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獸銀鴟。


    金花銀柳。


    金粉銀蘇。


    富貴氣到了極致,就硬生生地把俗氣壓了下去,再不用書畫古玩來點綴清高。不大的房間裏,各類珍奇肆意擺著,並非主人沒有雅味,不過是不屑於擺弄罷了。


    正中的太師椅上,身材肥碩的男子正半閉著眼睛,他的前麵一個青年垂手立著,背後是另一個青年。


    前麵的那人白衣錦帶,長袖蓋住了半個手掌,隻有小半的手指留在外麵,指節之間極其明顯,是一個頭腦清醒做事果敢的人。


    後麵的男子卻隻著了黑衣,很平常很消瘦的臉,下頜圓潤光滑如同女子,眉眼卻是帶著一股英氣。


    一群華服絕色的女子垂手立在後麵,似乎連呼吸也不敢放肆了。


    身材肥碩的男子剛要說話,忽然喉嚨裏一陣濃痰翻滾的聲音。


    “喉喉!”那男人咳嗽了兩聲,當即有一名女子跪在麵前,男人一張嘴,把一口黃綠的濃痰唾入女子口中——那女孩兒不過十七八歲,一張小嘴晶瑩嬌豔,就這麽咽了下去,似乎沒有一點惡心的感覺。


    一屋子的人,早已見怪不怪——那男子正是權傾當朝的嚴世藩,而這“美人唾”,正是這位大人的發明。


    清了清喉嚨,嚴世藩皺著眉頭開口:“右手……辦事不力。”


    白衣的男子低了低頭,多少有些不服,但不敢說什麽。


    “五指一起陣亡……那個叫京冥的,好像很不簡單啊。”嚴世藩想了片刻,手一頓:“右手,你這幾天去演武堂吧,重新挑選五個人,這一回要看準了,不要那些不識抬舉的東西。鐵肩幫的事情,就交給左手!”


    兩個男人一起回答:“是!”


    身後的黑衣男子,也就是左手,上前一步:“鄒應龍他們似乎在搜集對太師不利的證據,屬下——”


    嚴世藩好像很頭痛了,輕輕拍了拍左手的肩膀:“交給你辦。”


    說完,他已經搖搖擺擺走了出去——左手和右手都知道,今天揚州知府命人送上了兩個名冠一時的才女。


    目送著嚴世藩的目光,右手忽然開口:“我真是不明白,他為什麽就這麽看中你。”


    左手笑了笑,這些年來,兩個人的暗鬥已經索性化為明爭。


    “你看看你的衣裳。”左手忽然說道,不急不躁:“好像已經沒有第一次穿那麽白了吧?”


    右手愣了一下。


    左手接著說:“做一個殺手是不該穿白衣的……右手,你隻要動作,就有痕跡。誰也不能保證沒有一滴血沾在衣服上。”


    右手忍住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白衣——微微的黃色陳漬留在衣擺處,是無數次殺戮的痕跡,是的,他的白衣恐怕已經沒有一件是潔白的了。


    他抬頭,迎向左手的目光,微笑裏藏著殺意。


    “你根本就不配指點我,至少我是個男人。”右手被那種陰森的眼神惹得有點上火,忽然冷笑道:“是麽?嚴公公?”


    “是,這就是你和我最根本的區別。”左手絲毫不介意:“你給嚴家的不過是你的武功和你的命,但是我,把廉恥和尊嚴都交出去了……你說,主上會信誰呢?”


    他信步走了出去,把最後一句話扔在右手耳邊:“鐵肩幫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老老實實地去演武堂找新手吧……右手大人。”


    他一步步走出去,任由背後右手的目光變得猙獰,他的拳頭一點點握緊,這是一個無比驕傲的人,容忍不了這樣的敗績。


    一定……一定要一雪在左手麵前的恥辱,右手恨恨,他確實無法放棄男人最後的尊嚴,他也不知道如果連男人都不是,還要什麽野心?


