呀……”


    方非一聽人聲,停止行法,再聽後麵,驚喜叫道:“簡真!”


    “對,汪汪汪!”大個兒一邊發出犬吠,一邊手腳並用地爬過來,奇怪的是,他經過的地方,怪藤紛紛退縮,讓出一條路來。


    簡真爬到方非身前,對準怪藤汪汪怒叫,方非身上的藤蔓潮水似的退去。他得了自由,掙脫出來,剛要起身,簡真又叫:“汪,別起身,汪汪汪!”


    方非一愣,大個兒一揮筆,寫出一道“長明符”,符字寫在藤網上麵,銀光如水,照亮數米遠近。少年環顧四周,身下密密層層都是藤蔓,縱橫交織成網,每一根都在起伏蠕動,好似長蛇怪蟲,叫人心驚膽顫。


    再一抬頭,上方不到半米,黑壓壓的全是蜂群。不知什麽緣故,到了這個高度,狗蜂不再下落,知識嗡然來去,好似一片垂天下落的雲起。一股冷風貼著藤網吹來,方非滿身熱汗風幹,不由打了個哆嗦:“簡真,這是什麽藤啊?”


    “汪,煩惱藤!”簡真邊說邊叫,“汪,這藤妖纏上敵人,汪,就像煩惱一樣,揮之不去,斬之不斷,汪汪汪!”


    方非心中好奇:“你一學狗叫,它怎麽就鬆了?”


    “汪,狗蜂是煩惱藤的克星,汪,它們吸食煩惱藤的汁液,汪,煩惱藤一聽到狗蜂叫聲,馬上嚇得半死!汪汪汪”簡真說話時,煩惱藤很不安分,不時從下竄起,來纏兩人,大個人連聲吠叫,將藤妖一一斥退。


    “狗蜂怎麽不下來?”方非又問。


    “狗蜂怕冷風!汪,這兒的風很冷!汪汪汪!”


    方非恍然大悟,難怪自己使用“風甲符”,居然受創較輕,簡真呼雷擎電,反而吃了大虧,他鬆了口氣問:“簡真,你剛才怎麽不引風呢?”


    “我忘了!”簡真麵露懊惱,狠狠怒叫,“汪汪汪!”趕走了一大叢妖藤。


    說話間,方非被蜂蜇的地方又癢疼起來,那癢那疼,深入骨髓,他伸手撓了兩下,似乎更加難受。簡真又叫:“汪,喝煩惱藤的蜜汁,汪,可以解蜂毒!”


    方非一呆,看見旁邊一截斷藤,他一把抓過,握在手裏,也不顧怪藤掙紮,湊近斷口吮吸汁液。汁液香甜可口,不多一會兒,身上的癢疼也神奇消失—煩惱藤與狗蜂自古糾纏,被蜇得太多,自然生出了解毒的成分。


    “簡真!”方非丟開斷藤,“你怎麽知道狗蜂和煩惱藤?”


    “汪,老帝江說過!”大個人白了方非一眼,“汪,你沒去上課!”


    “這冷風從哪兒來的?”方非凝目望去,前方漆黑一團,根本一無所見。


    “不知道,汪!”簡真氣哼哼地說,“方非,怎麽我一個人叫,汪,你也得叫!”


    方非無奈苦笑,遊目四顧,忽見遠處青光閃動,他爬上前去,學著簡真發出犬吠,怪藤刷刷退開,赫然露出尺木。方非手握青木,心中莫名喜悅,一時忘了狗叫,幾乎又被煩惱藤困住。


    “方非,汪,接下來怎麽辦?汪汪!”大個兒哀叫,“我可不想飛了,汪,上麵全是狗蜂!汪汪汪!”


    方非聽了這話,靈機一動,衝口而出:“我知道了,汪,這就是最慢!”


    “最慢?汪?什麽意思?”簡真一臉迷惑。


    “飛快,汪,還是走快?”方非問。


    “飛快!汪!”


    “走快還是爬快?汪!”


    “走快,汪!”簡真瞪著方非,“你有話就說,汪,別繞彎子!”


    “有比爬更慢的嗎?”方非微微一笑,“汪汪汪!”


    “沒有了,汪!”大個人一拍後腦,“你是說,汪,我們要爬著去!”


    “對!”方非點頭說,“我們以最慢的方式前進,汪!”


    “天啦……汪!”大個兒聲帶哭腔,“邊爬邊叫,真像一條狗哇,汪,天殺的,誰設計的考題,我非得咬死他,汪汪汪……”抱怨了一會兒,又問,“往哪兒爬呀?汪!”


    “風源!”方非輕輕地說,“有風的地方,汪,就有出口……”


    “汪!”簡真又驚又喜,勾住了方非的脖子,“方非哇,汪,你可真是個天才!汪汪汪……”他用一串狗叫代替了狂笑。


    兩人邊叫邊爬,迎著風頭爬了一會兒,忽聽上風蜂鳴轉急,犬吠如雷,好似千百隻狼狗齊聲咆哮。兩人抬頭望去,上麵火焰騰騰,電光飛舞,還有許多龍卷風柱,在蜂群中搖來蕩去,聲勢十分驚人。


    兩人正在惶恐,天上掉下來一個人,落在藤網上麵,嗖地彈起老高。那人是個少女,想必太過痛苦,身在空中,握拳打攪:“遁!”青光閃過,憑空消失。


    方非看得吃驚,聽著上方廝殺,心裏一陣抽搐:“笑笑跟呂品,汪,會不會也在上麵?”


    “汪!”大個兒怒氣衝衝,“別管他們,汪,他們都沒等我們,汪,沒義氣的家夥,汪,我祝他們被狗蜂蜇死……”


    方非想了想說:“你會紙劍傳書麽?汪!”


    “汪,會!”


    “你發兩封傳書,汪,告訴呂品和笑笑!”


    “怎麽寫?汪!”


    “四個字,汪,落地爬行!”


    簡真抽出符紙,寫完折成紙劍,口中念念有詞,一揚手,嗖嗖兩道金光,眨眼射入蜂群。


    天上搏鬥更緊,不時掉下一個人來,無不哀嚎連連,手握成拳,口吐“遁”字,逃出生天。


    方非凝目望去,認出不少熟人—百裏秀雅、琴照、木太清、李衝天,魚羨雨,藍觴……


    忽然一聲驚叫,落下一個男子,簡真一瞧大樂,來人竟是璧字組的萬歌行,這小子摔得頭暈眼花,身上蜂毒發作,不由舉起左手,還在猶豫,簡真大叫一聲:“萬歌行!”


    萬歌行回頭看見兩人,雙目一亮,還沒來得及應聲,簡真又喝一聲:“遁!”


    萬歌行存了遁走的心思,又握緊了拳頭,符咒萬事俱備,隻欠出聲。簡真這一叫,符咒發動,萬歌行驚叫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簡真得意洋洋,汪汪大笑:“弄走了一個,汪,頂好角字組、璧字組全掉下來,汪,讓本大爺一個個收拾……”


    話沒說完,又掉下兩人來,大個兒心頭一喜,以為天遂人願,真把對頭送上門來,定眼一看,一股熱氣躥到喉間:“懶狐狸,汪,笑笑!”


    兩人的臉上身上紅腫多處,一落地連連抓撓,模樣無比狼狽。


    兩人吸食妖藤汁液,解去蜂毒,好容易緩過氣來。方非詢問上麵情形,呂品悻悻說:“別提了,上麵的狗蜂比海水還多,趕不走,也殺不完,什麽招都沒有用!”


    方非、簡真一邊說話,一邊吠叫,禹笑笑驚問:“你們兩個,學狗叫幹嗎?”


    “汪!”大個兒理直氣壯,“驅趕煩惱藤呀!汪,你也得叫!”


    “哈哈!”呂品捂著肚皮,笑得滿地打滾,禹笑笑也咯咯咯地笑彎了妖。


    “笑什麽?”簡真臉上掛不住了,“汪,有什麽好笑的?”


    “哎喲喲!”禹笑笑好容易止住笑,喘著氣擺手,“笨人有笨招,學狗叫嚇唬煩惱藤,虧你們想得出來!”


    方非、簡真臉色發青,心裏七上八下,大個兒怒叫:“你聰明,汪,有什麽好招?”


    禹笑笑微微一笑,揮筆切下幾根細藤,輕喝一聲:“穿針引線!”籠子入口紮緊,把一群狗蜂關在裏麵。


    狗蜂困在籠裏,登時發怒,發出汪汪怪叫。禹笑笑把籠子往身邊一晃,煩惱藤聽見狗蜂吠叫,嚇得魂不附體,倉皇向後退縮。


    大個兒張口結舌,身子硬邦邦的,化為了一尊石像。方非臉上也是熱辣辣的,兩眼盯著下方,頭也抬不起來。


    禹笑笑做了四個狗蜂籠子,一人一個,佩戴著向前爬去。上麵的廝殺聲漸漸稀落,狗叫聲卻原來越響,冷風掠地而過,一陣緊似一陣。


    方非落在最後,望著前麵三人,黑暗中三人四肢著地,潛行無聲,趴在藤網上麵,像極了蛛仙子的神蛛。


    簡真忽地停下,發出一陣呻吟,方非上前問:“怎麽了?”


    “我不舒服!”大個兒哼哼說,“肚子難受,身子也熱!”


    方非伸手一摸,肌膚熱得燙手,心中吃了一驚:“怎麽回事?你生病了?”


    其他兩人應聲回頭,簡真苦著臉哼哼:“蜂蜇了就難受!先是熱得慌,現在肚子也難受,裏麵像有一團火!”


    “餘毒未清嗎?”呂品說。


    “不對!”禹笑笑輕輕搖頭,“蜂毒沒有這個症狀!”她盯著簡真,心中憂慮焦急,忍不住說:“簡真,要不你退出考試!”


    “不行!”大個兒急聲說,“危字組少了一個人,我一退出,可就輸了!”


    禹笑笑聽得心口一熱,望著簡真不覺鼻尖酸楚,眼裏浮出淚光。


    方非、呂品對望一眼,心中莫名詫異。知難而進不是簡真的作風,這小子怎麽性情突變,居然開始顧全大局?呂品衝方非使了個眼色:“這裏麵有鬼!”小度者心領神會,也還了個眼色:“不止有鬼,還是女鬼!”


    “你變了呢!”禹笑笑目光柔和,輕輕撫摸簡真的額頭。大個兒發出一串哼哼,一小半是難受,一大半卻因為舒服。另外兩個男生聽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簡真!”禹笑笑一無察覺,“無論如何,我要把你帶到第六關!”


    “危字組要拿冠軍!”簡真一握拳頭,大呼口號,完了還問,“方非、呂品,你們說是不是哇?”那兩人默不作聲,神氣越發古怪。


    “簡真!”禹笑笑含笑抹淚,“我一直以為,你心眼小,膽子小,還嫉妒成性、不重親情……”


    “天啦,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人?”簡真聳眼扁嘴,一副快要落淚的樣子。


    “那是以前呀!”禹笑笑說到這兒,衝呂、方二人大叫,“你們愣什麽,還不過來扶他!”


    兩人喏喏上前,一個扶左邊:“死肥豬,算你狠!”一個扶右邊:“你就隻管裝吧!”


    簡真心驚肉跳,一邊大聲呻吟,壓住兩人的聲音,一邊湊近方非說:“我真的難受哇!”


    方非怒哼一聲,呂品一邊冷笑:“我還難受呢!我說死肥豬,你要找伴兒,也該挑個時候哇!”“你們都不信我!”大個兒鼓起兩腮,“我自己爬!”他掙脫二人,咬牙向前爬去。禹笑笑心生不平,上前扶住簡真,與他並肩同行。大個兒陡然來了精神,難受似乎減輕,渾身上下更有使不完的勁兒。


    前方似乎出現了點點微光,極目望去,一麵山崖凹凸不平,從上到下嵌滿了巨大的蜂巢。巢裏犬吠如麻,夾雜連綿不斷的嗡鳴,巢孔裏湧出一股股黑氣,星閃電掣,衝著來路飛去。


    靠近山崖,一股甜香鑽入鼻孔,熏得四人心頭發膩,蜂蜜猶如涓涓細流,順著崖壁流到了山根。山根橫了一排洞窟,洞中嗚嗚作響,正是冷風的出口。洞窟有大有小,大的可容納一人直立進出,小的不過人頭大小,洞裏隱約有光,照在四人身上,眾人的心一陣狂跳。


    呂品蘸了一點兒蜂蜜,舔了舔,笑著說:“有意思,六個提示,還剩一個。”


    “沒錯!”方非點了點頭:“洞口就是出口!”


    簡真扳起手指:“最大與最小,最快與最慢,最老與最新。啊,還有最小……”他往前一瞪,眼珠子幾乎掉下來,“你們不會是說,要從最小的洞口鑽進去吧?”


    “對極了!”三人正色點頭。


    “天啦!”大個兒發出一聲呻吟,“我討厭縮聲法!”


    “誰說危字組要拿冠軍?”呂品拖長聲氣,“說這話的人,應該打頭陣!”


    “懶狐狸!”簡真怒指呂品,“你這個卑鄙的家夥!我剛才隻是隨便說說!”


    “簡真!”禹笑笑變了臉色,“你真的隻是隨便說說?”


    “嗷!”簡真臉色刷白,矮了半截,低聲下氣的說,“打頭陣就打頭陣!”他狠狠剜了呂品一眼,心裏無比惱恨,他爬到最小的洞口前麵,伸手比劃了兩下,氣呼呼地說:“卡住了洞口,你們不要怪我!”


    他俯身探向洞口,地上蜂蜜堆積,已經幹結。簡真剛要進洞,忽地發現,靠近洞口的蜂蜜層上,有一個纖小秀氣的女子掌印,四人中隻有禹笑笑一個女子,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靠近洞口。


    “誰的手印?”大個兒心中起疑,還沒來得及細想,呂品按住他的後臀,向前狠狠一送。簡真慘叫一聲,腦袋塞進洞口,耳朵擦過岩石,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死肥豬,快用縮身法!”呂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個兒悶叫:“縮你個鬼,蠢狐狸,快把我弄出來!”


    “咄!”呂品大聲說:“笑笑你看,他又要放棄呦!”


