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瑋移動到三分線附近,和正在運球的己方控球後衛做了一個擋拆配合。對方來不及換位防守,周宇瑋輕鬆地順下,接到控衛的擊地傳球後,上籃得手。球場四周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上半場還剩8秒鍾時間,對方倉促地發球,快速推進到前場,小前鋒接到球後,雖然已經被對位防守人盯住,還是隻能強行出手三分。球砸到籃筐上彈出。上半場就此結束。


    看一看場邊的手動記分牌,中場比分是30:18,周宇瑋所在的係已經領先12分。在這30分中,周宇瑋一個人就拿下了11分。


    “你男朋友打得真不錯啊,我不太懂籃球,都能看出他打得很好,又能得分又能搶籃板。”正在這個露天球場邊觀戰的寧章聞對文瀟嵐說。


    “啊,還可以。”文瀟嵐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衝著正在場邊喝水的周宇瑋鼓了鼓掌,目光卻更多地在對手的休息區遊離著。馮斯就站在那裏,聽著隊長的中場部署。他也注意到了文瀟嵐的眼光,衝她微微笑了笑,然後繼續把視線移到隊長的臉上。


    “上半場籃板保護得不錯,防守沒辦法,他們的火力就是那麽猛,大家已經盡力了,”隊長說,“關鍵是我們自己的進攻沒有打出來,跑出機會了都投不進空位,太緊張了。尤其是你,裴彪,八中一,這個命中率有點不像話。”


    名叫裴彪的小前鋒擦著汗:“昨天吃壞肚子了,拉了一天,今天實在有點兒手腳發軟。”


    隊長想了想:“要不然下半場你先休息休息。馮斯,你頂小前鋒,多繞掩護,有機會就出手。不過防守得賣點力氣,別吊兒郎當的。”


    “我會的。”馮斯簡潔地回答。


    此時這所大學已經開學了。現在正在進行的,是一年一度的以係為單位的籃球聯賽。這一場是整個賽季的第一場比賽,周宇瑋所在的係對上了馮斯所在的係。周宇瑋是球隊絕對主力,而剛升上大二的馮斯隻是個替補,上半場並未出場。


    “菜鳥一般都是坐板凳的,很難有上場機會,你們真的不用來。”賽前馮斯對寧章聞和關雪櫻說。


    “能上一分鍾也好,”寧章聞說,“我在這所學校呆了快三十年,一場正經的籃球賽都沒看過呢。”


    關雪櫻也表示出對她從未看過的籃球賽的濃烈好奇心。馮斯拗不過兩人,把比賽時間和地點告訴了他們。他沒想到上場機會來得那麽快,下半場剛開始就得披掛上陣,而且是在己隊大比分落後的時候。


    但是他卻沒有感到絲毫的緊張。己方中鋒跳球取勝,他快步跑到底角三分位置,接到傳球後一記穩穩的跳投,球刷筐而入。分差縮小為9分。


    在同係學生們的歡呼聲中,馮斯一邊回防一邊暗暗納悶:怎麽我的手就這麽穩呢?


    此後的比賽中,雖然對手的實力還是略占優勢,但馮斯表現得相當活躍,除了拿手的中遠投之外,防守也很賣力。這個係隊菜鳥的積極表現也點燃了全隊的鬥誌,下半場進行到十分鍾時,雙方分差已經縮小到了5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這是從父親去世後,馮斯打的第一場正式比賽,他發現自己在賽場上的心態起了很大變化。過去他在籃球場上,要麽就是滿不在乎過於放鬆,要麽就是不小心被激起了火氣、導致心態失衡;而現在,他能始終保持足夠的專注度和興奮度,既不緊張,也不懈怠,而且在攻防兩端無論和對手發生什麽樣的肢體接觸,都一點不覺得生氣。論實力,他其實仍然比不上隊裏首發的學長們,尤其防守經驗不足,但良好的心態讓他有了出色的發揮,儼然成了下半場的奇兵。