    “不男不女的東西!”右手又一次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白衣,忽的扯去,大踏步地向外走去——他急須證明些什麽。


    秋風漸起,寒蟬淒切,這是一個深入到大多數人靈魂的季節。北京的秋大氣而爽朗,似乎是天佑大明的氣象。


    天很藍,藍的胡同兒似乎也開闊了起來。一隻深藍色的風箏在天藍的正中留下奇怪的一點,乍一看上去並不十分顯眼,但是一旦認清,那奇異的色覺反差還是會把人的所有目光吸引到那個點上。


    隱藏的炫耀,類似的分明……秋葉飄落著,帶著恍惚,帶著奇異的氣息。


    諾顏盯著那隻風箏已經有將近一個時辰了。


    “吱呀”一聲,身後門被推開,一個棗色長袍皂色布褲的男人走了進來,瘦削而寧靜的麵孔,好像天上的風箏,有著一種獨立於平凡上的魅力。


    “火鷹……”諾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是的,臉頰上還有淚水,但是那又如何?這個男人從來都是知道自己的痛楚的。


    “諾顏……”火鷹坐下,“過去了就讓他過去,何必想這麽多?”


    這個少女已經黯淡下來,火鷹還記得她那天來到自己麵前的樣子,似乎是剛剛死了一次,走過奈何橋一般。


    “我在想……”諾顏皺了皺眉頭,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想法。


    “什麽?”火鷹的聲音是傾訴的蠱惑。


    “我在想,我爹,我娘還有我一向以為讀書明理,淡泊名利,但是……有用麽?那些官兵,他們算什麽東西,但是隻要一把幾兩銀子的刀,就能毀了我爹經營這麽久的生活。什麽金陵第一才女,什麽詩禮傳家書香門第,不過是自己拿來騙自己的而已。”諾顏的麵頰泛起了一陣奇異的紅潤:“讀了幾本書,苟且偷生的活著,究竟和不讀書有什麽區別呢?我從長大的那一天,就有人教我做人的道理,淑女的風範……可是,我受夠了。”


    她似乎有些放肆地仰麵躺在床上,用力咬著嘴唇,修長的眉擰成一團。


    火鷹沒有說話,這個少女,這個讀了太多書的十七歲少女,正在經曆他少年時代所經曆的一切,質疑,思考,叛逆……太厚重的壓力,已經讓她開始崩潰,而她的身體,卻日漸一日地壞了下去。


    她的臉詭異的紅著,眼睛分外明亮。火鷹忍不住皺眉:“你喝酒了?”


    “嗯……”諾顏笑了笑:“隻有一杯,火鷹,你的房間裏隻有一杯酒。為什麽?”


    他的房間裏隻有一杯酒,但是是最烈的那一種,在北國的冰天雪地裏也足夠讓人熊熊燃燒——那不是水,而是火。


    火鷹不敢回答這個女子,他怕醉——他怕自己根本就忍受不了遺忘的誘惑。每天帶著麵具,每天的周旋,他早就累了,累到骨子裏。


    錦衣玉食的生活忽然消失固然痛苦,但自以為寧靜致遠的思想一旦打破,痛苦卻是更深。火鷹終於忍不住問:“諾顏,你想他麽?”


    “想。”諾顏堅定的,輕輕的回答。


    “那為什麽不肯留在他身邊?”火鷹把玩著桌上的銀杯。


    “我不想兩個人再象爹娘一樣,拿著那些無用的東西欺騙自己。”諾顏抬起頭:“火鷹,你知道麽,從我在秦淮河上脫鞋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那個方小姐了。我……我要他也不是杜公子,我要他是個男人!”


    銀杯被捏癟,再捏圓,捏癟,再捏圓……反複了幾次,火鷹似乎厭惡了這種無聊的遊戲,手心猛地收緊,把這狻猊吞月的銀杯捏成一塊銀錠。


    “有道理。”他回答。


    “你……”諾顏無語了:“你隻有這一句話說麽?”


    “當然不是。”火鷹在她對麵做下:“我給你說個故事,好不好?”


