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杜至始至終都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態度,但卻透露出剛硬的態度,極具一方梟雄的霸氣。


    對此美昂雖也憂心忡忡,但還是默然地站在原地。


    這時李杜的目光在美昂身上掃過,隨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美昂,你已於聖堂中度過多少年了?”


    “十六年零七個月。”美昂平靜地回答道。


    李杜微笑道:“對我你不必謙虛,具體的日期數字你也應該記得吧。”


    對此美昂也隻有點頭承認。


    李杜道:“你能進入聖堂實是我的幸運,憑借你的才能無論在那裏都會放光放亮。而在聖堂中的多年來我一直在有意地‘壓製’你,使得你無籍無名,委屈你了。”


    美昂垂首道:“絕不敢,聖堂以及騎士長給予我的恩澤我一生都不會忘記。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我的選擇,沒有任何人向我強加任何幹預。”


    李杜微微一笑,話鋒一轉對美昂道:“憑你的能力在其他組織中都極能成為當頭話事人,但我卻無法讓你做坐我的位置上。知道為什麽嗎?”


    美昂的神情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其苦澀地搖了搖頭。


    “力量。”李杜堅定說道。


    美昂吞了一口吐沫,聲音略有沙啞地說道:“還請騎士長明示。”


    李杜道:“我所說的力量並非泛指表麵,你的機甲戰鬥能力縱觀整個世界也少有幾人能出於其右。但在其他方你卻著實缺乏力量。”


    說罷李杜的目光炯炯地看向美昂道:“你還不夠狠。”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美昂的身體不覺忽然一顫,眼中多出了幾分不解,也流露出幾分釋然。


    李杜道:“就比如說這件在雨果身上發生的這些事情吧,你所處理的便不如華憐。”


    美昂輕聲道:“可是華憐失敗了。”


    李杜道:“華憐的失敗並非完全偶然,準確地說雙方各占百分之五十。”


    李杜這不前不候的話讓美昂感到糊塗。


    “如果華憐真的想要阻止雨果的話,那麽其也不會單身前往,你認為憑雨果的能力能共同對付多少聖堂騎士呢?”


    這一點美昂也想到了,其當然明白華憐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傾盡全力,其很大程度上存有著私心。


    “這便是華憐要強於你的地方。她明白事情的利弊關係,懂得如何進行取舍。而在麵對某些必然發生的事情時,她同樣也會順勢而為。”


    美昂想了想道:“混亂中雖然會誕生秩序,且眼下的這份混亂中我們也可獲取些許利益,不過單純為了這點薄利而做出此事的話是不是太冒險了?”


    李杜用手指隔空地向美昂點了點頭道:“如果是華憐的話,她一定不會用這種疑問的口氣對我說話。”美昂不覺語凝。


    “顧全大局、思量周全固然是件好事。但關鍵時刻你需要更為直接地表達出自己的觀點,而不是這樣唯唯諾諾。”


    “明白了。”美昂答應一聲道。


    李杜道:“雨果的行為的確突然,且也容易將聖堂推送到危險的境地。但你同時也要意識到這些並非單純是我們所獨自麵臨困境。事實上,整個人類都在麵臨著一種困境,便是瀆者。”


    說罷李杜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雖然這位叱吒風雲的人物已上了年紀,但當其站起身來的時候,依舊顯現出強大的壓迫感,其高大的身形並不比美昂遜色多少。


    “十年前,自東島毀滅事件發生後,整個月島大陸都麵臨著嚴峻考驗,各方勢力的攪動糾纏,還有那突如其來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瀆者。”


    “多年來,這些積怨、威脅愈發深刻,絲毫沒有緩解的意思。相信如果這樣下去的話,情況也不會發生絲毫的好轉。”


    “尤其是今年發生的諸多事情,更是讓所有事情以爆發式般地曝光發酵著,自月島建立以來這裏的人民還沒有經曆過這些呢。”


    美昂皺了皺眉道:“民眾早已由最開始的恐懼逐漸轉為憤怒,尤其是最近這次醫院受襲事件,可以說徹底觸碰到了眾人的底線,以至於反彈現象十分嚴重,可以說所有人都做好了與瀆者‘決一死戰’的決心。”


