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居縣坐落於北地郡北方,與靈州縣幾乎並駕齊驅,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靈州縣比它還要稍稍靠東北一些,這兩個縣是蓋俊巡查的最後兩站。


    聽聞長史、督郵駕到,戈居縣長、縣丞、縣尉率眾吏出城相迎。


    蓋俊同縣長等人略微寒暄,率領數百騎士進城,和他縣一般,居民紛紛湧上街道爭相觀看“射虎滅蝗蓋子英”,比正旦還要熱鬧。


    到達縣衙,尚來不及入內,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入眾人耳中,順聲望去,一個騎士策馬衝來。


    “噅律律!”駿馬來到近前雙蹄飛起,作人立狀,騎士雙腿夾住馬腹,單手緊拽鬃毛,紋絲不動,穩如磐石。這等騎術,數百漢軍能夠與其比肩者一雙手便能數過來,眾人心裏無不暗暗喝彩。隻是他的話讓人心頭升起一絲陰霾,“拜見明廷,某乃靈州縣卒,羌人突然來襲,圍困了靈州,望明廷救援。”


    “這個……”戈居縣長是今年才到任的,從未經曆過羌人進攻,異常慌亂,求助似的看向蓋俊。傅承比他還要慌張,他家就在靈州。


    “羌人來了多少人馬?”蓋俊問道。這青年騎士年約二十上下,身材高大健壯,臉孔窄長,鼻如鷹喙,不類漢人相貌。


    戈居縣長強自鎮定道:“這、這是本郡蓋長史。”


    青年聽說麵前的就是“蓋射虎”,雙眼一亮,大聲回道:“回稟長史,足有三五千人。”


    “你可看準了?”蓋俊眉頭一皺。戈居縣長聽得臉都嚇白了,他縣內隻有二百兵卒,靈州縣一旦被破,他戈居也跑不了。


    青年咬牙道:“至少三千。”


    蓋俊又問道:“靈州縣能堅守多久?”


    “此次羌狗來勢甚眾,為近年來罕見,恐怕堅持不了兩日。”


    蓋俊見這人說話條理分明,騎術亦高,是個人才,衝他點點頭,扭頭問戈居縣長:“縣中有兵幾何?”


    “二、二百。”


    “馬騾幾何?”


    “馬、馬騾……”戈居縣長急得腦門直冒汗,他哪裏知道馬騾有多少,縣丞代答道:“百餘。”


    “百多少?”蓋俊不滿他的回答。


    “公用全部相加約百七十。”縣丞額頭也是見汗。


    “都召集過來,配給士卒——”他擊滅賊寇時繳獲了百匹馬,湊湊足有近八百騎。


    話語既出,眾人無不變色。他這是打算去送死啊!


    蓋俊繼續道:“馬上招募敢戰之士——”


    “打開兵庫——”


    “強征馬騾——”


    “釋放囚徒——”


    “令城內歸化羌胡、惡少年、遊俠來,違者——殺!”說道“殺”字,蓋俊麵色一冷,殺氣衝天。


    戈居縣長吞了吞口水,他相信隻要自己敢提出疑義,蓋俊定是第一個拿他開刀。回喝道:“還愣著幹什麽?照長史所說去做!”


    有五百鐵騎為憑,事情辦得很順利,不出一個時辰,他麵前就有了一千一百餘騎士。當然了,真正的精銳是他帶來的五百鐵騎,還有兩百縣兵勉強可以一戰,其餘則多是烏合之眾,搖旗呐喊尚可,讓他們衝鋒陷陣則是休想。


    隨著蓋俊一聲令下,千餘騎順道出東城門,向靈州縣疾馳而去,留下百姓滿含複雜的目光。他們夾道歡迎“蓋射虎”的到來,他卻帶著他們的父子兄弟趕赴戰場。


    一個百姓說出了他們心底的擔心:“羌狗是好惹的嗎?那可是凶殘成性的蠻夷。何況聽說對方足有上萬人,一千人去了能幹什麽?還不夠給人家塞牙縫的。一戰下來,怕是要家家披麻戴孝。慘呐——”


    ------


    靈州城北門有一條窄窄的護城河,攻城不便,芒封將千騎留在北門,自己則率領三千兒郎繞城行向西門,遙遙望著緊緊關閉大門的靈州縣以及城牆上戰戰兢兢的漢兵,心中極是暢快,恨不得仰天長嘯幾聲,今日——是他人生的一個巔峰。


    羌人沒有種族觀念,勢力強盛,就自立為酋豪;實力弱小,便依附強者。互相劫掠侵暴,以力為雄。北地先零羌和其他羌人有所不同,他們是偉大的滇零的後代,七十餘年前曾自立天子,建立過王朝,雖然僅曆兩帝、十年時間。有了這種特殊的曆史,先零羌人以滇零為目標,屢屢試圖重建先零王朝,然而皆為漢庭扼殺。


    芒封對這個借口不屑一顧,他認為根源不在漢庭,而是自滇零之後先零羌再沒有出現能夠統一整個先零的英雄。


    “現在不同了——我——芒封——將是先零新的英雄!”芒封很狂傲,可他有狂傲的資格,他是奴隸之子,本來按照其卑微的出身是不會有太大成就的,但他硬是憑著自己出眾的才華一步步成為先零羌人中最強盛的勢力,族中有鐵騎六千。芒封知道由於自己出身低微很多人看不起他,不過不要緊,隻要自己今次擊破漢人城池,成車的拉回奴隸、婦女、財貨、布匹,他們立刻就會像狗一樣跪下舔自己的靴子。


    “王!我就是您手中最鋒利的箭。您一聲令下,我就去為您取下眼前這座城池,所有的榮譽、戰利品都歸於您。”說話的是驢掌,其矮小而精悍,麵貌野獷,身高不滿七尺,四肢卻格外粗壯,僅手臂就快趕得上成*人大腿。他堪稱芒封麾下第一猛將,為芒封東征西討,立下無數戰功。


    “好!”芒封意氣風道:“驢掌,如若打下此城,我分你一成戰利品。”


    一成聽著不多,可以一座城而論那就是天文數字了,驢掌呼吸猛然急促起來。


    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的羌人,靈州縣長一陣氣短,縣兵隻有二百,加上大族私兵、奴仆,城內壯丁等也隻有九百人而已。慶幸的是靈州一麵靠山,另一麵有河阻隔,隻要守住西、北兩麵即可。


    “南容,你說我們守不守得住?”靈州縣長不找縣丞、縣尉,獨找身旁表字南容的文士商議。這文士年不滿四旬,身長八尺,臉容俊偉,甚有威儀。他是靈州傅氏子弟,名燮,字南容,少師事故太尉劉寬,曾舉孝廉,後來聞聽舉主身故,毅然辭官回家為其守孝,是北地郡的名士。七百登城協防的人中傅、王兩家貢獻四百人,他乃傅家領人物。


    傅燮說道:“明廷勿憂,隻需兩日,明府君必至。”


    “可、可我們能守住兩日嗎?”靈州縣長猶猶豫豫,終是沒有說出來。


    傅燮轉謂族弟傅琦道:“看來西門是羌人主攻之地,北門卻也不能鬆懈,你率三百人把守北門。”


    “諾。”


    羌人進攻的牛角號劇烈響徹,激昂而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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