    “是你小時候的故事?”諾顏嘴角輕笑,沒想到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也隻會玩這種小把戲。


    “沒想到你這麽聰明。”火鷹手裏的引得又被捏成片,麵團一般的在手指間翻滾。


    “阿杜他總是喜歡給我講故事。”諾顏含著笑,道:“隻是他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有什麽事情我不知道……每次聽個開頭就知道又是他小時候的事情,偏偏婆婆媽媽說個沒完。”


    火鷹眼裏最深的笑意也消失了,緩緩道:“看來這個把戲確實沒什麽意思。”


    他忽然站起身,走出門去。諾顏在他身後略略地有些後悔了……聰明如她,自然看得出那男子的一絲溫情。隻不過,隻不過,她既然允諾了阿杜,又怎麽能在這裏給其他男人一點點機會靠近?


    他們的距離,本來已經讓她擔心。


    諾顏撩起了身後的藍布簾,輕輕喊了一聲:“爹……”


    身後的內室,正式方家夫婦,方北辰在這三個月裏,幾乎一下衰老了十歲,從未經曆過的縲絏之災,對這個風骨奇高的書生來說,實在是個打擊。有時候,他甚至在想,或許象杜家衡一樣傲然辭世,對他來說,更是個解脫。


    手中的筆已經提了半日,墨都幹了,麵前的白紙依舊空無一字。


    方北辰忽然將小小書桌猛地一掃,扔下筆,蹲在了地上。


    “爹……”諾顏不忍,上前扶起了父親,如是連她都有那樣的焦灼和痛苦,父親心中又該是如何?


    “讀書何用?讀書何用?”方北辰嘴唇有些顫抖地說:“我難不成一輩子就躲在這間黑屋裏,再也不能出去見人?”


    “爹……”諾顏扶著他坐在床上,一邊的母親捧過一杯清茶來。諾顏開慰他道:“爹爹,火鷹不是說了麽,過個兩三年,朝中自然有大變,那個時候您就可以——”


    “他憑什麽知道朝廷有大變?”方北辰還是焦躁:“我還不如像你杜叔叔一樣,死了幹淨,倒是成全了氣節。”


    “爹!”諾顏忍不住了:“你平日教女兒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難道……一場牢獄之災就什麽都沒有了麽?”


    “諾顏……”方北辰的聲音有些低落:“爹爹我就是不知道,威武究竟不能屈些什麽,這朝廷沒了指望,讀書沒了指望——你,你不知道,你被那幾個畜生拉到一邊的時候,我隻想變成土匪強盜,大砍大殺一通。天幸你無事啊!火鷹的大恩,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報答……”


    “不錯。”諾顏苦笑:“女兒也不知何以為報。”


    “大恩不言謝!”方北辰歎道:“我夫妻隻有日夜求拜上蒼,隻盼他早日手刃家仇,為國除奸。”


    “爹爹……你說什麽?”諾顏一驚。


    門外卻傳來一聲極低的歎息聲:“原來,方世伯還是早就認出我了。”


    門簾啟處,火鷹迎著諾顏極度詫異的目光說:“我姓楊。”他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好像在宣告這個世界上最光榮也是最恥辱的事情一樣。


    那樣的表情……那樣的表情……諾顏的眼睛亮了起來。


    那是什麽時候了?七年,還是八年?那個暴風雪的夜晚,臉色凍得鐵青的少年站在她麵前,竭力表現出對暖烘烘的火盆和一桌佳肴的不屑一顧。


    他仰著臉,冷冰冰地說道:“我姓楊。”


    他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好像在宣告這個世界上最光榮也是最恥辱的事情一樣。


    第一個認出他來的,不是諾顏……隻是方伯伯。火鷹的臉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手裏還在捏著一小團銀塊,內力的無情蹂躪,已經把銀子捏到麵目全非。


    不怪她……不怪她,離去時她不過是十一歲的小女孩,哪裏記得住他的樣貌,更何況這些年來,他的樣貌本來也有了極大變化。


    但是……在少女第一次盯著他麵具下的臉孔問“你是誰”的時候,他的心還是莫名地抽緊了。想象中相逢的喜悅和驚詫變成了苦笑,他不動聲色地回答:“我是火鷹……”


