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bī反


    皇甫嵩安排好大營事物,次日返回長安,太尉馬日磾、左將軍朱儁率一幹文武迎接皇甫嵩、呂布的凱旋歸來,長子皇甫祚亦在其中。


    事情果然不出皇甫嵩之所料,從皇甫祚口中得知,王允在他不在的兩天裏,對董卓的宗親、舊部、故吏展開血腥的清洗,死者以千計。


    皇甫嵩轉望朱儁,道:“公偉何以不加阻止?”


    “阻止?怎麽阻止?”朱儁聞言立時苦笑。


    一方麵,王允是怕董卓親信像他一般表麵恭順,暗裏圖謀,唯恐自己重蹈董卓覆轍,不如全殺了,以除後患。其次,在這次行動中,王允不是一個人,袁氏一幹mén生故吏起到了推bo助瀾的作用。


    董卓曾經也是袁隗的故吏,甚至可以董卓能夠崛起,固然有其才能的因素,袁隗的提攜也不容忽視。董卓不僅不加以感恩,反而弑殺故主及其滿mén,有漢以來絕無僅有,委實天理難容。兼且去歲因伍孚刺殺事件,董卓高舉屠刀,殺數千人,以袁氏mén生故吏受害最深,這筆血海深仇,不能不報,如今董卓一死,機會來了,自然要瘋狂的報複。


    “……”皇甫嵩一陣默然,王允xìng格剛傲,又有所恃,自然不會輕易聽進人言。


    “而且……”到這,朱儁搖了搖頭。


    “而且什麽?”


    朱儁緩緩道:“王公決意招牛輔、董越、樊稠、李méng、胡軫、楊定等董卓外將必須在十日內回京述職,如有逾期,皆以謀反論處,夷三族。諸將已無後路可退,要麽回京,引頸受戮,要麽暴起,舍命相抗。這些人皆是出入戰場十數載乃至數十載的宿將,絕不會坐以待斃,可以想見,大戰,要爆了。不死不休”


    皇甫嵩長歎道:“明明有更好的辦法,王公何必如此bī迫?”


    “義真當真不知嗎?”


    “……”皇甫嵩豈能不知。


    朱儁又道:“不過義真此次收降董卓jīng銳步騎兩萬有餘,朝廷實力大增,再號召蓋驃騎、袁荊州除逆,未必不能一戰掃平董卓餘黨。”


    “希望一切如公偉所言。”皇甫嵩口中這般,暗裏卻搖了搖頭,先不蓋俊、袁術各懷鬼胎,與他們聯合,實與虎謀皮。就涼州諸將,朱儁雖為名將,到底是關東人,亦未上過西疆戰場,對涼州諸將了解有限,過於輕視彼等。而皇甫嵩是涼州人,曾任邊軍統帥,自認對涼州諸將頗為了解,他們絕對比朱儁想象中難纏無數倍。


    一行人邊聊邊行,途經一市,皇甫嵩猛然打住話語,望著暴屍於市,被天燈的董卓,及陷入癲狂歡喜中的長安士庶,心裏百感jiao集。


    皇甫祚開口道:“父親……”


    皇甫嵩不置一詞,抬眼望向遠方若隱若現,氣勢宏偉的未央宮,歎息一聲,再次起行。


    皇甫嵩進入宮mén,直奔尚書台,王允果然在這裏,他正和新任尚書令士孫瑞磋商政事,見皇甫嵩到來,笑著起身相迎。


    皇甫嵩寒暄兩句後,正sè道:“董卓秉政數載,以致海內沸騰,士民壞怨,八方俱起。社稷衰敗至此,仆未嚐不恨董卓為禍之烈,想來王公亦然。仆知王公急於重振國朝,但董卓死去,勢力猶在,關中兵馬不下十萬之眾,稍有不慎,便是yù石俱焚。”


    王允笑容漸漸收起,不鹹不淡地道:“皇甫將軍要什麽,不妨明言。”


    “王公征調董卓餘黨一事,實有cao之過急之嫌,此事合該從長計議。”皇甫嵩明知這麽,會使他和王允的關係更加緊張,可他還是了,不為其他,但為社稷耳。


    王允臉sè鐵青,他這兩日來執掌國政,又施霹靂手段,在朝堂上一言九鼎,無人敢於提出異議,皇甫嵩是連日來的第一個。王允明顯感到自己的權威受到威脅,不過皇甫嵩名著天下,甚得軍心,隻得強忍下一口氣,道:“皇甫將軍所言固有道理,然使者以攜詔書出京,追之不及。”


