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開弓沒有回頭箭。


    淳於唯坐在泳池邊同雍可的舞蹈老師聊天,言辭低沉溫柔:“幹我們這一行,其實是開弓沒有回頭路。”


    童桐在我旁邊欲言又止。因為那時候所有準備工作都差不多完成,單等幾分鍾後雍可定妝,大家可以有一點時間閑聊,我就問了童桐一句,她思考再三,湊過來悄悄道:“寧致遠的姐姐從法國飛來了,聽說是出差到s城。昨晚過來看寧少,恰好被我碰到……”


    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特意往淳於唯處瞟了一眼,聲音壓得很低,一隻手還擋著嘴:“你不知道,寧少的姐姐……差不多和寧少長得一模一樣。”


    我說:“啊?”


    童桐著急道:“你知道的呀,不是說唯少瘋狂迷戀上寧少的姐姐,前一陣天天沉淪買醉嗎?既然寧少的姐姐和寧少長得那麽像……”


    我終於明白,大驚失色,我說:“……不至於吧?”


    童桐高深莫測說這很難講。我倆正聊著,剛測完光的寧致遠一邊捋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走過來:“你們在聊什麽?”


    我們趕緊說沒有什麽。


    寧致遠又看了不遠處的淳於唯一眼,繼續扒拉著頭發問我們:“他在這兒好像也沒什麽事。用不用我趕他走?天天搭訕我們的女工作人員。這是不是挺影響我們工作的?”


    我說:“不影響,不影響。”又看了童桐一眼,童桐立刻說:“唯少他還是能趕一趕雍可的粉絲的,你看他這幾天趕粉絲的成果,都挺好的,比安保好用,還是有必要讓他待在這裏的,他想陪著你……我們,就讓他陪著唄。”說完緊張兮兮地向寧致遠咧開一個大大的笑。


    我拍了拍童桐的肩,寧致遠狐疑的看我們兩眼,扒拉著頭發去拿相機了。


    雍可千呼萬喚始出來,其時正是早上七點半,光線剛出來不久,穿過雲層鋪滿半匹山崖。池水倒映出山的輪廓,同時沾染上晨曦跳躍的金光,顯得生動異常。用這樣的光在水下三米處拍攝,雖然也需要補光,但出來的片子能相當唯美。


    寧致遠剛領著工作室新來的助理daniel一同測完光,我們仨全副武裝的站在水邊聊哪個拍攝位置最好,以及到時候怎麽打光補光。這時候最省事是雍可也過來,這樣就能省掉再和她溝通拍攝角度的程序。但她在十來步開外左顧右盼好一陣,看上去沒有要過來的意思。


    開拍已近一個星期,再來一個豔陽天,這邊的水下拍攝就能徹底完工了。要是雍可不鬧脾氣,我們還能更早一點結束。


    自聶亦的講座我倆正麵杠上後,短短一個星期,雍小姐花樣百出,先是故意錯過拍攝時間,讓童桐很是抓狂,之後每次拍攝至少提前三小時到處堵人,幸好沐山不大,怎麽也能堵出成果。但好不容易將人請到片場穿好衣服,化好妝,雍小姐卻絕不肯好好配合拍攝,狀況出得千奇百怪,這一點似乎令ada都倍感驚訝。某次午休偶然聽到ada忠告她:“聶少也天天在這兒待著,你別讓他覺得你耍小孩子脾氣,這多幼稚,coco你以前從來不這樣。”雍可的反應很雍可:“幹嘛天天來這兒裝出一副和新婚妻子難舍難分的樣子,他就是故意氣我。”ada就歎氣:“那你也……你也……唉,別忘了這兒還戳著那一位,慣會拿工作當借口拿捏人的,別讓她抓住咱們把柄。”雍可的反應依然很雍可:“她還能換掉我?”