    “阿龍?”諾顏的喜色和已經揮之不去的矜持猛烈衝撞著,“哥哥”兩個撒嬌的字眼卻死活不能出口。


    “是。”火鷹淡淡回答:“所以……一報還一報,當年方世伯收留我三年,救我一命,現在也不過是欠債還錢而已。”


    他微笑了一下:“所以世伯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爹……”諾顏奇道:“他究竟是誰,這是怎麽一回事?”


    方北辰不知如何回答,許久才說:“你楊大哥,是楊仲芳的公子啊。”


    楊仲芳,楊繼盛,官拜刑部員外郎、兵部武選司,上疏彈劾嚴嵩十大罪,被嚴嵩陷害致死。當年為天下敬仰,幾乎隻要提起這個名字來,就如同宋人提起嶽武穆,文天祥一般。


    火鷹的眼裏,卻是更深的譏笑,輕輕補充了三個字:“私生子。”


    “磏龍你何苦……”方北辰不知如何勸他,眼前似乎還是昔日倔強的少年,半晌,他才繼續說道:“不管怎麽說,你總是楊公之子,忠良之後。磏龍,你兩個兄弟生死不知,你、你……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總要替楊家——”


    “不勞世伯費心了。”火鷹的眼裏,還是極深的悲哀:“我已經差人安撫了那兩個兄弟,世伯不必為楊家香火擔心了。隻怕我傳了香火,也進不了楊家的祠堂。”


    他忽然有些煩躁的拂袖而去,那一刻,諾顏多少有些後悔——或許,是該聽聽他的故事的。


    楊磏龍……算起來也不過二十四五歲,但他的臉,他的心,哪裏還有一絲年輕人的影子?


    無論心潮如何彭湃暗湧都絕不喜怒形於色,這個少年,究竟有什麽樣的過去,又是如何渡過這些年?


    火鷹一邊疾走,一邊握緊了拳頭。


    那個從來不肯承認他的“大娘”,毅然卻也是驕傲地奔走呼號,以楊繼盛之妻名分求得公道。她那麽鄙夷地看著母親,與素來的鄙夷和敵視沒什麽兩樣。


    “你帶著阿龍去南方吧。”她指點著:“我和應箕應尾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也算替楊家留了一脈香火。”


    母親嬌嬌弱弱地叩頭去了,又命他叩頭辭別大娘。可是他不肯——那個女人或許會追隨爹爹去吧,或許會是烈女節婦——隻是,那和他有什麽關係?他隻知道從生下來那一刻起,那個女人就不許他走入楊家大門半步,一個肮髒女人的野種,也隻有在最後關頭才能起到延續香火的一點點作用。


    後來,他在方家的時候,聽說那個女人上書給皇上,要求替夫君一死,皇上不允,她便自殺殉夫了。天下唏噓稱讚,忠臣烈婦,本就是人人敬重……可是,他的娘親呢?


    那一幕!


    那一幕!


    那是在江北的渡口,母親無助地抱著他,不知要去向何處。


    “對了,龍兒。”母親忽然想了起來驚喜地說道:“你爹爹有個好朋友就在金陵城,叫做方北辰的,和我還有一麵之緣。這個人雖然一介書生,倒有俠義的心腸呢,我們可以去投奔他。”


    他沒有回答,隻是點頭,父親被押入大牢,這世上,他隻有娘親這一個親人。


    但是母親的臉很快就變了——一彪人馬,正狂風般衝了過來。那奇異的服侍漸漸清晰……是倭寇!