    對方叫暫停的時候,他才有時間梳理一下自己的心緒。他意識到,這半年裏發生的事情,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他改變了許多。在經曆了那麽多生死邊緣的事件後,他變得更加成熟,更加能控製那些乖戾暴躁的負麵情緒。而在過去,哪怕是觀眾中有人衝著他喝一句倒彩,他都會有撲上去幹一架的衝動。


    人終究還是會長大的,馮斯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欣慰還是悵然。


    “打得好!繼續這麽幹他們!”學長們拍著他的肩背鼓勵著他。


    暫停過後,球賽繼續。對方的防守策略起了變化,之前在防守馮斯時表現不佳的小前鋒被換了下去,換上了一個身材更高一些的球員。但這名球員並不負責防馮斯,而是去盯馮斯這邊的大前鋒。


    負責防守馮斯的換成了對方的大前鋒:周宇瑋。


    馮斯的心微微一沉。他發現,當看著周宇瑋的臉時,那種久違了的陰暗情緒似乎又開始在心裏發芽了。


    事實上周宇瑋並沒有做錯什麽——馮斯和文瀟嵐在名義上始終隻是好朋友,從來沒有確立過關係,向一個單身女生表白是理所當然的。而且如同文瀟嵐一再強調的,周宇瑋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人。向文瀟嵐告白成功後,每次見到馮斯,他的表現都很得體,既沒有那種“你看你喜歡的姑娘被我撬走了”的驕傲,也沒有那種故做出來的帶有憐憫的熱情。而且他也從來沒有阻止過文瀟嵐去寧章聞家聚會,雖然他應該清楚,馮斯多半會在哪裏。


    但是這樣理性的分析還是無法約束情感上的波動。看到周宇瑋,他就是會覺得不爽,覺得煩躁不安,覺得有一種無名邪火在悄悄上升。


    偏偏周宇瑋對他的對位防守很見成效。馮斯個頭不小,但周宇瑋比他還高出半個頭,而且雙臂頎長,反應也快,對於主要靠跳投得分的他造成了嚴重的幹擾。和周宇瑋對上後,他三次出手都沒有中,兩次在周宇瑋長臂的幹擾下投偏了,一次直接被賞了個脆生生的大帽。


    對方的士氣又起來了,連得分能力並不強的肉盾型中鋒都在籃下強吃得手,分差重新回到12分,而比賽隻剩下了最後五分鍾。對於這種業餘級別的籃球賽來說,五分鍾追回12分是相當困難的。球員們都有些沮喪,隊長叫了暫停,除了說幾句“不要放棄”之類的打腫臉充胖子的話,在戰術上也做不出新的調整了。


    暫停回來,全隊都顯得很焦急。得分後衛在外線倉促出手三分,球根本沒有碰到籃圈,直接撞到籃板反彈回來,雙方內線球員誰也沒有拿到這個長籃板,球正好落到了馮斯手裏。他一咬牙,不再選擇跳投,而是運球直撲籃下,三步上籃。


    這個非常規的選擇讓周宇瑋也沒有預料到,補防的時候節奏已經慢了半拍。情急之下,他揮出的手臂沒有碰到籃球,而是正打在馮斯的手臂上,緊跟著,高壯的軀體也撞在了馮斯身上。兩人在半空中失去平衡,同時摔在了地上。球場四周響起了一片驚呼聲。


    裁判的哨聲立刻響起,判了周宇瑋一個違體犯規。周宇瑋顧不得自己的手臂在水泥地上擦出了血,連忙把馮斯扶起來。


    “真對不起,”他一連聲地說,“我一下子沒有收住。你沒事兒吧?”


