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錢會通神堂的堂口在四方城,距銅城有一千多裏,花蝶衣幾個路上也不性急,因此直到第二天響午才到地頭。


    四方城不算大,但因處於交通要地,倒也繁華,鄒印幾個進城,自有通神堂弟子接待,住進了通神堂專為客人準備的客房。


    鳳飛飛一到地頭,立即把鳥放了出去,消息很快就傳了回來,通神堂勢力範圍內的四十多個幫派,幾乎都來了,少數幾個幫主會主有事不能來的,也派了幫中的重要人物來。


    鳳飛飛把探聽來的消息說給鄒印幾個聽,鄒印搖了搖頭,道:“這在我意料之中,一錢會實在太強,沒有哪個幫派會明著得罪通神堂的。”


    鳳飛飛道:“不過聽他們私下裏的議論,他們心下都頗為不滿,真正高興來的可沒幾個。”


    “都是敢怒不敢言。”鄒印搖頭。


    “暗流洶湧,這是好事。”蔡九叫,似乎還想說,鳳飛飛卻衝他使了個眼色,鄒印並不知道鳳飛飛幾個的打算,心下憂慮,沒有看到,倒是戰天風看到了。


    “鄒老兒是盡量想要不惹事,一錢會不公然破臉對付他,他便也不公然翻臉,平安渡過這一關,免得拖累鳳飛飛幾個,鳳丫頭卻是拚命想惹事,哈,有好戲看了。”戰天風心下暗樂,早間抓的兩隻豬腳和熟雞都吃完了,隻剩下點熟牛肉,這時便順手塞了一塊進嘴裏。


    他隻想到酒氣濃烈可能會給花蝶衣發覺,卻沒去想肉香其實也是可以飄很遠的,他一頓大嚼,肉香飄飄,花蝶衣覺出了不對,低下頭來在衣服上到處亂聞,戰天風嚇一大跳,慌忙閉緊嘴巴。


    鳳飛飛跟花蝶衣站在一起,看她情形不對,悄問道:“蝶衣姐,怎麽了?”


    “沒什麽?”花蝶衣有些疑惑,又有些拿不準,而且還不太好意思,搖頭不說,但鳳飛飛其實也已經聞到了,她卻是個愛開玩笑的,瞟一眼花蝶衣,湊到她耳邊道:“好姐姐,我一早就聞到你身上有雞肉香,現在又是牛肉香,你不會是偷藏了雞肉牛肉在裙子裏吧。”


    “說什麽啊?”花蝶衣大窘,捶一下鳳飛飛,卻又悄悄湊到鳳飛飛耳邊道:“你也聞到了是吧?”


    “是。”鳳飛飛仍是要笑不笑,道:“姐姐裙子裏肯定是藏了熟牛肉,要不就是姐姐練出了一門奇功,把自己變得跟熟牛肉一樣香了。”說著咯咯笑著跑了開去。


    “敢這樣說姐姐,看我撕了你的嘴兒。”花蝶衣飛身追去。


    眼見花蝶衣不再到身上來聞,戰天風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暗叫:“好險,原來肉香也是傳得出去的。”閉著嘴巴把嘴裏的那塊牛肉吞了下去,剩下的熟牛肉不敢再吃了,便塞進了裝天簍,想:“還是我的寶貝裝天簍厲害些,裝了無數的香料也從不聞半絲香氣透出來。”


    來參加通神堂揚威大會的幫派很多,彼此間也都有走動,但萬異門從來特異獨行,因此無人來和花蝶衣幾個拉交情,到夜間大會開始,花蝶衣六個也是獨坐一席。


    會場設在一座巨宅的後花園裏,最中間一座亭子,設了一席,是喬曉林的位置,來觀禮的各幫各派便圍著亭子團團而坐,花蝶衣幾個一席設在西北角。


    這時喬曉林還沒來,酒肉倒先上來了,各幫派來的雖都是一幫之首,卻也大抵是些粗豪漢子,不太講什麽禮性,也不管主人來不來,彼此之間呦五喝六,相互敬酒,吵吵嚷嚷,喧聲震天,惟一安靜的隻有花蝶衣這一桌,六人隻是靜靜的叩著瓜子兒,鄒印微微皺著眉頭,蔡九斜眼冷笑,夜不啼則是翻眼向天,花蝶衣鳳飛飛小聲說著話兒,米安無事可做,便四下亂看。


