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其實你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了?整個人都被魔花消化了?”文瀟嵐捂住了嘴,臉色煞白,“然後因為魔花傷害不了你的附腦,附腦成為你這坨花肥裏唯一剩下的東西,你就用附腦重構了身體?”


    馮斯點點頭,擺了個瀟灑的姿態:“現在你見到的,是拋棄了舊我、獲得涅槃的全新的馮大官人。”


    文瀟嵐狠狠呸了一聲:“就你那呆頭鵝的模樣,涅槃個鬼!不過,你現在……真的連腦子都沒有了?”


    “你這話聽著真像罵人……不過,常識意義上的人腦,我真的沒有了。現在我的思維和基礎生理活動,都由附腦控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它已經可以被稱為‘主腦’,而不是附腦了。”馮斯說,“而且,在身體重構的過程中,附腦送了我一些奇怪的禮物。”


    “你是指你獲得的和那些村民‘共生’的能力?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說出來你別害怕。”馮斯說,“附腦替我重構身體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按照怎麽樣的玄學去攫取物質,把那一整朵魔花都反向吞噬了。也就是說,魔花本來打算吃掉我,最後反而被我吃了。”


    “那不是好事麽?”文瀟嵐說,“你早就說過魔花能大幅提升守衛人的力量,這回吞掉了那麽大一朵,恐怕四大高手也不是你的對手了吧?”


    “沒錯,由於吞掉了整朵魔花,至少陳廣澤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我可以用我的蠹痕全麵壓製他,讓他的冰霧根本釋放不出來。可惜的是,當他發現不敵之後,選擇了自殺,我終究還是沒能從他的嘴裏掏出想要得到的信息。而且,他放到小櫻腦子裏的那段記憶,我也暫時沒找到辦法取出來。”


    “守衛人都這樣,一個個好像生命不屬於他們自己一樣。”文瀟嵐的神色有些黯然,無疑是想起了範量宇。


    “這種事情我早就習慣了。”馮斯說,“不過,你有沒有想到,魔花在被我吞掉之前,還吞了些別的東西?”


    文瀟嵐想了一下,剛剛恢複紅潤的臉又白了,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眼神裏透露出極度的驚懼:“小櫻的那個弟弟!他被魔花吃了,所以……所以你吃了他!你吃了小櫻的弟弟!”


    馮斯長歎一聲:“沒錯。我他媽的吃了一個人。”


    他想了想,又補充說:“確切地說,不隻是他,還有‘過去的馮斯’。所以,其實我吃掉了兩個人——你行了,別做出一副妊娠反應的樣子,你明知道這又不是真的吃人。”


    “你才妊娠反應!”文瀟嵐又是一聲呸,“雖然我明白那個意思,但是想到這回事,還是覺得惡心。不行,真不能細想了,趕緊說說你重構身體之後的事兒吧,是不是因為吞掉了小櫻的弟弟,你才開始有了這種……共生的能力?”


    “是的,這種感覺非常奇妙。”馮斯說,“就好像每一個村民的身體都和我連在一起。他們眼睛裏所見到的一切,耳朵裏聽到的一切,鼻子裏聞到的一切,手上觸摸到的一切,全都是我自己的感官。不過,也並不陌生,這種事情,我也曾經在幻覺裏經曆過好幾次,隻是規模比這個大得多。”


    “規模?多大規模?”


    “擴展到了整個地球。”馮斯說,“三裏屯的酒客,東方明珠上的遊人,美墨邊境的偷渡者,南極的科考隊員……我可以看到每一個角落,幾乎就是全知全能。在過去,我一直不懂這樣的幻覺到底是什麽意思,這幾天把幻覺變成現實之後,越是感受著這種詭奇的共生狀態,越是隱隱約約有了一些新的猜想。直到今天,你來了這裏,把魔王記憶迷宮裏的見聞告訴了我,尤其是養蜂那一段,我才終於找到了這個方向。現在需要的,就是證據,堅實的證據而不是隻是模糊的猜想,這就要看小櫻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東西了。”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想讓她找什麽東西呢。”文瀟嵐說。