    馮斯沒事兒。雖然看起來摔得很重,但多年來豐富的打架經驗讓他在摔下去的一瞬間就收好四肢,倒地後就勢滾了幾滾,抵消衝力。盡管肩背摔得很疼,但並沒有任何部位傷到,事實上,隻需要休息一兩分鍾緩一緩,他就能繼續比賽。


    馮斯晃晃腦袋,慢慢站直身體。他的目光掃過球場旁邊,文瀟嵐看向他的目光裏充滿了關切,似乎還有一點內疚。顯然她是在內疚自己的男朋友傷到了馮斯,這種與她原本並無關係的內疚,不知怎麽的,就像是一瓢沸騰的油,澆到了他的心上。


    那股邪火再也壓製不住,凶猛地燃燒起來,燒掉了所有的克製和理性。馮斯猛地揮起拳頭,重重打在了周宇瑋的臉上。


    夜裏十點。


    馮斯躺在床上,隻覺得腦子裏亂哄哄的,怎麽也平靜不下來。白天發生的一切仍然像電影畫麵一樣,在腦子裏翻來覆去反複播放。觀眾們驚愕的臉……裁判“驅逐出場”的堅決手勢……隊長憤怒到扭曲的麵孔和“你他媽傻逼啊!”的狂吼……隊友們無奈的表情……寧章聞的搖頭苦笑……關雪櫻捂住嘴害怕的樣子……


    還有文瀟嵐隱隱含著淚水的雙眼。還有周宇瑋從地上爬起來,吐出一口血沫,擺了擺手:“我沒事兒,不用換人。”


    最終係隊以20分的分差慘敗。對馮斯的追加處罰決定暫時還沒下來,但可以肯定的是,哪怕這個賽季他還有參賽的機會,隊長也絕不會讓他出場了。他多半會被直接開除出隊。


    這倒不是什麽大事,籃球對於馮斯一向隻是一種有趣的遊戲,而不是非要拚死拚活競爭的信念,不能打就不能打唄。但他怎麽也想不通,當時自己是怎麽腦子一熱衝著周宇瑋拔拳相向的。


    周宇瑋那個動作確實有些危險,但馮斯能確定,他是無意的,那隻是業餘籃球手無法精確控製防守動作的結果。更何況兩人一起摔倒後,周宇瑋不顧胳膊還流著血,就搶過來扶自己,也算是很有誠意了。而自己這一拳揮出去……完全是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萬眾鄙視的渾蛋,簡直比渾蛋還渾蛋。


    被別人當成渾蛋渾球倒也罷了,一想到文瀟嵐會如何去想,他就覺得心底像被鋼針刺過一樣一下一下的疼。在文瀟嵐麵前,他最不希望流露出的就是這種近乎心胸狹窄的表現,為此他甚至好長時間不和對方見麵,就是擔心自己尖銳的毒舌不小心說出些讓人不愉快的話。但是現在,他似乎是把最醜陋的一麵都暴露出去了。


    真他媽丟臉!馮斯狠狠在自己的腦門上拍了一下。他開始體會到了那種恨不能地球裂開一條縫、自己好鑽進去把自己人道毀滅掉的感覺。


    正在胡思亂想著,宿舍裏的呼叫係統響起來了:“馮斯!馮斯!到一樓來,有人找!”


    馮斯有些奇怪,如果是文瀟嵐等熟人,來之前會先打電話;他還給不會說話的關雪櫻買了個便宜手機,教會了她發短信。會用呼叫係統來找自己的,一般應當是陌生人。可是哪個陌生人會在晚上十點的時候來拜訪自己呢?


    難道是周宇瑋的兄弟來找茬?馮斯苦笑一聲,那樣倒也好。這件事本來就是自己做錯了,正在心裏憋得難受呢,假如能讓周宇瑋出出氣也好。想到這裏,他翻出長褲長衫穿在身上,走下樓去。


    來到宿舍一樓的門廳,四處晃了一晃,卻並沒有看到想象中那一群摩拳擦掌的彪形大漢,正在納悶,背後有人拍他肩膀,一個清脆的聲音說:“你就是馮斯吧?”


