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動起手來,洛夜行就心裏微微一沉。看來滕征對他們五個人的實力了如指掌,帶來的這二十多個禦前侍衛個個都是硬手,想要從他們的包圍圈中突圍,著實不容易。


    更別提還有數量更多的雲家子弟在遠遠地觀望。即便他們僥幸幹掉了這些禦前侍衛,恐怕也沒有體力再去應付雲家的精英們了。而在這些精英弓箭手和秘術師麵前,想要凝翅飛走也是不可能的。


    而且對方並不急躁,在實力占優的情況下,他們並沒有冒險,隻是牢牢地堵死每一條可能逃跑的通道,然後輪番車輪戰進攻,顯然是想先消耗掉對方的體力,再一舉殲滅。


    洛夜行輪番施展著各種秘術,但先前那次用來逃命的幻術讓他消耗了太多精神力,雖然休息了一陣子,也並未能夠完全恢複。而無論是歲正冰雪,還是鬱非火焰或者裂章雷電,都是相當耗費精神力的。但他別無選擇,因為隻有用這些威力巨大的秘術,才能讓對方有所震懾,為風天逸的弓箭爭取到射擊的時間。


    風天逸一直被三名武士死死纏住。對方知道他的弓術厲害,所以一味地近身纏鬥,不讓他騰出手來射箭。隻有在洛夜行秘術的掩護下,他才能抽空張弓,射傷了三名敵人,但都沒有傷及要害。而洛夜行為此耗費了大量體力,眼看著腳步都有些鬆散了。


    白茯苓同樣陷入了苦戰。她的武藝不及其他幾人,好在體力不錯,但敵人不斷地用車輪戰和她交手,也讓她漸漸感到疲累。但她咬緊了牙關,努力做出精力充沛的樣子,絲毫不顯疲態,以便為風天逸和洛夜行分擔壓力。


    然而,情況最不妙的還是蕭輕盈。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她在先前和滕征交手時受了些傷,事實上,這點傷憑借著她五人當中最豐富的實戰經驗是可以彌補的。真正要命的在於,她需要時刻分心保護湯崧。


    湯少爺的腦袋當然是極為靈光的,但論到武功卻當得上“低微”兩個字,大概也就比街頭流氓強得有限,在天空城的諸多年輕貴族子弟中,他的武藝絕對隻能排倒數。眼前的這二十餘位高手,沒有一個是他應付得下來的。他手裏揮舞著一把長劍,左支右絀,全靠蕭輕盈不停地替他支援。


    又是一支長槍的槍尖刺向了湯崧,湯崧勉力回劍格擋,當的一聲,他的整個右臂都被震得酸麻了。對方槍尖一抖,第二槍刺了過來,湯崧已經無力抵擋。就在這時候,蕭輕盈戴著手套的左手一拳砸在槍尖上,把對方的槍勢阻擋住。但她的右半身卻露出了破綻,另一名敵人甩出手裏的長鞭,正打在右臂上,衣袖被打破了,她的右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別管我了!”湯崧喊道,“我一個人死了不要緊,不能拖累你。”


    “屁話!”蕭輕盈喝道,“閉嘴!”


    眼看著敵人的長鞭又像毒蛇一樣卷了過來,蕭輕盈像是躲避不及的樣子,整條右臂都被卷住了。她突然暴喝一聲,右臂發力,竟然把敵人生生拉扯到跟前,然後左手揮出,隻聽一聲淒厲的慘叫,對方的兩個眼珠子已經被她生生摳了出來。她緊跟著抓住對方的頭顱一扭,喀喇一聲,脖子斷了。


    “別忘了老娘是幹什麽的!”蕭輕盈怒吼道。


    “真不愧滕征送你蠻牛的外號!”洛夜行百忙中也不忘開玩笑,“男人的力氣都沒你大啊!”


    “以後幹脆來翔瑞鸞驛和我們的狗熊小姐搭檔吧!”風天逸一劍逼開身前的一名敵人,“你們倆簡直是絕配!”