    皇甫嵩張了張嘴,最終化為一抹輕歎,言及於此,仍舊無力回天,惟有告辭而去。


    王允送皇甫嵩到尚書台mén口,目視後者背影遠去,麵sèyīn晴不定。半晌,呂布到來,訴皇甫嵩入董營之種種,最後建議分其權勢,免得他尾大不掉,變成第二個董卓。


    王允微微眯起眼睛,心有所想……


    目前長安朝廷的兵力,城內禁軍萬餘,皇甫酈部一萬,上林苑(董卓)大營兩萬餘,左馮翊高陵段煨部萬人,合計五萬餘人。皇甫嵩手握上林苑大營、皇甫酈部三萬餘jīng銳戰兵,占據總兵力之大半,而段煨和他同鄉,多半也偏向於他。


    若給皇甫嵩時間排除異己,安cha親信,再率軍出征,勝上幾仗,恐怕回京之日,就是‘取他而代之’之時。


    呂布所言有理,確是不宜讓皇甫嵩久掌重權,但如今局勢不容樂觀,又不能盡奪其權……


    越日,詔書以皇甫酈為討逆中郎將,率兵一萬進駐長安以東鄭縣一線,防備河東牛輔、弘農董越,以衛將軍皇甫嵩、奮威將軍呂布坐鎮長安,統帥禁軍,以左將軍朱儁出京,入上林苑,執兵內衛京師,外禦樊稠。


    當日朝中文武合力伏殺董卓,長安城mén緊緊關閉,直至皇甫嵩傳來捷報,才重新開啟。一時間,士民洶湧,各mén紛紛呈現擁擠的狀況,來自全國各地的探子,就夾雜其中,他們一經出城,立刻快騎馳向領地。


    最早得到消息的人,無疑是董卓舊部,其中又以河東牛輔、弘農董越兩人最快。


    董卓死了


    這個消息宛如一道霹靂一般狠狠轟在董越的心頭,麵sè雪白,隱隱有窒息之感。董越乃是董卓從子,即族侄也,今年不過三旬出頭,卻hún跡軍旅十餘載,用兵穩重中不乏奇變,才能冠絕董氏,董卓對他非常喜愛,屢屢稱其為董家的千裏駒。


    “文才,我們現今該如何是好?”董越向來以沉穩老成著稱,如今求教胡軫,滿臉茫然與恐懼,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嚇懵了,可知此消息對他打擊之大。


    胡軫緊緊捏著手中之刀,五官扭曲成一團,盡顯猙獰,一字一句道:“王允老狗、呂布庸奴,二人好狠的心呐,完全是要對我們趕盡殺絕”此役不僅董卓死了,董旻、董璜也死了,留在長安的董氏一族全死了,連董卓親信部曲,mén生故吏也沒逃過一劫。


    董越族兄、校尉董基拍案而起道:“還有什麽好的。既然朝廷不讓我們活,我們就和他們拚了”


    帳內十餘將,半數人奮起呼應,半數人沉默不言。毫無疑問,前者皆為董卓宗人、親信,要想活命隻能反抗,後者或是旁係,或是漢將,和董卓關係不大。


    胡軫目光飛快橫掃大帳一周,將諸將反應一一收入眼底,默默記在心裏。


    董越心煩意1uan,嚴令諸將不得泄1ù董卓死亡的消息,誰敢違背,必斬不饒,而後斥退諸人,獨留帳中。


    時間一刻一刻的流逝,董越在帳中一呆就是整整一個白天,期間粒麥未進,滴水未喝,眼中慌張之sè,也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一散去,轉而變得凝實。


    日落前,長安使者抵達陝縣大營,當眾宣讀詔書。


    聞天子召董越、胡軫回京述職,諸將表現各異,又是董基,拔刀跳出,抵住使者脖頸,惡狠狠道:“回京述職?是回京送死吧你母親的拿我們當白癡嗎?”


    董越、胡軫相視一眼,默不作聲。


    使者見帳內諸將似乎並非一條心,底氣更足,指著董基的鼻子斥責道:“放肆我為天子之使,你敢拿刀脅我,難道你就不怕禍及家人嗎?”