    馮斯回過頭來,發現麵前站著一個裝扮有些古怪的姑娘,看樣子應該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大學生。她長得挺漂亮,五官精致,尤其高挺的鼻梁有些異域的色彩,個子雖然不算太高,身材卻很勻稱。按理這樣的天生美女應當更在意衣飾的搭配,但她現在卻穿著一身運動服一樣的肥大的中學生校服。


    沒錯,真的是中學生校服,胸口還繡著這所大學附屬中學的校徽。難道是這年頭中學生發育得格外成熟?馮斯一邊胡亂猜測著,一邊還是回答:“是我。你是?”


    “我叫薑米。”對方簡短地回答。


    “薑米?”馮斯愣了愣,“八寶薑米鴨的那個薑米?”


    “沒錯,也是薑米蓮菜的薑米。”


    “名字不錯……不過我好像不認識你。”


    “我也不認識你。我來找你,是因為我媽認識你。”


    “等等!你難道是……”


    “是的,我媽的名字叫詹瑩。”


    九月初的北京,夏日的熱度還未曾完全退去,所以校內的冷淡杯小店還在抓緊最後的時間賺錢。薑米對這種中國式的消夏方式甚為感興趣,剛一坐下就把各種小吃要了個遍。


    “您也不用那麽著急展示吃貨的風采吧……”馮斯喃喃地說,“你的中文相當流利啊,和我見過的一些華裔不太一樣。”


    “我爸和我媽本來就都是從國內去到美國的,又不是那種中文都不會說的abc,”薑米說,“他們挺注重培養我的中文能力的,我還會說貫口呐——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兒燒子鵝……”


    “行了行了!我知道您多才多藝了!”馮斯連忙打斷她,“還有你這身超凡脫俗的校服是從哪兒偷來的?”


    “誰偷啦?這是我買來的!”薑米往玻璃杯裏咕嘟咕嘟倒著啤酒。


    “買來的?”馮斯一愣。


    “是啊,下午我在這學校附近轉悠的時候,正巧遇到這所大學附中的學生放學,就攔著他們商量讓他們賣一套校服給我,”薑米把杯裏的啤酒一飲而盡,滿臉都是愜意,“我攔了好幾十個人,才遇到一個願意賣給我的。”


    “你還真執著……話說你買這玩意兒幹什麽?”馮斯啼笑皆非。


    “好玩啊,我在美國念書的時候,沒有穿過這種校服,”薑米把校服寬大的袖子卷上去,露出白皙的小臂,“我媽跟我說,得穿一次這樣的衣服,才能體會到中國式青春。”


    “你說起你媽媽的時候……好像並不難過?”馮斯看著薑米的臉。這張青春靚麗的麵龐上此刻正帶著快樂的笑容,的確並沒有顯露出什麽悲傷。


    “難過也沒有用啊,死了終歸是死了,”薑米毫不躲閃地和馮斯對視著,“我現在在你麵前大哭一場,向你傾訴兩個小時我是如何思念她,她就能活過來嗎?”


    馮斯愣了愣:“這個……當然不行。”


    “既然這樣,我為什麽要哭喪著臉?”薑米一攤手。


    “話雖這麽說……算了!”馮斯也抓起啤酒杯,一飲而盡,“不說這些了。你這次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還用問嗎?當然是想找你幫忙,查清楚我媽的死因、完成她未完成的心願了。”薑米說。


    “你這話簡直說得像讓我帶你逛逛北京城吃吃小吃那麽輕鬆,”馮斯搔搔頭皮,“可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我媽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尤其是從事考古工作,最擔心重要資料丟失,所以平時有備份的習慣。而我破解了她的icloud密碼,在那裏麵找到了她的日記和一些資料,包含了她這次來中國的全部原因。”薑米說。


    “你是一個黑客?”馮斯很是意外。


    “黑客談不上,興趣來了的時候學過一點而已,”薑米並沒有顯得驕傲,反而充滿了懊惱,“但我的動作實在是太慢了,在我侵入的時候,另外有一個未知的敵人也同時侵入,導致了資料受到損壞。唉,還是學藝不精……”


    “未知的敵人?”馮斯眉頭一皺,“那最後存留下來多少?”


