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裳雖從小在佛門中長大,但並不是出家人,照理見了玄信要行叩拜之禮,這會兒她以佛禮避過也就罷了,再要弄得玄信對她下拜,那就太過份了。


    白雲裳明白馬橫刀的意思,微微一笑,垂下眼光,她的觀雲心法雖然了得,但別人隻要不與她的眼光對視,心神也就不至於太受影響。


    她垂下眼光,玄信心神才稍稍寧定,馬橫刀又給玄信介紹壺七公戰天風兩個,戰天風聽馬橫刀說過,說玄信待他特別不同,不但特別親厚,更特旨他見駕不拜,所以他可以不拜,但戰天風壺七公這些人見了天子是要拜的,然而此時戰天風對玄信大大的看不入眼,不想拜了,他卻巧,見玄信眼光看過來,卻也雙掌合什,道:“阿彌托佛,貧僧現為佛印寺方丈,戰天風隻是俗家名字,昨天起就沒用了。”


    馬橫刀沒想到他會來上這麽一怪招,哭笑不得,白雲裳卻是抿嘴一笑。


    壺七公則是暗罵:“臭小子,倒會弄巧。”抱了老拳向天一拱,道:“草民不是和尚,搬不來佛禮,隻是前夜得了風濕,膝蓋突然就硬了,失禮之處,天子莫怪。”


    其實他這一拱,還是衝著馬橫刀的麵子,否則怕就是白眼向天了。


    好在玄信這一年多來栽多了跟鬥,倒不在乎這個,忙道:“各位都是江湖異人,便與馬大俠一樣,孤待馬大俠,便是視為兄長的,對了馬大俠,你真的取了傳國玉璽回來了嗎?”到這會兒,他終於又想起傳國玉璽了。


    “是。”馬橫刀點頭,從懷中取出傳國玉璽,雙手奉上。


    除了戰天風白雲裳壺七公三個,殿中所有人的眼光全落在馬橫刀手上,玄信更是眼光大亮,雙手稟抖著接過傳國玉璽,打開黃綢,一眼看見,猛一下就緊緊的抱在了懷裏,顫聲叫道:“是傳國玉璽,傳國玉璽終於又回來了。”激動之極,雙膝一軟,忽地對著馬橫刀拜倒,叫道:“馬大俠,孤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謝你,曆代天子在天有靈,同感大德啊。”說著號啕大哭。


    馬橫刀沒想到他竟會下拜,大吃一驚,慌忙扶起,急道:“此乃天子洪福,臣隻是略效微勞,不敢居功。”


    傳國玉璽本來是永樂公主托戰天風帶回來的,但戰天風中間又做了把假天子,這會兒馬橫刀不能細說,所以幹脆暫時一字不提。


    玄信哭了一會,隨後就熱鬧了,即刻命人請吳喜來,當夜便寫了詔書貼在了城門口,詔書的內容是感謝天地先王的意思,其實也就是高興的,傳國玉璽回來了嘛。


    戰天風看了撇嘴,但並不是天下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樣,聽得傳國玉璽回來,詔書上蓋上真印,幾乎是合城的人都來看,雖然禁軍圍著不能近看,但遠遠的看到詔書上所蓋印文發出的熠熠紫光,無不高呼萬歲,倒頭下拜,城中同時鞭炮聲不絕,鬧了一夜。


    聽著滿城的鞭炮聲,馬橫刀心中感概,對白雲裳道:“戰爭比瘟疫更可怕,民心思安啊。”


    “是。”白雲裳點頭,眼光與馬橫刀對視,道:“馬大俠放心,雲裳將會動員佛門的力量,竭力相助天子,消彌戰亂。”


    馬橫刀知道,白雲裳在見了玄信後很失望,尤其是有了戰天風這個對比,他怕白雲裳改主意,所以這麽說,但他的擔心還是多餘了,白雲裳對玄信確實很失望,但她是個有大定力大智慧的女孩子,識得大體,並不會因一時的好惡而改變心誌。


    她當然也明白馬橫刀的擔心,所以才明言承諾。


    四目對視,兩人心意相通,眼光中卻都有幾分無奈。


    “他狗大爺的,一通鞭炮,把狗都嚇得躲起來了,不過總算給我弄到一隻。”戰天風突然越牆進來,手裏倒提著一隻死狗,衝著馬橫刀一晃:“馬大哥,有狗肉吃了。”