    童桐那時候和我一塊兒,大約是覺得我們工作室的名頭就此要砸在雍可的手裏。簡直要生無可戀。我對這件事的態度還是比較樂觀,當晚便致電給曾經花樣遊泳拿過獎的投資方大小姐演藝圈小花旦謝明天,請她務必挪出時間到沐山來讓區區不才在下我給她拍一套私人水下寫真,因為雍可最近愛上了耍大牌,我一天閑的沒事幹。謝小姐老早就想拍水下寫真,簡直欣喜若狂,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跑來了。因為雍可又遲到,化妝師服裝師也閑得沒事幹,因此都來伺候謝明天。我們拍到一半時雍可姍姍來遲。聽說居然在水池邊守到我們拍完,而當謝明天從水下出來熱情的感謝我又感謝所有工作人員時,ada的表情很有些可圈可點。謝明天撥冗來一趟的成果非常顯著,第二天,我們的工作進度立刻正常了。


    此後雍可雖然也會耍點小脾氣,譬如像今天這樣,但能理解她主要是希望我不痛快,基本上不對工作造成什麽實質影響,大家看我都忍了,也就忍了。童桐還挺會安慰自己:“總比座頭鯨好伺候,測好了洄遊路線,可等個好幾天,說不出現就不出現,雍可她總是每天按時出現是不是?”已被座頭鯨折磨過的寧致遠為代表的大家覺得她說的相當有道理,紛紛答是。


    工作之故,這幾天我們的活動空間非常狹窄,基本固定在別墅後麵的天然泳池。沐山的泳池由業內那位以擅長依山造物而聞名的年輕建築師設計。泳池三麵環山,依著山壁架設出一條瑪雅風濃鬱的環形廊道,同別墅花園相連。廊道盡頭以巨岩壘出了個臨水的寬闊平台,上有豐茂雲鬆,一眼望過去自然有巧趣,但細思極貴。


    聶亦沒大事時就會從花園過來,到石台上坐一陣看我們拍攝。因最近他休息,沒大事的時候居多,因而我在拍攝現場時多半能看到他也在場。我們在下麵拍攝,他就在石台子上待著,住隔壁的顧九段偶爾會過來找他下棋,褚秘書也會偶爾出現和他匯報個什麽,極偶爾的偶爾還會帶來一兩個客人或是下屬;沒人來找時能看到他要麽坐那兒看書要麽拿張紙寫寫畫畫。


    康素蘿雖然已經徹底完成了她的顧問工作,但沒課時也會過來湊熱鬧。那正好是謝明天受我邀請造訪沐山的第二天,康二下午亦來做客,見到聶亦坐在石台那兒老懷大慰:“你看,就是得睡,別整那些有的沒的,還是靠睡管用,我覺得聶亦現在已經相當迷戀你了,你去哪兒他都跟著,你工作他都得一旁看著。”


    我就望了一眼不遠處低著頭寫寫畫畫的聶亦,老實告訴康素蘿:“不瞞你說康洛克小姐,一開始我也這麽想來著,結果去問了林媽,林媽說他每次回沐山住都愛跟那兒待著。”


    康洛克沉默五秒鍾,安慰我:“咱不灰心啊,這不已經睡上了嗎?從前咱們可是沒考慮到有朝一日還能睡上聶博士,現階段能睡上就已經很好了嘛。”


    我就喃喃說:“是啊,順勢再多睡幾次才是王道啊。”


    康素蘿眼睛驀地睜大:“你這麽說,那之後你們就沒……沒……?”她認真看了我兩眼:“你們就沒再睡了啊?”


    我說:“啊,不然呢。”


    康素蘿說:“那還躺一張床上嗎?”


    我說:“躺啊。”


    康素蘿說:“摟摟抱抱有嗎?”


    我說:“有啊。”


    康素蘿說:“kiss呢?”


    我說:“k啊。”


    康素蘿說:“一般能吻多長時間?有一分鍾嗎?”


    我說:“你找死啊?”