    “這麽說吧,前因基本清楚,但後續進展卻有很多日記被對方提前刪除,”薑米說,“這就是為什麽我們需要自己再去調查一次的原因。”


    “好吧,有前因也足夠重要了,那你趕緊給我講一講詹教授來中國的原因。”馮斯有些迫不及待。這個謎團已經困擾了他很久了,他確實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這位考古學專家究竟為了什麽了不起的要緊事而趕回中國,而且一定要找到他。雖然可以肯定此事一定與魔王有關,但有趣的是,從兩個人的對話中,馮斯發現詹瑩其實對魔王、附腦、家族等等概念一無所知。也就是說,她並不知道馮斯“天選者”的身份,純粹是從另外一個方向找到自己的。


    難道那會是一些有助於解開魔王身份之謎的重大線索嗎?


    薑米正用筷子夾起一顆福壽螺,研究著怎麽把螺肉從殼裏弄出來,最後她終於發現了牙簽的妙用。她一邊興致勃勃地剔著螺肉,一邊說:“沒問題,但你也得答應我,把你的一切秘密都告訴我。”


    “我的一切秘密?”馮斯一怔,“你具體指的是?”


    薑米盯著馮斯的眼睛:“你父親的死,你在東北和西南的奔波,那些出現在你身邊的神秘人士,還有……那座被燒掉的棲雲觀的秘密。我隻得到了一些隻言片語,還無法拚湊出整個真相。”


    馮斯下意識地霍然站起,動作太大,把身後的椅子也撞翻在地。周圍的人都側頭看過來,他連忙扶起椅子重新坐下。眼前這個套在中學生校服裏的美麗女孩,在他眼裏忽然變得像妖獸一樣猙獰可怖。


    “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他知道再要裝傻充愣肯定不行了,壓低了嗓子發問說。


    “沒什麽,就是隨便侵入一下計算機係統,隨便翻了一下網絡聊天記錄而已。”薑米說得輕描淡寫。


    “這不可能,我一直很謹慎,從來不留下任何聊天記錄。”馮斯說。


    “你是很小心,但是你的前女友就沒那麽小心了,”薑米悠悠地說,“我都忍不住想要幫她好好清理一下電腦了,要是被別人侵入,會以為天底下的女孩子都是電腦白癡的。”


    “顯然不是,看看你就知道了……”馮斯歎了口氣,“不過她不是我的前女友。還有,你好像把我調查得挺細致,你在美國是學什麽的?”


    “和學什麽沒關係,”薑米說,“拚湊線索是我擅長做的事情。我最喜歡玩解謎遊戲。”


    馮斯沉默了一會兒,又開了一瓶啤酒,一口氣往肚子裏倒了半瓶。放下酒瓶,他的臉上因為酒精而泛起了紅光,膽氣也似乎壯了一些。


    “好吧,那我們就交換吧,”馮斯邪惡地一笑,“我把一切都說出來,但你有50%的可能性會以為我是在編故事——剩下50%你會覺得我就是個瘋子。”


    “我相信我的判斷力。”薑米簡潔地說。


    “不過我們得換個沒人的地方。”馮斯站了起來,招呼老板結賬,薑米攔住了他。


    “我媽說過,中國人有搶著付賬的習慣,挺好玩的,”她笑嘻嘻地說,“這我也得試試。”


    “您這真像是出國旅行團見什麽都要嚐鮮的作派……”馮斯搖搖頭。


    薑米付完了錢,按照馮斯的提醒“我們不流行給小費”,有些遺憾地收過店主的找零。她問馮斯:“什麽地方算是沒人?”


