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往哪兒走?你不是變著法子趕我出城吧?”蘇曠跟著孫雲平,兩個人各自推著輛獨輪車趕路。路越來越崎嶇,大黑鍋震得咣啷咣啷直響眼看再走下去就到城外了。


    “就是這裏。”


    寬廣的一大塊場地被高高的磚牆圍著。厚厚的鐵門,門閂上滿是鐵鏽。門外有數十垛稻草,看起來已經有了些年頭,枯黃幹硬,好像一壓下去整垛就會斷為兩截似的。


    這樣的場景蘇曠還是熟悉的馬場,準確地說,是廢棄了許久的軍馬場,想來是昔年洛陽王養馬的所在。


    孫雲平使勁拉著門閂:“我們戴副幫主說了,天下乞丐是一家,所以……那些快死的就給找了個地方收容。沒想到每天送過來的越來越多,一時也不好照料……隻能派專人送點兒東西給他們吃。平日也沒什麽人過來,怕沾上晦氣。來,我們也給他們煮頓飯吃。嘿,這是誰順手把門給閂上了?他奶奶的,還挺結實。”


    隻是他拉開鐵門的刹那,整個人都呆住了。


    蘇曠緩緩走過來。


    這是一幅什麽樣的場景啊!馬廄巨大,當初應該可以容納數百匹馬。隔斷用的磚牆和木欄大半被拆除,一間間的,躺了上千個“人”有的窩在草堆之中,有的趴在地上,也看不出死活來。數百個缺胳膊少腿的乞丐,斷肢上盡是膿液,碩大的綠頭蒼蠅密密麻麻爬了滿身,幾乎能看見它們在吮食膿血。破碗中的殘羹冷炙早就長滿了綠黴,看起來至少有半個月沒人來“照料”他們了。


    “蘇曠……”孫雲平指著某處說不出話來。


    一間馬廄之中,兩個中年男子死在地上,一個仰臥一個俯臥,都是一劍穿心。俯臥的那個手裏還拿著木勺,勺中的稀粥已經變成了黑色的硬塊。蘇曠抽了一根稻草撥了撥:“大概是五天前,或許是六天前。殺他們的人武功很高,他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五六天無人問津,那些等死的乞丐便徹底等到了死亡。


    “不對……”蘇曠一步步向裏走去,走得很慢很小心,手上已經蓄滿內力,“孫雲平你小心一點兒,這些人有些不對勁。”


    孫雲平被屍臭熏得隻想吐:“自然不對勁這差不多死完了。”


    蘇曠搖頭:“如果是五六天前送飯的被殺了,又有人把門閂上,按照道理,我們進門的時候,應該看見不少屍體擠在門口才對即使是奄奄一息,也總有人想要求生的。但是你看他們……他們好像都是在原地活活餓死的,連掙紮都沒有。”


    孫雲平活了這麽大,見過的死人總數也沒有這麽多。他本來已經在強自鎮定,忽然,右邊草堆上一具屍體生生裂成兩半,上半身一路滾了下來,紫紅的腸子拖了一路。那幹癟的頭顱基本上已經是皮包骷髏,大張著嘴,黑黃的牙齒好像要一口咬到他腳踝上……孫雲平拚命向前一跳:“我們回去!”


    “這裏頭的屍體,有的已經死了一個月以上了,不然絕不會變成這個樣子。”越往裏走,情形越是可怖。花白的頭發被血液糞便之類粘在屍骸上,屍體重重疊疊。


    蘇曠忽然站住:“孫雲平,我們走!快!”


    他忽然感覺到小金在亂撞金殼線蟲是天下第一靈蠱,平日最喜歡以毒蠱為食。它這樣異動,隻說明了這裏……並不僅僅是死人而已。


    “走走,回去稟報丁幫主,讓他來……”孫雲平話音未落,好像就有什麽東西被啟動了。


    靠近大門的屍骸們慢慢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向中間,順便還無聲無息地推上了大門。幾乎所有的屍體都“醒”了過來,緩緩地伸手伸腿,似乎一時還不清楚方向,有幾個麵對麵地撞在了一起。


    “千屍伏魔陣。”蘇曠在孫雲平手心寫了個“丁”字,“千萬不要再提他,切記。”