    少女冷哼一聲,簡真的心應聲一顫,忙叫:“好,我縮……”邊說邊想心法,運足元氣,抱元守一。


    “變!”他一聲大喝,身子向裏收縮,骨骼脈絡分了又合,似有無形大手將他狠狠揉弄,不知不覺,四周寬鬆了些許,簡真奮力一掙,勉強擠進了洞口。


    誰知到了這兒,通道更加狹窄,簡真堵在洞裏進退不得,隻覺元氣沸騰,整個人好似受了擠壓的氣球,一轉眼就要砰然爆炸。


    大個兒難受恐懼,偏又無法出聲,他肺部收縮,嘴臉變形,別說吐氣開聲,就連嘴巴也不能張開。正惶急,尾椎處湧入一股熱流,混合他本身的元氣,循著身子急速轉動。


    大個兒分筋錯骨,身子向內收縮,四周壓力減輕,跟著屁股一痛,好似挨了一腳。他來不及轉念,身子向前一躥,眼前一片光明。


    簡真縮身成功,驚喜交集,馬上運轉元氣,身子充氣似得恢複原狀,他正要站起,後頸忽地一痛,有人低喝:“要命的,就別動!”


    大個兒滿腔熱血冷透,一抬頭,三支符筆對準自己,一眼看去,隻看見宮奇和馮荒,剩下的那個,不用說,一定是宋艾。


    除了萬歌行,壁字組全都在這兒。簡真張嘴要叫,一道“絕聲符”飛來,他隻管大吼大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大個兒萬分不甘,急得麵紅耳赤。


    宮奇又發一道“金靈束縛符”,捆住簡真,三人手腳並用,把他拖到一邊,宋艾負責把守,兩個男生分站兩邊,手持符筆,再次對準洞口。


    簡真一邊大罵對方無恥,一邊求神拜佛,希望三個同伴不要落入圈套。念頭還沒轉完,洞口一暗,鑽進來一個腦袋。


    來的是呂品,懶狐狸腦袋朝下,身子縮得細細長長,形如一條大蛇,一扭一動,全力掙紮出洞。


    又有大魚落網,宮奇、馮荒相視一笑,簡真趴在一邊,一不能說,二不能動,胸口一股熱氣轉來轉去,快把他的胸口撐破。


    呂品終於掙了出來,宮奇單筆向下,低喝:“不許動!”


    懶鬼想要抬頭,宮奇一腳踢在他的腰眼,疼的他渾身打顫,接下來,兩人故伎重施,馮荒使“絕聲符”,宮奇使“金靈束縛符”,製得呂品服服帖帖。簡真瞧得沮喪,看樣子,壁字組打算守株待兔,把危字組統統活捉。


    兩人一人一邊,拽起呂品,剛一入手,宮奇咦了一聲,叫聲:“好輕”,馮荒也說:“不對!”


    “嗬!”下方洞中一聲輕笑,一道白光襲來,正打在呂品身上。


    呂品應著白光分成了兩半,扶他的兩人一驚,低頭看去,裂口並無鮮血,跟著汪的一聲,衝出來一大群狗蜂。


    狗蜂禁閉已久,怒不可遏,這時逃出籠子,見人就蜇,宮奇、馮荒首當其衝,臉頸雙手全被狗蜂包圍,頓時被蜇得嗷嗷慘叫,一邊的宋艾掉頭想跑,可是沒跑兩步,也被狗蜂趕上。


    簡真一動不動,被狗蜂當作石頭,躲過一劫,定睛看去,地上哪兒有什麽屍體,隻有一串狗蜂籠子,正好一人長短,籠子已被割開,狗蜂飛得一隻不剩。


    從頭到尾都是呂品的把戲,一個變化術,躲過了四個人。


    洞口白影一閃,呂品鑽了進來,大喝一聲:“勾魂奪魄!”符筆連指,宮奇、馮荒雙雙暈倒,宋艾看見,剛要舉筆,呂品符光先出,宋艾符筆落地,暈了過去。


    狗蜂掉頭飛向呂品,少年一揚筆“一網打盡”,狗蜂統統收入符網。這時禹笑笑也鑽了出來,她目光一掃,笑著說:“呂品,你猜的對,他們先到了一步!”話沒說完,方非也鑽了進來。


    禹笑笑解了簡真的禁製,大個兒怒視呂品:“好小子,你早知道有埋伏?”


    “是呀!”呂品眨巴眼睛,“這夥人做事太粗心,要設圈套,卻在外麵留了一大串手印腳印。”


    “懶狐狸,你這是什麽居心?”簡真的粗手指頂到呂品臉上,“你知道有埋伏,還打發我進來!”


    “唉,總得讓他們逮個人哇,人家埋伏一場,很辛苦哇!”


    “你、你怎麽自己不進來?”


    “我來了,誰破他們的圈套?你能把籠子變成人嗎?”呂品頓了頓,笑眯眯的說,“再說我先進來,誰來幫你縮身,誰又把你踹進來?”


    簡真下意識的摸了摸臀部,被踹處隱隱作痛,他氣不打一處來,瞪眼望著呂品,鼻孔裏咻咻出氣。


    方非打量四周,卻是一個巨大的溶洞,洞壁上寫滿了“長明符”,柔光映灑,亮如白晝。


    呂品叫醒宋艾:“角字組呢?”宋艾扭過頭去,咬牙不語,呂品舉起符筆,打算逼供。禹笑笑不忍道:“呂品,女生你也欺負嗎?”


    “好大一頂帽子!”呂品收了筆,笑著摸了摸下巴,“我還想找個伴兒呢,欺負女生的罪名我可擔當不起。”


    禹笑笑看他一眼,笑著說:“你想找什麽樣的伴兒?我可認識不少女生。”


    “還沒想好!”呂品滿不在乎,“哪天想好了,再來勞煩你!”


    “呸!”禹笑笑冷冷的說,“等你想好了,鴨子都煮熟了!”


    “煮熟了,正好吃!”


    “吃鴨毛還差不多!”


    方非一邊聽著,微微苦笑,他注視溶洞深處,那兒光影交錯、幽深無窮,不覺歎了口氣,邁步向前走去。剛走兩步,宋艾忽地大聲叫道:“九星騙子,角字組才是冠軍,你們這些大蠢材……”還沒罵完,禹笑笑一揚筆,一道“絕聲符”堵住了她的嘴。


    “不公平呀不公平!”呂品搖頭歎氣。


    “要公平?”禹笑笑白他一眼,“下輩子去變女生!”


    “你們熱不熱呀!”簡真從額到頸,紅得像隻大西紅柿,“我都快熱死了!”


    “熱?”禹、呂二人瞪眼望他,“這兒冷得要命,你居然說熱?”


    “我一定病了!”大個兒不住呻吟,“我的肚子好難受!”禹笑笑皺起眉頭,眼裏透出一絲關切,呂品卻捂著鼻子大喝:“要方便,走遠些!”


    “不是方便。”簡真苦兮兮地說,“反正肚子裏有一團火。”


    “簡真!”方非遲疑一下,輕聲說,“會不會跟你吃了果子有關?”


    “果子!”大個兒一愣,“你說那紅樹的果子?”


    “什麽?”禹笑笑尖叫了起來,“簡真,你吃了地火樹的果子?”


    “咦,那叫地火樹嗎?”簡真撓了撓頭,“果子的滋味還不錯!”


    “笨蛋!”少女俏臉發白,“你、你吃了多少個果子?”


    “我忘了,像是十個,又像是二十個。”


    “你說二十個,那肯定就是四十個!”呂品對大個兒的心思了如指掌。


    簡真撓了撓頭,臉色發臭:“也沒那麽多,起碼差五個!”


    “你完了,你完了!”呂品連連搖頭。禹笑笑也叫:“簡真,你真是什麽都敢吃!”


    簡真聽得麵無人色,方非忍不住問:“吃了果子會怎樣?”


    呂品笑了笑說:“吃了地火樹的果子,通身元氣會呈現出極端的火相,變成三陰孽火,吐口氣能燒死人,放個屁也能把褲子點著。”


    “啊!”方非變了臉色,“那可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呂品搖了搖頭,“也許孫先生有辦法!”


    “方非!”簡真聲音淒慘,“我申請退考!”


    “你說什麽?”禹笑笑冷冷瞅來,簡真心中發虛,悻悻道:“算了,反正死不了人!哼,你們三個離我遠一點,燒著了自己負責。”


    說話間穿過一個洞口,進入一個鍾乳石洞,鍾乳高高低低,粗粗細細,形成一片茂密叢林。


    銀光忽閃,四人急忙飛身跳開,叮,方非身後的鍾乳多了一個小孔,光亮透孔而過,看上去觸目驚心。


    “飛星射月符!”禹笑笑高叫:“當心,是巫嫋嫋……”白光星閃,禹笑笑身邊鍾乳粉碎,石屑四處亂飛。


    方非舉目望去,一團水銀光華,托出一道白影,輕輕一晃,跳上一根鍾乳。巫嫋嫋站在高處,冷冷逼視四人,她的飛輪名叫“星河”,轉起來光華燦爛,有如銀河星盤。


    四人舉起符筆,指向白虎少女,巫嫋嫋一閃身,沒入那片石林。


    “金鋒奪日!”佛青劍升到半空,禹笑笑一揚手,叮,金光閃過,一根鍾乳斷成兩截,搖晃一下隆隆向後倒下。


    白虎女麵有怒色,還沒反擊,呂品駕著“紫璿風”起來,揮筆一指,巫嫋嫋側身閃過,懶鬼一筆落空,符光擊中一根碩大的鍾乳,銳聲激鳴,石屑紛飛。


    巫嫋嫋白影一閃,再次沒入石林。


    “方非!”禹笑笑一手按腰,一手持筆,聲音清脆有力,“你們三個先走!”


    “笑笑!”方非一愣。


    “快走!”禹笑笑渾身一縱,佛青如火苗跳起,一道白光從下掠過,將一截鍾乳擊得粉碎。


    禹笑笑筆吐金光,向左一繞,咦,身邊一根鍾乳齊腰折斷。巫嫋嫋正覺奇怪,蒼龍女筆尖一拂,斷石高高飛起,越過那片石林,向她頭頂砸落。


    “開山破石!”巫嫋嫋符筆一揚,斷石粉身碎骨。


    不及收筆,青光一閃,禹笑笑迎麵衝來,兩人相距數米,一齊揚筆,“金刀破陽符”對上了“飛星射月符”,符光淩空交錯,發出刀劍交擊的一聲銳響,跟著左右彈開,一根鍾乳攔腰而斷,另一根卻多了一個小孔。


    人影晃動,兩人各自閃開,符筆連顫,快如蜂鳥振翅,每道符法才寫一半,對手忽又藏在鍾乳後。石塊不怕風雷水火,隻有金相符法可以奏功,兩人你追我趕,渾如狗咬尾巴,使盡渾身解數,隻想搶入敵人的死角。


    三個男生瞧得目瞪口呆,呂品忽叫:“方非,走吧!”


    方非一咬牙,轉身就走,簡真跺腳說:“方非,你不管笑笑啦!”


    “笑笑不會輸!”方非邊走邊說,“巫嫋嫋攔在這,是想拖延時間,皇秦一定遇上了麻煩,夜靈芝還沒有到手!”


    方非,呂品消失在石林後方,簡真瞧了瞧遠處的閃光,一咬牙,追趕上去。


    巫嫋嫋鎮守石林,眼看三人離開,心頭一急,飛身躥出。


    身形一動,忽起警兆,眼角餘光一掃,禹笑笑也湧身飛出。兩人目光相接,符筆齊出,一個大喝:“銀電飛星!”一個銳叫:“金鋒奪日!”


    巫嫋嫋筆尖飛出一團銀星,飛到半途,拉長變銳,細如銀絲,縱橫疾刺。禹笑笑那兒,卻畫出了一道匹練似的金光,忽長忽短,伸縮不定。兩道符光應念變化,淩空交擊,叮叮叮密如急雨,響了片刻,符光忽又熄滅。兩人向後彈開,各自落上一根鍾乳,胸口一起一伏,諾大的溶洞中間,響起了急促的喘息聲。巫嫋嫋頭發飄散,束發的頭箍不知去向,左邊的頭發少了一絡,空中飄著縷縷烏絲;禹笑笑臉色煞白,左臂無力垂落,肩窩一點殷紅,正在飛快擴大。“禹笑笑,你比我想象的高明一點兒!”巫嫋嫋雙頰緋紅,眉眼帶笑,“可你別忘了,我是青榜第四,你隻是五十八名的小角色,你想攔住我,就好比螞蟻往車輪子下麵鑽,碾死了你,不要怪我心狠!”“不說我還忘了呢!”禹笑笑調勻呼吸,笑了笑說,“原來你是青榜第四啊,比我想象中的差好多!要不是你說,我還當你是四十四呢!”“你不服氣?”巫嫋嫋咬牙冷笑,“好哇,你還有一隻手,兩隻腳,我們一個一個慢慢來!”“說搏好!”禹笑笑抿嘴一笑,“我們慢饅來,剛才是剪頭發,等你胡子長出來,我還要幫你刮胡子呢!”巫嫋嫋雙眉揚起,麵孔血紅裏透出殷紫。長胡子是她的奇恥大辱,禹笑笑膽敢提起,根本就是討死。白虎女心頭一陣狂怒,眼裏湧出無比殺機。


    她一晃身,駕起“星河輪”衝向對手。


    禹笑笑自知本領稍遜,巫嫋嫋一意要走,自己手腳全斷,也休想把她攔下。她故意提及胡須,戳了白虎女的痛處。巫嫋嫋生性驕橫,若不狠狠教訓禹笑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這麽一來,倒可把她留在這裏,替危字組減少一個強敵。少女計謀得逞,向後飛退,轉到一根鍾乳石後,耳邊叮叮聲不絕,神乳多了三個孔洞。


    禹笑笑一揚筆,“金刀符”飛出,巫嫋嫋白影晃動,閃電統過金光,徑直向她撲來。禹笑笑一擊不中,閃入石林,兩人繞著石柱大捉述藏,遁光一青一白,宛如首尾相接。


    佛青劍掉頭向上,行將撞上洞頂,跟著勢子一轉,禹笑笑顛倒過來,頭下腳上,符筆疾揮。巫嫋嫋地勢不利急忙躲閃,冷不防禹笑笑卷起一道金光,洞頂一排鍾乳,齊根而斷,迎頭向她砸來。


    “開山破石!”巫嫋嫋一揚筆“破山符”飛出,一陣巨響,鍾乳接連破碎,白虎女連擋帶閃,搶入了一片石林。忽聽一聲輕笑,巫嫋嫋循聲望去,禹笑笑站在一根鍾乳石頂,符筆一揚:“萬木滋長!”。


    周圍鍾乳石上,迸出炫目青光,“糟了!”巫嫋嫋心念一閃,四周石塊龜裂,躥出無數怪藤,生長如飛。牽牽絆絆,將女公子困在其中一時無法起飛。


    禹笑笑飛行中布了一個機關,把“乙木化生符”寫入一片石林。她布好機關,削斷鍾乳,將巫嫋嫋逼入石林,發動“乙木化生符”巫嫋嫋落入藤網,衝突不出,禹笑笑風雷電火,接連打落。巫嫋嫋應付不暇,哎喲一聲,人輪分開,筆直向下墜落。禹笑笑按劍趕上,還沒來得及細看。