    “關銀祥是被上杉雪子強行搶到村裏的,他的附腦無疑也是她操作的。由此可見,上杉雪子雖然是逃亡到中國的,卻對後續的計劃有著非常周詳的安排,她在這個村子裏也一定留下了些什麽。她絕不像人們想象中那麽簡單。在過去,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小櫻吸引了,完全忽略了關銀祥的存在,所以我讓小櫻去細細找一找關銀祥的生活足跡,很有可能上杉雪子的秘密就藏在那裏。走吧,我先讓村民們找到小櫻到底在哪兒,然後我們一起去瞧瞧。”


    隨著馮斯的這句話,村民們果然開始行動起來,就像離巢的工蜂一樣,四散奔往四合村的不同位置。文瀟嵐看得一臉羨慕:“這樣好像倒也挺不錯的,幹什麽都方便。”


    “太容易了,我馬上可以讓你失去自我意識,成為這些村民中的一份子。”馮斯說。


    “千萬別!”文瀟嵐連連擺手。


    馮斯笑了笑,正想接著說話,突然之間臉色一變。隻見那些正在奔走的村民就像被猛地剪斷了提線的木偶一樣,一個個停止動作,栽倒在地上。


    “怎麽了?”文瀟嵐一驚。


    “有人在幹擾我的蠹痕控製,而且力量相當強。”馮斯說,“而且,這個蠹痕略略有點熟,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是梁野!”


    “梁野?他不是在巴丹吉林沙漠失蹤好久了嗎?”


    “所以才讓我覺得奇怪啊。”馮斯皺起眉頭,“他不是從外麵進來的,而是直接從村裏出現的。”


    “是像王璐那樣的瞬間移動嗎?”


    “不是,即便王璐的瞬移也是可以判斷出來路的。”馮斯神情凝重,“而梁野,這一次真的是突然憑空出現的。這不太對,我得去看看。”


    “不必了,我已經來了,馮兄。”一個聲音從馮斯身後響起。


    馮斯和文瀟嵐悚然轉身。沒錯,站在兩人麵前的正是已經失蹤許久的梁野。以馮斯此刻對蠹痕的精準把握,竟然完全沒有感覺到他是怎樣接近的。


    更為奇怪的是梁野此刻的狀態。他的整個身體就像是一張被劃花的盜版光碟裏的畫麵,不斷扭曲,不斷閃爍,不斷出現詭異的“視覺錯誤”或者“馬賽克”。雖然不知道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馮斯還是拉著文瀟嵐向後退出幾步。


    “別那麽緊張,我不是來傷害你的,而是來幫你的忙的。”梁野輕輕笑了笑,臉上正好閃現出一個六邊形的黑洞,就像是他的鼻子在一瞬間被挖掉了一樣。而到了下一秒,他的胸口從衣服到皮肉忽然變得透明,可以看到心髒在薄薄的胸膜內跳動。


    “你這是……怎麽了?”已經算得上見多識廣的文瀟嵐也表示吃驚非常。


    “梁兄,你這是怎麽回事?你失蹤的這段日子到底在什麽地方?”馮斯也發問說。


    “顧不上解釋了。我在這裏的時間不多。”梁野說著,把頭轉向馮斯,“雖然我可能讓你挺失望的,但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消滅魔王,你信不信?”


    “這話我信。”馮斯點點頭,“而且,也無所謂失望不失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還是把你當做朋友的。”


    “那你就記住我的話,守衛人們上當了!”梁野說著,身體又發出一陣奇異的閃光,就像是將壞未壞的電燈泡。


    “守衛人們?上什麽當?”馮斯一時間有些迷糊。但他馬上反應過來,梁野所指的,應該是守衛人們傾巢出動、尋找日本組織搶奪病毒的事情。


    “他們不是要去找病毒和疫苗嗎?”文瀟嵐說,“怎麽會上當?難道是日本人安排的陷阱?”


    “並不是。”梁野急切地說,“守衛人以為自己在做正確的事,日本組織也這麽以為。但他們都錯了,一切都是魔王設計好的!他們雙方都上當了!”


    這是馮斯第一次在一向老謀深算的梁野臉上看到真正惶急的表情。他可以肯定,梁野並沒有說謊,沒有耍弄什麽陰謀詭計,而是在說真話。


    “快告訴我是怎麽回事。”馮斯說。


    “不能讓疫苗擴散。”梁野說。


    “你說錯了吧?”馮斯說,“不能擴散的不是病毒麽?疫苗有什麽問題?”