    李杜聞言冷哼一聲道:“他們所謂的決心隻是將自己的態度轉嫁給我以及政府方麵罷了。若是我們戰敗的話,那時還會有多少意誌堅定、鐵骨錚錚之人我很是質疑。”


    美昂道:“不過矛盾已徹底形成了。”


    李杜搖了搖頭道:“準確地說雙方之間還並不夠足以形成矛與盾的對峙形態,因為廣大民眾並不了解有關瀆者的真相,隻會在網絡中抱怨、咒罵、猜測而已。雙方之間有著一個巨大的單層障壁,而對這層障壁是沒人去破除的。”


    “障壁對於瀆者來說可謂是最好的保護層,隻要那些人還沒有瘋的話必然不會來主動揭穿這些。”


    “而對於月島的諸多勢力而言,其‘所知’越少越是安全。若是一方勢力主動將其對瀆者所獲知的信息公布出來時,其會很快成為所有人眼中的‘眾矢之是’。民眾必然會刨根問底地向其追問真相。而真相則事關於東島毀滅事件,那可著實是個理不清頭緒的爛攤子。每方勢力都可承受失察失責的罵名,卻不敢將數十萬人無故犧牲的罵名戴在頭上。而其若是徹底揭發真相的話,那麽可以說其在月島之中便徹底變得孤立無援。那麽下場恐怕要比其他任何一種可性能都要慘。”


    美昂點了點頭,隨後微皺眉心道:“這麽說來,雨果在這其中扮演了一個...‘破壁者’!”


    李杜笑道:“這個名字我倒很喜歡,形容得很是形象。”


    “沒錯,這個雨果就這樣魯莽直接地將這層誰也不願去觸及的障壁打破開來,毫無保留。”


    美昂皺了皺眉道:“可是這樣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呢?他本來可以極好地隱藏自己身份,而現在全世界的人都已認識了他。其已經沒有陰影可以供其隱匿,其徹徹底底地暴露在陽光之下了!”


    “事實真會如此嗎?”李杜依然保持著雲淡風輕地神態,同時意味聲長地看著美昂,被李杜如此注視,美昂忽感一陣心虛,開始對自己的說法產生質疑。


    李杜道:“如果這件事情是有高人在雨果身後為其指點而出的話那還好,若其是雨果自己一人思量出來的,那麽著實太過可怕了。因為那證明其心智謀略已極其深奧,甚至超過了你。”


    “在他的這才公開直播之後,有人會成為輸家。也有人會在輸贏之間搖擺不定。但若是有唯一的贏家的話,那麽隻會有一個,那便是雨果本人!”


    李杜說到這裏,眼中露出由衷的讚歎。


    “如你之前所說的那樣,雨果在這種充滿矛盾的僵局中起扮演了一名破壁者的身份,其也許於暫時的眼下並不受人待見,但民眾並不是傻子,他們會在一段時間的思考後反應過來,那時的他們會赫然發現這個叫雨果的新人類並非是他們的敵人,反而是他們助力者。”


    經由李杜的點撥,美昂頓時豁然醒悟,同時眼中也露出震驚、敬佩的光芒。


    “雨果是第一個表明自己身份的瀆者,同時也是將瀆者秘密徹底公開的瀆者。僅以此兩點,便會換來很多人的好感,因為雨果所表現出了其他各方都不具備的坦誠。”


    “而另外一方麵雨果不僅公開了瀆者的秘密,同時也公開了東島毀滅日事件的真相,相比與這一點之前的那些事情著實不算什麽。”


    “瀆者固然可怕,可是一場讓整座繁榮城市瞬間毀於一旦的人為災難不是更讓人感到心寒嗎?”