    戰天風和米安一樣,也是四下亂看,叫他失望的是,來的人雖多,卻沒有一個能稱得上高手。


    “這些人對一錢會的霸道心裏不滿是肯定的,但鬧起來後想得他們助力怕也是很難,先不說他們是否有膽跟著造反,便有膽,就這點子本事兒,水溝溝裏的泥鰍,它也翻不起大浪。”戰天風暗暗思忖,心裏盤算著,一旦花蝶衣幾個不利,自己該如何幫手。


    喧嘩聲忽地一靜,隨即是踏踏的腳步聲響,鄒印低叫道:“姓喬的來了。”


    戰天風聞聲從龜殼縫裏看去,但見一隊漢子簇擁著一條紫袍漢子向亭子走來,這紫袍漢子四十來歲年紀,個子不高,身材甚至有些單薄,但兩眼精光如電,氣勢攝人,給人的感覺,就象一柄出鞘的短刀,刀刃雖不長,卻沒有人能懷疑他的鋒銳。


    “這姓喬的絕對是一流高手,難怪一錢會能與九鬼門並稱三大邪門之一,果然是好手如雲。”戰天風暗暗點頭。


    夜不啼的那大公雞一直和夜不啼一樣,大刺刺的昂著頭,頗有點旁若無人的味道,但喬曉林一現身,那大公雞忽地咯咯兩聲,頂上一撮毛直豎起來,一對雞眼在夜色中發著黃光,緊緊的盯著喬曉林,生似一隻鬥雞看到了對手,發出挑戰。


    喬曉林先前大步而行,並不看園中諸人,來的說是他的客人,他卻直當下屬看待,但大公雞一叫,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扭頭看過來,掃一眼大公雞,再掃一眼夜不啼幾個,嘿嘿一笑,道:“好隻大公雞,殺了下酒,倒是好待客。”


    夜不啼大怒,反眼瞪向喬曉林,也是嘿嘿一笑:“好條人模狗樣的四腳蟲兒,雖然瘦巴點,拿來喂我的大公雞,倒也夠它吃一頓的。”


    “好膽。”喬曉林再想不到夜不啼竟敢如此回嘴罵他,兩眼中刹時電光激射,射向夜不啼,便如即將出手的飛刀。


    “你算什麽東西?”夜不啼全然不懼,霍地站起,回視著喬曉林,他一起身,邊上的大公雞咯咯兩聲,頸上的黃毛直立起來。


    他一起身,花蝶衣向個全站了起來,鄒印本心裏實在不願拖累夜不啼幾個,卻想不到衝突起得如此之快,阻止不及,一時呆住了。


    便是戰天風也沒想到衝突就會這麽發生,心下暗讚一聲:“夜不啼這家夥脾氣還真是暴噪,和他那大公雞有得一比。”


    喬曉林如何容得夜不啼如此放肆,氣極反笑,掃一眼園中眾人,道:“諸位,想不想嚐嚐這大公雞的肉味啊,這大公雞看來養得不錯,待喬某斬了,與大家共謀一醉。”


    “古話說問客殺雞,喬堂主很有古風呢。”便在喬曉林要縱身撲上時,遠遠的忽有話聲傳來,而這個聲音一傳入戰天風耳朵,他腦袋立即飛快的往龜殼裏一縮,其實他雖探頭到龜甲邊上,外麵的人除非確知他在那裏而凝睛細看,否則無論如何也是沒法發現他的,但沒辦法,這個聲音對於他來說實在是過於敏感,聞聲縮頭,已經是不由自主了。


    這是個女聲,其實還蠻好聽,雖然有些冷,正是戰天風的前世冤家鬼瑤兒。


    喬曉林聞聲扭頭,鬼瑤兒瞬忽便至,身後跟著鬼冬瓜夫婦,看清是鬼瑤兒,喬曉林臉上變色,忙抱拳道:“不知鬼小姐駕到,喬某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喬堂主客氣了。”鬼瑤兒略一回禮,眼睛卻不看喬曉林,而是在園中眾人身上掃過。


    她突然而來,神情又這般古怪,喬曉林大不摸底,道:“不知鬼小姐駕臨有何貴幹,但凡喬某做得到的,一定竭盡全力。”


