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陸西源這句話,再看看眼前這三個人,祝南潯混亂了。


    她雖然已經24歲,但幾乎從未設想過比她大五歲的祝南澤會給她造出個侄子侄女之類的小娃娃,而祝南澤更是從未有過結婚生子的念頭。


    可眼前,不僅冒出個親侄女,而且算年紀,這個小侄女都已經七歲了。


    這絕對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她難以在短時間內接收這個極具顛覆性的事實。


    甚至在十分鍾之前,她還在懷疑這個孩子是陸西源和尤惜所生,還在做十足的心理準備去接受這個假設,並在心裏將陸西源劃分在無恥之徒的行列。


    看著琪琪格在她麵前蹦躂,她終於知道為什麽一見到這個小女孩就移不開目光,並且還想到了自己的小時候。


    原來這個小姑娘的血脈早已與她相連了,她怎麽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祝家的新生命竟然已經誕生了七年,而她和祝南澤卻渾然不知。


    對於這個鮮活的生命和新的家庭成員,她心裏徒生出一股強烈的責任感。


    她是做長輩的人了。


    “姑姑,你為什麽現在才來找我?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呢?”


    “姑姑,你是不是在外麵受罪了呀,你看你的頭發都打結了。”


    “姑姑,這裏有沙漠,風沙很大的,頭發和皮膚一定會幹燥,你要早點適應哦。”


    ……


    琪琪格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姑姑,絲毫不感到陌生,而尤惜和陸西源看著她格喋喋不休的樣子,卻很是頭疼。


    他們三個相依為命在內蒙待了七年,孤立無援,沒有親人的關心,也沒有故鄉可以追溯。


    隨著琪琪格漸漸長大,她會開始思考,她為什麽隻有媽媽和阿布,為什麽沒有爸爸。


    琪琪格叫陸西源阿布,是因為在她的生命裏,需要這樣一個角色,所以陸西源承擔了這個角色,但琪琪格心裏知道,陸西源不是她的爸爸。


    其實尤惜是想過要回家的,她是有父母可以依靠的。但除了擔心被跟蹤被追殺,未婚生子還惹上一身麻煩的狀態讓她很難給自己的父母一個交代,也很怕給父母引來危機。


    所以她隻能等,等著陸西源掌握證據,等著真相大白,也等著有一天能和祝家兄妹相認。


    而這一天,她終於等到了。


    她喜極而泣,是為琪琪格,更是為自己。


    “快讓你姑姑進屋吧,你要是再問,你姑姑會被你嚇跑的。”陸西源故意對琪琪格說。


    小姑娘聽了,拉著祝南潯的手飛快地跑進屋裏。


    “姑姑,你坐,你趕緊吃飯吧,我媽做的羊肉可好吃了。”


    陸西源歎了口氣,“我在咱們家的地位徹底沒有了。”


    祝南潯極力的適應,同時,她也開始思考,這件事情,她該怎樣跟祝南澤溝通。


    找到尤惜對他而言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憑空多出個七歲的女兒,還不知道他的臉上會有怎樣驚訝的神情。


    祝南潯忽然很想看到這一幕。


    因為這大概是電視劇裏才會演到的情節。


    “琪琪格,你知道姑姑是什麽意思嗎?”祝南潯問她。


    隻見琪琪格小手一揮,霸氣十足:“當然知道了,姑姑不就是爸爸的姐姐或者妹妹嗎?姑姑,你讓我爸最好趕緊來接我們,什麽秘密任務能做七年還做不完?你都出現了,他也該出現了吧。”


    對於這樣的回答,祝南潯睜目結舌,這小姑娘,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尤惜小聲地在她耳邊提醒:“我們一直跟她說,她爸爸在做一個秘密的工作,一時半會兒不能出現。”


    祝南潯恍然大悟,對琪琪格說:“嗯,你放心,我保證你爸爸很快就會出現的。”


    吃過午飯,祝南潯拿陸西源的手機給祝南澤發了條短信,她沒敢透露太多,隻是先問他:“哥,如果要生孩子,你會喜歡女兒嗎?”


    祝南澤看到短信後,立刻回了電話過來。


    祝南潯昨天剛跟他發過短信,告訴了他遺囑的秘密,她說電話卡隨時都會換,為了安全,讓他不要打電話過去,還讓他留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他猜測她可能遇到了危險,始終不敢輕易聯絡這個號碼,眼下再次收到短信,他終於安了心,所以趕緊回撥過來。


    他幾乎沒有細想她為什麽會這樣問。


    看到電話打過來,祝南潯還在後悔是自己的問題問得太差勁,她看了眼尤惜和琪琪格,想了想後,還是先走到外麵去接電話。


    電話一接聽,祝南澤急切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現在在哪裏?安全嗎?陸西源在你身邊嗎?”


    “哥……在我說這件事情之前,你先做個心理準備……”


    祝南潯正在組織語言,祝南澤卻又打斷了她的話:“阿潯,你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還是陸西源或者……尤惜……”


    “哥,你有個女兒,尤惜生的,七歲了。”


    祝南潯的語速從未這麽快過,她是為了消除祝南澤不安心的猜測,也為了“速戰速決”。


    祝南澤此時正在回家的路上,他開著車,藍牙接聽的電話,祝南潯的這句話就這樣回蕩在車裏……


    女兒……尤惜生的……七歲了……


    一個急刹車!