    “病毒隻是誘餌,疫苗才是關鍵!千萬不能讓疫苗擴散!”梁野吼道,“記住這一點!別廢話了!”


    馮斯能看出,除了疫苗的事情之外,梁野還有重要的話想要說,但似乎留給他的時間已經很少了,不然這個一向有風度的人不會出口那麽無禮。他當機立斷地點點頭:“我記住了,不讓疫苗擴散。還有別的話嗎?”


    “不管能不能阻止疫苗擴散,守衛人的未來、也就是人類的未來終究還是得靠你。但是你還是沒有找到你真正的力量,盡管我能感覺到,你的蠹痕比過去又強得多了。”梁野說著,身體在兩人的視線裏忽長忽短忽胖忽瘦,有時候甚至看來已經斷成了兩截。他真的已經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像一道影子,垂死掙紮的影子。


    “沒錯,我在這個村子裏吞掉了一整朵巨型魔花,但對於蠹痕的使用確實沒有太多新招,就像蓄了一池子的水卻放不出來一樣。那你有什麽建議嗎?”馮斯問。


    “放開你的思想。”梁野說,“你太循規蹈矩了,總把蠹痕當成念書一樣,一個年級一個年級地往上爬。你需要再瘋狂一些,再野蠻一些。”


    “循規蹈矩……瘋狂一些……野蠻一些……”馮斯怔了怔。


    身旁的文瀟嵐卻已經驚呼出聲:“梁野,你……你怎麽了?”


    梁野的整個身軀都已經被壓縮得極扁極薄,恍如一張照片。在一種無法捉摸的力量的拉扯下,這張“照片”一會兒被拉長,一會兒被縮短,倒像是八十年代神話片裏的原始特效。而他說話的聲音也忽遠忽近,時大時小,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幹擾。


    “永別了,天選者。”梁野的聲音仿佛來自於遙遠的天外,“記住我的話,時間不多了,真正釋放出你的天性,你的蠹痕遠比你想象的更強大!還有,魔花不僅僅是放大器……”


    這是梁野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他的身軀終於被壓縮到極致,仿佛宇宙坍縮成原點一般,驟然消失不見。他所帶來的蠹痕幹擾也消失了,村民們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像是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繼續若無其事地向前奔跑。


    “這是什麽意思啊?難道梁野……真的會這麽永遠消失不見?”文瀟嵐呆呆地發問。


    “這不是很正常麽?”馮斯反問,“這就是魔王世界的真相。每一個人都可能像這樣突然消失掉,就像之前你在幻域裏看到的墓碑一樣。不管是大頭還是梁野,不管是你還是我,還是薑米和小櫻。”


    文瀟嵐默然。馮斯接著說:“所以,梁野說得對,我必須要找到我的蠹痕真正的含義。不然的話,對付一個陳廣澤都要費牛鼻子勁,站在魔王麵前終究還是一個肉包子。”


    正說到這裏,遠處跑來一個人影,那是被村民們叫回來的關雪櫻。文瀟嵐和關雪櫻久別重逢,彼此都很興奮,但也知道時間緊迫,稍微交流了幾句之後,文瀟嵐就把關雪櫻推向了馮斯:“我們倆有的是時間聊天,先讓這個肉包子和你說話吧。你這個發聲軟件還真好聽。”


    “找到什麽了嗎?”馮斯問。


    “我剛才想起了一件事。”關雪櫻說,“我弟弟不是一直智力不高學習很差麽?村裏唯一的那位老師就主動跟爸爸說,他可以在每天放學後幫弟弟補習。”


    “我知道那個老師,你和我說過的,村裏小學和初中混在一起的唯一一個老師,那個戴眼鏡的老頭兒,什麽課都他一個人教,村裏人看盜版影碟他還管念字幕。”


    “現在回想起來,老祖宗的目的就是要村裏人足夠愚昧,什麽都不懂,羅老師不應該會主動提出幫人補習,更別提是我弟弟那種智力的。”關雪櫻說,“所以我覺得,他做這件事可能是我媽媽早就安排好的。”


    “這個想法確實有道理,甚至於羅老師本身就和你媽是一夥的也說不準。嗯,在我身邊呆久了,你也有點禦手洗潔的味兒了。”馮斯滿臉的大言不慚。


    “大頭哥哥說過,推理小說裏的偵探都是騙人的,其實狗屁不通,都是坑錢的推理小說家拍著腦袋瞎想出來的。”關雪櫻說。


    馮斯狼狽地擺擺手:“大頭怪的話怎麽能信,那個王八蛋發起瘋來連他自己都要鄙視……說正經的,你是不是在羅老師家找到了什麽?”


