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光明道:“大家到外麵坐吧,我叫人備辦酒菜,邊喝邊說。”


    幾個到外麵就坐,陀家是那種真正的大戶人家,一聲令下去,不多會一席酒菜便上來了,戰天風先灌了一大杯酒,再倒一杯,喝一口,這才對壺七公道:“七公,說吧。”


    壺七公看一眼邊上立著的丫頭,沒有開口,單如露先前在裏麵哄兒子睡覺,這時剛好出來,卻就留意到了壺七公的眼神,忙對那些丫頭道:“你們都下去,不得召喚,不要進來。”


    戰天風抓耳撓腮:“七公,你別跟個娘們兒似的好不好?”


    “你知道個屁。”壺七公惱了,狠狠的瞪他一眼。


    “行行行,我屁都不知道,行了吧?”戰天風咽氣,悶頭喝酒,也不問了。


    壺七公喝了口酒,捋著胡子,好半天終於開口,卻隻有五個字:“終於出來了!”


    他這話沒頭沒尾的,戰天風聽得莫名其妙,正把酒杯送到嘴邊的單千騎手卻沒來由的抖了一下,半杯酒灑在了衣服上,他這個小小的動作,就象是在為壺七公的話做注腳。


    戰天風實在是有些不耐煩了,他真的想不出有什麽人什麽勢力會讓人這麽恐懼,好奇心成倍的提了上來,不過他不敢催,隻是斜瞟著壺七公的嘴,希望那嘴裏快點崩字出來。


    壺七公卻又連著喝了好幾口酒,出了一會兒神,才道:“黑道上,出過兩個最讓江湖人恐怖的門派,一個是血屍門,另一個便是閻王殿,現而今的黑道三雄,九鬼門,一錢會,魅影教,雖也殺人放火,肆無忌憚,但若與那兩派比起來,幾乎可以說是還沒有出師。”


    “這麽厲害啊。”戰天風沒聽說過閻王殿的事,不知厲害,但和九鬼門幾個一比,他就聽出高低了,叫道:“血屍門就是上次我們把血屍鐵甲秘譜給範長新的那個血屍門是吧,殺了人還要吸人家的血,聽說是恐怖之極。”


    聽他口中說到把血屍鐵甲秘譜給範長新這話,單千騎身子一動,眼中射出驚訝貪婪之色,不過他飛快的低下了頭,沒讓戰天風幾個看見。


    “你以為有幾個血屍門?”壺七公哼了一聲,喝了口酒,仰起頭,籲了口氣,道:“但血屍門若與閻王殿比起來,又還隻能算是學徒了。”


    “真的?”戰天風的好奇心越重,實在忍不住了,求道:“七公,你痛痛快快說好不好。”


    壺七公不理他,出了一會神,才道:“閻王殿最可怕之處有兩點,一是神秘,二是言出必踐。”喝了口酒,接下去道:“江湖上,從來沒有任何人知道閻王殿在什麽地方,也沒有任何人知道閻王殿的主人,他們自稱的閻王爺吧,到底是誰,這幾乎是江湖上一個最大的懸案。”


    “有這種怪事?”戰天風不太相信。


    “老夫懶得騙你。”壺七公哼了一聲:“那個萬異門,自認為隱密,其實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萬異穀的所在,但閻王殿在哪裏,絕對沒有任何人知道。”


    這會兒單千騎點了點頭,道:“是,閻王殿的所在,閻王爺到底是誰,真的從來沒有人知道。”說著歎了口氣,道:“千古艱難惟一死,其實死沒什麽了不起的,很多人都不怕死,江湖上之所以對閻王殿這麽恐懼,他的神秘是一個極大的原因,越看他不清,就越怕。”


    “這話有理。”壺七公一直沒正眼看過他,聽了這話倒正眼看了他一下,道:“很多人怕,其實怕的不是死,而是怕的害怕本身,越害怕越怕,真的刀架到脖子上,說不定他反而不怕了。”