    “什麽貴幹。”鬼瑤兒轉臉看向喬曉林,眼中卻似乎有一縷失望,又似乎有一縷迷惑,麵上卻冷冷的不帶半絲表情道:“喬堂主不是得了一把寶劍,要開什麽揚威大會嗎?我也來看看啊,看到底是什麽樣的神兵利器,值得喬堂主如此大張旗鼓。”


    喬曉林能做到一錢會通神堂的堂主,自也是成了精的人物,鬼瑤兒這話,明顯是在溥衍,再加上眼中的古怪神情,喬曉林自然不會信她的,心下滴溜溜亂轉:“她那樣子,好象是在找人,但也可能是故布迷局,十有八九是聽到了風聲,因此趕來攪局,傳聞她功力極高,背後鬼冬瓜夫婦也是高手,今夜這事倒是頗為棘手了。”


    原來喬曉林這所謂的揚威大會,賞劍是假,揚威是真,就中另有目地,要借此一會,控製通神堂勢力範圍內的所有幫會,而夜不啼幾個即然跟鄒印來了,喬曉林自然也不會放過,所以就算夜不啼性子不是那麽火暴,最終也逃不過一劫,而絕不象鄒印想象的那樣,隻要忍一忍,就可以過得這一關。


    喬曉林本來一切都布置好了,卻沒想到鬼瑤兒會突然而至,臉上又這副神情,他自然就生疑了,事實上換做任何人,也不可能相信鬼瑤兒真是來找人的,更不會相信她的失望是因為沒找到要找的人。


    但鬼瑤兒還真就是來找人的,找誰呢?戰天風。


    上次退婚,戰天風的那番話,深深的刺痛了鬼瑤兒,最初那幾天,她又跟先前一樣,恨不得吃了戰天風的肉,然而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這種恨意漸漸的便又淡了下去,而愛戀卻反而更加強烈起來,日日夜夜,戰天風的身影就在她眼前晃動,再無心思做別的事情,最終實在按捺不住相思的煎熬,出來找戰天風,她也不知道找到戰天風要怎麽樣,心裏就隻有一種強烈渴望,見到戰天風,哪怕是遠遠的看一眼,心裏也會好過些。


    戰天風身體裏給鬼瑤兒下了追魂引,鬼瑤兒要找到戰天風是很容易的,一路找下來,就找到了喬曉林的揚威大會上,但叫鬼瑤兒想不到的是,戰天風絕對應該是在這會場裏的,可就是看不到人,所以她眼裏才會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即迷惑又失望的神情。


    她怎麽可能想得到,戰天風這個鬼,又玩超級鬼花樣,竟然鑽進烏龜殼裏,藏在了一個女人的身上。


    喬曉林令人在亭中另設一席,請鬼瑤兒坐,自己一席反移到亭外,以示對鬼瑤兒的尊重。


    戰天風先前一縮頭,隨即便又探頭看出來,偷眼看鬼瑤兒,眼見她略顯削瘦的瓜子臉上白得沒有半點血色,暗暗搖頭,想:“這鬼丫頭,臉上抹粉跟刷牆一樣,白得象個鬼。”


    他卻不知道,鬼瑤兒臉上的白,是因為害相思病而來的一種病態的蒼白,可不是抹多了粉。


    喬曉林掃一眼全場,道:“本堂今夜的揚威大會,得九鬼門千金鬼瑤兒小姐親臨,本堂榮幸之至。”說到這裏他看一眼鬼瑤兒,鬼瑤兒卻並不看他,臉上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什麽,喬曉林心下越發嘀咕,但他這一次是做好了準備的,雖驚不懼,略略一停,掃視園中眾人,道:“亂世江湖,強者為尊,力分則散,力聚則強,本堂這一次的揚威大會,並不僅僅隻是揚我通神堂之威,而是想將大家夥聚到一起,大家一起揚威。”


    “你是什麽意思?”他話沒說完,蔡九突地插口:“是要這四十來個幫會門派全並入你一錢會通神堂嗎?”