    “嗯,他的家這次也被拆了,但地窖的門並沒有被廢墟掩蓋。”關雪櫻說,“我鑽進地窖找了很久,發現了一包東西,感覺對你有用。”


    她遞給馮斯一個牛皮紙包起來的和一本字典差不多大小的紙包。馮斯拆開層層包裹的牛皮紙,發現裏麵最後剩下的其實隻是一本陳舊的筆記本。他翻開筆記本,發現裏麵密密麻麻地記錄了不少東西,但都是——日語。盡管日語裏也使用了不少漢字,但單憑那些漢字實在是沒法兒看懂筆記的意義。不過,通過其中的關鍵字,馮斯至少可以猜出這本筆記所講的內容的大方向是什麽。


    ——那些稀稀拉拉的漢字,指向了魔王魯讚和他的四個寄魂。


    看來王歡辰還真沒騙我,馮斯想,魔王魯讚和他的四個寄魂,格薩爾王的傳說,到最後真的能和現實世界裏的“魔王”聯係起來。但見鬼的在於,上杉雪子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中文寫作水平不夠,留下的這本筆記本是用日文書寫的,即便是學霸文瀟嵐看了也是一臉懵逼。


    “我們隻能先離開這裏,去找一個懂日語的人來翻譯一下了。”馮斯說,“不過,按照梁野的說法,現在最急迫的是先去阻止守衛人們使用疫苗。”


    “這並不矛盾。”文瀟嵐說,“守衛人裏肯定能找到懂日語的,我們趕緊去吧。”


    這話提醒了馮斯:“媽的,糟糕了,我好像還沒找到從這團迷霧裏闖出去的辦法。”


    他又去試了試,果然,一旦走進濃霧深處,就會有一股無法突破的阻力硬生生把他擋回去,這麽多天過去了也沒有改變。他又嚐試著創造出一台類似於微型直升飛機一樣的飛行器,由飛行器帶著他升入天空,但同樣的,天穹之上也存在著那股阻力,飛行機被直接按了下來,逼得他又臨時創造出一朵降落傘帶著自己落地。


    其他諸如能吹散霧氣的巨大風扇、能消解霧氣的藥物他都試過了,對於這些要求,附腦一概不予理會,反而回報給他錐子紮一樣的頭疼。到最後他隻能沮喪地躺在地上望天,文瀟嵐和關雪櫻默默地坐在一旁陪著他,誰都不去打擾。


    在吞食了魔花之後,馮斯明顯能感覺到蠹痕力量的急劇膨脹,輕鬆擊敗陳廣澤就是證明。但他深知,這樣的能力仍舊不足夠,至少在魔王麵前是遠遠不夠的。哪怕他能直接造出原子彈來,又能如何?轟掉魔王然後把地球送入核冬天麽?


    梁野的話帶給了他希望,但卻並沒有提供實質性的指導。尤其是最後一句話裏所說的“魔花不僅僅是放大器”,似乎是想要指點他,發揮出被他整朵吞掉的魔花的作用。但魔花如果“不僅僅是放大器”,還能是什麽呢?


    大概是指魔花扭曲空間的特性吧?馮斯猜測著。玄化道院的道士們,就是想要借助魔花提升實力,結果玩砸了把自己陷入了無法逃脫的異空間。張獻忠地宮能夠在幾百年的時間裏始終藏在那麽小的一個近乎數學意義的“點”裏,也和地宮裏那些數量驚人的魔花密不可分。那麽,是不是自己還能發掘出這種特性,使得自己獲取第三種蠹痕,可以像王璐或者範為琳那樣扭曲空間呢?那樣的話,應該就可以突破這層古怪的迷霧,回到正常的世界裏了吧。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文瀟嵐和關雪櫻說了。文瀟嵐表示讚同,關雪櫻卻皺著眉頭陷入了思考中。馮斯問她:“怎麽了小櫻?”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關雪櫻的手機發出圓潤的女聲。


    馮斯微微一愣:“我不太明白你想說什麽。”


    “我覺得,你太執著於某一個附腦的單一功能了,”關雪櫻說,“你還記得你以前教我籃球的時候說過的三威脅嗎?”