    紅光一閃,藤網變了顏色,火紅發亮,火光深處,隱約浮現細密符文。


    “神木火雷符!”禹笑笑急升,忽聽—聲巨響。一股氣浪洶湧升起。巫嫋嫋將計就計,也設了個機關,她把“神木火雷符”寫入藤網,跟著假意中招,誘使禹笑笑靠近,木生火,突然引發爆炸。禹笑笑隻來得及護住頭臉。滾滾氣浪就將她推向一根鍾乳,砰,禹笑笑後背劇痛,喉嚨發甜,石屑嵌入肌膚,一時血流如注。金光一閃,巫嫋嫋鑽了出來,盯著對手,眼裏透出狠辣笑意,她落地時寫出“金城不破符”護住了全身,銅牆鐵壁,毫發無損。星河輪發出尖嘯。白虎女一晃身,衝著禹笑笑飛來。


    禹笑笑舉起筆來,忽聽“手到擒來”,虎口一痛,符筆化作青光,落入了巫嫋嫋手中。


    少女登時明白,白虎女用心歹毒,想要活捉自己,這念頭剛剛冒頭,星河輪己到近前。


    巫嫋嫋的眉間透出一股得意,冷不防尖嘯一聲,一道青光從下射來。


    佛青劍!她下意識揮筆,可兩人距離太近,“收劍符”


    還沒寫成,叮,“佛青”穿過了旋轉的“星河”一陣怪響,飛輪被飛劍卡住,“星河”失去了控製。


    巫嫋嫋失聲尖叫,一個跟鬥從輪上掉了下來。佛靑去勢如電,連劍帶輪沒入一根鍾乳。


    撲,巫嫋嫋翻身落地,還沒還過神來,左腕一痛,挨了一記狠踢,符筆登時脫手,嗖地飛出老遠。


    巫嫋嫋手持兩支符筆,左筆丟失,右筆揚起,可還不及寫符,禹笑笑攥住了筆管,將她撲倒在地,擰住她的手腕,向一塊石頭上狠狠磕下。


    巫嫋嫋手背劇痛,可還握住筆管不放。禹笑笑想要擰斷筆管,但那支“銀流蘇”千摶百煉,堅不可摧,她心頭一急,抓起巫嫋嫋的收又是一擰。


    白虎女的喉間發出一聲悲鳴,“銀流蘇”脫手,咕嚕嚕滾到一邊。禹笑笑來不及歡喜,忽見巫嫋嫋目射凶光,左手突出,狠狠摳住了她左肩的創口。


    少女痛得渾身戰抖,慘哼一聲,放開巫嫋嫋的左手,來扳她的右手。巫嫋嫋乘勢擰腰,將禹笑笑壓在下麵,翻滾間,禹笑笑膝蓋突出,頂中了對手的小腹。


    巫嫋嫋彈起老高,秀麗的臉龐一陣扭曲,禹笑笑腰身一挺,飛起左腳,正中巫嫋嫋的胸口。


    白虎女飛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隻覺胸口窒悶,呼吸艱難。


    禹笑笑捂著傷口,抖索索站起身來,鮮血順著手臂流下,點點滴落在地,有如一朵朵怒放的紅蓮。


    “巫嫋嫋!”禹笑笑蒼白的臉上,透出一絲少有的傲氣,“我可是甲士的女兒!”


    “臭丫頭!”巫嫋嫋捂著胸口,搖晃著爬了起來,她披頭散發,活是一隻淒厲的女鬼,“我要殺了你!”


    禹笑笑一縱身,跳到半空,雙腳分開,勢如燕子剪水,右腳向上一挑,狠狠抽在了巫嫋嫋的臉上。


    白虎女又一次飛了出去,左頰吹氣似的腫脹起來。


    “你敢踢我臉!”巫嫋嫋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臭丫頭,你敢踢我的臉!”


    禹笑笑淩空翻轉,左腳又出,巫嫋嫋著地一滾,禹笑笑腳尖掃地,攪起一片石屑亂塵。


    巫嫋嫋跳了起來,一揚手,大叫一聲:“銀流蘇!”符筆勢如閃電,直奔她的手心,冷不防禹笑笑攔在中途,眼疾手快,一把攥住符筆。


    巫嫋嫋變了臉色,不待禹笑笑動筆,兔起鶻落,貼地一滾,起身時,禹笑笑的“蛾眉”到了她的手裏。兩人倉促間交換了符筆,兩隻筆嗖嗖跳動,各自不聽使喚。可是勝敗光頭,誰也顧不得許多,禹笑笑舉起“銀流蘇”,正要寫符,不料眼前一黑,雙腿發軟,符字再也寫不下去。


    “銀電飛星!”銳聲貫耳,禹笑笑心頭一沉,腦海裏閃過兩張人臉,一個胖乎乎眉眼含笑,一個眉頭微皺,明亮的眸子裏帶著一絲憂慮。


    “簡真。方非……你們一定要贏!”她的念頭模糊起來,銀光閃爍飛來,可她已經躲不開了。


    繞過石林,走了不到三百米,一聲虎嘯傳來,夾雜淩厲寒風,刮得三個男生麵皮生痛。


    方非不由倒退一步,眯眼望去,正前方的石窟裏蹲伏著兩頭插翅的飛虎,一黑一白,麵容獰惡,為首一頭血口怒張,衝著三人厲聲咆哮。


    雲從龍,風從虎,無怪這洞裏寒風外泄,原來溶洞深處,藏了兩頭窮奇。


    窮奇是北風之妖,無論走到那兒,都有狂風相隨。又是兩聲咆哮,窮奇一起振翅,掀起陣陣寒風。


    龍潭虎穴,名副其實,可是,隻憑三人的道行,絕對降服不了這一對妖虎。


    “嗬!”這笑聲落入方非的耳中,真是熟悉的要命。


    窮奇身後,繞出兩個人來,一高一低,一壯一瘦,正是最最關心危字組的老朋友—司守拙和鍾離壽。


    兩個老朋友背對著窮奇,泰然自若,衝著三人,發出嗬嗬怪笑。


    “危字組能到這兒,還不算太差嘛!”司守拙一臉的滿不在乎。


    “可惜哇!”鍾離壽摩拳擦掌,“這兒是你們的終點站。識相的滾回去,要不然,我後麵的大貓咪可不是吃素的喲……”


    “誰是大貓咪!”黑窮奇一聲怒吼,口吐人言,它的鼻子上有一塊銀斑,爪子一抬,勾住鍾離壽的後領,將他拎了起來,“鍾離霆的兒子,你把我跟貓鬼相比嗎?那種小不點,隻配舔我爪子上的泥巴!”


    “哎呀呀!”鍾離壽伸手摸了摸窮奇的虎須,“貓鬼算什麽東西?銀斑鼻,你可是最了不起的妖怪啊!”“鍾離霆的兒子,我幫你,是瞧皇師利的麵子!你小心點兒,別說錯了話!”


    黑窮奇放下鍾離壽,撲撲連拍翅膀,洞裏一陣飛沙走石。


    方非心中納悶,低聲說:“呂品,窮奇怎麽會聽鍾離壽的話?”


    “不奇怪!”呂品笑了笑,“鍾離壽的老爹鍾離霆是窮奇軍團的頭兒,鍾離壽比他爹差得遠,可是馴服兩隻飛虎,倒也不是什麽難事!窮奇個個狂妄,馬屁拍足了,什麽都好說!”


    “喝!”鍾離壽盯著三人,目透凶光,“你們還等什麽?我倒數三,再不滾出洞子,窮奇可要吃人了……”兩頭窮奇一陣吼嘯,拍翅鼓起一陣大風!


    “一……”鍾離壽托聲托氣,開始數數,“二……”三字還沒出口,呂品冷不丁說:“方非,你先走,我對付鍾離壽。簡真,你擋住司守拙……”


    簡真渾身的皮膚殷紅如血,靠在洞邊,難受得隻想哼哼,聽了呂品的話,嚇了一跳:“什麽,方非先走,我擋住司守拙……”說到這兒,忽見呂品、方非四眼瞪來,這才醒悟過來,慌忙捂住嘴巴。


    “好哇!”司守拙微微冷笑,“危字組挺有骨氣!”


    “鼓起,哼,銀斑鼻,紅翎翼!”鍾離壽眼珠一轉,牙縫裏迸出一串吼嘯,“給我咬碎他們的骨頭!我要看看裏麵是什麽氣!”


    兩隻窮奇長嘯一聲,白森森的牙齒,活是一排長劍。


    “鍾離壽!你這個瘋子!”簡真破口大罵,“你讓窮奇吃你的同學……”他好漢不吃眼前虧,邊罵邊退,誰知剛走兩步,雙腳粘在了地上,再也抬不起來。大個兒一愣,哀聲尖叫:“懶狐狸,你又害我?”


    “嗬!”呂品雙手抱著後腦勺,“想溜哇?沒門兒!”


    “誰想溜了!”


    “沒想就好,老實待著!”呂品臉色一沉,“方非,還等什麽?”


    方非略一遲疑,銀斑鼻一聳身,好似淩厲黑電,狠狠向他撲來!


    “長牙!”青光一閃,方非掠過窮奇頭頂。銀斑鼻撲了個空,前爪刨中石壁,石塊無聲消失,露出來一個巨大的窟窿。


    方非不及轉念,銀斑鼻的背後長了眼睛,擰腰聳肩,翅膀向上一撩,帶起一股疾風。


    少年身子一縮,繞過鋼刀似的翎羽,不待窮奇拍翅,驅木筆直向前。這時一道黑影拍麵掃來,又粗又長,正是窮奇的尾巴。


    這尾巴比鋼鐵還堅硬,比巨蟒還靈活,揮動的速度,比得上飛舞的子彈。方非向左急掠,尾尖擦身而過,帶起一陣銳風,落在方非身上,真是如切如割。


    虎尾一掃落空,掉轉端頭,緊追方非不放,幾與尺木連成了一條直線。


    啪,虎尾勢頭出盡,狠狠收了回去。方非剛剛逃過一劫,忽聽見鍾離壽尖叫:“火翎翼!”


    白影一閃,火翎翼攔住去路,這隻飛虎通身雪白,唯獨翅尖的翎羽豔如火苗。


    雙方瞬間逼近,白窮奇血口怒張,喉嚨裏白光跳動。方非隻覺不祥,提起尺木向上急飛,呼,虎口裏躥出一團白氣,貼著尺木飛過,擊中身後洞璧,轟然一聲巨響,溫度驟然變冷,氣浪洶湧,夾雜無數冰屑。


    爆炸震得方非兩眼發黑,衝擊波將他拋起老高,少年落葉似的向後飛去,冰屑刺刺射在身上,盡管羽衣護體,仍覺無比疼痛。


    砰,方非摔在地上,尺木跌出老遠。


    “火翎翼,吃了他!”鍾離壽聲嘶力竭,眼裏透出一股子凶殘。


    “吼!”白窮奇一搖身,作勢猛撲,誰知四隻虎爪,好似陷入沼澤地裏,如論怎麽使勁,也難拔分毫。


    方非還過氣來,就地一滾,手捏劍訣,大喝一聲:“尺木!”青光跳躍而起,嗖地向他飛來。


    火翎翼又驚又怒,奮力一搖,還是一動不動,它抬眼望去,呂品不知何時,搶到方非身邊,雙手捏成法訣,眼裏迸出詭譎光芒。


    窮奇與他四目一接,身子打了個突。“吼!”火翎翼失聲怒嘯,身子用力一晃,呂品頓也晃了下,臉上騰起一股青氣,豆大的汗珠滾滾落下。眾人看在眼裏,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不起眼的懶鬼,赤手空拳製住了一隻暴怒的窮奇。


    “方非!”呂品牙縫裏迸出字來,“走!”


    方非一呆,跳上尺木,曵起一溜青光,投向溶洞深處。


    “吼!”身後傳來窮奇的怒吼,方非咬緊牙關,不敢回頭去看,他的心縮成一團,身子快要燃燒起來。


    換在以前,天狐遁甲一旦使出,妖怪無不應聲降服。可是這一次,呂品的念力好比一發槍彈,射中了一塊混沌的巨石,發力的一瞬,他的腦子嗡的一聲,仿佛挨了一記悶棍,後頭微微發甜,嘴裏又腥又鹹,他的心力用到了十足,對麵的窮奇依然大搖大擺。


    “吼!”左側傳來一聲低吼,呂品心頭一跳,跟著狂風大作,銀斑鼻勢如烏雲,向他頭頂壓來。


    “完了!”呂品心想。


    “昂!”一道紅影躥入空中,好似一團火球,狠狠撞向了烏雲。


    悶響震耳,火球彈了回去,落在地上,化為一隻巨大的紅豬。它挨了一記虎爪,身上的元氣幾乎散亂,滾出老遠一段,呼哧連喘粗氣。銀斑鼻也落在地上,打了滾,翻身站起,兩隻眼珠迸出凶光。它的翅膀叫豬牙撩了一下,羽毛零落,隨風飄蕩。


    “死肥豬救了我?”呂品心中驚訝,一麵對簡真重新估計,一麵又對敵我形勢做了一番比對。


    他是狐妖之子,天生心思玲瓏,一心幾用,克製窮奇之餘,居然還能思考對策。


    “死豬玀!”銀斑鼻的喉間發出可怕的吼聲,瞪著簡真,恨不得把他活活吞下。


    “銀斑鼻!你快去追趕方非!”司守拙跨前一步,聲音冷如刀鋒,“這隻豬是我的!”