    “隻以為鳳丫頭是個闖禍精,大公雞是個暴燥鬼,卻原來這蝙蝠怪也是個惹禍的班頭,捅天的好漢,了不起啊。”戰天風暗暗稱奇。


    喬曉林沒想到蔡九會平空插口,眼中精光一閃,卻不象先前一樣暴跳起來,強忍怒火,冷冷的掃一眼蔡九道:“這位兄台誤會了,我的意思,不是想要大家夥並入我通神堂,而是想大家夥結成一個同盟,有福同亨,有難同當。”


    他這話出口,園中一時議論聲一片,卻無人敢公然出聲反對,蔡九還想開口,鄒印卻看著他搖了搖頭,戰天風在龜甲裏剛好看到了他臉上神情,暗暗搖頭,想:“這鄒老兒先前固執得跟條老蠻牛一樣,這會兒卻畏畏縮縮,完全象個縮頭烏龜了。”


    其實他並不了解鄒印,鄒印是那種最怕沾人好處最不願連累別人的人,今天若隻是他一個人來了,他會死硬到底,就象對著關易武一樣,但花蝶衣幾個一跟來,他就怕了,瞻前顧後,生怕因為自己而給其它幾堂帶來禍害。


    但他眼光止住了蔡九,另一邊的夜不啼卻猛地一聲冷哼,喝道:“大爺是來看寶劍的,不是來聽廢話的,爽快點亮劍吧,否則大爺就要走人了。”


    他這一喝,園中所有人立時噤聲,喬曉林怒火再難抑製,冷眼一翻,電射著夜不啼道:“你在誰麵前稱大爺呢?”


    “有錢的就是大爺。”夜不啼哈哈一笑:“你們會主好象叫錢不多吧,而大爺我錢多得是,所以我就是大爺。”


    喬曉林怒火衝天而起,卻仍顧及鬼瑤兒,回身一抱拳,道:“鬼小姐,請恕喬某無禮,隻是這人辱及我家會首,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姐且寬坐,喬某收拾了這人便來給小姐陪禮。”他懷疑鬼瑤兒是有為而來,但並不確定,所以用會首受辱這話來僵住鬼瑤兒,鬼瑤兒若插手,他站住了理,鬼瑤兒雖強,但他早有準備,也不害怕,鬼瑤兒若不插手,那就正中下懷。


    但鬼瑤兒卻根本不理他,仍是那幅怔怔的表情,恍似全沒聽見他的話。


    喬曉林沒得到鬼瑤兒回答,怔了一下,斷然回首,道:“給我拿了這狂徒。”


    通神堂弟子紛紛撥刀,一個舵主模樣的人厲聲叫道:“其他人閃到一邊,以免誤傷。”這話出口,各幫派首腦立時四散開去,正如戰天風猜測的,這些人雖然對通神堂的霸道不滿,卻是誰也不敢公然造反。


    夜不啼哈哈狂笑,霍地站起,向喬曉林一指道:“破天兒,這隻四腳蟲是你的了,去,啄了他。”


    大公雞聞言咯咯兩聲,脖子上的毛直立起來,大翅一展,徑向喬曉林撲去,雙爪如兩柄金鉤,當頂急抓,一張大嘴昂立中間,更隨時準備給喬曉林致命一擊。


    “孽畜找死。”喬曉林怒叱一聲,反手撥刀,但見大公雞來勢猛惡,倒也不敢直攖其鋒,斜身跨步,一刀斜劈向大公雞左腳腳杆,大公雞的腳杆比戰天風的手臂還要粗些,金黃通亮,象一根黃金鑄的柱子,看上去十分的威武,不過真若給喬曉林一刀劈上,隻怕也要一刀兩斷,但大公雞體形雖巨,卻是靈活之至,看喬曉林刀至,左腳一縮,閃過喬曉林刀鋒,右腳一抬,腳趾上長達半尺有餘的趾甲便如鋒刀的鋼爪,反抓喬曉林刀背,而上麵脖子一長,一嘴便向喬曉林頭頂啄了下去。


    大公雞應變如此之速,喬曉林也吃一驚,身形急閃,同時一聲長嘯,嘯聲中展開刀法,與大公雞鬥在一起。


    這時通神堂弟子已將花蝶衣幾個圍在中間,但通神堂除了喬曉林,並無好手,幾個舵主雖然也算得上是二流高手,但花蝶衣幾個也不弱,仗著人多圍住花蝶衣幾個可以,想拿人卻有些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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