    “禍及家人、禍及家人……”董基捂臉大笑,眼淚從指縫間淌出,握刀的手抖個不停,使者脖頸霎時便被劃開一道口子,血流不止。使者大駭,當即住嘴,不敢再言。


    看到董基又笑又哭的瘋狂舉動,幾名有心勸阻的將領紛紛駐足不前。


    董基鬆開手,粗獷的四方大臉沾滿淚水,隻見他瞪著一雙猩紅的眼睛,咧嘴笑道:“禍及家人?哈哈哈哈老子的家人皆在長安,你告訴我,我現在還有家人嗎?”


    使者臉sè大變,突兀一道白光閃過,使者頭顱帶著一蓬嬌yan的鮮血,飛離身體。


    “砰”的一聲,無頭屍體直tǐngtǐng倒在地上。


    董基提刀狂笑不止……


    半晌,任由董基泄夠了,一直沉默不語的董越喚來帳外shì衛,把使者的屍體抬走,坐到主帥位置上,對心思不一的諸將道:“我的意思想必諸位已經了解,如何?”


    董基把手中血淋淋的刀放到身前案上,虎視帳內眾將,滿臉殺氣地道:“朝廷如此bī迫,我等已無後路,想來無人再對朝廷抱有幻想了吧?”


    “全憑中郎做主。”諸將競相起身。


    “甚好……”董越滿意地頭。使者入營,董卓死亡的消息恐怕再難隱瞞,要的任務自是令諸將回去安撫好士卒。同時,董越為了表達對抗朝廷的決心,以及報複王允、呂布於長安大肆屠殺董卓宗人、親信,傳令抓捕營內並州男nv千餘人,盡數斬之。


    而他本人,則和胡軫、董基封帳商議大事,“牛中郎此時多半業已收到消息,我打算親自過河北上,與他商量對策……”


    董基稱好,聯合牛輔,反攻長安的勝算就更大了。


    胡軫卻是麵有古怪,董越其人,不管領兵、手腕、做人,都是一流,和董卓很像,但他有一比不上董卓,這也是他未來成就注定難及董卓的一,即xìng格。


    其xìng格過於寬和,沒有狠勁兒,為將的時候這可能算不得什麽,反而使上位者更加放心。然如今董卓一死,諸將並立,這就是一個很大的缺陷了。更要命的是,他對外人很有手段,卻對“自家人”不設防。


    胡軫敢斷言,董越一旦入河東,肯定會被牛輔所殺。


    “董中郎,此行斷不可去。”胡軫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勸一勸董越。他不是沒想過巧借董越被牛輔殺死,軍中無主,趁機自立。但他雖為董卓麾下有數大將,到底非其親人,加之士卒憂慮董卓之死,董越再亡,士氣必潰,爭相奔逃,他縱有奇能,也無力回天。


    “哦?這是為何?”董越、董基皆是一臉訝然的看向胡軫。


    胡軫盡量以溫和的語言解釋道:“牛中郎為董公姻親不假,可終究不屬同姓,隻需一紙休書,便能與董公撇清幹係,中郎此去,實是自投羅網。”


    董越不以為然道:“胡東郡多心了。王允老狗妄圖自大,非僅誅董氏一族,而是yù盡誅涼州人,牛中郎亦在其列,他若不想坐以待斃,就當和我聯手,怎會殺我……”


    胡軫見此,隻得打開天窗亮話:“王允老狗處心積慮,董公直係全部遭難,而今能合聚徒眾、領袖群倫者,惟有中郎與牛中郎二人而已……”


    這話得極為直白,連一介莽夫的董基都聽懂了,何況董越,後者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最後,胡軫緩緩道:“中郎與牛中郎,當以誰為呢?”


    “……”董越頓時sè變。是啊,他為董卓族侄,牛輔為董卓nv婿,而且兩人皆手掌重兵,各有擁護,那該以誰為?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其中一人死了……


    “也許是我多慮了,不過非常之時,不得不謹慎對待,xiao心總無大錯。”胡軫到這裏,一指董基,言道:“董校尉亦為董公族親,派他為使,也能顯出中郎的重視,不知中郎意下如何?”


    董越看向董基,後者沒有半遲疑,當即頭。到底,牛輔雖然娶了董卓nv兒,但在他眼裏依然是外人,兩者相爭,他自然偏幫董越。


    “一切就拜托你了。”董越拍了拍董基的肩膀,鄭重道。


    董基道:“事不宜遲,我今夜就過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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