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湧動的鹹陽機場,正值暑期出行的高峰期,帶著行李來來回回的旅人們樂此不疲地奔波於路上,他們各有目的地。


    祝南澤此時剛剛落地西安,他即將轉機去張掖,然後再坐汽車前往巴丹吉林。


    這是最快的一條線路,機票是托熟人才買到的,他很幸運。


    候機室的廣播播報著大江南北的各個地名,他靜靜地坐在座椅上,認真地聆聽。


    每一個地名他都清楚的知道它的方位,因為這八年間,他用過各種各樣的方法找尋過尤惜的足跡,每一個省份每一個地區都有涉獵,每找一個,他就會在地圖上標記一次,久而久之,他對這些地方便十分熟悉。


    到張掖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去巴丹吉林的汽車到那時已經沒有了,但他聯係了一個張掖的司機,包下他的車,準備連夜前往。


    他一刻也等不了。


    坐在他旁邊候機的是一家三口,還蹣跚學步的小姑娘很調皮,跑前跑後不知疲憊,她的媽媽跟在她身後,生怕小孩子出半點差池。


    他在心裏描摹他和尤惜的女兒,七歲……


    應該很懂事了吧。


    他看了看班機時刻,快了。


    出發前祝南潯提醒過他要留意是否有人跟蹤,但他恰好買到最後一張飛張掖的機票,而且又需要在西安轉一次機,所以被跟蹤是不太可能了。


    但他一路上還是留意著四周,不敢掉以輕心。祝南潯在西北的經曆他略知一二,比起以前的小風小浪,這一次無疑是挺而又險,他深知這背後的危險。


    登機之後,他準備關機,就在按下關機鍵的那一刻,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是祝南潯。


    “哥,你不要去張掖了,坐火車去金昌吧,你在那裏等尤惜她們,一定要確保自己的安全。”


    回到“琪琪格小院”時已近黃昏,陸西源一接到程諾的電話後就帶著祝南潯和琪琪格飛快地趕了回去。


    根據張掖警方得到的消息,被通緝的那幫人直奔內蒙,程諾在第一時間把消息傳給了陸西源。


    為防他們的行蹤被泄漏,程諾連寧岸三人都沒有透露他們的去處,張掖的人又是怎麽得知的消息?


    即使是跟蹤祝南澤,也不至於了解到他要去巴丹吉林的動向,他人尚在西安,而且具體行程並沒有告知任何人。


    局勢格外緊張。


    “打電話的時候,你身邊還有其他人嗎?”祝南潯問他。


    “我當時在開車,就我一個人。”


    祝南潯想了想,又問:“你用車載藍牙沒?”


    祝南澤恍然大悟:“難道我車上有竊聽器?”


    他們兄妹倆是被監視過的,是在當年畫室剛被燒毀之後的那段時間,之後的這些年,他們頂多是被跟蹤,並沒有再被監聽監控過。到底是誰在什麽時候又重新開始監視他們的生活?細想,大概也就是這一段時間了。


    “哥,你們平安到家之後,高價請幾個保鏢吧,除了車上,家裏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要仔仔細細地檢查——”


    “如果做得到,查一查監聽器的買賣來源。阿潯,我拍了上次跟蹤器的照片,待會兒發過去,可以一塊去查查。”


    後麵說話的聲音是陸西源的,祝南澤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心瞬間一緊,但很快又放鬆下來。


    他覺得自己似乎離他們和那些過去的記憶又近了一步,但同時更慶幸此刻他在妹妹的身邊。


    “好,你們進沙漠注意安全,拿到東西後就趕緊回來。”


    祝南澤邊掛電話邊往艙門走,此時艙門正要關閉,他趕在最後一刻下了飛機。


    “阿布,我們是要去找爸爸嗎?你和姑姑不跟我們一起走嗎?”琪琪格把陸西源給她買回來的東西塞進尤惜正在收拾的行李中,又對尤惜說,“媽媽,阿布給我買的東西我都要帶著。”


    陸西源走到琪琪格身邊蹲下,對她說:“琪琪格,阿布和姑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我們做完就去找你們。爸爸那裏什麽都有,你們要減輕負擔,不要什麽都帶,好嗎?”


    “可是你給我買的東西我舍不得丟下啊,跟爸爸團聚後,我怕我們就再也回不來了,因為爸爸是做秘密任務的人啊,我們去了,以後肯定也要保密了。”


    琪琪格十分聰明,按照她的邏輯去理解,似乎真是這樣。


    剛進門的祝南潯聽到這句話,走過去摸摸她的頭:“那你把這些東西交給姑姑吧,姑姑保證幫你保管好,下次見麵我一定帶給你。爸爸是做秘密任務的,姑姑也要去幫他,所以我們的一切都要保密,都不可以讓外人知道,你記住了嗎?”


    “我知道呢,阿布早就教過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要做什麽都不可以讓別人知道。那姑姑你也要答應我,這些東西下次一定要帶給我。”琪琪格說完把東西又放回了原位。


    陸西源看了看時間,對尤惜說:“我請了車隊裏的兄弟送你們過去,估計到金昌也是半夜了,到了之後一定要注意安全。”


    “尤惜姐,我哥大概在明天中午十二點到金昌火車站,你們……”


    “我知道,”尤惜很快接話,之後又說,“你們倆——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盡管她此刻萬千情緒堆積在心頭,但躲避危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她看了看憧憬著和爸爸見麵的琪琪格,內心無比希望這是她們最後一次走在逃亡的路上。


    “琪琪格,跟阿布和姑姑再見,我們要出發了。”


    她微笑著,把所有的無奈和緊張都隱忍在這個笑容裏,她要拚盡全力去迎接她嶄新的生活。


    她沒有什麽可以畏懼的了,唯願陸西源和祝南潯能平安歸來。


    送走了尤惜和琪琪格,陸西源和祝南潯把小院的大門鎖好,也準備離開。


    臨走的時候,陸西源回頭看了小院一眼,它在他們的打理下依然生機勃勃,它還不知道它的主人一旦離開就不一定還能回來,它的一切都還呈現出人間煙火的姿態。


    “走吧,它會一直在,以後有機會,我們還可以再回來。”祝南潯說。


    陸西源卻搖了搖頭,“那幫人不動它是不可能的了。”


    “他們動不了。”祝南潯又說。


    陸西源問:“你做了什麽?”