    康素蘿就緋紅著臉垂下眼,說:“哦,對不起啊,我看你回答的那麽爽快,還以為什麽都可以問呢。”然後又立刻安慰我:“沒事兒沒事兒,你看你這幾天工作這麽忙,他沒再睡你吧,估計是體恤你呢。”不知想到什麽,臉又迅速一白:“不過也有可能……”她膽戰心驚地問我:“是不是你那天晚上表現太差了啊??”


    我噗地噴出一口鹽汽水,正好噴在迎過來的寧致遠臉上。寧致遠沒反應過來,掛著一臉的鹽汽水問我:“雍可說她頭有點暈,想再休息二十分鍾,非非姐你怎麽說?”一起過來的童桐一邊母愛泛濫地拿袖子幫寧致遠擦臉一邊皺眉:“我就不明白了,聶少還在這兒待著呢,她難道不想在聶少這兒有個好表現嗎,怎麽還這麽做?!”


    康素蘿笑道:“傲嬌大小姐,公主癌晚期患者嘛,我覺得雍可可是正經沒把你們非非姐放在眼裏,在她的世界裏可能認為這隻是他和聶亦兩個人的相愛相殺。”


    童桐厭惡的再次皺眉,寧致遠抹掉臉上的最後一滴鹽汽水,我心不在焉地說:“行吧,大家就再繼續休息二十分鍾。”


    趁他倆遠去,我們得以繼續剛才的成人話題,我說:“不至於吧,我記得那天晚上我表現的挺好的啊。”


    康素蘿八卦兮兮湊上來:“哦?你怎麽表現的呀?”


    我說:“你找死啊?”


    工作期間我一般不太想事情,這事兒雖然十分重要,但是和康素蘿聊完也就先扔到了一邊,專心致誌對付起手裏的片子來。那之後風風火火又過了兩天,就到了即將結束拍攝的倒數第二個工作日,也就是今天。


    這次拍攝因隻需要清晨的光線,因此在早上十點左右就結束了工作,大家紛紛回去補覺,許書然則帶著宣傳片的攝製組過來接收場地——難得今天我收工早,且再用不著水裏的布景,他們趕過來補幾個空鏡頭。


    聶亦其時正和顧隱在石台上下棋。石台後麵是個挺深的人工岩窟,配備了更衣室和完備的供水係統。半小時後我換好衣服擦著頭發從岩窟裏出來,卻發現棋台子旁邊已換了格局。顧隱不知所終,倒是許書然坐在了顧隱的位置上,旁邊還坐了個西裝青年,三人正聊著什麽。聶亦偏頭看到我,皺了皺眉。我立刻明白他這個微表情是為哪般,趕緊道:“嗯,頭發要吹幹。”邊說邊擦著頭發又退回去,他就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許書然和西裝青年亦抬頭,無意間瞥到西裝青年,青年狐疑的看我,神色似有驚奇。我在岩窟裏吹著頭發想了三秒鍾,青年看著二十八九,應該和許書然一般大,眉目清朗,我不記得我認識他或者曾見過他。


    吹幹頭發再出來時依稀聽青年懶懶道:“……你們一起共事,這次正可以近水樓台先得……”被許書然打斷:“何瑜你胡說什麽?”


    許書然是個花花公子,就算已有一個固定交往的女朋友,但又看上了劇組哪一位想來一段主旋律外的小插曲也不稀奇。花花公子的世界總是比常人的要奔放自由一些。


    他倆的對話聶亦看著像是不太感興趣,低頭在那兒喝茶,青年卻“啊?”了一聲,還眨了眨眼。平常聶亦會客一般不用我招待。但突然記起來得和許書然溝通下明天我們兩組的時間安排,難得碰上,又看他們似乎還沒開聊正經事,我就直奔許書然去了,同他們賠禮道歉,讓許書然跟我去旁邊站站。


    和許書然聊完,正要退出曆史舞台時聽到青年叫我:“嘿小師妹,不過來坐一坐再走嗎?”