    他的車停在了馬路中間。


    緊接著身後的車開始狂按喇叭。


    他在這些催促聲裏,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地址給我,我現在就過去。”


    這句話輕鬆地就像是內蒙和浙江之間沒有距離一樣,他說完重新踩下油門,但一雙手仍把持不住的顫抖。


    八年了,終於有了她的消息,從昨天祝南潯告訴他已經找到陸西源之後,他就開始幻想尤惜的出現。


    他太想念她了。


    這八年,他尋人未果,設想過無數種可能,但每一種都讓他絕望。


    是祝南潯的謹慎,讓他沒能第一時間過去與她會和,現在,沒有什麽還能阻擋他的腳步。


    他對尤惜一見鍾情,尤惜對他卻是露水情緣,這一刻,他竟有些慶幸,因為他們之間有了這個女兒,因此他的想念可以明目張膽,他也終於有權利參與她的未來。


    祝南潯掛了電話後走到了廚房裏,尤惜正在洗碗,見她進來,衝她笑笑:“地方小,不習慣吧?”


    “不,這裏挺好的。”祝南潯趕緊否認。


    “累了吧,房間我都收拾好了,你上去休息一會兒吧。”尤惜又招呼她。


    祝南潯沒吱聲,她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尤惜姐,我哥……可能要過來。”


    水龍頭裏的水持續地流淌著,尤惜洗碗最後一個盤子後,把水龍頭擰緊,然後拿著抹布擦了擦手,擦完手後又想起灶台還沒有收拾,又去擦灶台。


    她始終沒有抬頭,背對著祝南潯一直沒停下手裏的活兒。


    祝南潯也不知道該怎麽界定她與祝南澤之間的這種關係。單戀?還是擦槍走火?又或者是酒後……


    她見尤惜沒有回應,又小心翼翼地對她說:“如果你不想見他……”


    “沒,來就來吧,琪琪格早晚也要見他。”尤惜終於開了口,她回過頭,表情很平靜,“阿潯,你跟你哥哥,這些年,過得好嗎?”


    祝南潯苦笑一聲:“要說不好,比起你們,實在又好了太多。”


    尤惜看起來反而很輕鬆,她拉著祝南潯的手走出廚房,走到院子裏,對她說:“這個院子以前是荒廢掉的,我們來了之後,把房子重新修繕,牆壁也粉刷了,門口這幾間屋子是後來建的。這邊氣候不好,種不了花,我就在院子裏種一些沙棘,你看,收拾收拾,小院也有個看像,現在快進入巴丹吉林的旅遊旺季了,到時候我家會住滿客人,對了,我帶你上樓看看吧,樓頂上有我自己種的……”


    “尤惜姐,謝謝,真的謝謝你。”


    祝南潯打斷正在說話的尤惜,緊緊地拉著她的手。


    謝謝你忍受這麽多苦難,也謝謝你沒有任何怨恨,謝謝你生下了這麽可愛的琪琪格,也謝謝你如此豁達,將自己照顧的這麽好。


    尤惜說了這麽多,無非是想證明自己這些年過得並不差,她知道祝南潯有愧疚之心,但她既不想得到同情,也不想擺出聖人姿態,她和陸西源一樣,早已將這樣的生活過成一種習慣,早已跟這樣的命運握手言和。


    人生在世,都是因緣際會,也都是自我選擇。


    “你確實應該謝謝我,琪琪格這個小家夥,真的太不好帶了。”


    聽到尤惜這樣說,祝南潯終於也輕鬆了起來。


    “琪琪格,她以後不僅有爸爸和姑姑,還會有外公和外婆……尤惜姐,這些年,我哥每年都會去你老家看望你父母,他們過得很好,就等你回家了。”


    陸西源找熟人借了輛專業越野車,帶著祝南潯和琪琪格開出小鎮,往荒漠裏開。


    “阿布,你很久沒有帶我去衝沙了。”琪琪格表示不滿。


    陸西源笑了笑,“我就不信你沒有和小夥伴們偷偷去衝過。”


    琪琪格撅起小嘴:“和他們一起有什麽意思啊,我是要帶姑姑去衝沙,姑姑從南方來,肯定沒有衝過沙。”


    “知道啦。”陸西源對琪琪格的撒嬌是沒有抵抗力的,趕緊答應下來。


    祝南潯看到小鎮被甩在身後,離他們越來越遠,而眼前的景色漸漸被黃沙鋪滿,她問陸西源:“我們現在去哪兒?應該不是去巴丹吉林沙漠吧?”


    陸西源說:“嗯,進沙漠時間長,要做很多準備,沒那麽容易。今天先帶你去看看蒙古包,再找片小沙丘滿足一下琪琪格的心願。”


    祝南潯不禁覺得,到了這裏,陸西源似乎變得不知疲倦。


    而她也格外輕鬆,好像找到了一片歸屬地,變得很踏實。


    盡管十個小時之前他們還在危險中掙紮,但此刻他們已經在享受這片荒漠的熱情。


    這是趟意想不到的旅途,集齊了各種元素,讓人欲罷不能。


    難怪在陸西源的臉上從來也看不到驚慌失措,是這樣廣闊的天地給了他一顆接納萬象的強心髒。


    他果敢,堅毅,因為他經曆了太多的風沙,鑄就了強硬了外殼。


    而擔起兩個女人的責任,讓他的內心,又像是浩蕩的江河,有洶湧的波濤,也有溫暖的力量。


    現在,他是她信念的源頭,也是她的守護神。


    剛剛尤惜聽到那句話後,問她:“回家?還回得去嗎?”


    祝南潯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一定可以。”


    因為她信陸西源,也信自己。


    她信善良,也信正義。


    那份記錄在一份絹帛上,被撕成兩半,一半藏在印章裏,另一半藏在畫裏。


    印章是爸媽去川南前交給她保管的,而畫裏的那一半絹帛,陸懷信三人拚死帶到了內蒙,藏在了巴丹神廟裏。


    他們必須要去沙漠走一趟,為了拿到絹帛,也為了保護好這些祝南潯爺爺收集了多年的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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