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定勢


    自從聽到兄長董卓“我遇不測,你當如何”雲雲,董旻的心就一直不能安寧,右眼皮也是跳個不停。(www.26dd.Cn閱讀網,最快文字更新精彩!)帶兵回營的途中,董旻頻頻回顧長安城,心想有子瑜(董璜)、呂奉先相隨左右,周圍盛兵不下數千,而士人無權無兵,應該威脅不到兄長才是。


    ……希望是我多心了。


    董旻回到軍營,巡遊校場,草草而過,觀ji歌舞,目中無神,飲酒吃飯,食不知味,反正無論做什麽,都是不能專心,董旻不禁氣悶,隻得驅散諸人,獨留帳內長思。


    “不對……”


    董旻越想越不放心,呼來shì衛,命他遣人去長安查探情況,不等後者領命,忽聽帳外有人以急事求見。


    “急事?”董旻心思一動,馬上把人招入進來,原是守mén屯長,從對方口中得知,不久前營外有百姓徘徊叫罵,守mén士卒捕來細問,才知長安不知是何原因,十餘座城mén竟是全部封閉。


    “城mén全關了?”董旻冷汗“唰”的一下淌下來。這就是他不安的來源啊


    此事太明顯了,長安城內肯定生了針對兄長董卓的大規模叛1uan,甚至是兵變,蓋因,主管長安諸城mén的城mén校尉麾下屯兵多達三千人,是長安城內僅次於中軍校尉董璜的勢力。先前,城mén校尉乃是董卓和他的族侄董秉,而今城mén緊閉,那他肯定是遇害了。


    怎麽辦?怎麽辦?……


    董旻麵有急sè,來回踱步,突然謂shì衛道:“去,馬上擊鼓聚將,合兵。”


    “你是,長安封城了?”問話之人,是一個年過四旬的將領,他軀體粗壯,臉如紫銅,目光平和,身上散著一股冷若冰霜的沉著氣息。此人,正是中郎將、幽州遼東人徐榮。作為軍營副將,地位僅次於董旻的人,他幾乎是和董旻同時得知消息。


    “是。”報者恭敬地回答。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徐榮罷,輕輕合上眼睛。即使得到這般驚人的消息,也不能使他稍有動容,冷靜如此,實屬可怕。


    半晌,徐榮喃喃自語道:“計劃周詳至此,可謂算無遺策了,王公“王佐”之名,果然不是虛傳,兼以皇甫將軍的威勢,看來董公這次,十有**是很難逃過這一劫了。”


    皇甫嵩前不久曾sī底下和他接觸,隱隱有所暗示。不得不,徐榮當時頗吃一驚,董卓之所以始終屹立不倒,就是因為他的對手皆是眼高手低的士人,而皇甫嵩可是名著關係的名將,雖然如今不掌兵權,但潛在實力極為可觀,他一但加入反董陣營,就截然不同了。


    不過皇甫嵩固然待他不薄,但董卓又何嚐差了,徐榮難以抉擇,隻能裝作聽不懂。其實這樣也tǐng好,武將就該有武將的責任,最好不要參與朝堂爭鬥,不然,恐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突然間,鼓聲炸響,旋風一般傳入帳中。


    徐榮暗道一聲來了,起身走出大帳,帶上三五名親衛,向中軍帥帳行去。路上,徐榮蹙眉思考,董卓若是真為長安文武所殺,那他就該好好考慮一下後路了。


    董旻乃是董卓胞弟,兩者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可能向朝廷投降。而他卻不同,他雖受董卓恩惠,但仍是朝廷將領,沒有必要為董卓賠上xìng命。


    望著中軍帥帳,徐榮心裏默默地道:“叔穎,希望不要走到兵戎相見那一步……”和剛強偏jī的董卓不同,董旻為人寬和,徐榮與他相識數載,jiao情還算不錯,不到萬不得已,他真的不想殺董旻。可惜,事情的展變化不會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徐榮步入帳中,諸將到者半數,每個人都是一臉凝重,愁眉不展,董旻,則和族侄董岑等董氏宗人jiao談,這個時候,他所能信得過的人,也就隻剩下自己的親人了。