    “怕的害怕本身?什麽啊,聽不懂。”戰天風扯耳朵。


    壺七公不理他,道:“閻王殿一直橫行了三百多年,在那三百多年裏,隻要是發出了生死牌,就沒有人可以違抗,不論這人是什麽來頭出身,有多大的本事,說生就生,說死就死,嘿嘿,借一句古話,閻王叫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真正的言出必踐。”


    “這麽牛皮啊。”戰天風撇了撇嘴。


    “是的。”壺七公點頭:“誰接到生死牌,是生牌,哪一天持牌到哪個地方報到,遲一刻喪命,不去者滅門,是死牌,那就不要說了,子不過午,全家老小,自己穿了喪服等死吧,沒有任何人逃得過閻王爺一刀。”


    單如露先前不知道閻王殿是什麽,這會兒聽壺七公一說,知道厲害了,驚怕起來,看了單千騎叫道:“爹,你接的是生牌是不是?”


    “是。”單千騎點頭,苦笑一聲:“不過生牌死牌其實也差不多了,進了閻王殿,想回來隻怕就有些難了。”說著他看向壺七公,道:“以前據說那些接生牌的,有的幾年才回來,有的幾十年後才回來,而且就算回來了,基本上也不再在江湖上露麵,他們在閻王殿裏見到些什麽,吃過什麽樣的苦頭,沒有任何人知道,甚至也沒有任何人知道閻王殿為什麽召他們去,總之去一趟閻王殿,那個人不死也差不多死了。”


    “是這樣的。”壺七公點頭:“閻王殿召人去,沒有原因,放回來,不知理由,回來的人也絕不會開口說及閻王殿裏的事。”


    “給你們這一說,這閻王殿還真是神秘霸道到了極點呢。”戰天風叫了起來,想到一事,道:“七公,你剛才說終於出來了是什麽意思?是不是閻王殿好久沒出來現在又出來了?”


    “閻王殿行事非常獨特,平時是見不到他們的,要每隔十二年,他們才會在江湖上出現一次,但最近一次出現,不是在十二年前,而是在六十年前。”


    “你是說閻王殿六十年沒有出現過了?”戰天風恍然:“難怪我沒聽說過,六十年,老了一輩人呢,江湖上還有幾個人記得他。”


    “錯了。”壺七公大大搖頭:“江湖上雖然少有人提及閻王殿,但絕不會有人忘記閻王殿,絕對不會,嘴裏不說,心裏其實都在隱隱的擔心,不知道閻王殿會在什麽時候突然又冒出來,而現在,閻王殿真的就出來了。”


    “那這六十年裏他們做什麽去了呢?”戰天風大是奇怪:“為什麽不出來?發生了什麽事?現在出來又是為什麽?”


    “沒有任何人知道是怎麽回事。”壺七公搖頭:“就如閻王殿神秘的出現,他的消失也是神秘之極,六十年前,十二年一輪的生死牌該要出現了,所有人都在屏聲斂氣等著,但左等右等不見出來,過了十二年,仍不見出來,就這麽一直等了六十年,至於閻王殿為什麽不出來,到底是什麽原因,誰也不知道。至於現在它為什麽又突然出現,現身江湖要做什麽?那同樣隻有天知道。”


    “六十年後重現,閻王殿想幹什麽?”戰天風搔搔頭,看單千騎:“他們給你生死牌,沒有理由嗎?”


    “閻王殿發生死牌怎麽會有理由?”單千騎苦笑:“半夜裏,突然就來了,限我七日後子時三刻到召蒙山下的千狐碑前報到,遲到一刻斷頭,不去者滅門,就是這樣,再多一個字也沒說。”


    “召蒙山?召蒙山在哪裏?”戰天風看壺七公:“難道閻王殿在召蒙山裏?”