    馮斯想了想:“你應該是住在賓館的吧?我們可以去賓館,那裏比較安全點。”


    薑米臉上浮現出一絲壞笑:“第一次見麵就要上賓館,這也是現在中國年輕人的作派嗎?”


    “喂!!!”


    兩個小時後。


    馮斯坐在賓館房間的扶手椅上,玩著手機。薑米則坐在床上,膝上放著筆記本電腦,不斷地敲擊著鼠標鍵盤,乍一看很像是在玩即時戰略遊戲。但實際上,她是在網上不停地搜索著各種各樣的資料。從聽完馮斯的講述後,她保持這樣的狀態已經有將近一個小時。馮斯也不好打攪她,隻能玩手機了。


    “什麽都搜不出來,”最後她合上了筆記本,疲憊地揉著眼睛,“附腦、魔王、守衛人、魔仆、妖獸……最多能搜出一堆不相幹的玄幻小說,真的找不到絲毫和你所說的相契合的東西。”


    “守衛人們最注重的就是保守秘密,即便網上有什麽痕跡,也會被他們盡快抹去。”馮斯說。


    “但你不是認識幾個這樣的人嗎?能讓他們在我麵前演示一下嗎?”薑米問。


    “那些家夥,除非他們主動來找我,否則我是不大可能找得到他們的,”馮斯搖搖頭,“更何況,雖然他們一直監視我、肯定會注意到你的存在,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守住詹教授的秘密。我和他們,可能有一些共同的利益,但絕對不能算作同伴。隻要有必要,他們會把我一片片地切開扔進涮鍋裏。”


    “那麽,魔王到底是什麽?它到底想要幹什麽?”薑米問。


    馮斯搖搖頭:“沒有人知道。這是一切謎題的核心,不隻困擾了我一個人,那些家族都被困擾了幾百上千年了。在離開貴州山區的時候,我也和梁野還有路晗衣交流過,他們一直想要解開這個謎,卻一直不能如願。”


    “你說魔王是想要滅絕地球上的生物嗎?不像,因為如果它想要這麽做,它早就有無數機會可以下手,從前寒武紀就可以輕鬆辦到,但它沒有,任由地球生物進化出現在的智慧人類。你說魔王是想要幫助地球生物進化嗎?前半截還真有點像,我也在科幻小說裏讀到過這種更高級生物對地球進行進化幹預的題材,但到了人類產生之後,還是不對,因為它也在屠殺人類,卻又做得並不決絕。”


    “守衛人們都在猜測,涿鹿之戰是解開魔王之謎的關鍵,那一場戰爭中一定發生了什麽重大的事情,讓魔王從此失蹤。但這也隻是猜測,完全不得要領。所以現在,我倒是很有些期待能從詹教授那裏發現一些新的線索。科學家的視線畢竟和常人不同,也許能找到一些非同一般的細節。”


    薑米皺著眉頭,許久沒有說話。馮斯站起來:“能說的我已經全部說了,你好好考慮吧。我先回去了。”


    “等等!”薑米叫住了他。她也放下筆記本站了起來,在房間裏走動了幾圈,嘴唇緊咬。最後她哼了一聲:“賭一把吧!”


    “你相信我了?”馮斯很意外。


    “我別無選擇,”薑米說,“寧可變成瘋子,也不能空手而回。我一定要弄清楚媽媽的死因,不弄明白絕不回美國。”


    她的語氣依舊很平淡,但眼神裏卻在一瞬間閃現過洶湧的怒火,這怒火讓這個之前一直笑容滿麵的女孩仿佛突然間變了一個人。馮斯點點頭:“現在你看起來很像詹教授的女兒了。”


    薑米微微一笑,重新打開電腦:“現在就讓詹教授的女兒告訴你,她在詹教授的日記裏到底發現了什麽。雖然很不完整,也沒有你的故事那麽驚悚離奇,倒也足夠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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