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雪槐跟上林青進城。天安城城高十丈,周長百裏,雖是戰亂頻繁,這屹立於天朝中部的天下第一雄城仍是人文鼎盛,十分繁華,雪槐已不是第一次進天安城,但每次見到天安那雄偉渾厚有若巨人胸膛的城牆,他總是抑製不住要心潮澎湃,這次也一樣,卻想到了即將要見的定天公主,想:“如果定天公主真的有重新確立大皇帝天威的雄才大略,我一定盡全力輔佐於她,隻要能結束四分五裂的亂局,使百姓安居樂業,使我天朝國威遠震萬邦,我便死一萬次,也是甘之如飴。”


    到定天府,但見好大一座宅子,雪槐不敢運劍眼看進去,隻是心中一點靈覺感應到宅子裏靈力湧動,而且十分強大,暗暗點頭,想:“定天公主手下看來有不少好手,難怪能威壓百王,好。”當下遞上名刺,客廳中略坐一會,便有下人出來說公主單請雪槐相見。


    上林青苦笑一聲,看了雪槐道:“我說你比我有名氣吧。”雪槐隻得告一聲失禮,跟那下人進去,過兩道回廊,那下人站住,換一個侍女帶路,又過一進院子,到一個月洞門口,那侍女對雪槐道:“公主便在院中賞花,你自己進去,小心了,休要衝撞公主。”


    雪槐再想不到定天公主會以一種這樣的形式見自己,心中生出異樣的感覺,看前麵,花草掩映一條碎石小徑,心神一凝,邁步過去,到一個分岔處,忽地眼前一花,勁風呼嘯,有暗器飛旋而來,直削向他麵門,耳中同時聞得一個女聲喝道:“削去花上的刺再拿給我,但不可傷了花兒。”


    二十三章那飛旋而來的暗器原來是一枝花,約半尺長的花枝上生了不少尖刺,但若非雪槐眼力了得,還真看不清隨著花瓣飛旋的枝上到底有刺沒刺,腦中閃念,知道定天公主是借此考驗他的身手,不敢遲疑,反手撥劍,手腕輕振,急削花枝上尖刺。那花兒顫顫巍巍,吹彈得破,又是在急速的旋轉中,要想削掉枝上尖刺而不碰落花瓣,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要找到尖刺就不容易,然後手上勁力還要盡量的輕柔,隻要稍稍重一點點兒,花瓣就會彈落。


    這一手裏,不但考驗了眼力反應,更考驗了劍上的火候,劍上勁力若不能達到隨心所欲吞吐自如,絕不可能削掉刺而不碰落花。


    雪槐所學擎天三十六劍勁力走的純是剛猛的路子,講究著著進攻,大開大闔,若是還是在巨犀時的雪槐,除了一劍劈落花枝,再無辦法,但今日的雪槐已遠非當日,劍隨心轉,於已身勁道的拿捏洞若觀火,一輕一重間纖毫不差,因此還是一樣的擎天三十六劍,劍尖微振,卻輕輕巧巧就將枝上尖刺削了下來,而花瓣依舊,甚至花蕊中輕附著的花粉也未碰落。


    枝上花刺約有十一二個,雪槐劍起時花在麵前數尺,待得將尖刺盡竭削淨,那花也才剛剛飛過他肩後,反手收劍,就勢接住了花。這時他已看清數丈外一樹花前站著一個女子,這女子約莫二十來歲年紀,穿一襲淡黃宮裝,身材高挑,瓜子臉,身上並無任何裝飾,但一股清貴之氣卻是透體而來,這時凝眸而視,眉間略含微笑。雪槐知道必是定天公主,當下上前一步跪倒,捧了那枝花道:“雪槐拜見定天公主,花上尖刺已盡數削淨,幸不辱命。”同時心中暗暗驚訝,他先前不敢暗測定天公主靈力,這時當麵見到,感應到定天公主靈力十分了得,便與他相較,也是相去不遠,就她的年紀來看,簡直可以說是不可思議。雪槐這段時間功力大進,靈力之強,即便還比不上當年的荷葉道人撞天僧等宗師級人物,較之法一紫氣道人這些一派掌教已要強許多,但他這身功力得來不易,乃是幾經生死,屢逢異遇,若光是練,可以說,無論如何就他這點年紀都練不出來,但定天公主卻練出來了,實不知她是如何練的?心中暗暗敬佩:“定天公主真是奇才,我天朝或真能借她之手重振神威。”


