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的孩子有糖吃。


    於是趙甲第就坐著女王阿姨的瑪莎拉蒂駛向楊浦,以趙三金的庸俗品位是絕不肯要法拉利和瑪莎拉蒂這類轎跑的,說前者長得瘦不拉幾太像趴著的牛蛙,還說後者太娘娘腔,不如加長的寶馬7有氣勢。趙甲第每次見到車庫裏那清一色的寶馬7就想吐,心想氣勢個大頭鬼!拐個巷弄都沒轍的廢物。他個人還是喜歡賓利和瑪莎拉蒂,因為他小時候暈車落下後遺症,一直沒考駕照,就覺得找個美眉司機開賓利,或者讓自己媳婦開一輛瑪莎拉蒂都挺好。現在趙甲第坐在後排位置上,左右張望,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一般。蔡姨笑道:“別裝了,我知道你不是窮人家的孩子。”


    趙甲第一驚,這位蔡姨當真是慧眼如炬?


    “蔡槍和我說過跟你見麵的情形。”蔡姨輕聲道。音響在播放古典樂,曲調悠揚空靈。


    趙甲第更加迷糊。


    “說說看,為什麽坐我這輛車的後排,卻坐他的副駕駛席。”蔡姨柔聲道。


    “瞎坐的,當時緊張。”趙甲第打馬虎眼。


    “信不信我讓你立刻下車。”蔡姨輕輕威脅。美女就是美女,女王就是女王,說這麽狠心的話還是風韻蕩漾。


    “掛市委牌照的,我怎麽敢坐後座,那顯然是領導坐的位置,所以就坐蔡哥副駕駛席了。蔡姨不一樣,坐副駕駛席,我怕剛坐上來就被你踹下去。”趙甲第誠實道,因為他一點都不懷疑這個女人趕他下車的可能性。


    “你家是做什麽的?放心,私人問題,你不回答,我也不會去調查。”蔡姨笑道,臉色柔和溫暖許多。


    “做生意。”趙甲第斟酌一番,給出一個自認厚道的答案。


    “你。”蔡姨笑了笑,還是沒有評價什麽。


    一路安寧。


    趙甲第沒讓她直接送回學校,因為他的坐騎停靠在公交車站附近。等他下了瑪莎拉蒂,準備啟動車的蔡姨通過後視鏡看到滑稽的一幕,那實誠又不誠實的孩子跳腳大罵:“草你大爺,上了兩把鎖的八十塊自行車也偷!”


    “年輕真好,青春萬歲啊。”


    蔡姨心中感慨,開著車緩緩離開。


    馬小跳是一個很喜歡講究排場,同時又很不喜歡被人搶風頭的典型紈絝,就像他來帶趙甲第這夥人去市區見世麵時開一輛車肯定不夠。李峰帶著一顆在班級內部算上等姿色的小白菜,沈漢也終於在最後一刻說服夏季下樓,這就已經有五個人,加上趙甲第就是六個。不是一群純老爺們,總不方便瞎擠,於是馬小跳喊了一個開別克的杭州死黨過來。


    馬小跳已經不動聲色地成功拿下那位在新生晚會上除沐紅鯉之外最出彩的尤物——大跳性感熱舞的那朵帶刺玫瑰。一個寢室能像103這樣作為大一新生宿舍就能在短短兩個月內全部捕獲目標獵物,而且個個都在水準之上,絕對是要讓學長們戳脊梁骨的。座位安排是高挑玫瑰女坐馬小跳小紅寶馬的副駕駛席,暫時單身的趙甲第獨霸後排,兩對鴛鴦全部被塞進那輛別克。開出學校後馬小跳問道:“甲第,你那位準女朋友真不需要我們去接?太客氣了吧?”