    “吼!”黑窮奇齜牙咧嘴,衝他大吼一聲。


    “吼!”司守拙揚眉瞪眼,吼了回去。銀斑鼻錯愕一下,向後一縮,跟著越發暴怒,縱身向前撲來。


    白光閃動,司守拙身影消失,跳出來一頭吊晴巨虎,通體銀白,斑紋蒼灰,它閃聲一縱,銀斑鼻居然撲空。銀虎爪子一揚,拔開窮奇的翅膀,跟住虎口怒張,咬中了窮奇的脖子。


    這一番交手,快得幾乎無法看清,銀斑鼻要害受製。僵如一塊黑石,呆呆地不敢亂動。


    銀虎仰天怒嘯,徐徐收回爪子。黑窮奇悻悻搖頭,眼裏透出不甘,衝著銀虎低吼一聲,搖頭擺尾,飄如一團烏雲,向著洞窟深處飛去。


    白光閃動,銀虎消失,司守拙恢複了本相,身上多了一副爛銀鎧甲,甲麵光亮如鏡,布滿淡灰虎斑,虎爪掌心朝上,擱在甲士雙肩,虎頭化為了頭盔,虎牙根根豎起。


    “陰虎照雪甲!”呂品的心猛地下沉,他是第一次看見司守拙披甲,這個一年生,批的竟是一代名甲。白虎人的神形甲中,“陰虎照雪”排名第二,普通的甲士根本無法披掛,如果貿然穿戴,會遭寶甲反噬。


    這副甲長年放在琢磨宮,極少有人穿戴,穿戴的人都是頂尖的白虎甲士,司守拙這個年紀,從來沒人穿過這身鎧甲。


    遇上這樣的對手。簡真沒有一絲勝算。


    呂品的腦子隱隱作痛,一不留神,白窮奇幾乎掙脫。他忙運神通,一麵壓服窮奇,一麵偷看簡真。大個兒還了原形,他捂住肚子,胖臉縮成一團,臉色的火紅,勝過了身上的鎧甲。


    大敵當前,地火樹的毒居然發作,簡真苦不堪言,身子熱得要命,元氣好似地下的熔岩,翻騰起伏。無休無止。他竭力五行循環。把運氣化為水相,可是收效甚微,無論多少水氣,落入毒火的火氣,統統化為烏有。熱到這個份兒,他的毛孔裏沒有一滴汗水,所有體液血氣,全都困在了體內。


    因為病從口入,肚子首當其衝,一股灼熱火氣躥來躥去,五髒六腑似要燃燒起來。


    司守拙見這情形,莫名其妙,揚聲說:“死肥豬,你鬧什麽鬼?”


    “沒鬧鬼!”簡真一手按著肚皮,一手連連搖晃,“我肚子痛,今天不打行麽?”


    “不打?”司守拙一愣,“好哇,你自己退考,我饒你一命!”


    “好……”大個兒話一出口,腦海裏閃過禹笑笑的麵龐,忽地一個激靈,“不好吧!”


    “什麽意思?”司守拙怒道,“你到底退不退考!”


    大個兒捂著肚皮,點點頭,又搖搖頭,悶聲說:“不退考,也不打架,行不行?”


    “死肥豬!你逗我玩兒?”司守拙一跌腳,躥了過來,勢頭快過火箭,簡真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覺麵門劇痛,挨了結結實實的一拳。


    大個兒應拳飛了出去,眼前一陣昏黑。這一拳足可粉碎岩石,可是簡真體內的元氣火熱,灼熱的痛苦,壓過了拳擊的陣痛。


    他的身子還在半空,左邊的腰肋又挨了一腳,這一腳沉重迅猛,好似一隻疾馳的飛車,撞上了一隻全無防範的小鳥。


    簡真一頭撞在了牆上,腦袋快要裂開,火豕甲的頭盔也似乎變了形。他的身子順著岩壁滾落,布料身在半空,肩腰劇痛,兩隻大手將他抓住。簡真四肢朝天,拚命撲騰,卻又叫司守拙搞搞舉了起來。向下一磕,落在左膝。大個兒腰眼劇痛,腰身幾乎折斷,還沒緩過氣來,又被司守拙纏住腰身,一聲大吼,奮力甩了出去。


    砰,一聲巨響,簡真越過偌大洞窟,撞上對麵的洞璧,滿身鎧甲嗆啷作響,似乎馬上就要散架,洞璧深深凹陷,出現了一個駭人的大洞。


    這真是一麵倒的大屠殺,簡真連遭重創,卻連還手的工夫也沒有,體內的元氣沸騰鼓蕩,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在簌簌發抖。


    呂品也很意外,明知強弱懸殊,也沒料到司守拙這樣厲害。再不援手,大個兒十有八九完蛋,他一咬牙,後退一步,撤去天狐遁甲。


    火翎翼怒氣衝天,把這眼前的小人兒恨之入骨,一旦得了自由立刻猛撲過來。呂品讓過一撲,腳底飛輪,跳躍而出。


    “流金飛劍!”鍾離壽喝聲貫耳,呂品早有防範,一轉身,七八道金光擦身而過,擊中身後的石壁,濺起了一溜火星。


    “金光化劍符”落空,鍾離壽符筆一挽,轉攻為守:“銅牆鐵壁!”身邊湧起一麵金牆。


    “太白無鋒!”呂品幾乎同時出手,白光集中金牆,迸起奪目火光。


    他一擊不中,繞道金牆右側,鍾離壽露出破綻,剛要躲閃,眼前白影一閃,火翎翼搶到前麵,血口怒張,吐出一團白氣。


    “冰風雷!”呂品心頭一跳,這是窮奇的絕招,方非剛才一不留神,幾乎吃了大虧。懶鬼慌忙躲閃,可他剛剛一動,氣團淩空爆炸,巨響震耳,氣浪排空,冰刺紛紛如雨。呂品盡管躲閃得快,可也挨了幾下,雖未皮破血流,但也十分疼痛。


    “吼!”一聲虎吼,火翎翼一張嘴,第二發冰風雷呼嘯而出。


    “添火燎原!”呂品一揚手,飛出一團火球。白氣火球交鋒,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火球和氣團一齊爆炸,冰風挾著火星,熱流裹著冰刺,勢如一群怒馬,以爆炸中心為軸,向著四麵狂奔亂突。


    窮奇被這氣浪一衝,也覺肌膚生痛,一雙巨眼微微眯起,等到氣浪消散,它定眼一看,小人兒消失了……火翎翼怒不可竭,仰天張嘴,發出一聲驚心動魄的狂嘯!


    簡真哭了起來,一半是疼痛,一半因為恐懼。


    他有兩個選擇,一是握拳念咒,退出考場,二是留在這兒斷送小命。換在以前,他二話不說,握拳念咒,可是這一次,他在禹笑笑麵前放出了大話,如不竭盡全力,一定會叫少女看輕。


    猶豫未決,白影晃動,司守拙又到眼前。簡真舉起烏號,不及寫符,手背劇痛,符筆摔出老遠。


    他驚叫一聲。隻叫了一半,司守拙的大手扣住了他脖子,將他拎了起來,摁在石壁上麵。


    大個兒的眼淚鼻涕滾落下來,嘴裏咿咿呀呀,哭得像個小孩,別說還手,就連掙紮也沒力氣。


    “瞧你這膿包樣兒!”司守拙眼裏透出無盡的嘲弄,“我還沒熱完身呢!怎麽樣,服不服輸?”


    “服輸!”簡真抽抽搭搭,答得十分爽快。


    “好哇!”司守拙得意一笑,“那就馬上退考!”


    大個兒涕淚交流,臉上露出掙紮的神色,忽又連連搖頭:“我不退!”


    “什麽?”司守拙麵皮漲紫,“你再說一次!”


    “我……”簡真怯生生地說,“我不退考……”話沒說完,司守拙狠狠一拳,搗在他的心口,拳上的陰勁穿透鎧甲,簡真的肚皮裏翻江倒海,痛得快要昏了過去。


    “再問你一遍,退不退考?”司守拙聲色俱厲,簡真已經說不出話,可還是連連搖頭。司守拙又是一拳,捅在大個兒胸腹之間,簡真渾身扭曲,擰成了一個蝦米。白虎甲士一咧嘴,露出了森森白牙:“死肥豬,信不信我打死你!”


    簡真死命掙紮,鼓腮瞪眼,眼珠子也快擠了出來。司守拙隻覺手底越來越熱,灼人的氣浪從大個兒身上洶湧而出。起初他並不在意,以為知識火豕甲的特性。某些神形甲,本身帶有魔力,比如“陰虎照雪甲”,便有一個特性,就做“陰虎噬靈”,能在交手的時候,摧毀對手的鎧甲,損傷甲士的魂魄。


    大個兒難受極了,體內一團火氣鬧得天翻地覆,司守拙連打數拳,他的難受也到了極限。白虎人茫然不覺,又是一拳捅出,這一拳落下,大個兒隻覺嗓子一熱,那股奔騰的火氣,忽地奪口而出。


    “哇!”簡真大嘴一張,一團紫色火焰,直奔司守拙的麵門。


    白虎甲士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麽一招,還在應變過人,火光一現,他也閉眼,熱力上臉,他已經向後跳出。如果換在平時,他一定全身而退,偏偏這團火是簡真吞下地火樹的果實、在肚子裏練就的“三陰孽火”。


    一個照麵,司守拙的臉上起了一串燎泡,眉毛燒去了一半,要不是陰虎甲護住了頭發,準會燒成一支火把。


    白虎人派咩火焰,又驚又氣,灼傷處奇痛奇癢,不但難受,還有中毒的征兆,他抬眼一看,簡真蹲在地上,還在那兒大聲哼哼。


    “好小子!”司守拙怒喝一聲,“我不踢死你,我就不姓司……”一麵忍住臉上灼痛,一麵向前縱出,抬腳便踢。


    大個兒被打怕了,司守拙腳尖還沒到,他哇地叫了出來,這麽嘴巴一張,一股紫焰狂噴而出。司守拙十分吃驚,來不及收回右腳,左腳用力,向後一跳,落在地上,搖搖晃晃。


    紫焰燒中了右腿甲胄,久久也不熄滅,司守拙好容易拍滅紫焰,心頭一凜,大聲說:“死肥豬,你弄什麽名堂?”


    “我……”簡真一張嘴,一股烈焰又噴出來,似有無形力量,將火扯細扯長,衝著司守拙筆直飛去。


    司守拙向後一跳,抖筆大喝:“上善無形!”白光一閃,化為一股清亮的水氣,水火一碰,青氣嫋嫋,紫焰向前躥出一截,終於化為烏有。


    “吼!”司守拙一晃身,化為一頭灰斑銀虎,前爪按地,衝著簡真連連怒吼。


    本相對敵,簡真已經大落下風,如果變身動手,根本就是死路一條。大個兒心裏七上八下,忍不住摸了**(實體書看不清?)甲頭盔,火豕甲不凹不陷,並沒如想象中的損壞。他的心中平靜少許,一抹淚,翻身化為一頭紅豬。


    “昂!”紅豬一聲銳叫,口中噴出長長的紫焰。銀虎靈巧閃開,跳到簡真身邊,紅豬慌忙轉身,可已遲了,銀虎的前爪搭上了它的脖子,可是來不及撕咬,紅豬的身上紫氣一湧,躥起一片猛烈的紫焰,好似一條活蛇,沿著虎爪向上爬來。


    司守拙嚇了一跳,慌忙跳開,使勁打個滾兒,才把紫焰打滅。還沒起身站穩,紅豬殺氣騰騰地衝了上來,司守拙正要抵抗,紅豬一張嘴,又噴出了一股紫焰。司守拙不知紫焰底細,隻好再次躲閃,轉眼間,雙方顛倒過來,紅豬口吐紫焰,橫衝直撞,銀虎左右騰挪,一味躲避逃竄。


    方顛倒過來,紅豬口吐紫焰,橫衝直撞,銀虎左右騰挪一味躲避逃竄。


    簡真吐出一口火焰,就覺得舒坦許多,他將計就計,狂吹亂噴,火勢衝天,趕得司守拙團團亂轉。


    兩隻巨獸抖了幾個圈子,紅豬招招緊逼,銀虎憋屈難受,一股邪火上衝腦門,不顧紫焰灼人,狠狠撲上去,按倒紅豬。揚起爪子狂抓亂打,虎爪劃過豬身留下道道抓痕。


    簡真連受狠擊,頭昏腦漲,情急中伸出長嘴,狠狠向上一拱。銀虎不留神,被掀了個四腳朝天,渾身紫焰翻滾,正想打滾熄滅,簡真一聲嚎叫,沒頭沒腦地衝了上來,司守拙分心滅火,躲閃稍遲……當!雙方撞在一起,猴抓帶起一溜兒火星。咚,銀虎兩腿著地,將紅豬狠狠抵在牆上。


    這一撞痛徹心扉,司守拙淒厲狂嘯,爪子接二連三地落在紅豬頭上。簡真頭痛欲裂,幾乎昏了過去,紫焰一口口全吐在銀虎身上,雙方裹在紫焰中間,陰虎甲受了激發,銀光暴漲,忽地重開紫焰,化為一張無形巨口,猛然一張,將紅豬吞了下去。


    陰虎噬靈——大個兒死纏爛打,逼出了陰虎甲的魔性。


    白窮奇失去對手,團團一轉,雙目放光,呂品駕輪揮筆,正與鍾離燾較量符法。


    火翎翼大吼一聲,振翅猛撲上去。


    呂品一掉頭,麵露驚慌,張嘴後出一句窮奇語,落入火翎翼的耳朵,分明是說:“別來!”


    別來?小人兒死到臨頭,還敢對我發號施令?火翎翼的利爪,巨爪落在背上,懶鬼慘哼一聲,好似一隻棒球,飛向遠處岩壁。


    砰,肉體撞擊十強,飛輪嗆啷落地。呂品的身子裏響起了細微的碎裂聲,他的號叫淒淒慘慘,帶著一股子無法言喻的悲慟。


    火翎翼除了一口惡氣,隻覺渾身輕快,長嘯一聲,一團白氣奪口而出。


    呂品變了臉色,盡力一滾,手捏劍訣,召喚飛輪,可冰風雷來時迅猛,不到身前轟然氣浪夾著冰刺,撲頭蓋臉地將他炸開,氣浪夾著冰刺,撲頭蓋臉的將他籠罩在內。


    懶鬼發出一聲慘叫,冰風中迸出一片金霞。火翎翼抬眼望去,呂品遍體淩傷,傷口血流如注,金光這樣,毅然使出“金城不破符”,築起一道堅壁,將衝擊波抵消一般,飛輪也到了腳下,戀人帶輪冉冉升起。


    “想逃?”火翎翼一個蒼鷹撲兔,左邊利爪一揮,抓破那道金牆,右邊利爪一揮,飛輪躥了出去,砸在牆上,咣當亂響。火翎翼揪住呂品,一張大嘴,狠狠咬落。


    “烏!”爪裏的小人兒哀哀悲鳴,“我是鍾離燾啊!”