    “呸!你才狗熊!”白茯苓憤怒地喊道。


    蕭輕盈斃殺了一名敵人,把幾個人的鬥誌又重新燃了起來,就連湯崧的身手都顯得靈活了一些。但他們心裏也清楚,殺掉一個人仍舊不能挽回己方所處的劣勢,而且時間拖得越長,這樣的劣勢會越來越明顯。


    最可怕的在於,滕征一直抄著手站在一旁,並沒有出手。先前他擊傷蕭輕盈,殺死冼狄,展露出了十分可怕的武功。此刻他無疑是在等待著五個人慢慢被消耗到筋疲力盡,然後在最恰當的時機出手,一舉將五人擊倒。


    這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殺手的典型作風。


    風天逸一麵和敵人交手,一麵在心裏琢磨著對策。他已經感到腿腳發酸了,渾身的衣服都已經被汗濕,想來同伴們也好不到哪裏去。但麵對著敵人們不緊不慢的嚴密守勢,他們很難找到突破口,尤其在被蕭輕盈殺掉一個人之後,剩下的更加謹慎,輕易不露出破綻。


    這就像是過去羽人和人類的戰爭啊,風天逸莫名其妙地想道。羽人憑借著獨一無二的飛翔能力,總是能在局部占據優勢,但架不住人類人多,後方的糧草支援源源不斷,可以通過穩紮穩打步步為營,通過焚燒森林等戰術一點一點蠶食羽族的領地。而等到羽族能飛翔的精英慢慢消耗得差不多了之後,人類就能從容地發起總攻,擊敗羽人。所以千百年來,在人類和羽人的戰爭中,羽人總是失敗較多的那一方。


    但是天空城的出現,有可能改變這一切。天空城就像一座永遠不可能被焚毀的森林,提供給羽人永久的庇護。如果天空城真的被利用星力點摧毀了,或許羽族內部的矛盾可以緩解,但是外部的壓力就又會大大增加了。


    天空城的存在,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天空城的毀滅,究竟是必須還是謬誤?


    風天逸一時間有些恍惚,差點被敵人一刀砍中,幸虧白茯苓替他架住了這一刀。


    “喂,聰明人,別走神啊!”白茯苓嚷嚷著。


    風天逸衝著她一笑,忽然間有了主意。在這種時刻,唯一的選擇大概就是兵行險招,強行攻擊滕征,如果能一舉擒拿住滕征,也許就能利用他脅迫其他的禦前侍衛。


    他側眼看向洛夜行,發現洛夜行也在用眼神向他示意;再看看蕭輕盈,也是同樣的目光。此時此刻,不可能進行言語溝通,也不能有任何猶豫,隻能靠靈光一現的默契了。


    “狗熊!護著我!”他低聲說。


    白茯苓一言不發,手裏的雙劍舞成了一圈寒光,把風天逸身前的兩名敵人逼退。風天逸猛地扔下手裏的短劍,把最後的五支弓箭搭在弓弦上,五箭連珠射向滕征。與此同時,蕭輕盈也甩開自己的對手,全力撲向滕征。


    洛夜行則激射出數枚冰錐,將風蕭二人與敵人分隔開。二對一,兩人能否在這短短的一刹那製服住滕征,將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三人的配合不可謂不默契,全部選在了最合適的時機,最合適的方位。眼看著滕征就算能閃避開風天逸的連珠五箭,也無法避開蕭輕盈迅雷般的突擊。而洛夜行的冰錐恰到好處地阻擋住了試圖上前幫手的其他人。


    這下有戲了!白茯苓想著,眼睜睜地看著那五支箭射向滕征。然而,滕征竟然沒有做出絲毫閃避動作,直接任由那五支箭射到了身上。巨大的衝力令他向後退出了幾步,然而……卻並沒有受傷。他的身體就像是鐵鑄的一樣,那五隻箭居然沒有辦法射進去。


    而蕭輕盈也已經逼近到滕征身前。她也看清了對方沒有被風天逸的箭支所傷害,不由微微一愣。滕征已經雙掌齊發,向著她的麵門擊來,蕭輕盈無法閃避,一股倔強的勁頭湧了上來,盡管明知這次計劃已經失敗了,仍然使出了和對方同樣的招式,就是要和滕征硬拚一下。


    雙掌相交,發出一聲巨響,蕭輕盈的身體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彈了回去,重重摔在地上,嘴裏噴出一口鮮血。滕征也向後接連退出十來步,身子搖晃了幾下,慢慢地坐倒在地上。看起來,蕭輕盈仍然不敵,但滕征似乎也受了重創。


    “雲家的護身寶甲!”風天逸十分吃驚,“怎麽會在你手裏?”