    “嗯,不需要,她說自己去。”趙甲第早早習慣沐紅鯉各種各樣的堅持,很多事情不讚同但表示可以理解並且接受。漂亮又聰明的女孩要是沒點小特權,未免也太寒磣了。好看的女生就是校園美的風景,要是總想著怎麽去打擊摧殘,搞得血流成河才罷休,象牙塔恐怕也就沒那麽多使勁啃書的書呆子。書呆子不傻,也有一顆愛看美女豐滿胸部和苗條大腿的赤裸裸紅心。趙甲第解釋道:“她連我準女朋友都算不上,我跟她估摸著還得有好幾年持久戰要打,心急肯定吃不了她那塊熱豆腐。”


    “慢慢來,鐵杵磨成針。”馬小跳壞笑道,惹來金融學院花魁的嫵媚瞪眼。


    馬小跳沒在意,依然一副我就是斯文敗類、就是不拘小節的做派,她對此也沒轍。說實話她不是沒看穿馬小跳掩飾很好的輕佻本質,不過總有女人尤其是優秀的女人相信自己能成為浪子最後停泊的港灣,再者退一步說,她也沒打算把談婚論嫁作為大學戀愛的前提。馬小跳英俊、風趣、多金,能撐麵子,沒奇怪癖好,擅長製造一環接一環的浪漫驚喜,她沒理由不嚐試著交往一下,不能奢望一個在初中就沒了初吻的美女有多崇高的戀愛觀。


    她其實還沒跟馬小跳發生什麽,連手都沒牽,更別說擁抱接吻了,這也是馬小跳經驗老到的地方。跟女人要一步到位,像今天副駕駛席上的她這麽花枝招展的,十有八九對開房間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似乎趙甲第是103寢室裏最低調的一個人。他相貌平平,言行平淡,生活作息正常,成績不紮眼,所以古箏美眉夏季和李峰的女人都對這家夥沒什麽特殊印象,隻覺得是個挺安分守己的老實人。她們如此,既是馬小跳獵物又是狩獵馬小跳的獵人的蕭筱就是如此。女人在心裏都有一杆秤,尤其是眾星捧月的美女,知道什麽樣的男人打幾分。儼然以103女主人自居的蕭筱對於寢室成員素質普遍比馬小跳落後一大截的情況感到比較滿意。


    紅男綠女,帥哥靚女,一起大概有十三四號人。馬小跳已經在酒店訂下兩個靠在一起的位置,也在浦東香格裏拉酒店訂下三個房間,其中兩間豪華外灘全景房,這是他給室友準備的,不過貌似古箏美眉和李峰媳婦都是乖乖女,十一點鍾前都要返回學校。馬小跳也懶得管,反正到了酒吧後美眉一抓一大把,還有一間紫金樓全景房,是他特地給蕭筱準備的,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再說加上亂七八糟開銷也就一萬三四千元的樣子,值了。


    “甲第,你女人還沒到?”馬小跳見趙甲第孤單坐在角落,忍不住問道。


    “我出去看一下。”趙甲第走出包廂。


    除了103寢室,沒有誰留意這個平庸男。


    女人心海底針,並不隻意味著男人琢磨不透女人的心思,很多時候連女人自己都搞不懂在幹什麽、想要什麽,所以大禍水褒姒在周幽王點燃烽火台的時候,突然笑容傾城,估計她也沒弄清楚是愛上了那絢爛的煙火,還是愛上了她身邊的男人。


    沐紅鯉現在就是這麽一個矛盾狀態,她站在寢室鏡子前,不知道是否該化妝,不知道是化淡妝還是濃妝,到後來她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出門。她就這麽傻乎乎地呆著,直到趙甲第把地址發給她,她才臨時抱佛腳地換上一身衣服,比平常要略微正式一些,半禮服性質的裙子,很素雅,卻也精致。她終究還是沒化妝,就患得患失離開寢室,把一直悄悄偷窺的三名室友給弄得一驚一乍。這可是重磅炸彈,課餘時間幾乎從不外出從不應酬的沐紅鯉竟然很正式地出門?約會嗎?那個俄語口語課上一鳴驚人的男孩?學院裏傳聞喜歡占小便宜連吃飯都要沐紅鯉請客的富二代?