    “你少扯蛋了吧。”壺七公怪眼一翻:“閻王殿要象你想的那麽簡單,它就不是閻王殿了。”


    “不簡單就好啊,越不簡單越好。”戰天風興奮的搓手:“這些日子真是悶出鳥來了,正好拿它來解解悶,神秘之極的閻王殿生死牌,哈哈,看本大神鍋掀他個底朝天。”把手中的生死牌拋了兩拋,對單千騎道:“行了,你就在陀家呆著吧,我替你去了。”扭頭看向壺七公:“七公,你老去不去,看你老好象有些害怕的樣子,就不要去了吧。”


    “怕?”壺七公大大的哼了一聲:“實話告訴你小子吧,我師父就曾找過閻王殿的老巢,可惜沒找到,老夫我在二十歲時,出山第一件大事,就是找閻王殿,不過同樣沒找到。”


    “原來你老這麽有膽色,了得。”戰天風一翹大拇指:“那這一次是個好機會啊,咱們一起到閻王殿裏走一遭,到看那閻王爺長的什麽鳥樣?”


    “你想怎麽進去?”壺七公斜眼看他。


    戰天風把生死牌一揚:“這不有請貼嗎?最多再易一下容,那不就得了?“


    “做夢吧你?”壺七公大大的哼了一聲:“早說過了,閻王殿若是象你小子想的那麽簡單,它就不是閻王殿。”


    戰天風奇了:“你老不是吹你老的易容術曾得真傳嗎,閻王殿的人和單龍頭又不是很熟,即便稍有點不象,他們也不可能認得出來啊?”


    “照理說是這樣,但事實上不可能。”壺七公搖頭:“我師父說過,以前閻王殿橫行的時候,有無數人想摸閻王殿的底,易容啊,冒名頂替啊,悄悄跟蹤啊,卻都給閻王殿的人發覺了,遭到了殘酷的報複。”


    “有這種事?”戰天風張大嘴巴。


    “現在理解老夫剛才為什麽要先把丫頭打發出去才說話了吧。”壺七公瞟一眼戰天風:“閻王殿如此神秘,他的情報係統必然另成一路,也許就是在一些最平常的人中,就布有他們的搜集網,雖然隻是萬一,但如果要打閻王殿的主意,就要預防這個萬一。”


    “原來你老早就想打閻王殿的主意了啊?”戰天風狂喜大叫,突然又意識到什麽,急忙放低聲音,還四麵看了看。


    “那肯定啊。”壺七公翻他一眼:“你小子尾巴一翹,老夫就知道你要拉什麽屎,這樣的閑事你會不管?”


    “那是。”戰天風搓手:“這事我管定了。”忽地想到一事:“七公,你說那個神秘人會不會和閻王殿有關?”


    “難說。”壺七公眉頭微凝,緩緩搖了搖頭:“照理說閻王殿不會找上你小子,那樣的行事也不合閻王殿的風格,可是閻王殿六十年不出來,誰知道會有什麽變化,最可疑是那神秘人實在太神秘,當世有那樣身手的沒有幾個人,卻就是找不到嫌疑對象,所以真的很難說。”


    “不管了,總之進他的鬼窩裏去看看,自然就明白了。”戰天風捋起袖子,卻又一呆:“用易容術真的騙不過他們?那倒是個問題,看來要多費一番手腳了。”


    “也不是一定騙不過。”壺七公搖搖頭:“隻是萬一失敗呢,那就要牽涉到單龍頭了,閻王殿報複起來可是絕不留情麵的。”說到這裏,他斜眼瞟向單千騎。


    眼見壺七公戰天風的眼光都轉向自己,單千騎心念電轉:“進閻王殿去本來就生死難卜,那還不如冒一險,就讓這小子冒名頂替試一下,成功固然好,就算失敗,這小子看在陀家的份上,必然也不會撒手而去,萬事自然有他頂著。”


    這麽算定,剛要點頭,突地又想:“這小子在江湖上翻天覆地,先還以為有假,現在看了他的狂氣,人人畏之如虎的閻王殿在他眼裏卻象個麻雀窩,隻想伸手進窩掏麻雀,看來傳說都是真的,這小子確有真本事,而且白雲裳還是他姐,這樣一棵大樹,何不順勢攀上去?但要攀人情,可要先做個人情才行。”


    他老謀深算,通盤一想,主意在心,一抱拳,裝出一臉感激的樣子道:“壺老,戰少俠,你二位替單某擔這大擔,單某若還怕三怕四的,那還是人嗎?失敗了又如何,不過一死而已,借壺老先前一句話,真正刀子架到脖子上,那也不過是個碗大的疤而已,有什麽怕的?”