    “我也要吃。”白雲裳忽地擊掌歡叫,仙子般的臉上,竟然露出饞象,戰天風看了一呆,大喜道:“當然。”把那狗舉起來,對著狗眼道:“狗兄啊,不對,狗弟啊,有仙口光顧你的肉,你雖死猶榮呢。”


    “什麽呀。”白雲裳嬌嗔的橫他一眼,卻是咯咯嬌笑,馬橫刀則是哈哈大笑。


    “兩位稍等,半個時辰後就得。”戰天風一溜煙去了禦廚房。


    “這樣的一個人。”看著他的背影,白雲裳微微搖頭,眼光裏滿是柔情。


    馬橫刀明白她剛才略為失態的歡呼,更明白她這時眼光中的意思,那是一種欠疚。


    但馬橫刀自己何嚐不是這種想法。


    老天爺不公平啊!


    鬧了一夜的洗馬城,在第二天並沒有平靜下來,朝中先熱議了半天,玄信隨即不停的寫詔,傳給各地的諸候王,快馬疾馳的聲音便在城中不停的響起。


    戰天風倒象個沒事人,夜裏喝醉了,到午間醒來,睜開眼第一件事便又琢磨上了城裏的狗,壺七公昨夜貪嘴吃得太多,剛好有些傷胃,聽了他這話,伸手便給了他一暴粟:“大熱的天,是吃狗的時候嗎?”


    “那呆會晚上你不吃不就行了?”戰天風捂著頭。


    “我要吃。”壺七公鼓眼:“但吃了不舒服就要揍你。”


    “世上哪有你這麽不講理的。”戰天風氣死,馬橫刀白雲裳哈哈大笑。


    白雲裳笑容微收,道:“今天不能再吃了,我得去東海會見佛門三大長老。”她看向馬橫刀,道:“傳國玉璽回歸,大位已定,佛門將全力支持天子。”


    馬橫刀大喜道:“這樣最好了,現在因為枯聞夫人支持歸燕國假天子,七大玄門舉棋不定,但若佛門放言支持天子,以佛門在江湖尤其是各諸候國的影響力,將給天子造出極大的聲勢。”


    戰天風聽說白雲裳要走,有些舍不得,但知道白雲裳要做的是正事,也不能阻攔,道:“那就饒了洗馬城裏的狗命好了。”


    白雲裳抿嘴一笑,道:“是暫寄狗命吧,我想到年底的時候,大局可能就穩定下來了,那時正是吃狗的好季節。”


    “一言為定。”戰天風又開心了。


    壺七公道:“我也有點子事,先走一步。”


    “你又有什麽事?”戰天風轉頭看他。雖然壺七公有時很不給他麵子,但和壺七公打打鬧鬧,也挺有趣的,戰天風倒願意和壺七公混。


    誰知壺七公卻大不領情,眼一翻:“幹你什麽事?”


    戰天風咽氣,咬牙恨聲道:“下次我煮狗肉時,沒吃到可別怪我。”


    壺七公嘿嘿笑:“你小子一煮狗肉,老夫千裏外也能聞著,絕不會錯過的。”


    戰天風笑:“等你老從千裏外趕來時,早就湯都沒了。”


    “你小了若敢不給老夫留著,老夫就把你當狗肉吃了。”壺七公齧牙。


    “好怕,好怕。”戰天風裝做害怕的樣子拍胸,馬橫刀哈哈笑。


    壺七公也笑了,道:“知道怕就好。”


    白雲裳抿嘴輕笑,看著戰天風的笑臉,心下想:“他就是個孩子,好人多,好熱鬧。”