    馮斯記得。那已經是他還在學校裏當大學生的時候的事兒了。在觀摩了幾場馮斯參加的籃球賽後,關雪櫻感覺很好奇,也曾趁著馮斯練球的時候,跑到籃球場去向他詢問一些籃球基礎知識。馮斯知無不言,有一次就講到了三威脅動作。


    “如果一個球員在投籃、突破和傳球三方麵都有一定的功底,那麽擺出三威脅的姿態之後,對方就會很難辦,不知道該選擇怎麽樣的防守方式。”馮斯說,“當然,真正的三威脅,得到高段位的球員才能做得好,尤其是nba球星,我們這些野球場上的菜鳥,能夠把突投這兩項威脅練出來就算很不錯了。”


    “那nba球星能怎麽樣?”關雪櫻問。


    “如果是一流以上甚至於頂級球星的話,三威脅做得好對防守球員會是很沉重的心理壓力。”馮斯解釋說,“對他們而言,突破、投籃、傳球的動作都可以做得渾然一體,讓人無法預測下一步的動向。而我們這些菜鳥,一個技術動作都練不好,遇到職業球員是很容易讓對方判斷出你的進攻意圖的。隻不過嘛,平時打野球或者校內聯賽,對手同樣也是菜鳥,倒是不太有所謂,把一項技術練到足夠熟練就成。”


    此刻關雪櫻突然提到三威脅,看似八杠子打不著,但馮斯明白,關雪櫻這個姑娘冰雪聰明,而且由於並不是像他和文瀟嵐那樣經受著正規教育長大,思路很有可能偏離常規——卻往往有效。


    “你是不是想說……渾然一體?”馮斯試探著問,“就像我以前和你講解三威脅時說的那樣,所有的技術動作收發隨心沒有明顯的界線,讓人防不勝防。”


    關雪櫻點點頭:“我覺得,你太在意每一個蠹痕的功能了。你喚醒了自己的附腦之後,就想著怎麽去創造物質;你得到了劉哥哥的附腦之後,就想著操縱時間。現在你吞掉了魔花,又開始琢磨著怎麽轉移空間。轉移空間很好,我們都能離開村子啦,但我覺得,這樣的思路長遠看起來還是不夠好。”


    “你說得對,還真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馮斯歎了口氣。


    “你也許應該仔細想想,你的蠹痕結合在一起能怎麽發揮作用,就像三威脅那樣。”關雪櫻說,“還是你和我講過的,一個角色球員隻需要跑到空位接球投籃,但一個超級球星隨時要準備好表演所有的技術。你就是那個超級球星。”


    “謝謝。”馮斯一本正經地點了下頭,“那本超級球星就去琢磨一下吧。”


    接下來的時間裏,三個人一直呆在四合村裏。以馮斯現在的能力,足以很輕鬆地製造出全村人的口糧和日用品。他就像後勤部長一樣,先把足夠用幾天的物資創造出來,然後一個人在祭壇裏或坐或站或躺,思考著自己蠹痕的進化問題,困極了就閉上眼睛睡一會兒,搞得蓬頭垢麵狀若流浪漢。但馮斯知道,自己必須搞清楚這個問題,否則出去了也是送死,更不可能從魔王手裏把薑米救回來。


    他努力地調動著蠹痕,的確有了一些模模糊糊的似乎可以操縱空間的感覺。這一天中午的時候,他在午睡初醒的迷迷瞪瞪中,心念一閃,把一塊距離自己好幾米遠的石頭瞬間轉移到了麵前,差點撞到鼻子。可見梁野說得沒錯,巨型魔花不僅僅讓他原有的力量得到了加強,還賦予了他操縱空間的初步能力。如果勤加練習的話,這將成為他的又一門利器。


    但這仍然不夠,遠遠不夠。關雪櫻是對的,如果他隻會投籃,如果他隻會突破,如果他隻會傳球,他都不能成為超級球星。不成為超級球星,是不可能打敗魔王的。


    幾天之後,各種生活物資用得差不多了,馮斯又創造出了一批。這幾天肉體上的疲累困頓好像反而讓他的附腦更加活躍,創造起物質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再也不是過去變塊巧克力都費事的光景了。