    雪槐心中同時還有一個意外,在聽上林青說了定天公主諸般事跡手段後,他腦子裏已先了定天公主的一個形象,英氣逼人,霸氣迫人,高貴威嚴,淩然不可侵犯,然後這時一見麵,卻完全不是這樣,雖然一見麵就試雪槐武功,但她臉上的笑卻讓雪槐一眼就感到親切。


    “聞名不如見麵,見麵更勝聞名,雪將軍名動天下,果然了得。”定天公主擊掌讚歎,聲若幽穀鸝音,十分動聽。


    雪槐忙道:“雕蟲小技,不敢當公主稱讚。”


    “我聽說過將軍的事情很多,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聽說將軍為了一個狐女,叛親背國,更領軍與一手把你養大的義父相鬥且打敗了他,真有這樣的事嗎?真的是為了狐女?”


    雪槐想不到定天公主會問他這樣的事,心中一震,想也不想,點頭應道:“是。”有些東西是不能說的,反正狐女將會是他的妻子,那就是這個理由好了。


    “真是這樣嗎?抬頭看我。”


    雪槐抬頭,四目對視,定天公主眼光似乎直要看到他心底去,眼見雪槐坦然而視,驀地裏仰天大笑,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寧可身背惡名,也絕不肯讓自己義父落一點點不好的名聲,將軍真乃君子也。”


    她這話似乎另有深意,雪槐疑道:“公主——?”


    定天公主微微而笑,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敬擎天與矮子盜結盟的事,不可能瞞著天下所有的人。”


    雪槐身子一震,巨犀與矮子盜結盟必屬絕密,再想不到定天公主竟會知道,忙道:“那是我王為了霸業,一時糊塗,絕不是我義父的主意。”


    定天公主點點頭,卻忽地躬身為禮,道:“剛才說將軍為狐女叛國,乃是一試將軍心性為人,冒昧之處,還請恕罪。”


    她以公主之尊,竟會為這點小事道歉,雪槐又是一個想不到,忙道:“公主千萬別這麽說,是雪槐無禮,沒說實話。”


    “那我們就都不要客氣了。”定天公主微笑,道:“將軍也請起來吧,我這兒也沒什麽好招待,倒是花兒開得正好,便請將軍賞花好了。”


    她這一笑十分親切,最難得是話中那份平和,雪槐起身,暗暗點頭,想:“貴而不驕,真是難得。”如果不是事先聽了定天公主的事跡,就憑眼前見麵的映象,打死雪槐也不信定天公主能威震天下諸候,心中思忖:“她該是個外柔內剛情理分明的人,隻會以理服人,而絕不是以勢壓人。”心中更添好感。


    “夕舞公主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定天公主從一枝花後看著雪槐,道:“我會派人盡力查找,你也不必太擔心,能無聲無息劫走夕舞公主的,不是等閑之輩,這樣的人做這樣的事,必有大的圖謀,所以不會輕易傷害夕舞公主。”


    她分析得很有道理,雪槐心中也是這個想法,道:“多謝公主援手。”


    “不用謝,父皇命我成立定天府,本就是要安定天下,重整天威,這可說是我定天府的份內之事。”定天公主說著一笑,忽又想起一事,道:“對了,我聽說你最近率東海水軍迎戰矮子盜,戰況如何?”