    白雲裳與壺七公同時離開,戰天風一時覺得冷清起來,玄信名義上對馬橫刀極其客氣,不敢拿他當護衛看待,但馬橫刀其實就是他的高級護衛,尤其傳國玉璽剛回來,天下諸候未服,即怕人來搶傳國玉璽又怕人暗害玄信,馬橫刀幾乎是寸步不離玄信,戰天風想跟馬橫刀在一起卻厭著玄信,一個人悶在宮中,無事可做,他哪是個有坐性的人,眼珠子一轉,想到一事,心下琢磨:“反正無事可做,本大神鍋不如進禦廚房當大師傅去,把師傅傳下的廚藝好生操練操練。”但隨即卻又搖頭:“給玄信做菜,呸,美得他。”回想當日在跑馬鎮應聘廚師的事,一下有了主意:“對了,去城中哪家酒樓當大師傅去,馬大哥空了,自來喝酒便是,也免得看著玄色鬼礙眼。”


    當下找到馬橫刀,把自己想出宮去混個廚師當當的事說了,馬橫刀也知道他看玄信不順眼,不願呆在宮中,點頭,道:“好啊,哪家酒樓能請得到戰兄弟,那必定是顧客盈門了。”


    “那是。”戰天風牛皮哄哄的點頭:“有天廚星的傳人親自掌廚,生意想不紅火都不行啊。”


    馬橫刀大笑,看著戰天風聳著肩膀一搖三擺的出去,心下感概:“他好象完全忘記了自己曾做過天子的事呢。”


    無論是白雲裳壺七公還是馬橫刀,都以為戰天風在交出傳國玉璽後會有一點點失落,卻都沒有看到,他們不知道,交出傳國玉璽,對於戰天風來說,真的是放下了一付擔子,他真的隻覺得全身輕鬆,就如一隻解了鏈子的猴兒,隻想歡呼鼓舞,哪裏更會有半點失落的感覺。


    戰天風出宮,打聽到洗馬城中最出名的酒樓是萬香樓,一路過去,遠遠見一麵酒旗招展,到近前,但見樓高三層,古色古香,戰天風仰頭看了一會,點頭:“這樓也勉強了,且進去看看,露兩手趕跑他的大廚,本大神鍋便在這萬香樓裏揚名立萬。”


    進樓,小二接著,戰天風大刺刺道:“把你樓中最拿手的菜,點一桌上來。”


    大主顧到,小二脆生生應著,一臉馬屁捧他上樓,添茶倒水,殷勤無比,戰天風看著他忙,心下偷笑:“現在樂吧,呆會你就要哭了,不過最終你是會笑的。”慢慢嗑著瓜子兒等上菜,腦中幻想著他日酒樓中顧客盈門讚不絕口的情景,暗自得意。


    上了四五個菜,戰天風估計差不多了,正要伸筷嚐一下好鬧,卻突地裏心生警兆。


    戰天風要的是二樓雅座,但不靠窗,是左拐角的一張桌子,剛好挨著樓道口,右手靠窗一張桌子,坐了一個矮胖中年人,背後一張桌子,戰天風先看了一眼,是個三十多歲的黑衣漢子,都不象礙眼之人,而這時走動的,一個是店小二,不過不是先前捧戰天風上來的那個,托盤子端著一壺酒,樓道口同時上來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臉風塵的樣子,典型的趕遠路累了上來歇腳的旅人。


    沒有任何人值得疑心,一切都很正常,戰天風無法解釋這種警兆從何而來,在這個念頭閃過的同時他甚至想笑起來:“是不是有病啊。”但笑到嘴邊,卻突地凝住。


    他記起了上次鄧玉星三個伏擊他時的情景,那一次已經映證了心中的警兆不是假的。


    戰天風霍地站起,反手取鍋在手,右腳往前一邁,身子一頃,似乎是要穿窗而出,但上半身前頃的同時,下半身卻忽地往後退去,猛一下撞開壁板,穿了出去。


    他有一種感覺,惟有往後退,撞破樓板從酒樓後街穿出,才是最安全的。


    他說不出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隻知道這種感覺真實存在。


    在後退的刹那間他又不由自主的想:“如果什麽事也沒有,那今天就搞笑了。”


    到底隻有一次的經驗,他仍有些信心不足。


    但事實證明他的感覺是對的。


    他身子一起,本來旁若無事走過他身邊的小二臉色霍變,端著的盤子往上一拋,托盤子的手裏竟拿著一柄明晃晃的匕首,直刺他胸膛,背後的黑衣漢子本是背對著他坐著的,這時一個大翻身,手中竟是一把手斧,當頂劈下,而那個從樓道口上來的中年人,一臉風塵的眼光忽地變得銳利如刀,身子向上一衝,雙爪如勾,抓向戰天風。


