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源倒在了草地裏,兩顆子彈的威力讓他瞬間失去了意識。


    他們開始在他身上找東西,翻遍了全身,連糖盒子都拆開看了,還是一無所獲。


    陸西源的血把半個肩頭都染紅了,他們將他連同宋家其餘的人一起丟進海子裏。


    純淨的湖水很快就變成淡淡的紅色。


    今天的傍晚似乎比以往來得要慢,祝南潯看了看時間,晚上六點,他們已經在無人區穿行了五個小時。


    沒有外麵的消息,他們隻能單槍匹馬的往前衝,祝南潯始終盯著前方的路,期待著能出現陸西源的身影。


    三輛越野車出現的時候,徐師傅率先掉了頭,他對祝南潯說:“這不是車隊的車,我們得躲。”


    祝南潯皺了皺眉頭:“恐怕前有狼後有虎,我們先繞一段,放些□□,然後我去跟他們談。”


    得有逃跑的跡象,後麵的戲才會真實。


    徐師傅往西邊開了一段,繞到了一座沙丘後邊。


    太陽在下山,風沙慢慢地開始起舞,溫度適宜,祝南潯卻出了一脊背的汗。


    不知道陸西源是否也遇到了這幫人。


    這個位置已經靠近無人區的中心了,而他們也隻剩下最後一個海子沒有去找。


    他要麽躲了起來,要麽已經和他們正麵交鋒。


    三輛車的夾擊,他們是逃不掉的,被困在兩座沙丘之間時,祝南潯摸了摸那塊印章和絹帛,做好了心理準備。


    領頭的人下了車,祝南潯一眼便看見他脖子上血。


    這是陸西源挾持他的時候留下來的,星仔表哥的血。


    祝南潯覺得心懸在了喉嚨裏,無法呼吸。


    “東西交出來,不然你們就跟他們一樣。”這人說著,舉著手機給祝南潯和徐師傅看。


    照片是被染紅的海子,裏麵躺著陸西源和其他幾個男人。


    湖水不深,他們都浮在水麵上,血水觸目驚心。


    祝南潯呆呆地看著照片,腦袋嗡嗡地響。上麵的人裏麵好像是有陸西源的,但她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


    徐師傅急了,他紅著眼,一把甩開這個人的胳膊:“你們竟敢殺人?”


    手機掉在了地上,這人拿出槍對著徐師傅:“東西交出來!”


    此時的祝南潯似乎沒有什麽可畏懼的了,她擋在徐師傅前麵:“盡管開槍,殺了我,祝家的東西你們也拿不到。來吧。”


    她勾了勾嘴角,冷笑出聲,她眼睛的寒光讓這人不知所措。


    “八年前你和你哥哥就該被燒死了,能活到今天是你們走運,現在恐怕你沒這麽好的運氣了。”這人說著,扣動了扳機。


    祝南潯仍然毫無懼色,她淡定地說:“你們要找的東西,多半藏在祝家的地盤,我死了,東西便跟著被毀掉,你問問你上麵的人,問他肯不肯要我死。”


    這人聽了,拿槍的手開始顫抖,他猶豫著,然後示意其他人扣住了徐師傅,他把槍口再次對準了徐師傅:“這個人的命換你的命,想救他,拿東西換。”


    祝南潯見狀急忙往徐師傅跟前走了幾步,徐師傅的頭被槍口死死地抵著。


    “沒有了司機,你在這無人區也隻有等死的份兒,你自己想想吧。”這人繼續威脅。


    “放了他!”


    片刻之後,祝南潯說。


    印章和絹帛一起交給了這幫人,這幫人倒不蠢,還帶了個懂行的人鑒定了半天才把徐師傅放了。


    “印章怎麽打開?”那人問。


    祝南潯冷笑:“我隻知道另一半在印章裏,怎麽打開……讓你上麵的人慢慢研究吧。”


    “祝小姐,路還長,咱們好好玩。哦,對了,陸西源就挨了兩個槍子而已,還不一定死了,你要是能找到他,說不定還有點希望。不過啊,天馬上就要黑了,我估計你是沒這個本事了,恐怕——他要暴屍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了。”


    任其自生自滅比直接打死更加狠毒。孤立無援的情況下,這是一個讓活人都絕望的地方。


    何況他身中兩槍。


    “滾——”


    祝南潯忍著喉嚨裏的顫抖,對這個人吼出這個字。


    她把這個人的嘴臉記在了心裏。


    來日方長,善惡終有報。


    鹹水湖的水對傷口來說絕對是一種刺激,陸西源被疼醒時天已經暗了下來。


    他睜開眼睛看了看頭頂上的夜空,用最後的力氣撐著身體遊到了岸邊。


    空氣裏充斥著鹹腥味,他想起宋家的幾個人都中了槍。於是他大聲喊:“還有人活著嗎?”


