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能夠禦風淩空俯瞰欽天監,就可以看到仿佛一條細微銀線,輕輕鬆鬆切開了一大塊厚重黑布。


    徐鳳年和那位“大駕光臨”於人間的龍虎山初祖,一同破開李家鐵甲的步軍大陣。


    身先士卒的京畿射聲校尉李守郭,不湊巧位於步陣正前方,這名武將胸口像是承受了攻城錘一記重擊,狠狠摔在七八丈外,身邊都是同病相憐的麾下士卒,就算披掛了重甲,絕大多數甲士仍是直接昏死過去,偶有如絲如縷的痛苦呻吟,昏昏沉沉的李守郭使勁晃了晃腦袋,用咬破嘴唇來清醒自己,竭力睜大眼睛,艱難扭頭看向那兩位鑿穿陣型的罪魁禍首,一個背影,不穿蟒袍著縞素,已經收刀,輕輕揮了一下,直接抖落刀尖上的絮亂紫電,後背被猩紅鮮血浸透,如雪中血,格外醒目。


    接下來李守郭悚然發現,那名提劍仙人的胸口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就那麽突兀空白著,但是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仙人依舊滿臉無所謂的神色,身軀給硬生生捅出一個大洞,就跟女子給繡花針在手指刺出一滴血差不多。


    蓮花冠老道站在提劍仙人身邊,後者盯著屏氣凝神的年輕藩王,微笑道:“沒事,這家夥依舊沒有動用北涼氣數,既然他如此托大,再挨上七八刀都不打緊。這麽個換命法子,我不虧。”


    不同於其他仙人的種種祥瑞氣象,頭的,你看,後來我不就有些出息了嗎”


    李玉斧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會心一笑。


    武當山的年輕師叔祖,李玉斧的小師叔。


    那就隻能是當年那個騎青牛逢人便笑的洪洗象了。


    年輕師叔祖望著江水滔滔橫貫中原的廣陵大江,出神片刻,這才說道:“先前走得拖泥帶水,是沒辦法的事情。這次來,除了很想親口跟你打招呼之外,還要跟你借一次劍。”


    李玉斧竟是半點一頭霧水的神情都沒有,隻是鄭重其事點了點頭。


    洪洗象抬頭望著天空,“當年不去,以後也不去了。所以那件事,就隻好辛苦你了。”


    李玉斧眼神清澈而堅毅,“小師叔且放心。”


    兩人一同站起身,洪洗象拍了拍李玉斧的肩膀,微笑道:“比我有擔當多了,如果你早些上山就好了。我一定把書借你。”


    李玉斧笑著。


    沒有半點心目中那個小師叔高大形象轟然倒塌的念頭。


    這樣的小師叔,恰恰才是他的小師叔。


    李玉斧將身後所背的桃木劍摘下,交給了小師叔。


    洪洗象接過桃木劍,低頭看了眼那個小道童,突然對李玉斧說道:“玉斧,修道不要為長生兩字誤,修行不能一心做仙枉做人,這個道理,幫我告訴我自己。”


    李玉斧回答道:“會的”


    洪洗象輕輕一拋,將那柄再尋常不過的武當桃木劍拋向廣陵江中,輕輕笑道:“修道年來八百秋,不曾飛劍取人頭。走”


    當洪洗象拋出桃木劍的那一刻,天雷滾滾,聲勢頓時壓過了江濤。


    似有天人高坐雲端,向人間大聲怒喝道:“呂洞玄,你大膽”


    洪洗象仰頭大笑道:“貧道膽大包天已有八百年了”


    依然在鞘的桃木劍先是在江麵懸停片刻,然後一閃而逝。


    天上天人頓時噤聲


    李玉斧望著江麵,沒有轉頭。


    小師叔走了。


    三尺氣概。


    千古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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