    火翎翼一呆,兩眼圓睜,眼看著獵物好似蟒蛇蛻皮,先頭臉,後衣衫,呂品的樣子徐徐蛻去,鍾離燾的樣貌顯露出來。


    窮奇不勝詫異,一回頭,空中飛輪電轉,也拖著一個鍾離燾,兩人嘴臉相似,神氣相仿,從頭到腳難分彼此,虎妖一會兒望天,一會兒望低,伸出巨爪連連撓頭。


    “變……變化術!”地上的小人兒流下眼淚,他遍體鱗傷,骨頭也斷了好幾根。


    火翎翼恍然大悟,虎目一掃,牆角那隻飛輪,外圍雪白,輪心幽藍,分明是鍾離燾的“海眼波輪”,天上鍾離燾所采的飛輪,輪心殷紫,正是呂品的“紫旋飛輪”。


    兩人容貌變化,寶輪卻沒變。


    窮奇又驚又氣。它上了呂品的惡當,從頭到腳都在靶同夥往死裏打!無怪鍾離燾的叫聲那麽悲苦,被同夥痛揍的滋味,是在不怎麽好受。


    呂品詭詐百出,趁著冰風雷裝上了“神火符”,窮奇視線受阻,使了一個障眼法,吧鍾離燾變成了“呂品”,自己搖身一變,化為“鍾離燾”,差點兒要了“呂品的小命兒”。


    火翎翼瞪著天上的呂品,心理的怒氣衝破嗓子,化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它蓄足力氣,猛撲上去,忽見懶鬼一晃身,連人帶輪,向著另一個方向飛去。


    簡真落入了一片白光,白光中似有無數小針,從頭到腳刺痛難忍。大個兒隻覺不妙,想要後縮,可銀虎不顧紫焰燒灼,降壓死死摁住。雙方較量氣力,司守拙更勝一籌,簡真掙脫不開,發出淒厲慘叫。


    “禁!”一聲急喝傳來,司守拙身子一僵,虎爪的壓力忽地減弱。簡真使勁一掙,脫出那片白光,痛苦立刻減緩,他喘息著倒退兩步,抬頭一看,銀虎齜牙咧嘴,眼神十分掙紮。


    再一回頭,呂品站在不遠處,手捏法訣,目射奇光。銀虎大吼一聲,向前奮力一掙,閃電般衝出十米,湊到了呂品金錢。懶鬼身子一晃,臉上騰起一股血紅,他兩眼圓睜,又喝一聲:“禁!”,銀虎渾身一抖,無形束縛層層壓來,行動忽又變得遲緩。


    “嗷!”紅豬橫衝而出,一頭撞在銀虎要緊啊,嘶吼著哼了一聲,遠遠跑了出去,摔在地上,筋骨酸痛。


    簡真撞飛了宿敵,心中十分得意,正想趁熱打鐵,呼啦,上方傳響聲,白窮奇閃電躥來。從上方撲向呂品,懶狐狸隻覺狂風蓋頂,可他全副精神都在銀虎身上,窮奇這一撲,根本沒法躲開。


    “嗷!”大個兒騰身跳起,兩頭巨獸扭成一團。遺傳驚心動魄的悶響,虎爪接連落在紅豬背上,打個兒女似乎快要散架,慘叫一聲,吐出一大團紫焰。窮奇本身不怕火焰,白光光的虎毛卻耐不住火燒,紫火依賴,燒去老大一塊,露出猩紅色的皮肉。


    火翎翼向來寶貝這身白貓,慌忙著地翻滾,呀滅紫焰。這一來,不但不能追擊簡真,連前麵的呂品也忘了對付。


    簡真翻身爬起,還沒回過身來,頭頂一暗,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聽呂品高叫:“當心!”一條虎尾從天落下,狠狠抽在他的頭上,紅豬一聲慘叫,打著滾摔了出去。


    他昏頭漲腦地站了起來,又與吧窮奇打了個照麵,火翎翼猛撲上來,連抓帶咬,大個兒且戰且退,一直退到呂品身邊,一轉眼,銀虎掙脫了進製,瞪著兩人,嗚嗚怒嘯。


    撲啦啦啦,一團黑影從天落下,銀斑鼻齜牙咧嘴,站在銀虎身邊。


    “它不是追方非去了嗎?怎麽又回來了?難道說……”簡真不敢往下想,他扭頭一看,呂品也盯著黑窮奇,眼裏閃過一絲少有的驚慌。


    “方非呢?”懶鬼失聲大叫。


    “你問哪個小人兒嗎?”銀斑鼻陰沉沉看他一眼,悶聲悶氣地說,“他在我肚子裏呢!”


    呂品、簡真同時一呆,懶鬼的身子瑟瑟發抖,紅豬的小眼中,留下了兩道清澈的淚水。


    “吼!”三隻巨虎排成一字,向著兩人緩緩逼來。


    “死肥豬!”呂品呼出一口氣,兩眼微微發紅,牙縫裏迸出字句,“給方非報仇!”紅豬抽了抽鼻子,狠狠點了點頭。


    “吼!”對麵三隻巨獸,一起衝了上來。


    “禁!”呂品銳聲疾喝,紅豬跳了起來,隻身衝向三隻猛獸。雙方重裝,撲打,撕咬,咆哮,這是獸性的廝殺,也是忘我的搏鬥。一隻豬麵對三隻虎,忘記了所有的恐懼,虎爪落在身上,撕咬撕裂靈魂,虎牙咬在身上,似要洞穿骨肉。簡真急不得愛了多少中級,也急不得撞翻了敵人幾次。他被猛獸門撲到,又從老虎的身上碾了過去。


    一麵倒的搏鬥,變成了勢均力敵。天狐遁甲忽東忽西,不是捆住猛虎的手腳。虎群施展不開,又憋悶,又惱怒,黑白的濁濤間,紅豬的身影,踴躍,活潑潑如一團大火。任由黑起白落,時鍾不被淹沒。


    眼前金星亂迸,四肢陣陣發軟,簡真的身子昏昏沉沉。勝負即將分出,廝殺快到終點。他一定會輸,也還會死掉。


    大個兒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這一次不是恐懼,亦不是背上,一股明悟用上心頭—還有一口氣在。他絕不會倒下,為了方非,他要奮戰到底!


    紅豬拱開一隻窮奇,發出常常的悲鳴,叫聲明銳洪亮,向著更深的洞穴飛去。


    洞窟曲曲折折,兩邊的鍾乳千姿百態,幻影似的一閃而過。


    一陣狂風從後刮來,方非回頭望去,黑色的影子若隱若現。


    “吼!”一聲呼嘯,白氣團破空飛來,方非錯身閃過,冰風雷在前方炸開,一片鍾乳石盡數消失。


    前方的石林更加繁密。方非鑽過繩網,鑽縫很有心得,黑窮奇體格壯碩,一路上橫衝直撞,撞斷了鍾乳無數。


    兩邊一追一逃,最近時相距不過數米,可是每每伸手,卻又撈了個空。


    方非的眼前陣陣暈眩。苦鬥無相魔以來,一路上難關重重,鬥智角力,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雖說練了一身元氣,到了這個時候,也是強弩之末,全憑一腔鬥誌支撐。


    洞窟狹窄起來石林接踵摩肩,變得犬牙交錯,一發“冰風雷”落在近側,炸斷了一排鍾乳,石屑飛劍而出,擦過方非的額角,一股熱呼呼的液體流了下來,淌過左眼,眼前殷紅一片。


    爪子掠過箭頭,一抓落空,掃中一根鍾乳,頑石短去兩截。銀斑鼻失望發怒,發出一聲低吼。方非趁機轉了一個圈,繞道窮奇身後,銀斑鼻心理吃驚,轉身追趕方非,不料小人兒一轉身,居然從他的翅膀下麵鑽了過去。


    黑窮奇隻好再次轉身,兩人繞著洞窟團團打轉,方非忽一揚筆,大叫“收!”


    銀斑鼻身子一緊,低頭一看,身上青光一片,似有許多絲線。


    周旋的時候,方非布下了混元絲,好似身陷蛛網,一時拚命掙紮。方非不指望混元絲困住窮奇,但願能夠遲滯對手,已經謝天謝地了。他轉身向前衝去,窮奇在身後怒吼,冰風雷接二連三,爆炸聲不絕於耳。


    方非左眼被鮮血迷住,一隻右眼盯著前方的一條石縫,那是洞窟的盡頭,再也無路可走。


    窄縫轉眼即至,狂風忽又逼近,方非向後一看,銀斑鼻掙脫氣絲,追趕上來。它憤怒欲狂,飛得跌跌撞撞,趕到方非身後,爪子高高揚起。方非長吸一口氣,身子一橫,險而又險地鑽進窄縫。


    虎爪也穿了過來,隻抓住了一片衣角,跟著一聲悶響,虎頭狠狠撞上石壁。飛虎太過巨大,通過不了這道狹縫,它惱羞成怒,刨得石屑紛飛,虎口怒張,衝著縫裏吐出氣團。


    石縫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若幹地方還要用上縮身法,方非一邊鑽進,一邊忽上忽下,躲避接連而至的冰風雷,到了狹窄空間,冰風雷威力倍增,爆炸頻頻,石塊亂墜—銀斑鼻用心歹毒,想要炸跨石縫,將方非困在裏麵。


    這折磨好似無窮無盡,就在方非絕望的當兒,兩側忽地一寬,身子輕鬆起來,他一抬眼,狹縫到了盡頭,又見一個石洞。


    窮奇的咆哮從後傳來,傳到這兒,咕咕咕好似鴿子的鳴叫。


    “來了?”一個聲音不冷不熱,方非抬眼望去,石洞再無出口,已是溶洞的盡頭,石洞的中央擺放了一座不匱紙架,皇秦神氣冷淡,站在紙架前方。


    方非落在地上,雙腿發軟—他的考試到了頭,眼下這個樣子,休想勝過皇秦。


    皇秦沒有轉身,目光始終落在紙上,他的眉頭輕輕一鄒,口中念念有詞,提筆橫向一掃,一道紅光閃過,符紙化為灰燼!


    新的符紙抖落下來,薄大方正,一成不染—最後的關卡,竟是一張薄紙!


    方非跨前一步,平地湧現一座紙架,皇秦目光轉來,臉上閃過一絲遲疑。


    方非心跳加快,這一關十分明白—隻要把“聚靈引火符”寫在紙上,就能進入終點,找到最後的寶物。


    當然,皇秦也有別的選擇,他可以先打倒方非,再設法過關。六神關的時間不限,隻要寶物還在,考試就可繼續。


    火符紙書,皇秦做不到,他能做到嗎?別說皇秦不信,方非自己也不相信。


    然而事到臨頭,總得盡力一試。


    皇秦輕輕哼了一聲,聲音冷淡而又不屑,他可以打倒方非,但那無異於承認,他害怕方非,怕他破解了這個難題!


    他不願這麽做,他是天上的雄鷹,吞噬死屍,那是禿鷲幹的臭事。在他看來,方非這幅樣子,根本就是一具屍體。


    奇怪的事情出現了,兩個對手站成一排,麵對兩座紙架,雙雙陷入沉思。


    方非深吸一口氣,對準符紙,寫下符字。


    “心光火照!”符咒出口,一頁紙騰騰起火,須臾化為灰燼。


    方非微微失神,轉眼一瞅,皇秦平視前方,嘴角浮現一絲譏笑,這神氣轉眼即逝,太子爺很快恢複了一貫淡漠。


    方非麵皮發燙,盡力凝聚精神。四周靜得出奇。聽得見皇秦細長的呼吸。


    破解紙架的法門,一定都在天皓白的訓誡中!方非的腦子轉得飛快,回想天皓白說過的每一句話。第一堂課以後,老道師再也沒有提過火符紙書,就是那一堂課上,他也說的籠統模糊—收斂之道?怎麽收斂?天皓白一語帶過,根本沒有明說。


    方非的腦子暈暈乎乎,身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禹笑笑怎麽樣?巫嫋嫋心狠手辣,她會不會受傷?簡真呢?他身子不適,應付得了司守拙嗎?還有窮奇和鍾離壽,呂品以寡敵眾,能有多少勝算?


    方非心亂如麻,符筆微微發抖,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我得趕快!”他的腦子快要炸開了,“可是,我又該怎麽做……”


    天皓白的笑容從眼前掠過,恍若一陣雲煙,捉不到,也摸不著。


    “……每一個字,都是一個小小的靈魂……”這是天皓白在長流書房說過的話,不知怎的,從他腦海裏蹦了出來。


    “……符字有了魂魄,就能入水不化,遇火不消,風吹不走,雨淋不壞,如意變化,自在有神……”


    “符字是靈魂!沒錯!”方非的心狠狠一跳,血液壓到頭上,“就是這個……”


    天皓白的話一字字在心頭響過,老道師仿佛就在他的身邊:“……練氣講究魂魄隨身;寫符也得魂魄隨字……”


    一股涼沁沁的感覺從頭頂灌入,一直抵達心窩。方非的身子一陣緊,一陣鬆,一陣涼,一陣熱,各種念頭好似電光石火,在腦海裏不斷地閃現—字……是……靈魂……魂魄隨字……符就是我,我就是符……符字是我的魂魄……我……是一個禦魂者!


    一陣風撲麵吹來,一切塵思雜念,都如流沙蛻去。方非的心誌前所未有的集中,一種銳利明快的感覺,透過星拂的鋒芒,洛在了一塵不染的符紙上。


    “心……”他寫得很慢,可能感覺到筆尖的搏動,符字裏的魂魄,就像心鏡中的影子,洛在方非眼裏,全都一清二楚。


    “光……”符字的深處迸發光芒,那是靈魂之光,純青而明亮。


    “火……”一股澎湃激情,從字裏行間跳躍而出,呼嘯泵疼,不可阻擋。方非的情緒隨之高漲,刹那間,青字深處,一股火熱就要噴湧而出。


    “照!”星拂落下,力透紙背。數月來,為了不被溫泉衝散,方非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收斂符字,這時禦魂的念頭湧到了筆尖,筆力一收,那股念頭化為一條鎖鏈,將符文間奔流的火氣生生挽住,好比黃河觸到了龍門,流星墜入了大氣層。意之韁挽住火之馬,不拘的靈魂,遇上了駕馭魂魄的主人。


    一股回力逆勢而上,指尖傳來尖銳的痛楚,方非幾乎丟開了星拂,但這痛楚一閃而過,接著就是豁然貫通。


    紙上的符文,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符紙沒有燃燒,四個符字融合起來,化為了一團明亮的青氣,青氣衝出紙外,籠罩住他的全身。


    耳邊傳來一聲斷喝,皇秦的怒容一閃而過,跟著方非渾身一冷,刺骨的冰水灌進了口鼻。


    物換景移,方非掉進了一個深潭!


    才出虎穴,又入龍潭——這念頭從他腦中閃過,渾身的元氣化為了水相,符筆寫出了“避水符”,他化身為一條大魚,按住飛木向下潛去。潭水冰冷幽黑,四麵怪魚可數,魚身冰雪通明,甫一接觸遁光,紛紛擺鰭遊走。


    這一眼潭水不知多深,方非沉沒了許久,也沒觸及潭底。


    水波動蕩,一道黑影從旁掠過,影子巨大無比,活是一座小山。


    少年後退一步,尺木的遁光更亮,活是青色的火把,照亮了對麵的黑影。


    “啊!”他的心叫一直大手拽住,渾身的熱血似被抽空,時間好似凝固住了,就在他的麵前,出現了一條巨龍。


    龍身蒼白慘淡,鱗甲片片,飄渺如煙,頭頂的龍角冰雪通明,兩隻眼珠木呆呆、空茫茫,沒有一絲生氣,說不出的虛無遊離。


    “雕像?”方非的心略略放鬆。


    “誰是雕像?”一個聲音隆隆響起,勢如地底的悶雷,方非嚇了一跳,定眼望去,雕龍大嘴張開,龍身來回擺動,唯獨雙眼空洞無神,就像是一對玻璃圓珠。


    “你是活的?”方非的牙關咯咯作響,這條龍比起長牙,大了足足三倍。


    “哦!當然!”巨龍搖頭晃腦“我活了好多年了!”