    美昂道:“雨果他是在製造恐懼。”


    李杜搖頭道:“製造恐懼並非是高明的手段。他是在讓人看清自己的周圍,並讓所有人知道恐懼一直就在身邊。”


    “達摩克利斯之劍效應...”美昂喃喃自語道。


    李杜笑道:“所有的民眾都會真實地體驗到達摩克利斯的那種心情,且這種效應在群體中會迅速發酵起來,便如滾雪球一般。屆時會發生怎樣的情況,想來是誰都無法預料得到的。”


    “而雨果所指明的兩點也很重要,西蒙·哈裏森所執行的‘創神計劃’以及月島軍方對東島幸存者的屠殺迫害。可以看得出雨果很痛恨這兩方,很想將其置於死地。而同時,其也準確找到了一個最弱的對手。”


    “西蒙·哈裏森早已失蹤多年,沒有人知道此人的去處。想來民眾也無法找到其蹤跡,那麽民眾會將怒火牽製到誰的身上呢?嗬嗬,必然是月島軍方。”


    “是啊,這場戰鬥中的率先輸家就是月島軍方。”美昂叨念道。


    李杜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道:“雖然聽上去有些可憐,不過事到如今這一切也算是其咎由自取。畢竟當初其所作所為的確過分。”


    美昂道:“可是當初我們也協助過軍方對東島...”


    李杜擺了擺手道:“無論是民眾還是其他勢力都不會傻道攻擊聖堂的地步。要知道這種事情發生後其已不再是單純的月島內部事宜,更是世界性的。”


    “民眾需要尋找一個對象來宣泄心中的怒火,卻不會將自己的最後屏障破壞掉。若是沒有了聖堂,誰又來防禦世界其他大國的虎視眈眈以及瀆者的威脅呢?”


    美昂了然地點了點頭,隨後忽然笑道:“這麽多年來月島軍方一直在我們、政府方以及治安警視廳三方的‘夾擊’中扮演著尷尬的角色,相比於這三方其著實不夠受人待見。”


    李杜道:“而這正是雨果的高明之處,他明白用誰去開刀會達到最好的效果,也最為容易達到。”


    “月島軍方雖然多年來也與我們有所‘隔閡’,但其畢竟也是各方的一份支柱力量,現在他拿這份支柱力量開刀,也算是剪了我們好多人的羽翼。”


    此時的美昂已經徹底跟上了李杜的敘述思路,在目光迅速一轉隨後道:“失去部分羽翼的勢力必然會再尋求一份羽翼來進行彌補,而雨果他...”


    “就是那份羽翼。”李杜淡笑著接口道。


    聽到這裏,美昂著實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之前實在沒有想到雨果那看似魯莽的行為竟然蘊含著如此多的思慮。


    對此他很想將其看做是騎士長的過分解讀,但很快美昂也告訴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並存在如此多的巧合,尤其是在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之中。


    李杜道:“當民眾如雨果的思路按部就班地進行追查行事,那麽其已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雨果操控下的‘傀儡’,而這些傀儡對於雨果的感情也必然會發生變化。那個時候你還認為其是一個被過街喊打的對象嗎?”


    “那個時候的雨果是這片大陸上的英雄。”


    英雄。


    美昂內心中苦澀地重複著這個名詞,他著實無法想象英雄和雨果能夠產生聯係。但騎士長所言一切都有禮有節,不由美昂本人去懷疑。


    美昂抬眼正色看向李杜充滿疑問地說道:“人類會將一個異類看做是英雄嗎?”


    但李杜卻以一種意味深長的話對美昂道:“那麽你認為英雄對於世人來說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呢?”


    “並非所有的世人都可以成為英雄,無論在什麽時代什麽場合,英雄都是一群普通人中的異類存在,而他們之所以得到所有人尊敬的原因,便是其與其他人的不同。”


    “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物種,他們會無條件地崇拜比其強大的人,同時卻深深鄙視著同自己相同的人。這種思維很病態,但並不矛盾。”


    美昂聞言也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他自然也明白人性之中的黑暗麵,知道人性在一些情況下是多麽的脆弱不堪。


    李杜道:“這應該就是雨果的初步計劃,而在之後其會怎樣做還很不好說,不過一定程度上結果已是可以預見的了。”


    說罷李杜緩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現在你明白為什麽我要與他見上一麵的原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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