    我愣了老半天,說:“小師妹?誰?”


    許書然正坐回藤椅,看我一臉納悶,解釋道:“何瑜s大醫科畢業,是你校友,這次專程飛過來找聶少談事情,我們正好碰到。”


    何瑜笑著踢了他一腳:“難道不也是你校友?”轉頭向我:“沒想到小師妹你現在和書然共事。”又看了眼聶亦:“更沒想到能在聶少的地方見到你倆,真是緣分。”


    就算是校友,我依然沒想通這個何瑜為什麽能一眼認得我。聶亦挑了隻新茶杯倒好茶放在他那隻杯子的旁邊,我就走過去坐他旁邊和何瑜寒暄:“其實已經是第二次和許導共事。”一邊剝果盤裏的葡萄。


    何瑜笑得很有點高深莫測:“聽書然說了這次你們隻是項目合作,不過,你就沒考慮和書然組個搭檔?”


    我一個海洋攝影師,和一個電影導演能組什麽搭檔,難道許書然以後都拍《海底總動員》之類的動畫嗎,但話不能這麽說,我邊剝葡萄邊繼續和他寒暄:“怎麽敢讓許導做我搭檔。”


    何瑜像是對這話題有濃鬱興趣:“這有什麽不敢,我們書然從大學時代開始就很欣賞你的作品,還收集了很多你早期的片子呢,讓聽做你的搭檔……”


    許書然突然叫他的名字:“何瑜。”


    聶亦抬頭看了他倆一眼。


    我覺得這位何先生說話太誇張,許書然讀大學時我大概剛出道,那時候許書然已經很有名氣,能注意到我才是見鬼了。何瑜卻吊兒郎當道:“哎,小師妹,你怎麽說?”


    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半揶揄了許書然一句,我說:“嘩,原來許導這麽崇拜我?”


    許書然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沒有的事,別聽他胡說。”


    何瑜立刻道:“哎哎,這怎麽是我胡說……”兩人開始扯一些大學時代的往事。


    看他倆聊的挺好,也用不著我再捧場了,我就把一疊剝好皮的葡萄肉放到聶亦麵前,悄悄問他:“今天怎麽這麽安靜?”平時聶亦和人聊事時話也少,但不會少得像今天這樣,而且還皺了好幾次眉。聶亦的目光掃過許書然,落回我身上,他說:“嗯?”我繼續猜測:“是累了還是怎麽?你昨晚看書到很晚。”他搖了搖頭:“沒事。”看他沒怎麽動盤子裏的葡萄,我問他:“不是挺愛吃葡萄嗎?怎麽?今天我剝的不夠好啊?”他笑了笑:“沒有,剝得很專業。”我狐疑說:“是不是挺酸的?”他低聲道:“我不知道,你嚐嚐看?”我就嚐了一顆,葡萄入口才想起這幾天有顆牙齒正過敏,一時間沁得牙根都疼,趕緊找水喝,他像是覺得好笑:“喝我的,你那杯太燙。”我接過來一口氣灌掉大半,放下杯子才看到何瑜和許書然一齊看著我們。


    何瑜神色有點複雜,道:“小師妹……”


    我估計他是要問我怎麽了,又指了指右腮幫,說:“有顆牙齒過敏,過幾天就好了,不是什麽大事。”想起來轉頭和聶亦說:“葡萄其實不太酸,酸酸甜甜的,是你的口味。”


    好一會兒,何瑜笑道:“聽說聶少前一陣子結婚了,對象不會就是我們小師妹吧?怎麽一開始不介紹?害我還以為小師妹至今單身。”


    許書然道:“是你太聒噪,一開始就沒給人家介紹的機會。”


    我笑說:“我一開始隻是想過來和許導說兩句工作。”


    何瑜奇異地看了許書然一眼,轉而大大咧咧向聶亦道:“聶少你真是賺大了,你知道我們小師妹當初在學校時多酷嗎?s大那幾屆風雲人物榜列出的十來個風雲人物裏就小師妹一個是女生,暗戀她的小女生小男生不要太多。”


    聶亦像是終於被他說的有點興趣,看了我一眼道:“非非沒和我說過。”


    我有點茫然,還有點莫名其妙,我說:“s大還有風雲人物榜這東西?還有女生暗戀我?”