    “我既然一直為雲何思做事,自然也會想辦法從他身上賺點好處。”滕征喘息著說,“風老板的箭術和洛先生的秘術我早有耳聞,我師妹的殺人技巧更是難防,我自然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風天逸所提到的這件護身寶甲,原本屬於風家,材質異常堅韌,能抵擋大多數鋒利的兵器,後來傳到了一代箭神雲滅的夫人風亦雨手裏。風亦雨嫁給了雲滅,寶甲也就跟著到了雲家。


    風天逸臨時想出來的戰術,就毀在了這件刀槍不入的寶甲上。蕭輕盈受了重傷,剩餘幾人更加難以支撐,終於被一一擊倒在地。


    滕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雖然傷勢也不輕,總算還是比連站都站不起來的蕭輕盈強一些。他慢慢地走到五人麵前,歎息一聲:“各位都是鐵骨錚錚的血性之人,殺了你們,我也很難過。但我這條命是屬於羽皇的,他的命令我無法違抗。希望你們不要恨我。”


    他又看了一眼蕭輕盈:“師妹,你剛才那一下拚死一搏,是我十年來受過的最重的傷。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


    “但我還是輸了,至少你還站著,我卻隻能趴下了,”地上的蕭輕盈艱難地說,“你贏了。動手吧。”


    “對不起,如果我稍微能幹一些,也許現在不會輸得那麽慘,”湯崧低著頭說,“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那麽後悔過,後悔為什麽沒有從小開始聽家裏人的話,好好習武。我不但不能保護你,反而成了你的累贅。”


    “世事無常,誰也無法預料未來,”蕭輕盈搖搖頭說,“我也沒覺得你累贅。沒有你的頭腦,很多事憑我一個人是想不出來的。隻不過,現在看起來,知道了真相也沒什麽用。我們都要死在這兒啦。”


    “可惜我的萬貫家財還沒花完吶,”風天逸懶洋洋地說,“到死的時候身邊還趴著一隻狗熊。”


    和他嘴裏說的話相反,他的手一直緊緊握著白茯苓的手,似乎是到了人之將死的時候,再也不願隱藏內心的情感了。


    “倒還未必立馬就死。”躺在一旁的洛夜行突然說。


    蕭輕盈一怔,隻見洛夜行探手入懷,從懷裏取出一塊水晶。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秘術,水晶碎裂了,從中掉出一小塊閃閃發亮的碎片。洛夜行撿起這枚碎片,眼神裏充滿了某種嘲諷的意味。


    “你這是要……天哪!不行!”蕭輕盈叫了起來,“你不能那麽做!會死的!”


    “不這麽做就不會死嗎?”洛夜行眼裏嘲諷的意味更濃。然而,他剛剛把碎片舉起來,忽然斜刺裏伸出來一隻手,搶走了這枚碎片。


    那是湯崧。


    趕在滕征出手阻止之前,他把碎片吞進了肚子裏。


    那枚帶有恐怖的生長之力、僅僅憑借著培育出的紅色妖蟲就能把人變成怪物的太陽碎片。


    “你瘋了!”蕭輕盈忽然覺得自己的眼淚湧了出來,胸口一陣溫暖,隨之而來的則是一種撕裂般的痛楚。


    滕征則顯得有些惶急,他不再像先前那樣一臉的成竹在胸從容不迫,而是不顧一切地從身邊的隨從手中搶過一柄長槍,一槍刺向湯崧的胸口。槍尖刺入了湯崧的胸口,卻並沒有血流出來,相反的,從湯崧的胸腔裏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斥力,把槍尖重新推了出來。而他的胸口迅速愈合,沒有留下一丁點傷。


    “讓我這個最沒有用的人發揮一點作用吧,”湯崧凝視著蕭輕盈,雙目已經開始變得血紅,“雖然我大體上在家人的眼裏是個廢物,但在某些時候,我也想要當一當英雄,想要試一試,為了保護自己喜歡的人而不惜生命,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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