    “要是以前的話,變出這一堆米啊麵啊肥皂啊,足夠你在床上躺半個月了。”文瀟嵐說,“魔花總還是對你有幫助的。”


    馮斯怔了怔,眼前一亮:“其實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如果我把蠹痕的力量催動到極致,並且一直持續下去,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那樣恐怕會累死吧?”文瀟嵐說。


    “也許累死,也許在累死的過程中能逼出我的極限來。”馮斯說,“事情都到這地步了,再戒急用忍也不會有用了,不如賭一把。反正我一向運氣挺好的。”


    “運氣再好也有用完的時候,別真把自己當超級賽亞人了,再說超級賽亞人也會死的啊。”文瀟嵐的臉上充滿了憂鬱,“但是我知道,你這個孫子一輩子油鹽不進什麽勸都不聽,所以我也不勸你了。你要是掛了,我替你收屍。”


    “你太仗義了。”馮斯翹起大拇指。


    他獨坐在祭壇中央,思索了好一陣子自己應該怎麽把蠹痕消耗到極限,必須要找到某一樣在蠹痕創造範圍內的東西,難度又必須足夠大。最後他決定,管他三七二十一,想到什麽就試什麽,反正都是消耗嘛,造出什麽都不算白造。


    於是他先指揮著村民們替他清出了大片的空地,然後開始製造各種玩意兒,從鑲鑽石的手機到頂級配置的電腦,從重機槍到皮卡,從絕版樂高泰姬陵到原比例的大衛雕像,魔花賦予的強大力量讓他可以造出許多過去想都不敢想的東西,真的像從百寶囊裏往外倒東西一樣。而且,和以前不一樣的在於,連續創造了那麽多東西,他竟然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相反的,似乎精神越來越興奮,創造的欲望也越來越強烈。


    這是魔花帶來的效果呢,還是獨立的附腦不再受大腦約束了?馮斯想著,總而言之簡直邪門。當我並沒有懷著“提高自己”的功利目的去練習,而隻是隨心所欲地想弄什麽就弄什麽的時候,蠹痕反而像被包養的二奶一樣千依百順有求必應。


    他興致一來,忍不住惡趣味大發作,打算創造一個體量足夠大的東西:一座籃球場。但腦子裏一恍惚,原本想要建造的是那種標準木地板並且帶燈光的好場地,不知道怎麽的,下命令時一走神,又想到了學校裏他經常練球的那塊水泥地破場子。沒等他反應過來,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大片水泥地,地上的中場線、三分線、罰球弧等都被磨得很模糊了,場地兩端聳立著兩個籃板上漆都快掉光了、籃筐都歪了的破籃球架子。


    “我他媽還真是屌絲命。”馮斯自嘲地笑了笑,“連他媽變個籃球場都給我最低配版的。”


    這個低配版露天籃球場無疑並不符合他的要求,反而再一次嘲笑了他的生活。馮斯氣惱地揮了揮手,完全是不假思索地冒出了這個念頭:“這破場子又沒用又占地盤,還是拆了吧。”


    這個想法純出自然,沒有半點雜念顧慮,半秒鍾之後,剛剛建好的籃球場就消失了。


    馮斯沒有在意,正打算重新向蠹痕發出指令,構建一座豪華球場,突然之間,他一下子傻在原地,有點兒蒙了。


    ——剛才那座因為指令失誤而造出來的破舊籃球場,怎麽會突然消失的?


    ——我的蠹痕一向隻是用來創造,創造出來的東西都和真實世界裏的無異,不被外力毀壞就可以一直存在下去,從來沒有消失過啊。


    ——難道僅僅是因為我想了一下“這球場沒用,拆了吧”?那個完全沒有任何顧慮和算計,純粹自然而然產生的念頭?


    馮斯忽然有了一種醍醐灌頂般的領悟,這樣的領悟他在剛剛找到自己的創造能力時曾經有過一次,但這一回,似乎更加透徹。他站在剛剛還曾經出現過一座籃球場的空地上,仰頭望天,就像是在享受著透過迷霧照進來的陽光。


    “這回明白了。”馮斯眯縫著雙眼,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度過賢者時間,“老子還真的成了龍傲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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