    何瑜笑道:“還有男生暗戀你。”突然意味深長:“我們宿舍就有一個,但那時候你已經有了男朋友。”


    我趕緊看了聶亦一眼,聶亦正添茶,看上去沒有太大的反應。何瑜假意吃驚:“小師妹你這是在緊張?這麽酷的小師妹有個前男友這不是挺正常,聶少你不會還吃醋吧?”


    聶亦嘴角挑了挑:“那倒不至於。”而我無比慶幸早些時候已經和聶亦科普過阮奕岑其實就是個飯搭子這檔事兒。


    何瑜繼續向聶亦道:“那時候小師妹戴個耳機拿個相機走哪兒拍哪兒,誰招呼她都不帶搭理的,話特少,酷得走路都帶風,結果居然被你騙回家溫溫柔柔幫你剝葡萄,說出去大概都沒人信。”他笑了笑,卻看向許書然:“書然你說是不是?緣分這東西真是……”


    許書然突然道:“我差不多該下去了,你們慢聊。”


    何瑜揉了揉鼻子,似笑非笑,卻拖長聲音道:“那有空再聊啊。”


    許書然走後聶亦和何瑜便開始談正事,我聽了幾分鍾,大體說何瑜父親的醫院和聶氏正合作一個什麽臨床實驗的項目。看我坐那兒剝完葡萄剝橙子,剝完橙子剝葡萄柚,剝無可剝,聶亦打發我先回去和林媽待著。


    林媽要做午飯,我幫著打下手,中途聽到門鈴響。康素蘿輕車熟路地邊換鞋進來邊和我嘮叨,大意是他爸讓他給顧隱送個什麽緊急資料,她車壞了,還是打的一路過來,結果顧隱不在家,她晚上7點半有堂課,看是不是把資料擱我們家到時候讓顧隱自己來拿。


    沒多會兒聶亦也回來了,我望向他身後,納悶問他:“何瑜不和我們一起吃午飯?”


    他那時候像是在想事情,輕描淡寫回我:“沒必要讓他來打擾我們,秘書室的人會招待好他。”


    康素蘿就從沙發背後探出個頭來,誠惶誠恐道:“不好意思,非非邀我在這裏吃午飯我答應了,我是不是也打擾你們了?我現在就滾還來得及嗎?”


    我扔了個杯墊過去讓她閉嘴。


    午飯後我開車送康素蘿回s大,聶亦沒什麽事,和我們一起,將康素蘿送到他們係時已經五點,我和康二在車外嘮嘮叨叨好一陣。打開車門時看到聶亦已經換到了駕駛座,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偏頭看著窗外,似乎又在想事情,今天他太多次露出這個表情。


    我沒上車,微微俯身和他打招呼:“帥哥,你今天看著挺憂鬱啊?工作沒談好?”


    他轉過頭將目光落到我身上,緩聲道:“還沒有什麽工作能談到我這兒還談不好。”示意我上車,我一想也是。


    下午突然降溫,外麵風刮得厲害,才待了一會兒就覺得手發木,我一邊哈氣搓著手一邊坐上車,同時還沒忘了繼續問他:“那是怎麽回事?你今天情緒看著不太高。”


    “我今天情緒不太高?”他問我,像是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我湊過去端詳他,五秒鍾後下結論,我說:“聶博士,你有心事。”


    他握住我的手幫我取暖,漫不經意道:“我能有什麽心事?”


    我想了兩秒鍾,跟他胡扯:“是不是聽說我大學時那麽受歡迎,居然還有女生追,一下子就危機感頓生了?覺得以後不僅要防男人還要防女人,人生太艱難了?”