    之前他曾經和雲家船幫之主雲小鯊遨遊海上,那時候雲小鯊自道身世,提起過義父霍瀛洲是銀沙教的教主按照中原武林的慣例,邪門歪道的教派一概稱為魔教。既然是魔教,自然有幾樣壓箱底的絕活兒,這千屍伏魔陣就是其一。這陣法要找到大批的將死未死之人,挨個植入屍蠱,血氣一竭,毒蠱便入腦。等大量毒屍煉成,就會所向披靡。


    此陣還有個奇妙處若是煉蠱時一遍遍喊著要殺之人的名字,到得日後,毒屍們聽見這個名字,便會動作起來。


    蘇曠當時還調笑,說幸虧叫蘇曠的人不算太多,否則還不知道會不會倒黴地因為重名死在陣裏。


    那個苦心孤詣練陣的人想必也費了一番周折,畢竟丁桀若來了,身邊的人不會直呼其名,是以這群毒屍聞“幫主”二字而動。


    “尹長老!”


    他們已經一步步退到盡頭,孫雲平忽然大叫起來。


    地上有五六具新死不久的屍體,渾身被咬得稀爛。其中一個胸口被一柄極細的銀劍斜釘在地上,四肢幾乎都被咬掉,連額頭上都有牙印窟窿。


    蘇曠順著劍勢方向抬頭看上去,房頂上是斜木人字梁,梁間是薄薄的細網,還閃著藍綠光澤。


    想來是這位尹長老見弟子不回,前來查看,說出了“幫主”二字,驚動了陣勢。這毒屍親疏不分見人就咬,練陣人也嚇壞了,拔腿就跑,尹長老也想要翻梁離去,卻被他回手一劍釘在地上。高來高去本來是唯一一條出路,現在卻已經被封死了。


    “來者何人?”牆外,一個冰冷如刀鋒的聲音發問了,“是丁桀那畜生嗎?”


    蘇曠回頭,大叫道:“不要開口”


    但孫雲平想也沒想,幾乎在同時喊出了口:“膽敢羞辱我家幫主!”


    咬在尹長老身上的兩具屍體閃電般彈起,直向孫雲平撲來。


    蘇曠已經沒有選擇了,他抱著孫雲平就地一滾,手臂斜伸,拔出尹長老身上的那把銀劍,淩空一攪,挑起一個腦袋,隨手甩出。兩個頭顱撞在一起,然後便是粉碎。


    “當心!這些人身上有劇毒!”蘇曠橫劍當胸那些屍體越聚越多,但是沒有一個撲上前來,顯然是有所忌憚。


    失策啊失策!馬廄的盡頭幹淨寬敞,除了死屍之外沒有任何可用之物。蘇曠不死心地四下看沒有,什麽都沒有,樹枝石塊……什麽都沒有!硬土地上顯然清掃過,隻有沙粒塵埃。


    “咦?倒是有些門道。”牆外人頗為驚奇,拉長了調子,鬼哭般叫起來,“幫主……丁幫主……幫主……丁幫主……”


    他一聲高過一聲,一聲慘過一聲,那些毒蠱一邊忌憚金殼線蟲,一邊又被催得急,團團圍繞,咻咻連聲。也不知是哪一個打頭,抓起自己的斷肢就扔了過來。


    “小金,去”蘇曠手中銀劍斜挑,劍光如網,隻攪得斷手與斷腳齊飛,腐肉與爛骨一色。他內力所到之處,血肉如雨。那些毒屍扔得快,他接得也快,常常是半截殘軀還未落地又被劍氣挑起。一盞茶的工夫,他倆身外一丈處便堆起了一層紅紅白白黑黑黃黃的東西,二人周圍也已經有一團紫紅的血霧圍繞。


    蘇曠沒辦法停下,更不敢向前走至少現在身後還有一麵結實的磚牆作為依靠,四麵為敵更加可怕。


    小金在屍群中上躥下跳,隻見一道金光大縱大橫穿膛過腦。吃去了毒蠱的屍體倒是好辦了許多,他們隻顧四下瘋咬亂抓,你揪我的腸子我抓你的腦子,慢要說喊幫主,就是喊玉皇大帝也“聽”不見了。