    “你的眼睛怎麽了?”方非忍不住問。


    “瞎了!”巨龍輕輕歎氣。


    “可、可你看得見我?”


    “我的眼睛瞎了,心還沒瞎,比起以前更亮了!”盲龍的聲音似乎在笑,“少年人,你能來到龍潭,真有兩下子!”


    “夜靈芝在你這兒嗎?”方非卻生生的問道。


    “你想要嗎?”。盲龍的瞎眼瞪視著前方,空無中有著一絲冷淡,“嗬,你先得打倒我!”


    方非愣了一下,搖頭說,“我不跟你動手!”


    “好小子,你嫌我是瞎子嗎?”盲龍聲音揚起,“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我用一根爪子,就能把你幹掉。”


    “不!”方非連連擺手,“我永遠也不和神龍動手……”


    “為什麽?”盲龍嗬嗬冷笑,“難道說你很厲害,龍也不配做你的對手?”


    “不!我的道術很差勁!”方非微微沮喪。“神龍救過我的命,他還送給了我一根尺木!”


    “什麽?”盲龍一聲大喝,“尺木?誰的尺木?”龍頭一昂,向前衝來。


    方非飄然後退,輕聲說:“他的名字叫長牙!”


    “長牙龍死了?”盲龍發出一聲大吼,吼聲中夾雜著莫名的悲慟。


    方非的心一陣痛,不覺沉默下來。


    “把尺木給我!”盲龍嗓音發抖,足見心緒起伏,它的頭抬得更高,木然冰冷的臉上,透出一股奪人心魄的威嚴。


    方非歎了一口氣,將尺木丟了過去。


    盲龍伸出爪子,攥住青木,空洞洞的眼裏,閃過一點奇特的光亮。


    尺木青光暴漲,投向盲龍的巨口。盲龍呼出一股白氣,青光射在白氣上麵,幻化成了無數的影像,一刹那,長牙死前的一幕一幕,從白氣上一閃而過。


    潭底幽暗無光,方非漂在那兒,就像是待在熄燈後的影院。隻不過,這場電影,他也有幸身在其間。白氣中出現了他的身影,響起了他的聲音,無色的雷雲呼嘯而下,落在了長牙的身上。方非聽得到神龍的悲號。也看見了自己臉上的淚珠,盡管潭水冰冷,他的心裏卻竄出了一股熱流,直衝而上奪眶而出。


    對麵的長牙閉上了眼睛,在這邊的方非,已是淚流滿麵。


    煙消雲散,幻影消失,尺木上的光亮漸漸變淡,那一股錐心之痛,卻是久久無法退去。


    盲龍一派沉靜,麵容波瀾不驚。


    “你在哭?”他悠悠開口。


    “不!”方非矢口否認,淚水流出眼眶,又隨潭水化去。


    “我的眼看不見你的眼,我的心卻聽得見你的心!”盲龍歎息一聲,“你的心在哭呢,孩子!”


    孩子?不經意間,盲龍轉變了稱呼。方非抬頭望去。盲龍木木呆呆,還是不見喜怒。


    正要開口,一股大力洶湧而來,卷著巨浪將他向後推送。方非背脊一痛,撞上一片岩石,劇痛渾身流竄,嘴裏灌入幾口潭水,潭水又腥又冷,好似千百針刺。


    一隻巨大的龍爪,將他抵在了龍潭的石壁上。


    “別對神龍流淚!”盲龍猶如夢囈,“我們不會再上道者的當,我們不會再幫你們。我們一再的犧牲,換來的隻是背叛,我為道者瞎了眼,隻能藏在這兒苟延殘喘,……長牙為你送了命,可是你,小子,你練尺木也保不住。小東西,你活該去死,你留在世上,是對長牙最大的諷刺”


    方非體內的氣血快要沸騰起來,一股熱氣在兄控躥來竄去,暮地多口而出,那是最純粹、最清晰的龍語,勢如呼嘯的雷霆,重開了嘴邊的潭水——


    “蜃龍,你的眼瞎了,心也瞎了嗎?你隻顧變化虛無的幻影,弄得自己的心靈也虛無不堪,你縱然千變萬化,可是從來不知改變自己。你躲在這個地方,就像一具慘白的屍體,沒有生氣,也沒有前途,你不敢麵對過去,隻會活在無聊的幻境。我本來以為,你叫大鵬弄瞎了眼,沒了眼睛的束縛,不再追求無聊的空虛,沒了視覺的遮蔽,會把你的心境磨得更亮。可我真失望呢!蜃龍,你這樣子,真是有損蜃龍的威名!”


    “該死的!”盲龍低吼一聲:“你是誰?”


    方非窘迫極了,他根本無法控製自己,他身體裏麵,另一個人在替他說話:“蜃龍,如果你的眼睛還沒瞎,我一定給你一麵鏡子,照一照你的倒黴樣。你墮落得真徹底啊,就如這潭底的魚蝦,活著無人理會死了也無人憐惜。如果驪龍,看見,她會掏出你的心,瞧一瞧是哦否塞滿了蛆蟲;換了黃龍,他也會唱起龍殤之曲,為你哀悼惋惜;徒勞龍見了你,他的歎息聲,一定賽過天上的雷鳴,至於玉龍,他的眼淚比靈河的河水還要多呢……”


    “你胡說!”蜃龍暴跳如雷。


    “醒醒吧,蜃龍,這不是你的本性……”


    “我的眼睛瞎了”蜃龍意氣消沉。


    “你的耳朵還在,你應該離開這裏,聽一聽就為的雷聲,蜃龍,醒一醒,離開你的心牢,飛到大海中去,天與海才是你的歸宿,幻境之龍,不該留在這裏!”


    方非每吐一字,蜃龍的身子就是一陣顫抖,龍爪張開了,龍頭低了下去,盡管沒有哀號和眼淚,方非卻感受得到巨爛的哭泣。


    少年飄向巨龍,他忘記了恐懼,撫摸冰冷的角,光滑的鱗、柔軟隨意的龍須,還有,那一雙死滅的眼睛。


    一股背上用上心頭,方非抱住龍角,隻是想哭!


    “孩子,你說得對!”蜃龍的身子明亮起來,瞎眼的巨龍,發出一聲淒涼的歎息,“我的眼瞎了,心也瞎了,我活該挨你的罵!這種半死不活的日子,我也過得太久啦!”他拈起尺木,比起他的身子,就如一根細小的火柴。


    “拿著,孩子!”蜃龍的聲音裏透著苦澀,“尺木不僅僅能飛,他還藏著長牙的記憶,好好留著它,它是一個指引!”


    “指引什麽?”方非心生詫異。


    “嗬!”蜃龍的喉間發出奇特的笑聲,“孩子,我得走了,後會有期……”


    隨著低沉的龍魚,方非驚奇地發現,蜃龍的身子飄渺化去,羅達的龍體化為了縷縷的雲霧,懷抱的龍角也慢慢融化,隨波逐流,無影無蹤。


    方非乘著尺木,漂浮在水中。蜃龍幻化的霧氣,凝結成了巨大的龍頭,他的嘴邊浮現出一絲奇特的微笑,蜃龍的聲音還在水中嫋嫋回響——


    “代我告訴天皓白,恕我不告而別,他多年的照應,我銘刻在心……”


    龍頭煙消雲散,方非微微失神,心中空蕩蕩的,忘了身在何方。


    一抹綠光跳入眼簾,他低頭望去,蜃龍盤繞過的地麵,升起了一朵雪白的芝草,就篇芝葉托著一顆綠珠,碧光閃閃,奪人心神。


    “夜靈芝!”方非向下潛去。


    白光一閃,一道閃電從上落下,麻酥酥的感覺掠身而過。方非寒毛倒立,轉頭望去,一團白光旋轉直下,攪起了一片驚人的漩渦。


    “皇秦!”方非萬沒料到,皇秦臨頭悟道,也破解了不匱紙架的難題。


    但他高估了對手,蜃龍一旦離開,幻境小時龍潭湧現,皇秦無須破題,就可深入潭底。


    兩人一個在下,一個在上,同時揚筆出聲。


    “百浪千疊!”


    “翻江倒海”化為滔天巨浪,衝得皇秦上下翻騰,一道白光落在方非身邊,奇寒徹骨,四周潭水凝結成冰。這一刀“寒冰符”效力極強,一轉眼,方非通身上下都被堅冰封住,口鼻不能呼吸,寒氣直衝骨髓,冰層一層一層,塞得越來越厚。


    方非有生以來,頭一次經曆這話總滋味,身子無法動彈,兩眼還可視物,眼看皇秦重開水路,深入潭底,他的心中悲憤莫名—分明搶先一步,終歸棋差一招,到了手的冠軍,終歸化為泡影。


    皇秦伸手探向靈芝,眼裏透出一般狂喜。冰比水輕,方非戀人帶冰,冉冉上浮,眼看對手奪寶,心子幾乎要滴血,可他身處冰牢,姓名危殆,於是屏氣凝神,將元氣化為火相,低於寒氣,融化堅冰。


    皇秦拈住了靈芝的根莖,啪,夜靈芝悄然迸開,在他的指尖化為了一團飄渺的水煙。皇秦一怔,跟著吃驚地發現,地下冒出無數朵雪白的芝草,芝上的綠珠燦如星辰,不知幾千幾萬,鋪滿譚底,蔓延四壁,熒熒找劉昂了整座龍潭。


    方非瞧得吃驚,恍然明白過來,蜃龍盡管了離開,可是留下了環數,潭底的靈芝無數,卻隻有一枚是真的,皇秦采摘的夜靈芝,不過引發了幻術,這一場年終大考,壓根兒還沒結束。


    一股熱流出售新,方非感覺筆尖的寒冰正在融化,元氣送出筆尖,筆鋒扭轉如意。他的喉嚨裏嗚咽出聲,這聲音是非微弱,隻有他自己可以聽見——“冰河乍破!”


    破冰符!一點青光從筆尖生發,恍若水藻的綠絲,四麵鑽入了冰層。


    皇秦也舉起了筆,這一次不是對準方非,而是對準遍地的靈芝。“去假還真!”這一刀“幻滅辨偽符”,足以消滅人世間的大半幻術。


    一片白光掠過潭底,芝草紛紛化為烏有。歡沁的臉上出現一絲笑容,可是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了,芝草小時的地反個,更多的靈芝晃悠悠的冒了出來。


    綠絲抵達了冰層的外緣,方非輕叫一聲“破!”


    啪,冰塊四分五裂,方非退困而出。皇秦有所知覺,抬眼往來,兩人目光一接,符筆同時出手。方非虛晃一招,並沒寫符,尺木橫向漂移,一道白光落空,可皇秦出手極快,第二道、第三道符法接連飛來。


    “萬木逢春”方非一聲銳喝,誰裏無中生有,湧起一片綠意,無數的水藻生發出來,變粗變長,熒熒繞繞,皇秦的符法落在上麵,要麽受阻,要麽彈開。


    水裏施展不開火相符法,皇秦符筆一揮,喝聲“太白無鋒”


    白光四麵射出,水藻一被擊中,化為嫋嫋青煙,不多時,潭水裏綠茫茫一片,綠煙裹著水草,皇秦視線受阻,心神微微一凜,他凝而不發,漂浮在水中,調動渾身的靈覺,感知周圍動靜。


    方非藏子啊水草叢中,腦子轉得飛快,可是想來想去,皇秦太過厲害,正麵交鋒,全無勝算。


    沮喪中,腳下的尺木動了一動。方非微微吃驚,剛想低頭去看,尺木失去了控製,猛地一跳,帶著他飛入潭底。


    人一動,水也動,皇秦喝聲“水化眾生”,符筆一揮,一道白光轉入水中,隻聽一聲咆哮,化為一跳搖頭擺尾的精白蛟龍。


    方非竭力控製尺木,可是根本沒用,尺木向前俯衝,直指潭底某處。


    他驚訝極了,自從進入了八非雪宮,沒有外來影響,尺木很少時空,正覺不解,深厚波浪翻騰,回頭一看,一跳白膠張牙舞爪的向他衝來。方非吃了一驚,反手揮筆,寫了一道“金城不破符”,筆尖衝出一片金霞,蛟龍撞在上麵,發出一聲刺耳的銳鳴。


    “尺木不僅僅能飛,他還艙這長牙的記憶,好好攥著它,它是一個指引!”


    指引!不錯,神龍的幻術還得神龍來破!尺木藏著長牙的記憶,也許可以看穿蜃龍的幻境。


    尺木忽地停下,青碧的尖端,製定了一枚靈芝,這枚芝草玉葉綠珠,和其他的芝草並無不同,可是方非知道,這可靈芝,就是萬偽中的一真,千幻中的一實。!


    他左手伸向靈芝,深厚淒厲長吟,白膠如風似箭,逼近他的身後,人影晃動,皇秦也鑽出水草,到了方非頭頂,他揚起筆來,符光跳躍欲出。


    五寸,三寸,一寸,方非的指尖,觸到了靈芝的根莖,一股沁人的涼意透過芝草,幽幽送入他的身體。


    蛟龍的利爪,扣住他的脖子,方非的手指,也我進了那顆靈芝。


    一片白光衝入眼簾,潭水小時了,白膠不知去向,方非渾身濕透,站在晴朗的天空下,腳下踩著幹爽的陸地。


    皇秦站在左近,也是一身透濕,他望著方非,麵如死灰。禹笑笑渾身是血,躺在孫先生的懷裏,身邊還有一頭巨大的紅豬,半死不活,連聲哼哼。呂品坐在紅豬身邊,一張麵孔蒼白如紙,額角破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涔涔流下,染紅了半邊身子。


    方非的心抽搐了一下,低頭望去,謝天謝地,夜靈芝還在手裏。


    他的心熱乎起來,目光投向遠處,天素扶著石塊,抖抖索索站了起來,一雙明秀的眼眸,浮現出晶瑩的淚光。


    方非望著少女,手裏握著靈芝,高高舉起,芝草挺秀如故,葉頂的綠珠,放出恬淡的柔光。


    學生們注視靈芝,四周一片沉寂。


    啪啪,人群中響起兩下掌聲,聲音不大不小,可是悅耳動聽——天皓白站在那兒輕輕撫掌,老道士點頭微笑,眼裏的目光十分柔和。


    啪啪啪,第二個拍掌的是山爛石,第三個是狐青衣,第四個是屈晏,第五個,第六個……掌聲接連響起,如烈風,如迅雷,呼啦啦地席卷過整個人群。


    皇秦咬了咬下唇,眼鏡微微發紅,他的身子一陣顫抖,費了極大地力氣,才沒有當場哭出來。


    “好小子!”呂品走了上來,舉起手來,與方非狠狠擊掌,“我就知道你會贏!”