    可憐蒙受不白之冤的小八兩,廣義上勉強可以說是富二代,可那也得等趙三金掛了後由他繼承遺產才行,否則他強脾氣地不要趙三金一毛錢,比他更強的趙三金就真不會給他一分錢,將心狠手辣的放養進行到底,迄今為止這場大冷戰已經進行了大概六七年。趙甲第這個富二代也太憋屈了,高中憑借一些消息和小聰明好不容易從股市上攢點錢,到頭來還是個黑色幽默的大悲劇,然後就差不多真的身無分文了,再加上時不時救濟一下身邊的死黨,趙甲第連標準月光族的王半斤都不如,起碼那婆娘每個月初都能領到一兩萬英鎊的零花錢。


    王半斤這點讓麻雀、老楊他們佩服,鄙視趙三金和從趙三金手裏要錢兩不誤,屬於我拿了你的錢還可以理直氣壯罵你的虎妞,這方麵趙甲第跟她的境界差了十萬八千裏,是不折不扣的窮人,算個球的富二代。所以趙甲第總對楊萍萍和胡璃這些敗家女嚷一句:“老子是趙家村土生土長的農民,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姑娘盡情拿回去享用。”那時候,楊萍萍總會撇嘴說:“切,被王半斤糟蹋無數遍的身體,誰稀罕,愛給誰玩弄給誰去。”而有一對可愛小虎牙的胡璃則總笑眯眯用地道的青島腔豪邁說道:“來嘛,英雄,我養你。”然後趙甲第就很沒英雄氣概地敗退了,最後總是胡璃跳腳大罵,邊罵邊笑:“慫貨趙八兩,再跑,姐把你霸王硬上弓了。”不過最後一次,也就是胡璃去四川之前,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邊罵邊哭邊笑的,隻不過那會兒誰都以為她喝高了,沒在意。


    趙甲第拿著手機蹲在豪華ktv門口,抽著煙,以為沐紅鯉這次十有八九要放鴿子了。大致理解沐紅鯉的個性後,他對課堂上她不夠慈悲的“見死不救”越來越淡然。一個家教嚴肅堪稱森嚴的矜持女孩,可能從小學開始到大學就一直處於被蒼蠅軍團圍攻騷擾的境地,突然被他這種不像壞人但也不太像好人的家夥打了一悶棍,再一味慈悲就不是觀音而是玉蒲團女主角了。


    趙甲第拇指和食指夾著煙,吐出煙圈後輕輕歎息一聲。三個室友和各自家屬以及馬小跳請來的一大堆富二代已經聚集在ktv把酒言歡,沈漢和李峰這兩個相對純潔的孩子沒瞧出名堂,趙甲第是一早就心裏透亮。看男人,尤其是出來混久了的年輕男人,隻要看女朋友氣質容貌和穿戴質量就大致清楚他們的家底了,當然特例不算。那群人顯然最多跟馬小跳家境是一個水平線上,絕沒有誰能超出。馬小跳人不錯,就是愛虛榮,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典型,趙甲第估計以他的家底,不是不可以跟更高一級的紈絝混一起,不過估計是受不了那氣。


    熄滅煙頭,趙甲第站起身,剛轉身,就被拍了一下,是時間觀極強今天卻姍姍來遲的沐紅鯉。她見這家夥看到與平常不太一樣的自己後,非但沒有驚豔,反而掛上了苦笑,沐紅鯉心一沉,有點委屈。上海市區這個時間段堵車很厲害,她是第一次坐出租車主動要求司機開快一點,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這麽個臭臉。沐紅鯉眼神黯然,再清高的女人,在脆弱孤單的時候,也會想要一句點到即止的讚美或者恰到好處的打量。


    “你這樣,我不好意思帶你進去。”趙甲第為難道。沐紅鯉穿上高跟鞋後,跟他差不多高了。這是多誘人的一雙小腿啊,還有那被小禮服襯托得很凶的胸部,趙甲第以前沒發現這妞身材如此魔鬼啊,怎麽稍微一折騰就妖精起來。見沐紅鯉臉色異常,趙甲第哈哈大笑,咧開嘴,嗓音也溫柔許多,“別誤會,我是想說你太他娘的美了,一進去就把很多看我都不帶正眼的閨女給立馬比下去,這耳光多疼啊,大家都難堪,還有就是我一個室友是今天的主角,好不容易把革命尚未成功的一位美女拐帶出來,你一出場,全完啦,不讓她們孔雀開屏爭芳鬥豔,難道你忍心讓他們乘涼去嗎?”