    雪槐想不到自己迎戰矮子盜的事也傳到了定天公主耳朵裏,忙抱拳道:“稟公主,我天朝大獲全勝,矮子盜艦隊全軍複沒,包刮矮子盜主帥歪脖梨秀在內二十餘萬人被全殲,另還有一個好消息,這次屬下率領的不僅是東海水軍,還有風神八族和狐女族戰士,但起決定作用的是橫海四十八盜,橫海四十八盜一體同心,決定隨屬下歸順天朝。”


    “真的?”定天公主眼光大亮,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叫道:“照你這麽說,千年來為禍我天朝的兩盜竟是一舉掃除了。”


    看她如此狂喜,雪槐心中也是十分喜悅,道:“是,橫海四十八盜從此可收為我天朝水軍,不但不再為害,且是我天朝最驍勇的水師,隻矮子盜還有些餘孽未淨,但屬下已命幾個殘餘的矮子盜帶話給矮子王,速親身來降,請昊天大皇帝寬恕,否則九、十月間西北風一起,屬下便將率師遠征矮子國,徹底鏟除此天朝千年之害。”


    “太好了太好了。”定天公主越發歡喜,似乎忽地想起什麽,看了雪槐道:“你方才是說將橫海四十八盜收為我天朝水軍是嗎?”


    雪槐明白她的意思,朗聲道:“是,隻要得天子恩典,橫海四十八願隨雪槐歸順天朝,隻奉天子一人詔令。”


    天朝之製,天子以德服人,以仁治人,而兵者凶器也,所以天子不將兵,兵在眾諸候手中,一旦有事,天子發出詔令,天下諸候一齊領兵勤王,這一套最初也還行得通,但慢慢的就變了味,終至於尾大不掉,藩強主弱,以至積弱千年,現在定天公主雖借師門勢力及自身神通本事威壓眾諸候王,但手中無兵,終是有些外強中幹,百萬信徒聲勢雖大,到底不是軍隊,不能真正的威攝天下,但若有了雪槐這支百戰雄師,那就完全不同,定天公主一時還難以置信,所以要問清楚,而雪槐在親自感受了定天公主的心性為人後,認定定天公主是值得他全力輔佐的,於是直言效忠。


    “太好了。”定天公主狂喜,叫道:“雪將軍,有你助力,我一定可以重樹天子權威,這可真是天助我啊。”


    雪槐也是激動無比,道:“能重振天子天威,天下一統,戰亂不生,百姓安居樂業,正是雪槐最大的夢想,隻要能實現這個夢,雪槐百死無悔。”


    “這也是我一生的夢想。”定天公主激動的叫,道:“雪將軍,你立時跟我入朝,我要稟明父王,下詔重重佳獎。”當下與雪槐一起入宮。


    殲滅矮子盜艦隊的事,雪槐昨夜沒來得及跟上林青說,這時便在路上說了,上林青驚得張大嘴合不攏來,半天才看了雪槐背影暗暗搖頭:“這小子,在巨犀時也不過是個愛喝酒打架的混小子,一出巨犀竟越來越厲害了,竟又滅了矮子盜艦隊,結盟的事徹底完了,大王國公知道這個消息,更要氣壞了。”


    進宮,定天公主稟報,昊天大皇帝大喜,立命雪槐進見。


    雪槐還是第一次見到三十五世昊天大皇帝,見他五十來歲年紀,白淨微胖,雖是一身龍袍,卻象一介書生,再無威淩天下的王者之象,不由暗暗搖頭。


    雪槐當麵稟報了大勝矮子盜及願率橫海四十八盜歸順之事,昊天大皇帝大喜,當即下詔,封雪槐為天朝鎮海大將軍,橫海四十八盜首領皆封為水師總兵,統稱鎮海軍,歸雪槐節製,餘下將士各賜酒肉銀兩,以資佳獎。