    簡真變回了原形,鼻青臉腫地爬了起來。他累得近乎虛脫,如果再晚一些,他不被打死,也得活活累死。大個兒一瘸一拐地走上來,望著兩個室友,眼裏流出了渾濁的淚水。


    “你哭什麽?”懶鬼一臉詫異。


    “我……”簡真一張嘴,吐出一股紫焰,嚇得兩人魂飛魄散,叫罵著左右閃開。大個兒站在那兒,張大了嘴巴,孩子似地放聲大哭,他一邊哭著,一邊吐火,那樣子又滑稽、又驚人。


    “好了,好了!”天皓白招了招手,“我宣布,這一次的‘六神關’,冠軍組是危字組……”


    “不!”天上傳來一聲怒吼,“危字組被開除了!”


    一團白光從天而降,樂當時氣咻咻衝上來,劈手奪過夜靈芝,衝著方非大吼大叫:“你被開除了!”


    “為什麽?”方非又驚又氣。其餘的學生也紛紛不平,“對呀,為什麽?”


    樂當時仰起臉來,兩眼出火:“危字記了九次大過,考試之前,已經不是八非學宮的學生了!”


    “樂當時!你腦子壞了吧!”山爛石冷冷地說,“我記得,危字組隻有七次大過!”


    “哼”樂當時搖晃靈芝,笑容又惡毒又歡喜,“七次大過?那是今天之前。就在今天早上,危字組犯了兩條大錯。第一,方非擅闖雲巢地宮,記大過一次;第二,天素攻擊道師,記大過一次!”


    山爛石心中犯疑,粗聲粗氣地說:“攻擊道師,她攻擊誰了?”


    “哈!”樂當時手指鼻尖,“就是本人!”人群中一片嘩然,白虎學生一個個兩眼放光,心裏邊燃起無比的希望。


    山爛石的眉毛擰成一團,目光落在方非身上:“蒼龍方非,你是組長,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方非皺起眉頭,看了天素一眼,低頭默不作聲。


    “說呀!”樂當時冷笑說,“怕什麽?要包庇組員嗎?”


    “我來說!”天素的聲音冷冷響起。


    “你說,你說!”樂當時怒氣衝衝,“你為什麽用‘喪魂失魄符’攻擊我?”


    “因為……”天素吐出一口氣,“我被無相魔附了身!”


    學生裏起了一片驚呼,樂當時的臉色陣紅陣白,忽一跺腳,衝著天素發出一通狂吼:“胡說八道!照你這麽說,天獄裏的人個個都無辜,隻要說一聲我叫‘無相魔’附了身,不管殺人放火,統統一筆勾銷……”


    “樂當時,你先別叫!”天素揚起臉來,冷冷說道,“我有證據!”


    “證據?什麽證據?說啊!說啊!”樂當時的右手像是一把叉子,對準天素指指戳戳。


    “我們打敗了無相魔!”天素蒼白的臉上湧起一絲血色,“不,不是我們,應該說,是方非一個人打敗了無相魔,那個魔頭,現在就在大還心鏡!”人群裏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人人麵麵相對,都覺得難以置信。


    “你騙鬼!”樂當時氣得半瘋半傻,喉嚨發出一陣豺狼似的咆哮。


    “樂宮主,別生氣!”天皓白走上前來,輕輕揮了揮手,樂當時和他目光一接,頓時矮了半截,到嘴的怒吼化成了一聲有氣無力的嗚咽。


    “證明天素的話很容易。”老道師扣住了樂當時的手腕,“來吧,樂宮主,我們去看看大還心鏡。”


    “胡說八道,沒有這回事!喝,天皓白你把我放開,要不然,我告你告到鬥廷……”樂當時死命掙紮,也脫不出天皓白的手心。老道師一揮筆,“隨意門”出現,他拽著樂當時,跨過符門。學生們也爭先恐後地穿過隨意門,來到回龍壁。


    不久到了學宮門前,樂當時還在掙紮,天皓白卻一揚手,笑著招呼:“陰暗星,好啊!”


    樂當時一愣,舉目望去,巫史站在門前,神色冷淡:“天道師,你也好!”


    “巫史星官,你怎麽來了?”樂當時目瞪口呆。


    “哦。”巫史淡淡地說,“我收到天道師的紙劍傳書,說要給我一個驚喜!”


    “嗐,這個……”樂當時麵色漲紫,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天道師!”巫史的灰眼珠光芒閃動,“驚喜在哪兒?”


    天皓白笑了笑,放開樂當時,揮筆一指,大還心鏡憑空跳出,聳立在宮門前方。


    “天道師!”巫史眉毛一抬,“你召我來,就看這個?”


    天皓白搖了搖頭,揮手說:“大家都散開!”學生們應聲退出老遠,巫史莫名其妙,眼裏閃過一絲詫異。


    天皓白站在鏡子麵前,鏡子裏卻沒有他的影子,老道師舉起符筆,輕輕說了聲:“鏡心通明!”


    寶鏡深處光亮一閃,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越來越大,夾雜著一個細小的白點。四周人屏息凝神,眼望白點越來越大,砰,一個半人半蛆的醜怪東西,狠狠撞在了鏡子上麵。


    漩渦消失了,怪物趴著鏡麵,兩隻火炭似的眼珠骨碌亂轉。他左顧右盼,想要找出老道師的影子,可是什麽也沒有看見。


    巫史目光冷銳,死死盯著怪物,過了一會才說:“無相魔!”


    “嗤!”無相魔張嘴怒嘯,“天皓白,放我出來,要不然,我要你們好看……”


    “恭敬不如從命!”天皓白深處右手,手指穿過了鏡麵,一把扣住了無相魔的脖子。


    “呀!”周圍的學生發出一片尖叫,巫史也情不自禁地後退半步。


    “哇呀呀!”無相魔搖頭擺尾,從鏡子裏冒了出來,它的身子急劇變化,忽大忽小,忽粗忽細,大時有如小山,白蛆也似的尾巴,將天皓白整個纏住,縮小時肉眼無法看見,隻聽見老道師的掌心傳來蚊子似的哼哼。


    無論無相魔變大變小,天皓白始終不為所動,臉上笑眯眯的,就像欣賞一場好戲。


    撲,無相魔垂頭喪氣,變回了半人半蛆的小人,他佝僂身子,哀哀尖叫:“天皓白,你會有報應的!”


    “也許吧!”老道師左手伸向彌芥囊,掏出了一個小盒子,寸許見方,就像一隻精美的首飾盒。天皓白打開盒子,輕輕歎了口氣,“報應遲早會來,不過還不是現在……”他抓起無相魔,嗖地塞入盒子,魔頭發出一聲尖利無比地慘叫,身子由大而小,啪,盒蓋落下,尖叫聲也消失了。


    盒子上躥下跳,天皓白舉起符筆,在盒子上寫了一行符字,符字寫完,盒子也平靜下來,木呆呆躺在那兒,絲毫不見異樣。


    天皓白將盒子遞給巫史,陰暗星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低聲說:“有勞了!”


    “不妨事!”老道師轉過身來,白眉一聳,樂當時臉色發青,嘴唇一陣哆嗦。


    “無相魔就在大還心鏡,天素沒有撒謊!”天皓白目光深邃,“樂宮主,向你動手的是無相魔,不是天素。”


    “兩碼事!”樂當時尖聲大叫,“方非抓住了無相魔,不等於天素魔靈附體,誰又親眼看到,天素被魔靈附體?”


    “我!”呂品站了出來。


    “你不算!”樂當時兩眼一翻,“你是危字組的人。你的證詞不算數,聽到了嗎,不算數……”他的手指戳到了呂品的臉上,嘴裏的唾沫星子,連十米外的學生也沒躲過。


    “好吧!”天皓白微微一笑。樂當時見這笑臉,心中咯噔一沉,隻聽老道師悠悠說,“就算天素沒有魔靈附體,也算是她攻擊了你,那麽,危字組的大過統共是九次。”


    “對!”樂當時氣呼呼大叫,“九次大過,應該開除!”


    “方非抓住了無相魔,算不算數?”


    “這個……算數有怎麽樣?”


    “依照《學生守則》,學生如果立下一次大功,可以抵消一次大過。”


    “這個……”樂當時傻了眼,咽下一口唾沫,盯著巫史求救。陰暗星皺了皺眉,還沒說話,天皓白又轉向他:“敢問陰暗星,捉住無相魔,算不算一件大功?”


    巫史看了樂當時一眼,眼中不無責備,他沉默了一會,歎氣說:“無相魔是六魔之一,荼毒了震旦三百多年,背負的血案不計其數,捉住了他,當然算是大功!”


    “這下子全明白了!”天皓白笑了笑,“九次大過,一次大功,相互抵消,還剩八次大過,所以……”老道師向樂當時攤開手掌,大宮主臉色發黑,不情不願地交出了夜靈芝。


    天皓白拈起芝草,還給方非,大聲說:“作為‘監考官’,我再次宣布,‘六神關’的獲勝者是——危字組!”


    宮門前響起如雷的掌聲,女生們在一邊忘情拍手,男生們卻蜂擁而上,將方非團團圍住,呂品、簡真帶頭,七手八腳地抓住他的四肢,將他高高拋了起來。


    “九星之子!九星之子……”宮門前響起有節奏的歡呼。白虎人接二連三地溜走了,惡毒的詛咒順風傳來,與這歡快的聲浪一碰,就似小小的水花,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人浪起伏跌宕,方非高高飛起,又飄飄落下,微風拂過麵頰,吹走了他僅有的拘束。方非笑了起來,心中充滿了無比的喜悅。


    輸也好,贏也罷,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個真正的道者了!


    接下來的三天,靈素館裏人滿為患,孫先生忙得不可開交。天素稟賦過人,不過一天一夜,便可行動自如。為了無相魔的案子,接連三天,她和方非一起接受了白虎廳的傳訊。麵對虎探,少女盛氣淩人,言辭鋒銳厲害,讓虎探們吃足了苦頭。


    禹笑笑幾乎死在巫嫋嫋手裏,好在兩人換了符筆,白虎女駕馭不了“蛾眉”,符筆上躥下跳,叫她大失準頭。巫嫋嫋符法射偏,禹笑笑因此逃得性命。


    簡真在戰場中渾然忘我,下來一清點,斷了三根肋骨、一根腳趾,左腕右臂全部脫臼,其餘的內傷外傷,簡直不計其數,還有一肚子的三陰孽火,孫先生花了好多心思,才把火毒祛除。大個兒皮粗肉厚、元氣充沛,飽餐了一頓,馬上有了精神。當天夜裏,他就從靈素館溜回了寢室,綁了一身繃帶,衝著方非大吹法螺,自吹大戰窮奇、力克司馬拙的英勇無敵。他隻管信口胡吹,忘了知情者在場。呂品受了一點小傷,纏了繃帶在床上靜養,這是插科打諢,皮裏陽秋地揭穿了他的牛皮。大個兒暴跳如雷,罵人的嗓門比吹牛還大,光是聽著聲音,決想不到此人是一名傷患。


    璧字組躲過了一劫,因為角子組的幫忙,倒數第三的虛子組意外遭到了淘汰,禹笑笑聽了消息,直叫“老天無眼”,接下來的一年,還得看宮奇的臭臉。太叔明慘遭魔靈附體,又給雷蚊叮了半死,躺了足足三天,錯過了道階考試,隻好留級再考。


    三天後,考試受傷的學生大多痊愈,第四天早上,樂當時在水殿總結陳詞。


    危字組的三個男生前往水殿,龍尾閣的門口遇上了聞子路。三年生一見方非,兩眼發亮,握住他的右手,使勁搖晃:“天哪,你贏了‘六神關’?這消息太驚人了,你知道嗎?聽到這個消息,我的下巴一下子掉到這兒。”說著指了指胸口。


    “老聞!”簡真兩手叉腰,“你這話不對頭喲,難道說危字組就贏不了‘六神關’?”


    “哈,這個,九星之子當然能過關,至於其他人嘛,可是有點玄……”


    “老聞!”大個兒麵色漲紫,食指好似槍口,頂住了三年生的腦門,“你別瞧不起人,我一個人贏了兩隻窮奇,外加一個白虎甲士。那時的形式要多險惡有多險惡,我先一個野豬開山,再一個鐵嘴犁地,跟著一個四蹄騰空……喂,你們三個,沒聽見我說話嗎……”


    其他三人充耳不聞,討論起了聞子路的道階考試。聞子路苦著臉說:“倒黴,沒考好,隻升了個聖道!”


    “今年至道者多嗎?”呂品問。


    “不多,五六個人吧,天道候選一個也沒有!”聞子路搖頭歎氣,“壬戌年這一屆,算是全軍覆沒!”


    “沒關係!”簡真拍了怕三年生的肩膀,“聖道者也很好啊,我媽就是聖道者,哼,不過我爸是至道者。據說至道者會家傳,前代有至道者,後代出至道者的機會很大……”


    聞子路越聽越不是味兒,臉色一陣發青。呂品吹了聲口哨,笑嘻嘻地說:“死肥豬,聽說聖道者也會家傳喲,沒準你媽媽心疼兒子,一定要把聖道者傳給你……”


    “懶狐狸!”大個兒變了臉色,“你才是聖道者,你們一家都是聖道者……”


    方非見聞子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急忙岔開話題:“老聞,你畢業後的工作怎麽樣?”


    聞子路臉色黯然,苦笑說:“家裏沒靠山,不好找工作,我打算先去貓鬼錢莊當保鏢,從學徒做起,每月半點金,做滿一年轉正,轉正後算年薪,一管金一年,還過得去……”


    “什麽保鏢?那是貓奴。”簡真冷不丁高叫,“貓鬼錢莊的保鏢,統統都是貓奴。老聞你也太沒出息了,什麽工作不好做,偏偏去做貓奴?”


    聞子路一言不發,轉身就走,簡真的鼻子咻咻喘氣,還在那裏憤憤不平。


    “簡真!”方非衝他大吼,“你欺人太甚!”


    “哼!”呂品一邊冷笑,“他是得意忘形!”


    “我怎麽啦?”大個兒抄起兩手,滿不在乎,“我這麽說都是為他好!至道者沒考上就算了,還要當貓奴,哼,真是太下賤了……”


    “呸!”方非麵紅耳赤,“他考得上至道者,還用你說嗎?他找得到別的工作,還用你說?”


    “他自己沒用!”簡真摸摸了下巴,小眼裏熠熠生光,“換了是我,至道者輕輕鬆鬆,天道候選嘛,沒準也有份兒!”