    蘇曠一身衣服幾乎被冷汗浸透。這種亂砍亂揮毫無章法可言,但是極其消耗內力,他這邊隻能守不能攻,隨你砍落多少,除非絞碎了頭顱脊柱,屍體們才能徹底老實下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支撐下去,等小金把毒蠱全吃掉。


    小金咻的一聲鑽了回來,要往蘇曠身上跳,看起來很是高興它難得吃得這麽飽。


    “去!再去”


    金殼線蟲堅硬如鐵又快如閃電,幾乎是一切蠱蟲毒蟲的克星,但它也有它的缺點至強至堅則必不能久,這小小閃電在群魔亂舞之中來回馳騁,所向披靡,但終於慢了下來,漸漸地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終於在一彈一射間,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還是沒有那聲熟悉的“小金,回來”。小金猶豫了一會兒,一跳,一跳,又一跳……半天跳上了一具老屍的肩膀,吭哧吭哧,啃了兩口才鑽進去,然後又過了半天,才從屍體的眼睛裏鑽了出來。


    蘇曠那叫一個心疼啊。他回頭:“孫雲平,你抓住我孫雲平?”


    不知什麽時候,孫雲平已經僵直站著,不倒也不動,滿臉通紅,好像在強自支撐這四周的屍氣越來越重,他幾乎沒什麽內力護體,眼見再過片刻,他就可以直接躺下和乞丐兄弟們做伴了。孫雲平蒙頭蒙腦地應著:“啊?”


    “小金回來!”小金第二次從空中掉下來的時候,蘇曠再也忍不住了,招呼道。


    金殼線蟲幾乎是蠕動著爬了回來,在地上跳了幾次,才躍上他的衣襟小金懂事得出奇,似乎知道自己身上有毒,不敢回蘇曠的左手休息,隻銜著衣襟,晃晃悠悠。


    手中的劍隻要稍稍懈怠,有一絲一毫的血肉撞在身上,就再也不用看明天的太陽了。蘇曠從未有一次這麽懷念自己的左手。


    蘇曠深深吸了口氣,胸口一陣煩惡,他也無暇再管,“喝”的一聲大吼,左肘運足全力撞在身後的磚牆上,砰然悶響,數十塊紅磚碎裂,七八塊震落下來。


    他這麽一吼,孫雲平也清醒過來:“你要幹什麽?”


    牆外人冷笑:“難不成你想撞倒這麵牆?”


    蘇曠第二肘撞了出去,腳下一個踉蹌,喘息道:“孫雲平,我沒那閑工夫,你替我罵他。”


    孫雲平這活兒能幹,扯著嗓子開罵。


    牆外人愕然道:“有趣。”


    隻可惜孫雲平剛從那人的母親問候到祖母,整個人就是一晃。蘇曠一把抄住他,孫雲平軟軟地道:“蘇曠……別管我了,你要是還能出去……”


    “閉嘴。”蘇曠眼前也早已是天旋地轉。他不敢低頭,脖頸僵直地看著前方,“孫雲平,你閉住氣,我放開你。你不要出聲,數到十隻要你數到十再倒下,成不成?”


    孫雲平點點頭。


    “好”蘇曠扶穩孫雲平,又是全力一肘向後撞去他終究是血肉之軀,每撞一記,自身都在承受極大的反彈力。一二三……連肩帶肘已經被碎磚刺得血肉模糊。


    “你就算把全身骨頭都撞碎也沒用的。”牆外人好心提醒。


    蘇曠咬著牙,生怕一開口會泄了渾身氣力。


    八九……十!


    最後一擊,他幾乎是連頭帶肩一起撞過去的,磚石灰粉倏倏而下,孫雲平也一諾千金地倒了下來。


    蘇曠一把接住他。


    牆外那個人實在好奇,跳到了房梁上,負著手,拎著把劍,似乎想要看看蘇曠到底想幹什麽。


    “好功夫,真是好功夫。”那人的身影透過毒網,影影綽綽,“共工怒撞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隻可惜牆還不倒。”


    “我”蘇曠沒有抬頭,“我又不是丁桀!”


    “你不是丁桀來攪我什麽場子?”那人好像也在生氣,“你這一通鬧,可知道毀了我多少心血?”


    蘇曠暗罵一聲,沒時間跟他廢話,雙足連環飛起,將地上的小塊碎磚一塊塊挑起來,踢出去為了湊這一小堆磚頭,險些撞掉他半條命!