    無人回應後,他無力地倒在了草叢裏。


    他想把他們一個個找到拉回到岸上,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那幫人終於要走了,可他們又怎會輕易放過祝南潯。


    上車之前,領頭的那個人的槍口對準了祝南潯,徐師傅剛想護著她,就聽見兩聲槍響。


    但這兩顆子彈沒有打中祝南潯,而是分別打中了兩個車胎。


    那人笑著上了車,三輛越野車朝著東邊揚長而去。


    徐師傅大聲地罵著,祝南潯癱坐在地上,死死地盯著被打壞的車胎,這一刻,才是真的絕望。


    他們沒法再用車了,這無疑讓最後的希望都幻滅。


    這個地方距離最後一個海子還有兩三個小時的車程,但如果徒步,最起碼也要七八個小時。


    而天黑,路更不好走。


    陸西源生死未卜,他們心急如焚。


    “徐大哥,你腳程快,你往外麵走,有了信號,就可以打急救電話。這幫人拿了東西就不會再糾纏了,你路上說不定還能遇到車隊的車。我記得車後備箱裏有個醫藥箱,我去找陸西源,他肯定沒死……他肯定沒死……”


    祝南潯說到後麵像是自己安慰自己,她說完就去後備箱裏找醫藥箱。


    徐師傅無可奈何,也隻能按她說的做。所幸這姑娘沒慌。


    他拿了指南針和手電筒放進醫藥箱裏,囑咐祝南潯:“別急,姑娘,路上當心點。海子就在北邊,找到小陸,你們原地休息,保存體力,我會盡快帶人回來。”


    祝南潯點點頭:“徐大哥,拜托你了啊。”


    徐師傅聽到這句話,眼圈突然紅了,他拍了拍祝南潯的肩膀:“快去找小陸吧。”


    兩人分頭而走,頭頂著暗下來的天,背對著這輛黃色的越野車,奮力地走在寸步難行的沙地裏。


    第一顆子彈是擦著肩胛骨過去的,所以肩頭隻是被子彈劃傷,並沒有傷到筋骨。


    而手臂上這顆,卻死死地盯在外側的肌肉裏,血一直在流。


    陸西源捂著傷口走到沙丘邊上,靠在沙子上,緊緊地按著傷口。


    確定子彈沒有傷到骨頭後,他決定把手臂裏這顆子彈挖出來。


    不然,這隻胳膊很有可能就廢了。


    借著月光,他慢慢地褪去身上的衣服,傷口在湖水的浸泡下,邊緣都已經泛白。


    他手指剛碰上傷口,就疼得撕心裂肺,於是他咬著衣服,快速地往傷口裏探。


    摸到這顆子彈所在的位置後,他已經出了一腦門的汗。


    他不禁慶幸身體裏還有水分可以流失。雖然喝了一肚子的鹹水,但如果不是他們把他扔進水裏,恐怕他也早就因為脫水而昏迷不醒了。


    現在氣溫下降,也比先前好受多了。


    做好了心理準備後,他再次咬緊了衣服,兩根手指探進子彈所在的位置,生生地挖開了一大片爛肉。


    隔著衣服,沙漠都能聽見他的發泄般的叫聲。


    他狠了心,直接把這顆子彈摳了出來。


    血流不止,他把衣服纏在傷口上,又把上半身埋進沙子裏,用壓力減慢血液流通,這似乎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止血辦法。


    躺了一會兒,他仍疼得不行,隻好強迫自己睡著。


    這裏是一個背風坡,風沙沒那麽大。他微微眯著眼睛看天上的星星,慢慢地,星星都連成了一片。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了祝南潯。