    雪槐領旨謝恩,心中高興異常,倒不是為做了大將軍,而是為橫行東海千年的橫海四十八盜終於能改盜為良,從此為天朝出力,而天朝有此一支精銳水軍,海韁也將從此安寧。


    詔令傳出,天下震動,尤其是霸池邊對峙的炎陽等三大國,定天公主這段時間看上去很威風,其實三大國心中各有算盤,隻要定天公主手中無兵,三大國就不會真怕她,定天公主神通了得,但天下奇材異能之士所在多有,以三大國之力,自也可延請高手異人對抗,至於天音教教百萬信徒,說白了終是一群未經訓練的烏合之眾,真要靠他們上戰場是不行的。但雪槐率橫海四十八盜一歸順就完全不同了,定天公主手中不但有了軍隊,而且是百戰無敵的雄師,最要命的還是水軍,借著虎威江龍騰江幾可到達天朝任何地方,這對於許多自認為天高皇帝遠而完全不將昊天大皇帝放在眼裏的諸候王來說,絕對是一個惡夢。


    昊天大皇帝隨又賜宴,定天公主作陪,席中昊天大皇帝又將自己早年居住的太子府賜給雪槐作了大將軍府。雪槐推辭不敢要,定天公主卻笑道:“實話說吧,這不是什麽賞賜,其實是要借你的虎威坐鎮,以前的天安,就隻有一萬禁軍鎮守,麵對天下諸候百萬雄兵,形同虛設,但有了你的鎮海軍,天安就真的是天安了。”


    她這話說得直,也確是事實,遠的不說,就說最近巨犀的會盟,數十萬大軍虎視天安,昊天大皇帝除了老老實實下詔會盟,再無任何辦法,雪槐心中感概,當下不再推辭。


    這一場酒喝得十分盡興,雪槐高興,昊天大皇帝定天公主也高興。大半天交道打下來,雪槐基本已看清定天公主的心性為人,確實值得他全力輔佐,想著天威重振有望,心中的喜悅無可言喻。散席後自有人領雪槐去他的鎮海大將軍府,上林青要告辭出城,卻給雪槐一把拉住,讓上林青帶了送親的巨犀軍士一齊住進他的鎮海大將軍府,上林青道:“這樣不好吧,我們怎好住進你的大將軍府裏去。”


    雪槐搖頭,拉了上林青手道:“什麽大將軍不大將軍的,在雪槐心裏,永是巨犀子民,即便我回不去,但我的心永向著巨犀。”


    上林青看他說得真誠,點點頭,歎一口氣,道:“我看著你長大,你的心性為人我還是了解一些,事到今天,也不知說什麽好,但有一點,夕舞的事你一定要盡力,可不能有了這公主就忘了那公主啊。”


    雪槐一愣,隨即明白上林青心中在想什麽,苦笑:“老大人誤會我了,我向著定天公主,是為了助她重振天子權威,因為天威重振天下一統,眾諸候畏威服德再不爭戰,百姓就能安居樂業,這比出一個霸主來強壓眾諸候王要好得多,所以我幫她,除此再無二心。”


    “隻要你不忘了夕舞的事就好。”上林青點頭,卻笑道:“碰著個定天公主,又碰著個你,三國爭霸的春秋大夢可以醒了。”


    “但盼仗著天子仁德定天公主靈慧,就此海內清平,那就是天下百姓之福了。”雪槐誠心祈禱。


    上林青卻隻是微微冷笑,密切注意天安城內外各種消息反應,一一送回巨犀。


    昊天大皇帝幾乎每日賜宴,定天公主更是視雪槐如兄長,十分親切,對夕舞的事,定天公主也是異常用心,她的定天府共有金、木、水、火、土五旗武士,都是從天音教特選的精銳弟子,共有五千餘人,再加上散處各地的百萬教眾,這麽大一股勢力撒開去,比雪槐單人獨劍的去找,可就要管用得多,不過一直沒有什麽確切的消息,但雪槐心中還是充滿感激。


    這日昊天大皇帝又召雪槐進宮賜宴,到傍黑時才放他回來,走到半路,旁邊林子裏忽傳來喝聲:“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你的酒葫蘆來。”


    雪槐一怔,急扭頭看去,果見是難得糊塗,半倚在一株大樹上,肩頭還扛了一把大劍,就跟上次那把一模一樣,劍鞘上依舊誇張的雕了一隻大眼睛,而裏麵的劍不要說自然還是木頭的。


    雪槐今日的一切,可以說都是難得糊塗教他去找天眼神劍始,因此一直以來雪槐心裏對難得糊塗都是充滿了感激,這時在這裏突然見到難得糊塗,心中歡喜異常,大叫一聲:“難得糊塗老前輩。”急衝過去,心中激動難以形容,竟猛一下將難得糊塗抱了起來。


    “放開我?”難得糊塗對雪槐突然而來的舉動大吃一驚,雙手急推,從雪槐手中掙開身子,鼓起眼看了雪槐道:“臭小子,動手動腳,想幹什麽?”