    塊塊碎磚飛出,幾乎每一記都準確地砸碎一顆頭顱。一輪磚頭踢完,硬是將身邊的包圍圈子擴大了一層。最裏層的屍首歪倒,血肉攻勢緩了一緩。


    蘇曠要的就是這刹那間的一緩。他一口叼住劍柄,閃電般扯下外衣來,托著孫雲平竭力向上一擲,然後衣襟如軟棍,四合八荒地織天布地,內力催動之下,好似狂風推樹一般圈子又被硬擠開一圈。


    這一通動作一氣嗬成,孫雲平正開始落下,蘇曠雙足在牆上一個借力,淩空躍起,左臂抄著孫雲平,身軀一彈一縮,雙足夾住房梁,足尖離毒網不過三四指的距離。


    “不錯不錯,隻可惜……”那人還沒“可惜”完,小金已經從網眼之中彈了出去。那人大驚,倒筋鬥躍下房梁。


    蘇曠算是知道什麽叫做“解民於倒懸”了,他四下看看,上頭那麵網用小釘楔在房梁上,下頭那群腦殘體缺的僵屍還在四下亂扔亂砸亂咬。血液湧向他的腦袋,鮮血也不知道是從嘴裏還是從鼻孔裏流出的。


    再來一次!能出去就出去,出不去就拉倒。


    蘇曠足尖猛較勁,身體已經向屋角蕩去。他甩頭一劃,劍尖掠過網沿這是把好劍,四五枚釘子落了下去。劍柄撞得嘴裏滿是鮮血,嘴裏一發腥,喉嚨中淤積已久的鮮血全湧了出來,順著劍柄緩緩流上劍刃,一滴滴落了下去。


    他的雙腿幾乎痙攣,但堅持著劃了第二次……


    這麵網終於打開了一個小小的死角。


    蘇曠深吸一口氣,手裏衣襟展開,盤旋回轉,離手而出,整個人蕩向人字梁的中央部位。就在額頭觸梁的瞬間,他的腰腿同時發力,整個人鍾擺一樣甩向那個角落,右手接劍,揮挑開那一小麵網這幾乎是盡全身最後力量的生死一搏,他也不知道剛才扔出去的衣裳能不能稍稍擋一擋僵屍的攻勢。


    劍到,網開,兩個人一起摔了出去。


    但也在同時,背後微微一涼,一痛。


    蘇曠腦子裏一陣空白……


    糟了。


    孫雲平連滾帶摔,好容易睜開眼睛,就看見蘇曠摸了一片破石頭,向他大腿劃來。劇痛之下,他“嗷”一聲叫,猛跳起來。


    “你會點穴嗎?”蘇曠看著他,滿臉都是汗水和恐懼。


    孫雲平搖搖頭。


    “好吧……看見這東西了沒有?我已經運氣封住毒血運行,你撕塊布捏住它,我喊‘拔’的時候,你立刻拔掉,縮手聽明白沒有?”


    蘇曠的後背上,嵌了一小片指甲,周圍的皮肉已經全是黑色。他必須立刻拔掉這東西,封住周遭七個大穴但這七個大穴都是重穴,隨便點錯哪一個,他都不可能再點第二次。


    “一二三拔!”孫雲平拔起指甲的同時,蘇曠手裏的七枚石子依次射出,急速轉身端立石子彈在牆上又反射回來大杼風門魄戶神堂心俞神道靈台……他腦海中電光石火般轉過七個穴道,對了。


    “如何?”孫雲平緊張得忘了扔掉那片指甲。


    蘇曠腿一軟,摔了下去。


    孫雲平趕緊去扶他:“你撐一撐,我們回去。”


    “撐你個頭!”蘇曠沒好氣地道,“你見過重穴被封了七道還能走的人?”


    “那怎麽辦?”


    蘇曠看看那間馬廄,鐵門被撞得嘎吱嘎吱直響,他一輩子都不想再進去一次:“先燒了它。那群家夥要是出來,我們就可以等死了。”


    這裏是個放火的好地方,稻草幹燥得幾乎快要自己燃燒。孫雲平將一捆又一捆燒著的稻草扔進去,走幾步,一個踉蹌,走幾步,又一個踉蹌……直到大火真的完全燒了起來。


    橫梁上開始冒出火焰,濃煙滾滾,夾雜著屍臭和詭異的尖叫,還有四下亂撞的砰砰聲。


    孫雲平在兩個人的傷口上捂了一堆草木灰:“你的傷怎麽辦?”