    看到徐榮到來,董旻停下話語,徑直走上來,雙眼死死注視著他,一字一句道:“子盛,長安生叛1uan,城mén皆閉……”


    徐榮心知董旻這是在試探他,一個回答不好,就將落得血染大帳的下場,因為,他是大營內惟一可以威脅到董旻的人。而董旻,目前雖然還能掌握大營軍權,但恐怕隻有老天知道他能維持多久,根除隱患,宜早不宜遲。


    徐榮定了定神,道:“麾下已經聽了。將軍,事不宜遲,當火出兵救援董公。”


    “……”董旻目光一凝,其實方才他和諸宗親將領談的,就是該如何處置徐榮,他已經下定決心,隻要徐榮稍有推脫,立刻將其斬殺,與家族、xìng命相比,區區一jiao情算什麽。然而,徐榮的回答滴水不漏,讓他作不得。他總不能在徐榮提議出兵的情況下殺人吧?到時候諸將會怎麽看?士卒會怎麽看?恐怕徐榮一死,軍心立潰。


    董旻臉容微僵,勉強道:“這個自然。”


    大軍出營,沒有一兩個時辰是想也別想,走到長安,費時也不少,更別提進攻城高牆厚的長安了。換句話,他們徒擁數萬強軍,卻幫不上什麽忙,隻能祈求董卓平息叛1uan,或殺出長安。


    不過眾將心裏都非常清楚,朝堂上的士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掌握長安諸城mén,力量至少不在董卓之下,甚至更在其上,以有心算無心,董卓活下來的幾率,微乎其微。


    諸將氣餒,其中不無投降打算者,對救援一事不甚熱衷,可是董旻不可能就這麽放棄,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幾率,也要搏上一搏。一聲令下,全軍出動,兵指長安。


    行軍的途中,董旻不時出神,凝望yīn霾的天空,雖然他心裏充滿悲觀sè彩,但也抱著一絲奢望,縱橫天下數十載的兄長,絕不會就這麽死去。


    然而,斥候傳回的消息將他徹底打入穀底,兄長董卓,死了,頭顱就懸在章城mén。


    事實上斥候看到的絕不隻於此,他還sī自隱瞞下兩件事,其一,長安城內一片歡騰,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在慶賀董卓之死。其二,章城mén下,聚滿了觀看的人群,議論紛紛,時有笑罵。斥候不傻,他敢言及,董旻一定會惱羞成怒,砍掉他的腦袋解氣。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一刻,全軍盡知董卓身死,立時sao動連連,士官不能製。


    董旻心中滿是悲涼之意,如今,他頗有些茫然無所適從,也不知該繼續前進,還是該後退。進,則人心不安,士氣低落,倉促攻城,絕難成功,反有落敗的風險。退,則退到何地?長安城郊大營?萬歲塢?甚或陳倉、雍縣,乃至涼州……


    董旻問徐榮道:“子盛,你,該如何是好?”


    既然確定董卓已死,那麽徐榮就不得不為自己打算了。


    先可以肯定的一是,絕不能讓董旻逃跑,所謂逃跑,以萬歲塢以西為界。萬歲塢不僅囤積著大筆的錢糧,不遠處的陳倉、雍縣一線,駐紮有董軍兩萬jīng銳士卒,主將乃是董卓麾下第一猛將樊稠。雙方一旦合流,長安朝廷短期內恐怕拿他們沒轍。而等董旻緩過氣來,聯絡弘農董越、河東牛輔,三箭齊,長安朝廷就危險了。


    其二,也不能讓董旻攻城,徐榮並不了解長安文武目前掌握了多少實力,但想也知道,他們剛剛除掉董卓,士卒未附,急攻下,不定會有董卓餘黨開mén獻降。


    徐榮稍稍整理一下語言,緩緩道:“大軍卒聞董公為jian僚所弑,心中不免惶惶,此時攻城,無濟於事,徒增傷亡而已。”


    “……”董旻臉sèyīn晴不定。


    “亦不可走,將軍為董公胞弟,走則其勢難返,亦為諸將看輕。更兼西涼韓遂在背,虎視眈眈。屆時,前後皆有頑敵,困守方寸之間,吾等死無葬身之地矣。”