    他那樣子似乎很生氣,雪槐可不在意,嗬嗬笑,道:“老前輩,又見到了你,真是高興呢。”


    “高興了就要動手動腳?”難得糊塗仍不高興,翻著眼睛。


    “好了好了,我給老前輩賠罪。”雪槐一揖到地,道:“老前輩不要生氣了,到我那裏喝酒去,我那兒可有好酒呢。”


    一聽好酒,難得糊塗眼中立時射出饞光,叫道:“這還差不多。”一邁步,卻又搖頭,叫道:“啊呀不行,老夫這會兒沒空,還有急事呢。”


    “什麽事急到喝酒的功夫都沒有了啊?”雪槐大奇,道:“要不要我幫忙啊。”


    “你肯去當然好啊,天眼神劍剛好用得上呢,隻不過你小子現在可是大貴人了,鎮海大將軍,哈,好大個帽子,還請得動你嗎?”難得糊塗翻著眼睛看著雪槐。


    “老前輩這是什麽話,隻要一聲招呼,雪槐應聲便至。”當下囑咐隨從回去和上林青說一聲,就說他出去有點事,讓上林青替他向天子告假。


    “這還差不多。”難得糊塗點頭:“我老人家法眼無差,你小子雖生著一雙色狼眼,倒還不是白眼狼。”


    雪槐給他說得哭笑不得,道:“我當然不是白眼狼,而且我的眼睛也不是色狼眼啊。”


    “還不認?”難得糊塗瞪眼,道:“一會兒夕舞公主一會兒定天公主一會兒狐女一會兒天下第一美女,哼哼,見一個愛一個,養成了習慣,看見我老人家也爪子伸伸,還不認。”


    原來他繞來繞去還是怪雪槐抱了他,但他這話雪槐還沒法反駁,說的這四個女子,除了定天公主,其她三個可都是他心中所愛,隻得再做一個揖,道:“老前輩,我再給你賠罪了。”


    “認了是色狼眼是吧,哼,我老人家法眼再不差的。”難得糊塗哼了一聲,一扭身,道:“走吧,不過不要跟得太緊,人家看了你的色狼眼又見你緊跟著我,怕會誤會我老人家是老色狼呢。”


    “這老前輩就是愛開玩笑。”雪槐搖頭苦笑,知道難得糊塗言行雖滑稽,但內裏熱心得很,即來找自己,一定有重要的事情,當下緊緊跟上。


    難得糊塗帶著雪槐一直飛掠了數百裏,始才在一個山嶺上落下,看一眼山下,哼一聲道:“這些光頭,這般小氣,油燈也不點一盞。”雪槐順著他眼光看下去,才發現山腳有一個寺院,規模不算小,隻是黑膝膝的不見一點燈光,便道:“出家人起得早,這會兒想必都睡了吧,所以沒點燈。”


    “睡了?有理。”難得糊塗點頭,斜起眼看向雪槐,道:“還是年青人腦子靈光,我老人家就沒想到。”


    雪槐自然聽得出他這是說的反話,心中暗歎:“這樣也要怪人,怕了你了。”隻得不作聲,裝沒聽見。


    難得糊塗見他不答腔,收回眼光,卻打個哈欠道:“說到睡,我老人家還真打瞌睡了呢,這樣好了,我們且去這廟裏借宿一晚。”


    “不是說有急事連喝酒都沒時間了嗎,怎麽又要去這廟裏借宿?”雪槐心中奇怪,想要張口,卻又忍住,想:“這老前輩很愛多怪人,我還是少開口,悶聲大發財罷。”