    “還好,毒血放了大半,隻要一個內功不是太差的人替我逼毒就好。”蘇曠聲音很低。人家讓你走你不走,這回卻要求上門去……


    不過,怎麽也是替丁桀擋了這一出,他不會見死不救吧?


    蘇曠想想,又道:“如果貴幫上下真的沒人出手,你就替我找一趟王之守好了。隻要有個大夫,也就是麻煩些,一樣治……你還能走麽?”


    孫雲平站起來:“放心。”


    大火還在燒著,但已經漸漸平息,地麵變得滾燙。傷口的血不再流了,但還是痛,劇痛,肘臂肩背無一不痛。更要命的是,平日裏即使受傷,丹田裏總有一口真氣流轉,而現在整個氣脈受阻,極度脫力,又極為煎熬,從丹田到嘴唇都幹得像是在火上焙,真想喝口水。


    他努力想一點兒開心的事情,比如以後見到雲小鯊,可以吹吹牛了千屍伏魔陣,說得那麽玄乎,還不是讓我一個人破掉了。雖說身邊有個孫雲平,還不如沒有呢……等一下,孫雲平好像已經去了很久很久了,怎麽還沒有回來?


    他不會出事吧?蘇曠搖搖頭。不至於,他吸了點兒屍氣,腿上挨了一刀,不輕,但絕對不會出人命。


    火滅了,地麵的焦熱也似乎退了一點點,蘇曠忽然間想要跳起來他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那個練陣的人為什麽不來了?被小金幹掉了?不像,他的功夫看起來很好……那麽,那麽……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隻是就在這時,匆匆的腳步聲傳來了。


    滾燙的鐵門甚至無法拉開,有性急之人攀上牆壁向裏張望,然後就是一片驚呼聲想也不用想,裏麵是什麽樣的人間慘劇。


    兩個人一邊低聲交談,一邊向這裏走過來


    “是尹長老?”


    “是,尹長老確實到過這裏。哼,他也未必安什麽好心,不就是想找幫主進讒言,說我們收而不容,容而不養?”


    “嗬……”一陣長長歎息,許久後方道,“裏麵多少人?”


    “看不出來了。不過按以前看,至少有七八百人。”


    “唉,戴副幫主也是的,這麽多人擠在一處……他本來也是好心,結果被那賤人一攪……”


    “陳長老,說話還是謹慎些。”


    “嗯……這就是那個叫蘇曠的?”腳步停了下來,“死了?”


    “這樣的傷,嘖嘖。”一隻手按了按蘇曠的脈搏,“怕是不行了。”


    “我聽過他的名號,從前是天下第一名捕的弟子,後來就行蹤莫測起來。”


    “武功如何?”


    “不知道,他出手極少有人看見……不過按照段卓然的說法,恐怕殺得了尹長老。”


    果然來了……蘇曠心裏一沉,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但無論如何,這一關最好能瞞過去。


    那隻手把他的身子翻轉過來。


    後背上所有的傷口一起撞在地上,痛得萬箭鑽心,但蘇曠麵上神色絲毫沒有變化他素來都很有種。


    “果然是死了。”那隻手試了試他的鼻息沒有氣息,血脈冰涼,滿口滿地的血。


    “是他麽?”


    “是,看他的左手……唔,沒想到他長得倒是英俊得很。”


    “慢著!他在笑!”


    實在是沒忍住,實在是忍不住啊……闖蕩江湖十幾年,第一次有人說自己“英俊得很”,蘇曠想也沒想就傻笑起來。


    一把刀指在咽喉:“姓蘇的,別裝了,起來。”


    蘇曠慢慢睜開眼睛,懊惱到無以複加。真是沒出息,怎麽能這麽不經誇。


    眼前一個四十多歲的矮胖男子,和一個三十餘歲的瘦削男子,滿眼警惕地看著他。


    蘇曠苦笑道:“我要是能起來,何必趴在這兒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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