    沐紅鯉掩嘴嬌笑,竟然拋了個媚眼給趙甲第,估計就是傳說中的嬌嗔了:“趙甲第,你的嘴巴越來越油了,這是危險信號。”


    “碰上一般美女我連大氣都不敢出的,隻有對對胃口的大美女才這樣。”趙甲第聲明道。


    “吹,繼續吹。”沐紅鯉笑道。


    “我在糾結要不要帶你進去。”趙甲第頭疼道。


    “你喊我出來難道就是跟我說這句話?”沐紅鯉哭笑不得。


    “得,等下我就說你是我同一個村的學姐,省得他們以為你瞎了眼或者戀愛觀不正常。”趙甲第無奈道。


    “別用激將法哦。”沐紅鯉微笑道。


    “走,你看我怎麽介紹你,我還會騙你不成,說你是我學姐就一定是學姐,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趙甲第拍胸脯道,想去拉沐紅鯉,被她瞪了一眼,他悻悻收回,但他不屈不撓,臉皮奇厚,可憐兮兮說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沐紅鯉拗不過他的耍賴和周圍的異樣眼光,就伸出一根手指,被趙甲第牽著上了樓梯,曲曲折折來到二樓一間包廂。趙甲第本來隻牽著她的手指,立即不由分說握住她整隻手,然後裝傻地嚷道:“這是我女朋友!沐紅鯉,她就是我的紅鯉魚。”


    沐紅鯉頓時傻了。


    這廝也太……畜生了,還很肉麻。


    趙甲第轉過頭,嘿嘿笑了笑,湊過去低聲道:“你看,那群眼高於頂的娘們都傻眼了,真爽。”


    沐紅鯉沒轍,任由他拉著坐在角落。


    馬小跳傻了,沈大元帥和古箏美眉傻了,李峰和他的小白菜傻了,一整包廂的人都愣了好幾秒鍾;然後氣氛詭異地恢複原先的喧鬧,不過明顯很多道視線都投向宴會公主一樣出彩的沐紅鯉身上。


    “是晚會上那位?”馬小跳試探性問道。


    “我騙你們的,其實她是我高中學姐,哈哈,上次晚會上我把她認出來,就跑去要了電話號碼。學姐跟我小時候算是青梅竹馬的鄰居,後來搬家就沒怎麽聯絡,這不趁機會就一起聚聚。”趙甲第繼續裝傻,因為沐紅鯉那隻被他握著的小手在用指甲摳他。


    “少扯淡,別放煙幕彈。來,你們夫妻倆遲到,先各自自罰一瓶,弟媳婦要是不能喝酒,甲第可以代罰。”馬小跳笑罵道,他要麵子愛虛榮不假,不過對趙甲第似乎特別照顧,臉色沒有一點不自然,隻是有些本能地吃驚,還有些高興,估計也是被李峰毒害了。“偉大的103寢室榮譽感”作祟啊。


    “我酒精過敏。”趙甲第雖然嘴上說過敏,卻還是去拿啤酒。


    “你真過敏?”沐紅鯉輕輕問道,她現在已經不敢再相信趙甲第。


    “這個不騙你,不過替你喝一瓶肯定沒問題,早就說了,有人灌你我悉數擋下。”趙甲第笑道。兩個人以前在教室裏的距離也很近,卻遠沒有現在曖昧旖旎。昏暗迷離的燈光,刺激的酒精,卿卿我我的男女,天時地利人和都湊齊了,不過趙甲第這時候反而正經認真起來,沒來由地讓沐紅鯉想起那個在教室黑板上用粉筆指點江山的寂寞背影,是趙甲第讓她知道原來一個人輕狂的時候可以不是驕縱,而是孤單。湧起一股複雜情緒的沐紅鯉搶過趙甲第手裏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抹了抹嘴,又把第二瓶喝光。趙甲第和一幫人都給震得虎軀一震再震啊,趙甲第遞給她紙巾,關心道:“我酒精過敏沒事啊,最多就是喝了去吐然後繼續喝,我有經驗,喝不倒,肯定不需要讓你背回去。”


    “我就是想喝酒。”沐紅鯉賭氣道。


    “那喝吧,盡管喝,我陪你,晚上我背你回去,實在背不動就一起滾大床好了。”趙甲第樂了。


    沐紅鯉瞪了他一眼,風情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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