    “……”董旻麵sè又是一變。徐榮所一不假,他若退出京兆,不僅將陷入兩麵受敵的困境,同時也等於向外界宣布,他退出董卓繼承人的行列。


    “董公子嗣皆幼,能領袖群英諸豪者,舍將軍其誰?依麾下之見,不若率兵回營,監視長安,bī其等困守孤城,同時書召牛(輔)中郎、董(越)中郎、段(煨)中郎率兵勤王,為太師複仇。到時大軍雲集,牧馬長安,將軍登高一呼,諸將影從,士卒效死,一戰破城,誅殺jian宄,護佑天子,進而繼太師之位,聲勢不下董公。”


    徐榮言語毫無遲疑,如水銀瀉地,一氣嗬成。董旻聽得怔住,旋即,怦然心動,一時間連兄長的死都忘記了。從xiao到大,董旻一直生活在董卓的yīn影裏,為脫離其羽翼,他努力了大半輩子,從未成功。年過半百後,心思轉淡,變得安於現狀,隻是心裏,總有那麽一不甘。如今聽徐榮的意思,自己似乎有和兄長平起平坐的機會,而且,並非言之無物,成功的可能xìng極大……


    至此,董旻徹底消除了對徐榮的殺心,視其為自己的韓信、耿弇,不僅打仗一流,而且目光深遠,見解獨到,世之奇才也。董旻心情jī動下,一把拉住徐榮的手,以從未有過的鄭重表情一字一句道:“子盛,異日我若得太師之位,必封你為將軍,總領天下兵馬。”


    徐榮笑而稱謝,笑得意味深長……


    董旻最後瞭望一眼長安方向,下令後軍變前軍,打道回營。


    天空yīn霾而昏暗,眼看即將天黑,皇甫嵩負手站在長安西mén樓上,炯炯雙目下,漂浮著一團扁平的漆黑,為籌劃除董,他已經兩天一夜沒合過眼。


    半晌,士卒來報董旻大軍掉頭回返,皇甫嵩聞言劍眉輕蹙,看不出是喜是憂。


    董旻撤走,當是得知董卓已死的消息,隻是不知,他是撤往何地?若是放棄大營,退回萬歲塢,便有些棘手了。


    皇甫嵩靜靜陷入沉思,不知過了多久,皇甫祚登上城樓,行至皇甫嵩身側,輕聲呼喚道:“父親……”


    “何事?”皇甫嵩驚醒,望向長子。


    皇甫祚麵有喜sè,言道:“父親,剛剛得到消息,(皇甫酈)伯秀已至霸陵,合諸公sī兵,急赴長安而來,根據使者推算,再過兩個時辰,就會趕到長安城東。”


    皇甫嵩自言自語道:“董旻若逃,兩個時辰的話,或許還來得及,隻是不知戰力還能剩下幾成……”進而問長子道:“王公、朱、呂二位將軍都知道了嗎?”


    “都知道了。”


    皇甫嵩頷吩咐道:“你去告知王公,朱、呂二將軍,就於伯秀到達長安前,務必集結上萬步騎大軍。”


    “父親……”皇甫祚大吃一驚。而今董旻部動向不明,倉促決定出兵,恐怕不是明智的選擇。


    皇甫嵩淡淡地道:“無論董旻是歸營還是撤往萬歲塢,我等皆要出兵。去吧。”


    皇甫祚無奈應諾。隻得心裏安慰自己,父親一生用兵老矣,戰無不勝,威名遠播,其智計絕倫,非自己所能看懂。


    王允的反應和皇甫祚一模一樣,認為皇甫嵩出兵的決定太過隨意,本想一口拒絕,不意朱儁、呂布皆讚同。呂布的想法很簡單,董軍士氣低落,此時出兵,正當其時,可一戰大破之。朱儁則了解皇甫嵩的想法,董卓一死,士卒喪膽,諸將膽寒,喪家之犬耳。董旻若歸營,士卒思逃亡,諸將思後路,將兵圍之,加劇矛盾,或可兵不血刃殺死董旻。而董旻若逃亡,則更加簡單了,從後追擊,如摧枯拉朽,大勝可期。