    大概是我表情慎重,他回答的也很審慎:“是,人生太艱難,所以……”他停了停。


    我偏頭問他:“所以什麽?”


    他就笑了:“所以你要對我好點。”


    我撇嘴:“我對你還不夠好?你沒聽何瑜怎麽說的,我都給你剝葡萄了。”


    不知道這句話提醒了他什麽,他嘴角的笑就那麽收起來,好一會兒,他突然問我:“你喜歡和我在一起嗎?”


    這問題突如其來,我幾乎是本能應答,但因為衝擊過大,一時有點結巴,我說:“喜……喜……喜歡啊。”


    他並沒有在意我的結巴:“那他呢?”


    我莫名其妙:“他是誰?”


    他停了一會兒才道:“你的初戀。”


    我腦子裏迅速搜索從前我是怎麽在他麵前形容我的初戀,並且費力思索為什麽他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結果沒思索出來。我含糊著說:“那已經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他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似乎有些斟酌:“我曾經告訴你有些人不夠好、不合適,那麽就把他忘掉。”他停了一下,眼神清明的看我:“不過,也許他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糟,也許我強迫你做了一個會讓你後悔的決定……”說到這兒他停下來,似乎在等我回答。


    我說:“我其實聽得不是太懂,但我不記得你強迫我做了什麽決定……”


    他垂眼笑了笑:“好吧,不是強迫。”又抬眼道:“是誘使,我誘使你嫁給了我。”


    他那麽一副冷冷淡淡禁欲係的樣子,平平靜靜說出“誘使”這麽個幾乎被桃色裹覆了個徹底的曖昧動詞,我覺得這簡直性感得有點讓我頭暈了,一個沒把持住,就暈暈乎乎地湊過去親了親他的眼睛。


    他愣在那兒好一會兒,開口跟我說:“非非,我們正在探討一些很嚴肅的問題。”


    我心在怦怦跳,卻沉穩地回答他:“你說的什麽嚴肅問題,我沒有太聽懂,不過親你犯規了嗎?”我自問自答:“沒有犯規嘛,早和你說過我就是這樣的,你也知道的嘛。”看他沒有說話,我就坐正了點,挺正經的問他:“我們剛才說到哪裏了?說到我誘使你嫁給了我是嗎?那,你嫁都嫁了……”想想覺得不對,我更正說:“你娶都娶了,還興反悔嗎?”


    他看著我的手指,我立刻停止反複捋襯衣衣角的動作。


    他的模樣像是有點無奈了,握住我的手道:“非非,我並不是想讓你緊張。”停了兩秒鍾,他道:“你喜歡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很難得在一段對話裏居然聽他兩次詢問我相同的問題,我其實沒太弄懂他的發問規律,但我很用力地點了頭。他就伸手抱了抱我:“好了,之前我說的那些……都太快了。不用著急探討。”


    我整個人都很茫然,我說:“我不知道……我們原本是要探討什麽啊?”


    他停了一下回答我:“可能總有一天你想讓我解決的一些事情。”


    他那樣回答的一瞬間突然令人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懼,我不自禁的就抱住他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但是他說的話太難懂,我沒有弄懂,所以不知道該答什麽。但我直覺地認為應該說點什麽親密的話,像是那樣子就果真會讓我們更加親密,我說:“我們現在這樣挺好的。”話出口後我又定了定,說:“我喜歡我們現在這樣子。”


    他看著我,眼底有一些很深的東西,良久,語聲溫和地對我說:“是,我們現在這樣挺好的。”順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再開口時卻完全轉移了話題:“現在才5點半,接下來你想有什麽安排?”


    我梳理好被他揉亂的頭發,實在沒搞懂剛才那場對話的意義,但看到聶亦在這場對話後似乎恢複了正常,不再若有所思,也就沒再繼續思考,轉而同他道:“我們這些又到s大了是不是?你還欠我一次鬼屋探險你記得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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