    他不吱聲,難得糊塗卻轉頭看向他,上下一看,搖頭道:“兩個俗家人去借宿可不行,得想個法子。”


    雪槐忍不住開口:“俗家人借宿為什麽不行,一般趕路的行旅若是錯過了客店,去寺廟借宿正是最好的選擇呢。”


    “你知道什麽?”難得糊塗翻眼:“俗家人借宿,行是行,沒有好招待呢,那寺裏的好床好被好齋好菜平日都收著,要他們的光頭同行來才拿出來呢。”


    他這會兒還又計較上了好床好被,雪槐徹底沒了脾氣,又隻有閉嘴,卻見難得糊塗猛地拍額頭道:“有了,我們來扮兩個和尚,我是老和尚。”向雪槐一指:“你是小和尚,我們是師徒,大德高僧和他的小徒弟光臨這等山野小寺,那還不美死這班小光頭,有什麽好東西自會乖乖奉上。”


    他主意還真多,但雪槐這會兒可不想和他爭,這一路上下來,他的感覺就是,老糊塗難惹,隻摸摸頭發道:“扮和尚要剃光頭又要燒香眼,太費事了吧。”


    “老夫自有手段。”難得糊塗嘻嘻一笑,看了他道:“掛著你那些公主美人,不想做和尚是吧,嘿嘿,我跟你說,你今天這和尚還做定了。”說著從袖子裏摸出兩塊紗巾來,將其中一塊往雪槐頭上一罩,吹一口氣,雪槐隻覺紗巾一收,將他一個頭蒙得緊緊的,急要伸手去摸時,難得糊塗卻瞪眼道:“不要動。”雪槐隻得依言不動,難得糊塗又將另一塊紗巾蒙在自己頭上,捏個訣,一旋身,霍地化成個老和尚,不要說,雪槐必是和他一樣,變成和尚了。而且不僅是頭變過,身上衣服也變過了,變成了和尚的衫子,雪槐身上自也一樣,卻隻是背上的雙劍變不了,原來天眼神劍靈力太強,難得糊塗的道法起不了作用,難得糊塗從袖子裏又摸出塊大些的紗巾來,命雪槐將雙劍裹了背在背上,再吹口氣,雙劍看上去竟成了個包袱,當然若雪槐用劍眼來看仍然是劍,但一般人是看不出來了。難得糊塗自己那把誇張之極的木劍則變成了拐杖。


    “模樣有了,還得有個法號,老夫我年高德馨,法號就是大德好了,你這小和尚嘛——?”難得糊塗眼光去雪槐臉上一溜,忽地嘻嘻一笑,道:“有了,你生著一雙色狼眼,那就從這色上做文章,便是色空好了,小和尚記好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別整天摟著你的美人兒色啊色的,須知終歸是空呢。”


    雪槐哭笑不得,沒法和他駁,隻得抱拳拱了拱手。


    “色空小和尚,跟著為師來吧。”難得糊塗哈哈一笑,當先下山。到寺前,看山門上寫著浮塵庵三字,卻原來是個尼姑庵,裏麵是尼姑,雪槐就有些皺眉了,難得糊塗卻是三不管隻顧拍門,開門出來兩個年青尼姑,手中卻都拿著劍,看身手會武功,臉上有怒色,不過看了難得糊塗的光頭長胡子,倒強忍著了,問有什麽事。


    難得糊塗叫道:“借宿,借宿,夜行至此,山上有虎,林中有狼,打草驚蛇,路上還有大坑,我的老骨頭可不經摔,無論如何要借宿一晚,雖然你們是尼姑我們是和尚,但終歸都是光頭,俗話說光頭上的蚤子一家親,咱們可不是兩家人呢。”


    “光頭上的蚤子一家親,哪有這話?”雪槐聽他胡言亂語,暗暗好笑,那尼姑卻沒辦法,隻得讓雪槐兩個進去,自有客房,讓雪槐兩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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