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殘月下,數以萬計的戰士殊死搏殺……死……”閻行血汙的臉上滿是猙獰,其奮力搠出長矛,擊碎一名蓋軍騎士的咽喉,隨後將死屍挑起,砸翻另一名對手,手臂一振,大矟回轉,再度掃飛一人。


    閻行眨眼間除掉三敵,卻無力改變目前的困境,他之前帶領一百餘騎迎戰胡封軍,一番苦戰下來,餘者僅五六騎,身上被創次數急劇增加,他固然勇猛無敵,可也架不住敵人眾多,莫他手裏隻有一杆矛,便是有十杆,也遮攔不住。閻行心知再這麽打下去,必然飲恨,在兩名部曲以生命為代價的掩護下,他拚死殺出了重圍。


    閻行運氣顯然不太好,剛剛退回後方,還未弄清形勢,便和正麵蓋胤軍撞上。一次劇烈的碰擊過後,他便徹底成為孤家寡人,四麵八方全是敵人,刀矟雨般落下,閻行初時尚能廝殺一二,然而隨著失血過多,身體力量飛快流逝,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這裏,就是我閻行的葬身之地嗎?不,我不能死、我還不能死……”


    閻行今年不過十七八歲,還是一個少年,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方lù崢嶸。況且,父親閻和死於黃忠之手,他從苦練一身本領,就是想rì後戰場雪恨。今殺父之仇未報,他豈能甘心受死?閻行咬破舌尖,振作jīng神,奮起餘勇,再殺三四騎。


    “在沒有手刃黃忠之前,誰也休想取走我的xìng命!”


    忽然。一條長矟閃電般破空刺來,閻行漸漸模糊的眼睛已是跟不上來矟的速度,憑身體本能以矛上liáo,隻是來矟勢大力沉。遠超想象,直震得他手臂sū麻,也才僅僅dàng開少許,矟鋒帶著風聲從閻行臉頰穿過。閻行大吃一驚,他從臂力過人,而對麵這個身騎白馬的敵將卻是遠超於他,此人在河朔必非無名之輩。


    “白馬……莫不是白馬將軍龐令明?”


    白馬將顯然對閻行能夠接他一矟感到有些意外,發出一聲輕咦。此人戰場經驗極其豐富,左手猛然拔刀出鞘,斬向閻行頭顱。


    方才一擊,閻行手臂至今尚處於僵硬。勉強提矛格擋,直震得他口噴鮮血,飛出馬背,落到地上,當他暈頭轉向的站起。便發覺白馬將意識飛馬而至。


    “我是金城閻……”閻行張口yù言,而白馬將似乎對他是誰沒有興趣,一道烏光一閃,旋即閻行喉嚨一涼。整個人被巨大的衝擊力帶著再次飛起)


    閻行猜測的沒錯,白馬將正是龐德。隻見他拔出鮮血淋淋的長矟,隨後淡淡瞥了一眼閻行拋落的屍體。便收回了目光。他一場戰鬥斬首十數級屬於稀鬆平常,最猛的一次斬過百餘人,死人的名字他從不屑去記,也記不過來。


    漸漸地,龐德發現一件怪事,越向內深入,抵抗反而越弱,待殺到中心區域,抵抗已經寥寥無幾,換句話,戰事,結束了,結束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龐德心頭的疑huò很快便被解開了。


    韓遂,自殺了!


    龐德與隨後趕到的胡封相視一眼,兩人很難把橫陳地上,灰頭土麵的死屍和縱橫西疆,無人能製的梟雄韓遂聯係在一起,兩人甚至一度懷疑這是不是韓遂故意使的金蟬脫殼之計。


    再三確定這具屍體就是韓遂,胡封上前用刀將他的腦袋割了下來,龐德在一旁默認了他這種近乎於搶功的舉動,他知道胡封此舉並非搶功,而是有著特殊意義。


    “嗬、嗬嗬,咳、咳,嗬嗬……”胡封一手提刀,一手拎頭,咬牙切齒,似哭似笑,搖曳的火光下,臉部猙獰有如惡鬼附身,駭得周圍之人盡皆sè變。幾名原本打算上前嗬斥胡封不顧天子,縱兵濫殺的長安士人心裏不由一陣慶幸,幸虧沒有早做行動,此時胡封jīng神狀態明顯不正常,若是語言jī怒了他,不得就是當頭一刀。


    “陳彪,兄弟,讓你久等了……你最想看到的,便是用韓遂的頭顱祭奠你吧?”胡封仰首向天,注視著漫天的星辰,喃喃自語道。


    “子邑……”龐德暗暗一歎,曾經shè虎營親衛曲,可謂聚集了涼州一州之jīng華,其中有六人最驍勇,除他和胡封二人外,尚有楊阿若、胡車兒、貞良、陳彪四人,前三人如今都已成為名將之流,天下皆知,惟有陳彪早亡。而陳彪,正是死於韓軍之手。


    胡封繼續低聲道:“兄弟,你想家了吧?韓遂已經死了,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你回家了,明天我就派人前往隴西,將你的遺體送回家鄉安息……”


    蓋胤不知何時來到龐德身側,默默地看著胡封在那裏自言自語,沒有上前打擾。蓋胤可是對胡封極為了解,他表麵上看起來沒心沒肺,其實心思頗重,這件事肯定憋在他心裏很久了,不如讓他發泄個痛快。


    胡封又斷斷續續嘟囔了幾句,半晌才勉強回過神來,衝著蓋胤、龐德扯了扯嘴角,lù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蓋胤來到僥幸餘生的官宦身前,和他們簡單的攀談,待胡封情緒穩定下來,才帶著他和龐德麵見天子。