    王允終為朱儁服,同意出兵。


    天黑的一刻,皇甫嵩從斥候那裏得知董旻回歸大營,沒什麽,隻是加緊調集兵卒。及皇甫酈率本部一萬,sī兵兩千餘趕到長安,天sè已是一片漆黑。而雲集於長安西城的士卒,業已不下萬人,遂大開長安諸西mén,兩軍遂於城外合並,由衛將軍皇甫嵩為帥,奮威將軍呂布為副。左將軍朱儁鎮守長安,威懾不軌。


    “叔父,不知我來晚沒有?”皇甫酈一臉疲憊的站在皇甫嵩身前。


    皇甫嵩含笑道:“不晚,時間剛剛好。伯秀,辛苦你了。”


    皇甫酈回道:“為國奔bo,何談辛苦。”


    “壯哉伯秀。真我皇甫氏佳兒也。”皇甫嵩撫掌笑道。漢軍出長安時,皇甫酈部已得休息,當下皇甫嵩不再耽擱,率兵赴西。


    董軍回到大營後,一些士卒思董卓既死,往後無依,加之懼怕朝廷怪罪,遂借天黑之便,開始三三兩兩結伴逃亡。這一切都看在徐榮的眼中,士卒逃亡是他意料之中的事,甚至煽動士卒逃跑的一些謠言,還是他放出去的。


    董旻勃然大怒,接連擊殺百餘逃兵,懸頭於營mén,才稍稍止住逃勢。不等鬆他一口氣,就接到一件晴天霹靂般的情報,斥候言長安方向正有一支多達數萬之眾的大軍向大營殺來。


    董旻鼓著雙眼傻傻地看著斥候,心道長安城所有兵卒相加,也不過一萬五六千人,哪來的數萬士卒?接連詢問數遍你可看清楚了?斥候皆曰數萬,語氣堅定。


    董旻求助似的看向徐榮,後者也是目有異sè,看來,自己的計劃要提前了。口中道:“敵眾若此,不外乎二者,一為城內百姓喬裝軍士,二為段煨、皇甫酈部。長安周邊諸軍,惟有二人所部,才能在這時趕到長安,且皇甫酈乃是皇甫嵩侄子,易被動。”


    董旻心中更慌,詢問對策。徐榮曰以不變應萬變。


    這算什麽狗屁主意董旻心裏罵道,不過讓他出去一戰,他還真沒那個膽子。既然打定死守,董旻未免諸將心懷不軌,開mén獻降,使宗親各把營mén,以為萬全。


    徐榮冷冷一笑,豈不聞顧此失彼。招來親信,耳語之……


    皇甫嵩帶兵抵達董軍大營,已是深夜,他立刻命令兵卒進bī營壘,同時喊殺,兩萬餘人一同呐喊,形成無形的氣1ang,一瞬間,如狂風一般席卷整個大營。隨後,喊聲愈加清晰,一bo接著一bo,連綿不絕,董軍將士無不震恐,膽戰心驚。


    與此同時,大營內各地冒出衝天大火,到處都是喊殺聲。


    外間的喊殺聲充其量隻能讓董軍將士感到恐懼,因為他們心裏其實清楚,有營壘庇護,敵人短時間絕難殺進來。但是,營內生的狀況就不同了,這可是隨時會威脅到自己的生命。不僅一營皆驚,連董旻也慌了,以為眾將皆叛,不敢久留,乃棄大軍,與親信之輩十餘人,乘馬疾馳至營西mén。守mén者其族弟董信也,乃開營mén,共逃亡。


    董旻未走出裏許,百騎由後趕至,其未加理會,以為是自己人。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想,隻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是一群想取他xìng命的自己人。


    沒錯,這些人正是受徐榮所遣。


    董旻出逃甚急,來不及置換衣甲,極為紮眼,輕易就被認出,霎時間矢如雨下,董旻不備,身中五箭,折落下馬,又為後騎所踏,頓時殞命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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