    “你就等著哭吧!”呂品拖長聲氣,“照我看,你頂多是常道者的料,工作嘛,你力氣還行,可以去甲廠裏搬元胎!”


    “懶狐狸!你隻配去打掃廁所!”簡真憤憤地挑起大拇指,“我可是過了六神關的!”


    “過了六神關,你也隻是個配角,配角懂不懂?”呂品伸出一根小指頭,在簡真眼前晃來晃去,“你就是這個,不入流的小角色!”


    簡真的肥臉紅了又青,抬手拔了一根頭發,惡狠狠地說:“我是小指頭,你就是這個……”他鼓起兩腮,大力一吹,把那根頭發吹得老遠,還沒落地,呂品舉起符筆,一道白光射中頭發,發絲變粗變長,變成一個人形,滴溜溜轉了一圈,竟與簡真一模一樣。


    這個“簡真”呆頭呆腦,兩眼發直,一飄一飄,活是一個幽靈,可一開口說話,嗓門卻響過喇叭:“我叫簡真,又叫死肥豬,我是小角色,根本不入流,我的心眼小,我的嘴巴臭,我的個子大,我的樣子醜……”


    “喂!喂!你給我站住!”大個兒臉色發青,顧不上呂品,拔腿就追那個分身。分身忽左忽右,極盡飄忽,大個兒輕輕一碰,它就飄飄遁走。


    自己罵自己,自己追自己,荒唐古怪莫過於此,過路的學生笑的前仰後合。簡真聽見笑聲,恨不得鑽進地縫。


    方非一邊瞧著,隻覺解氣——也隻有古靈精怪的懶狐狸,才對付得了這隻憊懶虛榮的死肥豬。


    “方非!”簡真發出殺豬般的尖叫,“快來幫忙啊!”


    “別理他!”呂品一扯方非,“我們走!”


    方非微微一笑,與呂品向天湖走去,氣得大個兒破口大罵,一會兒罵“懶狐狸,你不得好死”,一會兒又罵“方非,你個忘恩負義的家夥”,夾雜在“……我是小角色,根本不入流……”的叫聲裏,聽起來十分滑稽。


    水殿入口,兩人遇見了天素。少女瞅了兩人一眼,神氣十分冷淡。兩個男生對視一眼,均想:“還是老樣子!”


    到了水殿坐下,大會行將開始,簡真才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他挨個兒怒視方非、呂品,又喘了兩口粗氣,才傍著天素坐下。這一下,他儼然倚住了靠山,兩眼瞅著冰山女,臉上盡是討好神氣。


    “好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人!”呂品打了個哈欠,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鏡。


    樂當時在台上指手畫腳、口沬飛濺,先說道階考試,三年生十分努力,可恨今年試題太難,成績不太理想,說到這兒,將升入至道的學生們挨個兒誇讚了一頓,並提醒他們,將來有了前途,千萬別忘了他們的老宮主。接著又誇二年生,年終大考,成績紅紅火火,高分比比皆是,當然咯,這都是因為老宮主領袖有方,他起早貪黑、含辛茹苦,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好在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說到一年生,樂當時嘖嘖稱竒,一味說起當年的總分,尤其是角字組,總分之高多年少有。角字組的四位成員,都是白虎人的驕傲。他還露骨地表示,角字組的其位成員注定子承父業,成為一位天道者。說到這兒,老宮主擠眉弄眼地賣起了關子,讓大家猜猜,這位了不起的一年生到底是誰。


    接下來頒發魁星獎,獎杯是一顆水晶球,黑色的晶球中,北鬥九星大放光芒。


    三年級的魁星獎頒給了亢字組。二年級的魁星獎頒給了尾字組,領獎的是那位觸摸道師葫蘆的玄武女生蘇若蘭。“這妞兒長得不錯!”呂品忽地開口,嚇了方非一跳,懶狐狸摸著下巴,在那兒品頭論足,“美中不足嘛,就是下巴尖了一點兒!”


    天素瞥他一眼,臉色十分不屑,簡真順承風旨……說出了少女的心聲:“狐裏精就是狐狸精,見了漂亮女生,馬上就來精神!”


    “謝謝誇獎!”呂品樂樂嗬嗬。


    “誰誇獎你?我這是諷刺。笨蛋諷刺重懂不懂。”


    “哦,原來你還會諷刺?”


    “我……哼,不要臉的死狐狸!”


    “謝謝誇獎!”


    “笨蛋,這算是什麽誇獎?”


    “人不要臉,當然不對,狐狸不要臉,那可是一種美德,笨蛋,你沒學過妖怪常識嗎?”


    “這個……”大個兒拿捏不準,虛怯怯地發問,“天、天素,妖怪常識真的、真的講過這個嗎?”


    “哼!”少女頭也不回,“笨蛋,撒謊才是狐狸的美德!”


    大個兒怒氣滿胸,正想如何反擊,忽聽樂當時大聲說:“一年生,魁星獎得主……”


    簡真心頭一緊,抬眼望去,樂當時運足一口中氣大吼一聲:“角字組!”


    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許多白虎人跳到椅子上大吼大叫,大個兒瞧得咋舌,轉眼偷瞧,天素兩眼朝天,冷冷的麵無表情。“大家安靜!”樂當時一麵連連招手,一麵衝著皇秦大拋眼風,“角字組的組長,請上台領獎!”沉默一下,皇秦徐徐起身,掌聲頓又響起,極有節奏,催促他上台領獎。皇秦慢騰騰走到台上,接過那尊獎杯。巫嫋嫋站在台下,哭得抽抽搭搭,雙手死命鼓掌。皇秦並沒舉起獎杯,他站了一會兒,默默走向台―。


    就在眾目睽睽間,走到了方非的麵前。


    “這是你的獎杯!”方非還沒還過神,皇秦把水晶球塞了過來,他下意識接過,兩眼望著皇秦,心中十分吃驚。水殿一片沉寂,台上的樂當時張大嘴巴,像是剛剛遭了雷擊。


    “我贏了幾乎所有的比賽,卻輸掉了最後的一場,”皇秦盯著方非,聲音十賄分苦澀,“你輸了幾乎所有的比賽,可你嬴得了六神關!”


    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全場,臉上浮起一絲苦笑,“我是一個失政者,不配得到魁星獎。不過,蒼龍方非,這座獎杯你隻能保管一年,明年的今天,我會原封不動地取回來!”


    皇秦說完這句,頭也不回地走向水門。殿中一陣沉寂,突然間,大廳響起鋪天蓋地的掌聲,這一次的掌聲,勝過了以往的任何一次。


    方非抱著獎杯,好像是在做夢。


    “方非,我摸摸好嗎?”簡真的聲音把他驚醒,方非苦笑一下,把晶球遞了過去,大個兒摸了又摸,愛不釋手,可是沒摸兩下,又叫呂品奪走,懶鬼端詳一陣,笑嘻嘻遞給天素,少女冷冷瞧了一眼,一轉身就走開了。


    呂品吐了吐舌頭:“看吧,有人不稀罕!”


    “我稀罕!”簡真一把搶過獎杯,用臉蹭來蹭去,“這可是魁星獎哎,我要天天抱著它睡覺!”


    “我可以幫你把它變成禹笑笑。”呂品衝著大個兒曖昧一笑。


    “胡說八道!”簡真跳起三尺多高,麵孔漲紅的像隻番茄,他指著懶鬼怒喝,“下流、卑賤、不是人……”還沒罵完,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說:“你們在說我嗎?”


    簡真麵無血色,掉頭一看,禹笑笑與桓譚走了過來,大個兒心虛透頂,雙手連擺:“沒、沒那回事!”


    “撒謊!”禹笑笑半帶冷笑,“我明明聽到有人叫我名字。”


    “是這樣!”呂品一臉鎮定,“我讓簡真笑笑,給他取個影。”


    “對,他讓我笑笑。”簡真鬆了口氣,與呂品勾肩搭背,“他讓我抱著獎杯,給我取個影。”


    “是嗎?”禹笑笑將信將疑,目光一轉,“這模樣不錯……”取出符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畫出一道“攝形取影符”,浮光一閃,給兩個摟抱著的男生取了一個影。


    兩人臉色慘白,雙雙跳開,四隻眼睛惡狠狠對視。


    “不錯吧!”禹笑笑托起一團光亮,光亮中,兩個小人兒滿臉堆笑,緊緊抱在一起,光瞧這個取影,準以為兩人不是至親、就是密友。簡真、呂品瞧得腦皮發炸,腸胃倒騰,大個兒青著臉說:“我想吐!”呂品也叫:“我也想吐!”兩人轉過身去,哇哇地嘔吐起來。


    “怎麽,我拍得不好?”禹笑笑大怒。


    “好極了,好極了!”兩個男生慌忙轉身,笑得比哭還難看。


    方非竭力忍笑,從簡真懷裏拿過獎杯,遞給禹笑笑說:“笑笑,這獎杯你也有份,來,我給你取個影。”


    禹笑笑接過晶球,眼裏流露出一絲感慨,接著抱在懷裏,整飾鬢發,笑對方非。


    方非正要寫符,忽見桓譚呆頭呆腦地站在一邊,不由暗暗皺眉。不勞他出聲,簡真、呂品衝上前去,一左一右,將桓譚拖到一邊。二年生莫名其妙,一麵掙紮,一麵大叫:“喂,這是幹嗎?”


    “老實點兒!”大個兒凶巴巴的威脅。


    “對!”呂品也橫眉瞪眼,“這是個人照,跟你沒關係!”


    桓譚本想爭辯兩句,可瞧兩人凶惡模樣,到嘴的話變成了一串哼哼。


    禹笑笑取完影,把獎杯遞給方非:“危字組,站成一排,手捧獎杯!”呂品、簡真走上前來,一個站左,一個站右,將方非夾在中間,三人各出一手,捧住獎杯,露出歡悅笑容。


    禹笑笑望著三人,心中百感交集,眼前的情形。算是超乎了想象,想想一年前的方非和簡真,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這兩個好朋友,居然捧得了魁星獎。


    往事一慕幕湧上心頭,取完影時,少女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笑笑!”方非奇道,“你哭什麽?”


    “沒什麽”禹笑笑抹了抹淚,笑著說,“方非、簡真,你們的假期有什麽打算?”


    方非還沒回答,簡真搶著說:“我媽發了紙劍傳書,說他們在貝英湖,我們也打算去。笑笑,你回亡靈海見禹叔叔嗎?”


    “不了!”禹笑笑臉色一黯,“魔道死灰複燃。西方很不太平。爸爸不放心我回去,他寄了一些錢,讓我待在玉京。”


    “這樣麽?”簡真忙說,“你也跟我們去貝英湖吧!”


    禹笑笑瞅了桓潭一眼:“桓潭約了幾個二年生,我們打算結伴雲遊,先去無情海,再去靈樞山!”


    一行人邊說邊走,到了湖岸,禹笑笑招手說:“方非、簡真,下學年見!”


    桓潭到這當兒,假惺惺上前,想跟三人握手,可是無人回應,二年生的右手懸在空中,神氣十分尷尬。


    目送禹笑笑走遠,簡真垂頭喪氣,悶悶不樂,呂品說:“死肥豬,我說話算數,你要把獎杯變成禹芙笑,我免費幫你施法!”


    “去你的!”簡莫眼冒火星,“你有這個閑工矢,怎麽不去把自己變大便?”他把袖一拂,活是噴火的公牛,直衝龍尾閣去了。


    “小可憐兒!”呂品吹了一聲口哨,“他一定回去哭鼻子啦!”


    方非苦笑搖頭,這時忽聽有人叫他,一回頭,碧無心走了過來,伸手說:“恭喜你得了魁星獎!”方非也伸出手,握住硬邦邦的樹枝。碧無心眼珠一轉:“天道師讓我告訴你,你還欠他一點東西。”


    “十遍《守則》嗎?”方非苦笑。


    “你還記得!”碧無心咧嘴一笑。


    “現在嗎?”


    “天道師說,今年的事不要拖到明年!”


    方非看了呂品一眼,懶鬼聳了聳肩“你請便!”


    方非歎了口氣,跟著碧無心走到長流書房。他取出筆來,望著流水,行將落筆,忽又遲疑起來。他閉上雙眼,回味破不匱紙架的感覺,那份感受,實在是絕妙極了。


    心裏縱情回想,筆鋒落向水麵,一撇,一捺,一個“八”字應筆成形,水波起伏跌宕,字跡安然自若,蒼青翠綠,好似泉水中長出的兩片青葉。方非定住心神,“非”字、“學”字,“宮”字,一字字寫下去,寫完一遍,再寫一遍,不知寫了多久,忽聽啪啪啪的鼓掌聲。他一抬頭,牆上的文字正在消失不一會兒,隻剩下了一麵空空的牆壁。


    “九星之子,恭喜你完成了懲罰!”碧無心走上前來,一臉喜氣。


    “就這樣嗎?”方非恍然如夢。樹妖點了點頭,脖子好似門軸,發出吱呀呀的響聲。“碧先生!”方非感激地說,“多謝你一直陪著我!”“為九星之子效勞,是我的榮幸。”碧無心笑了笑,“對了,蟲老虎拜托我,它的原話很奇怪,它說,它借你的盒子,也應該交還了!”


    方非猛可想起,盒子用了三次,到了物歸原主的時候,他掏出盒子,交給碧無心。碧無心接過來掂量一下,笑嘻嘻地說:“九星之子,假期愉快!”方非說:“問天道師好!”碧無心點了點頭,邁開長腿,一步一頓離開了書房。方非回過頭來,看了看長流不懈的泉水,輕輕吐了口氣,慢慢走出大門。


    出門時斜陽西落,已近傍晚,方非走過了湖畔,老夔龍肚皮朝天,正在那兒仰泳,見了少年,大喇喇地招呼“小子,得了魁星獎,感覺怎麽樣?”


    “還好,不過……”方非摸了摸臉,“活著的感覺更好!”


    “說得不錯!”老夔龍獨腳一甩,卷起衝天巨浪翻身潛入湖底。


    望著滿湖漣漪,方非心潮起伏。這一年終於結束了,臨到離開時才發現,他已經喜歡上了這裏。他喜歡這一片湖水,也喜歡湖裏的水怪,還有變幻無方的墨宮,高高在上的雲巢,昔曰害怕的五行磴,現在也是那麽親切,就連平時敵對的同學和道師,這時回想起來,也不那麽麵目可憎。


    我還能回來嗎?他的心裏閃過一絲不安——魔徒不會罷休,水巨靈的哭臉還沒有應驗。災難還會到來,也許就在明天!可是,從今往後,他將用道者的方式來麵對一切,不退縮,也不逃避,至於該來的,那就讓它來吧!


    方非點了點頭,轉過身子,大踏步向前走去。


    (第三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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