    她正倔強地走在沙地裏,她在找他。


    於是,他等著。


    就憑著這個給自己希望。


    最重要的是,她安然無恙。


    在他身上找不到東西,他們肯定會去找她,希望她像之前那樣聰明,能化解危機,能自保。


    更希望她會相信,他還活著。


    風很熱烈,把沙子都吹在祝南潯的臉上,她戴著風巾,卻隻能半睜開眼。


    她看著月亮,直直往北邊走,翻越了一座又一座沙丘。


    腿很快就酸了,鞋裏灌滿了沙,她脫了鞋走,可黑暗中,看不清腳下的路,腳掌總能不小心踩在沙棘上。


    但她顧不上那麽多了,用盡所有的力氣往前走。


    走久了,醫藥箱越來越沉,每到下坡的地方,她幹脆把醫藥箱直接往沙丘下麵扔,然後下了沙丘再去找,節省力氣。


    很多個上坡,她都是手腳並用的,很多個下坡,她幾乎都是滾下去的。


    被沙棘刺多了,倒也習慣了,不覺得痛了。


    她握著指南針,爭取不多走任何一點冤路。


    徐師傅經驗豐富,淩晨三點的時候,他找到了手機信號。


    報了警打了120又通知了車隊後,他才回給祝南澤一個電話。


    祝南澤接到電話,站在老宅的院子裏,急切跟屋子裏同樣沒睡的尤惜說:“找到了,找到了……”


    尤惜從凳子上站起來問他:“安全嗎?什麽時候能出沙漠?”


    祝南澤表情凝重:“阿潯沒事,可是陸西源……挨了兩槍,阿潯一個人在找他,他們還在無人區裏。”


    尤惜垂著頭:“當年叔叔就是挨了一槍後廢了一條腿。”


    祝南澤一拳捶在門框上:“我會一點點要他們償還!”


    “無人區……位置能確定的話,警察和醫生最快明天下午才能趕到,好在川哥會急救,可是他說車隊的車都被他們打壞了,現在還在搶修……”


    尤惜心急如焚,聲音都是抖的。


    兩人說話的聲音,驚醒了在房間裏休息的琪琪格,她從屋子裏走出來,揉了揉眼睛說:“我夢見阿布和姑姑了。”


    祝南澤看著琪琪格的小臉蛋,慢慢地平複著心情,他對尤惜說:“竊聽器和跟蹤器查的差不多了,都是由應該是宋家的人購買的,那個人利用著宋家的勢力為他做事,可惜朱贇不會是他的替罪羊,阿潯答應分他一成生意,他始終不曾出麵來談,恐怕他另有打算……明天一早,我就把證據交給警方,順著朱贇查,不怕查不到那個人。”


    尤惜點了點頭,又問:“那這份記錄怎麽處理?”


    祝南澤說:“假的給了他們,真的這一份……我想把爺爺的那幾個學生叫過來,大家一起商量。”


    “不,他們回來之前,記錄不能給任何人看到,南澤,現在除了我們自己,誰都不能相信。”


    天微微亮的時候,祝南潯看見了海子。


    鏡子的一樣的湖水在離她大概一公裏的地方閃著微光,她倒在沙丘裏,看著這片海子,精疲力盡。


    一整晚,十個小時艱難徒步,她堅持走到了這裏。


    腿腳早已經麻木了,還好她帶著食物和水,幫助她到了目的地。


    她不敢吃多了,還要留一些給陸西源,特別是水,她背著它們翻山越嶺,是要給他解渴,更要給他清洗傷口。


    在她的信念裏,他不可能就這樣死了。


    她篤信。


    那天在後院的水池裏,她已經把自己交付給了他,他開玩笑說他要對她負責。


    她說隻要他活著。


    活著才能對她負責,她相信他會做到。


    夜裏醒來的幾次,都是被痛醒的。血止住了,但衣服和肉黏在一塊,根本不敢扯開看。


    後半夜的時候因為傷口感染,陸西源開始發燒,燒得迷迷糊糊,痛醒了又能很快睡著。


    他已經感受不到饑餓了,失血加上體力耗盡,他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但他不敢一直睡,意識裏提醒自己隻能休息,但要保持清醒。


    聽到祝南潯的聲音的傳過來的時候,他睜開眼睛,看到太陽正在緩緩升起。


    又一個天亮了。


    這一次,應該是真的亮了。


    祝南潯發現陸西源,是因為他身上的血,她跌跌撞撞的滾下沙丘,從沙地裏把他的身體撐起來。


    “陸西源,你怎麽樣了?”


    感受他呼吸的時候,祝南潯(接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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