    天子劉協年僅十二,由於飽經宮廷政變曆練,倒也不乏見識,但今次卻是他第一次上戰場,兩軍廝殺,何其殘酷,劉協何曾見過這般景況,直嚇得hún不附體,抖如篩糠,直到戰事結束良久,仍是手足冰涼,惶恐不安。更讓他感到心慌的是,他的老師楊彪不見了,親近者如諸黃門、shì中亦是十去七八,也不知是走散了,抑或已經遇害,身邊僅剩下馬rì磾、趙岐等幾位老臣。


    所幸隨著韓軍逃亡一空,以及蓋軍的入衛。先前那些消失在劉協視野內的人陸續回歸,其中就包括他的老師楊彪。


    看到老師安然歸來,劉協一直忐忑的心稍稍放下,見其躬身扶腰。走路一瘸一拐,乃出言問道:“老師何故如此?”


    “不心傷到了腰,不要緊,休息幾天就好,有勞陛下關心。”楊彪苦笑著答道。適才兩軍交戰,天子車隊受到bō及,慌亂中楊彪被亂軍撞倒在地,後腰著實被踩踏得不輕。如果不是家仆忠心護主,不定他就會被活活踩死。


    劉協正yù再言,忽然看到遠方幾員被甲驍將帶領大批騎士策馬趕來。


    霎時間,天子車駕前一片死寂。


    “臣蓋胤、龐德、胡封。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蓋胤、龐德、胡封在萬眾矚目下翻身落馬,單膝跪地,大聲報道。前二者皆身長八尺,威武雄壯。胡封也算得高大健碩,異於常人,三人久領重兵,虎威天下。且剛剛才經曆一番猛烈廝殺,渾身上下帶著一股濃鬱得令人頭皮發麻的殺氣。雙方視線稍一接觸。劉協心神頓時被震懾住了,用力張開嘴。卻一個音調也發不出來。


    還是楊彪反應快,發現劉協異樣,第一時間站出來,待天子答道:“三位將軍快快請起起……時逢國難,逆醜篡權,三位將軍隨驃騎將軍順天意民心,奮身擊賊,血戰滔滔,天下稱快。今更親冒矢雨,不顧危難,大破逆軍,護衛天子,真乃國之柱石也。此番回宮,當召集百官,為三位將軍請功,非萬戶侯不足以表彰三位將軍的功勳。”


    “謝陛下。”三人聞言再拜,而後起身。


    胡封看著車上那年幼而瘦的天子,心道難怪董卓、王允、韓遂……人人都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像這般“jiāonèn”的人兒,哪有半天子的威風可言,將其握在手裏,還不是想搓扁就搓扁,想揉圓就揉圓,換了是他,他也會這麽做。


    劉協似乎受不了胡封猩紅而充滿侵略xìng的注視,目光躲躲閃閃,遊移不定,這般作態,更是使胡封心裏幹幹哂笑。


    胡封這種不知尊卑、淩越天子的行為徹底jī怒了一旁的朝廷百官,紛紛怒目而視,連蓋俊的老丈人蔡邕也不例外。


    為了不使氣氛繼續尷尬下去,楊彪隻好再度開口問道:“敢問三位將軍,驃騎將軍現在何處?”


    蓋胤狠狠瞪了胡封一眼,這廝還真會給他找麻煩,縱然你心裏並無敬畏,至少表麵上要維持一個臣下該有的表現才是。答道:“韓賊裹挾士民,突出長安,城中大亂,驃騎將軍已率兵入城,想來不用多久,便可平息sāo亂,陛下、諸公敬請放心。”


    楊彪頷首,又問道:“不知韓逆可曾伏誅?”雖有人雲韓遂自刎而死,可也有傳言他是詐死,實則已經突圍,亦有人誓言坦坦地宣稱韓遂退回了長安,困獸猶鬥,諸般流言,難辨真偽。


    蓋胤未再多言,使人呈上一個木匣,裏麵盛放到的,正是韓遂的頭顱。


    楊彪預料到匣內必是血腥而恐怖,沒有冒然拿給劉協觀看,其屏住呼吸打開木匣,果然如他所料,以楊彪的心xìng也不禁眼皮連跳,待確定是韓逆之首,匆匆合上,歎道:“韓賊暴亡,複興漢室的希望便會容易三分。真是天不絕我大漢呐!”


    朝廷百官也是興奮得手舞足蹈,相互稱慶,大聲疾呼:“天佑社稷,中興可期……”


    蓋胤靜靜地望著諸人歡慶,等到熱烈稍熄,乃提議天子擺駕回宮,劉協自無不允。


    “擺駕——回宮——”


    龐大的天子車隊在上萬步騎甲士的擁簇下,掉頭向東,緩緩而行。


    韓遂為了確保成功突圍,綁架數萬長安士民於城西,但真正隨他出城的人,僅半數上下,留在城中的人此時尚未散去,逃離戰場的士民則紛紛回歸長安,雙方一內一外,將長安西諸城門堵得嚴嚴實實,場麵無比混亂,即便是天子車駕也是無法順利通行。無奈之下,車隊隻好選擇繞城向南,從西南方的西安門進入長安。


    蓋胤軍一入長安,配合城中同袍,秋風掃落葉一般掃平了沿路諸街、巷的sāo亂,驃騎將軍蓋俊及河朔文武、長安諸官,於未央宮外迎接天子車駕的到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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