    她剛剛獨自離開了一會兒,他本以為她是去廁所,可後來看到她是從大門進來的,但那會兒也顧不上問她去做什麽。


    “我出了點錢拜托鄰居們幫忙看家,那幫人一來搗亂他們就會過來。尤惜姐花了那麽多心思把這裏弄得這麽好,怎麽能輕易讓那幫人給毀了。”


    祝南潯把手搭在陸西源的肩上,陸西源摸了下鼻頭笑了笑,然後一把摟住她的腰:“祝小姐真有錢。”


    她懂他。


    陸西源租借了那隻最牛車隊的一輛越野車,兩人又去鎮上唯一一家戶外用品店買了一些進沙漠必備的東西。


    “看時間,那幫人應該快到了,希望張掖的警方也能這麽快趕過來,”陸西源說著挑了一件速幹衣給祝南潯,又對她說,“做好沒水洗頭洗澡的準備。”


    祝南潯接過衣服,又摸了摸自己一頭長卷發,“早知道就讓寧岸幫我也剪個頭發了。”


    陸西源聽了,說:“你長發好看。”


    祝南潯笑,然後問:“男人都喜歡長發大波浪?”


    “嗯,長發,大波,浪。”


    陸西源說完打量了祝南潯一眼:“可惜你隻占第一條。”


    祝南潯:“……”


    兩人上車之後,祝南潯問他:“我身材真的不好?”


    陸西源想了想,竟沒打擊她,但他卻說了三個字。


    這三個字讓祝南潯更加對陸西源刮目相看。


    他說,待開發。


    越是緊張,就越能雲淡風輕的開玩笑,陸西源和祝南潯都具備這樣的心理素質。


    感情這玩意兒,一旦點燃就刹不住車。


    這話是程諾說的,現在看來,一點也沒錯。


    那些深沉和矜持都是彼此互相探索的過程中慢慢瓦解的。


    帶足了幹糧和裝備,加滿了油後,兩人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往沙漠裏趕。


    本來沒打算今天就進,但危險來臨,他們要逃脫更要早點拿到東西。


    借車的時候陸西源依然小心謹慎,他找了車隊裏最信得過的兄弟,又拜托他一定要保密。


    現在沒人知道他出發的時間,他要打一個時間戰,哪怕消息泄露,他也能早點拿到東西。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在筆直的大漠公路上,祝南潯體會到了詩句裏的意境。


    “再走一個多小時,車子就要開始翻沙丘,你暈車嗎?”路上,陸西源問祝南潯。


    “我坐車不暈。”她說。


    “那你玩過山車會暈嗎?”


    “沒玩過。”


    “那你還是吃一片暈車藥吧,進這片沙漠的遊客,包括男人,沒有幾個是不吐的。”


    “不還是有幾個不吐嗎?我不喜歡吃藥。”她撒嬌。


    陸西源點了根煙,然後摸她的頭:“那就不吃吧,希望我的技術能讓你不吐,今晚上估計也走不了多遠。”


    她看了看漸漸暗下來的天,問他:“晚上住帳篷?”


    “路不好走,帶的東西越少越好,所以隻帶了一個帳篷,”祝南潯聽到這話,剛想開口,他又接著說,“我睡車裏。”


    祝南潯“哦”了一聲,悻悻的。


    陸西源玩味的看她一眼,“別想歪了,現在還不是開發你的時候。”


    祝南潯冷哼了一聲,說:“恐怕是開發商技術不過關吧。”


    “技術這個問題,得試過才有資格評判。”


    “我等著。”她倒是臉不紅心不跳。


    陸西源搖搖頭,“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祝南潯聳聳肩:“沒辦法,老司機帶我上路,教的好。”


    黃色的越野車馳騁在正要拉開夜幕的荒漠上,筆直的公路上隻有這一輛車在行進,車上一男一女,並肩而戰,他們將要去沙漠腹地,開啟新的旅程。


    但願黑夜來臨,黑暗不會降臨。


    沒有任何障礙,陸西源將車開到140碼,狂飆在這條平坦的大道上。另一個方向,尤惜和琪琪格也在離開巴丹吉林的路上狂奔著。


    他們走後沒多久,張掖的那幫人就殺到了鎮上,他們毫無懸念的撲了個空。


    他們到處打聽人的下落,鎮上的人都說見過,但不知去向。


    此時,祝南澤也順利地踏上西安通往金昌的火車,因為隻買到站票,所以他站在吸煙處與很多同樣遭遇的乘客擠在一起,但他不覺得有任何的不舒服,盡管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坐過綠皮火車了。


    熬過這一夜,他便要達成八年未完成的夙願。


    興奮感是可以替代疲勞的。


    祝南潯不知不覺地睡了一覺,是車子開始顛簸才讓她從睡夢裏驚醒。


    她睜開眼睛,看見車燈下的沙地,再透過窗子,看向遠方,月光下,是一望無際的沙丘。


    廣闊、寂寥、壯觀又野性。


    這便是巴丹吉林沙漠的邊緣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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