    他突然之間這麽豪氣,戰天風兩個到是大為意外,相視一眼,戰天風剛要開口,不想單千騎後麵還有話,搶先開口道:“不過江湖傳說,以前那些冒名頂替的,從來都沒有成功過,所以我有個主意。”說到這裏,他故意停了下來,戰天風兩個都看著他,壺七公道:“什麽主意?”


    單千騎道:“我知道壺老號稱天鼠星,最善於隱蹤藏跡,掩人耳目,針對這一點,我有一計,不要兩位易容頂替,就由我自己進閻王殿去,壺老和戰少俠則跟在我身後,途中我想方設法留下記號替兩位指路,兩位就可循著記號找到閻王殿了,不知兩位以為如何?”


    “你不害怕進閻王殿了?”戰天風大奇:“萬一你無法留下記號或者我們給攔下來進不了閻王殿呢,你一個人進去不怕嗎?”


    “不怕。”單千騎早想好了,斷然搖頭:“就算你兩個進不去,我接的是生牌,也不一定就死,最多在裏麵受點兒折磨,出來後,我可以把所聞所見告訴兩位,那對兩位以後對付閻王殿也是一個小小的助力不是?”


    他這會兒竟是豪氣幹雲起來,戰天風壺七公一時間都不知他心中打什麽九九,對視一眼,戰天風道:“七公,我看這樣可以。”


    “想留下記號怕不容易。”壺七公皺眉:“江湖上以前也有不少人打過這個主意,跟蹤過,好象都失敗了。”


    “我有辦法。”戰天風叫:“七公,你記得我跟你說過進萬異穀的法子嗎?我們還用那個法子,讓單龍頭帶我們進去,我保證閻王殿的人發現不了。”


    戰天風藏身龜甲由鳳飛飛帶著萬異穀的事,壺七公聽戰天風說過,一聽大喜,點頭道:“這主意好。”


    單千騎不知戰天風說的是什麽法子,疑惑的道:“兩位的主意是。”


    壺七公擺手:“法不傳六耳,龍頭現在不要問,你隻說你什麽時候動身吧?”


    單千騎略一凝神,道:“召蒙山我沒去過,隻是大致知道地方,該有好幾千裏,要去,最好明天就動身了,早去比晚去好。”


    “那就明天一早動身。”壺七公看著他:“你還有什麽事要回去交代的沒有,有就回去說一聲,明兒個一早就走。”


    “那我就回去說一聲。”單千騎說著看向單如露,解釋道:“你哥那混小子,實在是不爭氣。”起身,又對戰天風道:“這邊的事,我絕對一字不會說的,兩位放心。”說著轉頭去了。


    看著單千騎背影消失,戰天風忍不住撲哧一笑,壺七公訝異的看著他:“笑什麽?”


    “沒什麽?”戰天風搖頭。


    “沒什麽你笑什麽?”壺七公瞪眼:“得了花癡啊?”


    其實是單千騎提到他那混蛋兒子,讓戰天風想起了上次把單家駒打成個豬頭的事,所以好笑,但當著單如露的麵,戰天風又不好說,壺七公沒猜到,單如露卻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明白他笑什麽,想起過往的事,心中越發感概,到戰天風麵前,忽地拜倒在地,戰天風嚇一大跳,忙伸手扶起,道:“大嫂,你這是做什麽?”


    單如露哭道:“單如露今天的一切,都是二叔一手賜予,單如露無以為報,隻有這一拜。”


    “什麽呀。”戰天風慌忙搖手:“過去的事,快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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