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坐到一旁,任少女痛哭泄,可是遲遲不見她收止,怕其哭壞了身子,便開口勸道:“公尚地下有靈,若得知你這樣哭泣,恐怕不會開心。再說你不為你自己,也該為你弟弟想想,孩童體弱,禁不住大悲傷。”


    少女看向阿弟,見他緊緊依著自己,眼睛都哭腫了,急忙擦擦臉上淚水,擁住他道:“阿弟莫哭,是阿姐不好……”


    男童約**歲大小,用稚嫩的聲音說道:“阿姐不哭,我就不哭。”


    蓋俊看著這童子,想起了遠方的阿妹,一晃,都快兩年不見了。


    少女哄好了弟弟,轉向蓋俊道:“未敢請教郎君尊姓大名?”


    蓋俊回道:“餘姓蓋名俊,字子英,敦煌人,和公尚同為太學生。”


    “射虎滅蝗蓋子英?”


    男童亮晶晶的眸子不停閃動著,少女眼中也迸出一絲異色。


    蓋俊不由感慨萬千,前世他可沒得到過這般待遇,甚至為了博她一顧,一頭紮進了陌生的古琴世界。


    “你未曾嫁人?”蓋俊早就注意到了少女的式,分明還是未嫁之女,記得陳嶷說過兩人同歲,她今年已經雙十年華,在這個時代絕對算得上大齡剩女了。這不免又勾起了他的回憶,記得初次見麵時,她恰恰二十,而他和如今一樣年十八,是初入大學的毛頭小子。


    少女麵露苦笑。一來她忘不掉陳嶷,二來父母早亡,要照顧幼弟,三來也是最重要的,她相貌固然美麗無雙,然其娼家出身,連平民也不願娶之為妻,隻得給人作妾,她心氣甚高,接受不了,便一直拖到了現在。


    蓋俊猶豫著道:“你四處漂泊,居無定所,帶著弟弟多有不便,將他留在家裏也不行……”


    少女摟緊弟弟,這些她哪會不知,她絕不希望阿弟一輩子混跡於娼家,有時候她想隨便給一個小吏或商賈做妾算了,心裏又有些不甘心。


    “我與公尚是知交好友,他生前唯一牽掛的就是你,若你嫁人了還好,你如今還是獨身,我不能視而不見,不如你隨我回京都好了……”


    少女姐弟眼眸一瞬不瞬的望著他。


    蓋俊使出殺手鐧:“太學學子三萬餘,乃是全天下的讀書聖地,從裏麵不知走出了多少公卿將相,在那裏居住你弟弟定可受到良好的教育。”


    一聽有書讀,童子眼巴巴望向阿姐。


    在少女眼中,弟弟的前途比什麽都重要,她嫁給吏、商,不說弟弟會不會受到不公乃至虐待,就算夫家待他好,受到教育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


    少女拉著弟弟拜謝道:“蓋郎君大恩,無以為報,唯有為奴為婢——”


    蓋俊強扶起姐弟倆,語氣急促的說道:“快快打住!我與公尚,死友也!你莫不是要嫌我於不義?真從你言,你叫我以後有何麵目再見公尚?”死友者,至死不相負。太學曾有一對學子,一名張劭字元伯,汝南人,一名範式字巨卿,山陽人,交情深篤,後張劭一病不起,不久身故,千裏之外的範式忽然夢見友死,素車白馬,號哭趕來,時會葬者千人,鹹為揮涕。世人敬佩範、張相交之情,讚為死友。今蓋、陳兩人,自可稱死友。


    蓋俊又道:“我有一琴留於山上,待取回我們就走。”言訖轉身急急上山。


    少女張了張嘴,她多麽期盼隨蓋俊一同前去,站在陳嶷墓前好好傾訴這些年內心的苦楚。


    童子拉著她,仰著頭道:“阿姐,他要是做我姐夫該有多好啊!”


    在公尚長眠之地說這等渾話,少女心裏氣苦,抬手就要給他一巴掌,隻是聽了他後麵的話,手卻是怎麽也落不下來。“他是天下有名的大英雄,看誰敢再輕視我們——”見姐姐怒極要打他,童子趕忙閉上嘴,露出一副怯怕的模樣。


    少女一把抱住弟弟,哽咽道:“阿弟莫怕,是阿姐不好,是阿姐沒用……”


    童子嘴一咧,嗚嗚哭道:“阿姐你別哭呀……”


    蓋俊回到陳嶷墓前,對陳家人投來的好奇目光視而不見,靜靜地立在碑前,心道:“公尚,你魂牽夢掛之人我找到了,她至今還未嫁人,不知聽到這個消息,你是開心還是難過?”


    “她……和我前世暗戀的對象一模一樣,真是造化弄人啊!”


    “我……決定將她姐弟接回京師。”


    “我……會好好照顧她們的。”


    “隻是……我……該怎樣麵對她呢?”


    “公尚……我走了!”


    蓋俊滿腹心事的回來,望著姐弟倆臉上又染淚痕,心道:“怎地又哭了?”


    他不便細問,唯有故作不知,帶著二人緩緩下了山,剛剛取回馬車,那邊少女也駕牛車載著弟弟過來會合,他心裏驚訝不已,這牛車可不就是來時路上碰見的那輛嗎。


    少女姐弟父母早亡,家裏還有些親戚在,加上她是歌舞團頂梁柱,想要離開自然不是一件小事,然而為了弟弟的未來,她決心甚堅,即便和家族決裂也在所不惜。


    蓋俊遠遠躲開是非地,少女身份極為敏感,弄出些風言風語就不好了,雖然這事早晚都會被人知曉。


    過了約一個時辰,少女一臉疲憊的領著弟弟趕回,蓋俊沒有開口相問,掀開車簾讓二人入內,狠狠一甩鞭子,馬兒吃痛拽著車子飛奔向西南方。


    本來他早有打算回程往北走,去青州拜望鄭玄,在經學方麵,他是馬融諸弟子中成就最高者,然而有了車內姐弟這道意外插曲,他隻得作罷。來時從兗州過,按原路回就無必要了,是以決定從西南方的豫州返京。


    他年紀不大,已經到過了涼州、司隸、並州、兗州、徐州,再加上這回的豫州,大漢十三州他遊曆近半,而且為了以後做準備,路途城池、山嶺、道路等都有留心,以“地利”論,他領先了何止一大步?


    路上閑談,他對少女有了更深的了解,她姓卞,名薇,等……等等……


    卞……


    娼家……


    我靠,卞皇後?


    曹操的妻子武宣卞皇後?


    她跟著我,自是不能再與曹操成親,那……魏文帝曹丕、黃須兒曹彰、才高八鬥曹植怎麽辦?


    曹操長子曹昂為了他的風流債死去,再無三子,唯剩下一個稱象的曹衝還算才能頗佳,但他出生甚晚,又早夭。曹操沒有一個成才的兒子,打下了一大片基業又能如何?


    曹阿瞞……


    我真不是故意的……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或許……花心的你會找一個美女取代卞薇的地位,說不準會給你生幾個好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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