    當時中國東南倭患極其嚴重,時常有小股倭寇渡江侵襲百姓,尤其是婦人女子更是談虎色變。


    “快,龍兒!”母親慌慌張張把他推入渡口處的木板之下,自己卻向著相反的方向跑了過去。


    那已經是隆冬,揚子江水奇寒入骨,一下浸透了他薄薄的襖褲,帶走了本來就所剩無幾的熱氣。


    他透過木板的縫隙張望著,看著那些男人抓住了母親,得意地狂笑,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不許亂動!”母親嘶聲喊著,隻有他聽得懂是喊給自己聽。


    母親的布衫布褲很快就被撕去,第一個男子壓了上去——隻是,那一瞬,母親忽然拔出頭上的長釵——當時沿海的女子多半有這種發釵,一端極其鋒利——一哆嗦捅入男子的小腹。


    長釵很是鋒利,那個男人幾乎是當即斃命。


    但是那些匪幫裏的頭目卻是大怒,忽然拔出一把又長又亮的刀,剁去了母親拿著釵的手。


    那把刀,閃著冬日陽光的慘白,娘親的臉是那麽痛苦……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激起了獸性的倭奴們向著母親猛撲了過去,楊磏龍一直惡狠狠抓著臨岸的石頭,他沒有轉頭,沒有閉眼,他死死盯著這一切,忍住了無數次要衝出去的衝動。


    等到一切過去的時候,母親的屍體已經被長刀挑開,內髒流了一地。楊磏龍沒有哭,他象一個小獸一樣的低低吼著,那一刻,他失去了心中所有的光明。


    他瘋狂地挖著,用石塊,用樹枝,用手指,掘下一個淺淺的墳墓,把母親殘碎的屍身慢慢拖了進去。那天他一直沒有流淚,他的眼淚被心中的仇恨抽幹了——直到今天。


    再以後,就是聽說了父親被處斬,人生最後一絲牽掛也已經割斷。是的,他仇恨,可是……他究竟應該恨誰,又究竟應該怎麽複仇?


    那個教他忠孝節義的爹爹被砍了頭,那個唯一疼他的娘親又埋在了長江邊的野地上。方家確實溫暖,可是……他不敢多看,不敢看過分受寵的小諾顏,不敢看方伯伯方伯母慈愛的笑容,不敢看杜伯伯杜伯母的相敬如賓,不敢看杜家兄弟的手足情深……


    他因為姓楊留在方家,得到了比親生兒女更好的照料……但是,那一切都不是他的。


    包括……他人生裏真正接觸的第一個女孩子,諾顏。


    三年,有多少聲阿龍哥哥,在晨起和黃昏響在他耳邊?那麽甜美,那麽清澈,給了他全部的信賴……臨走時磨那粒石珠的時候,他幾乎就要流淚了,終於狠狠一拳砸在石頭上,止住了眼淚即將不爭氣的流淌。


    那粒紅色的石珠……本來就是他的鮮血染成。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動情,他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泯滅,但是那一天,當他看見幾個男人撕去少女衣衫的時候,舊時的回憶還是驟然撞上心頭——刀鋒上反射的陽光,母親痛苦到扭曲的臉龐。


    他終於還是救了她,聽見她用顫抖的聲音說:“我叫方諾顏……”


    火鷹不知不覺地疾走,卻又不知不覺地走回了原地,攤開手掌,那隻“銀杯”也不知被反複揉搓了多少遍,成了詭異的一圈。


    小屋前,諾顏正怯生生地站著,擔憂的神色寫滿了整個臉龐。


    “我沒事。”火鷹皺了一下眉頭,他不習慣和女人打這種交道。


    “楊大哥……你還好麽?”諾顏輕聲問,不敢再觸及兒時的回憶。


    “真沒想到你就是楊大哥……”極其尷尬的麵對,諾顏好不容易找出了一句話來:“阿杜他有你調教,一定會大有長進,說不定會超過那個京冥……也說不定會超過那個右手呢……”


    火鷹冷笑了一下,好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他承認杜鎔鈞確實資質不錯,悟性也很好,但是京冥和右手……放眼武林,恐怕勝過他們的人已經不太多。


    杜鎔鈞、杜鎔鈞,火鷹的心裏慢慢升起了一絲涼氣——你何其不幸,又是何其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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