    這三人竟都是高手,雖不能與戰天風比,在江湖中卻也絕對算得上是二流高手,而在他們動手之先,戰天風竟完全沒有半點察覺。


    “這三個家夥裝得還真象啊。”戰天風心中大罵,而在身子的飛退中,更徹底映證了那神秘感應的正確,坐在窗前的矮胖中年人看到刀光忽現,驚得站了起來,沒站穩,一個踉蹌退向窗邊,幾乎在他身子靠到窗子上的同時,窗外屋椽上突地倒吊下兩條漢子,都是手持雙弩,四弩齊發,矮胖中年人刹時間給射成了一頭箭豬。


    倒吊下來的這兩條漢子看不出有多高的功力,但對時間的拿捏卻是如此的準確,如果戰天風真想穿窗而出,這時的他,絕對和那矮胖中年人一個樣子。


    “九鬼門的鬼。”戰天風腦中閃念,身子不停,一個跟鬥翻出數丈,斜身穿入後街一棟樓房的窗子,左手同時穿入裝天簍,要邊逃邊煮一葉障目湯,手伸到簍子裏,心中卻突地怒火狂升:“幹你大爺的鬼丫頭,想煨就煨,想捏就捏,不陪你好生玩玩,真當老子是糍粑了。”


    一時激發心中潑性,不跑了。他鑽進的這家人樓上是兩麵開窗,屋裏這時沒人,堆著些雜物,戰天風心念電轉,順手抓起一個腳盆便從對麵窗子扔了出去,自己卻猛地往下一蹲,就在窗子下蹲了下來,同時急運斂息功,更屏住呼吸。


    他先前的應變出乎那三個殺手的意料,那三人呆了一下才追上來,遲了一步,隻看到戰天風穿進窗子,其它的沒看到,這時那中年漢子也急掠過來,在窗台上一落,看到對麵給腳盆打破的窗子,扭頭急叫道:“小賊穿窗跑了,你們越屋追,我兜尾跟著。”


    說到這裏,那中年漢子似乎覺出了不對,低頭往下看,刹時對上戰天風眼光,戰天風一臉嘻笑,道:“安排得不錯了,辛苦了,送你一鍋玩玩。”話出的同時,身起鍋揚,斜斜一鍋切在那中年漢子肚子上,中年漢子沒想到戰天風沒有逃跑卻是蹲在窗子下,完全沒有防備,根本反應不過來,幾乎是眼睜睜的看著鍋子切進自己的肚子,煮天鍋的邊緣雖不能說鋒利如刀,相去卻也不遠,立時就給那中年漢子來了個大開膛,肚腸飛落的同時,戰天風最後那個玩字才剛剛落音。


    在那中年漢子的驚天慘叫中,戰天風才真個穿窗而出,他算定,越屋而過的店小二和黑衣漢子必定已到他前麵,他正好可以從後麵來個突襲。


    果然,一出窗便看見那店小二兩個正停在對麵屋頂上,正在張望呢,顯然是越屋而過後沒見到戰天風,不知往哪裏追,這時卻聽到了中年漢子的慘叫聲和背後掠風聲,齊扭頭往後看。


    戰天風狠了心要痛下殺手,去勢若電,直指那黑衣漢子,因為那黑衣漢子相對於那店小二,又還要近得七八丈,掠到那黑衣漢子身前五六丈時,煮天鍋抖手甩出,正是神鍋八大式中拋鍋式的一個變招。


    這時那黑衣漢子堪堪回頭後看,猛看到一隻鍋子打著旋兒急切過來,他還沒看清人呢,先吃一驚,忙斜裏一跨,反手一刀劈向煮天鍋。


    煮天鍋一抖手甩出,戰天風身子跟著鍋子便急衝過去,雙手捏印,看清那黑衣漢子閃的方位,“美”“女”兩個金字急送出去,一上一下,結結實實打在那黑衣漢子胸腹間,打得那黑衣漢子鮮血狂噴,一個身子急飛出去,這會兒卻不是往上飛,而是往下落,飛跌十餘丈,落在了人家屋頂上,將屋頂砸了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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