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離,你盯著玄音道長看得太投入了吧。”


    “……回父王,孩兒……孩兒是看重她的武藝。”


    “看重她的武藝?既然如此平日你見別人練武何以卻躲著走?對這個姿色出眾的女道士就看個不停,既沒有你大哥的忠厚,又沒有你二哥的天賦,連個最低級的功法都練不成,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紈絝之輩?”


    “爹爹,你別動不動就訓三哥一頓了嘛,我都聽不下去了……”


    “……”


    時值正午,陽光灑在一間宏大的殿宇之中,屋內人聲鼎沸,穿著官服和道服的人群分列兩旁,一名身著道服的絕美女子正在中央演練武藝。翩若驚鴻,婉若遊龍,讓人神馳目眩,而內行也都能看出,這一招一式不但美觀,而且暗含精要武藝,已然是一流高手風範。


    原來這是武當派和楚國王室的一次會見,武當派是位居楚地的巨派,長期和楚國王室保持友好關係。這次就由一名武功出色的女道士玄音帶隊來對楚王室進行會見,而楚王楚元靖,就帶著他的三兒子楚中離,以及小女兒楚千千前來接待。楚王久聞玄音天賦異稟,請其演練武藝,於是就有了大殿中的那一幕。


    而楚王,一直不得意他的三兒子,基本上看他做什麽都是錯的,非得挑毛病罵上幾句不可,現在看楚中離看玄音道長看得那麽入迷,忍不住又罵了幾句。連她的女兒楚千千都聽不下去了,覺得父王罵得太過分。


    楚中離聽父親這麽說,苦笑了一下,自己活了十八年,這樣的話沒少聽,誰讓自己天生就是個練武的廢物呢?再次看了下大殿中央的玄音道長,她年紀比自己也不過大了幾歲,就有著這麽好的武功,能以一介布衣和楚王直接談話,受盡尊榮,相比之下,自己顯得太渺小了。再次看著玄音道長的風姿,隻覺得一股苦痛自心中彌漫開來。自己離她的距離,似乎變得那麽遙不可及。父親說得對,自己確實是很傾慕她,但那又如何呢?這個世界還是要憑實力說話,自己頂著個廢物的頭銜,就因為是楚王的兒子,她就能喜歡自己?或許還會鄙視自己這種“紈絝子弟”呢。


    隨著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和喝彩,玄音道長展示完了自己的武藝,向眾人盈盈鞠了一躬,動作依然優雅,向著眾人從容說道:“多謝眾位,讓楚王見笑了。”聲音美妙動聽。


    楚王也輕輕拍掌示意,說道:“玄音道長好武藝,本王也是開了眼界了。剛才道長送來的那批討伐魔族獲得的天材地寶,已經送到後麵估完價了,價值應該不低,不過都是值得的。過一會就可以差人把錢送到武當,道長還可以再驗證一下數目是否準確。”


    玄音道長施了一禮,說道:“武當與楚國上百年來互為憑依,休戚與共,一次錢物交換豈會有錯?小道雖初次經辦此事,卻十分信得過楚王,不必再行查證,直接差人送往武當即可。卻還有一件事更為重要,乃是小道受掌門師兄之托,特地前來與楚王商議。”


    楚王聽她言辭從容得體,心中欣賞讚歎,笑著說道:“何事?道長但講不妨。”


    玄音說道:“掌門師兄曾對我說,武當和楚王室多有交往,往昔楚王室的王族,來武當接受修煉的也時而有之。在這一代,掌門師兄還希望在楚王的幾位兒子中收一個弟子,認真培養,好促進武當和楚王室之間的聯係。不知楚王如何考慮?”


    楚王沉吟道:“其實玄希掌門早就對我說過此事,不過我長子楚中乾乃是太子,今年也三四十歲了……次子武昌公楚中坤位高權重,擔任上將軍,在楚國和周國的邊界手握重兵,這也沒有可能……”


    玄音聽楚王沉默不語,說道:“小道聽說您還有個三兒子,姓楚,雙名中離,不知此言確否?”


    楚中離聽到玄音天籟般的聲音叫自己的名字,不禁心中搖動了一下,隨即緊張的情緒又泛了起來,以自己的天賦,怎麽可能被她挑中,徒然受辱罷了。想到這裏,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在楚中離正在難堪地思考的時候,隻聽他父親楚王歎了口氣說道:“確實是有,不過我聽說貴派收弟子,以天賦為先……”


    說到這裏,楚中離就聽見旁邊的一些貴族子弟發出小聲的笑,這笑楚王應該是聽不見的,但自己聽得清清楚楚,就像一根根鋼針紮自己的心一樣。自己這麽多年來,作為楚王一個最沒用的兒子,受到了數不清的嘲諷,但都沒有這次令他這麽難受。


    玄音微微笑了一下,白皙的臉上淺淺現出兩個梨渦,說道:“既然是楚王的兒子,天賦稍微低點也沒關係。這是三分遺傳,七分天命的,楚王也不必太過掛懷。”說到這裏,隻見大家都在有意無意地看著一位少年,自己就也隨著看去,那位少年相貌英俊,臉龐棱角分明,像被削過一般,兩道劍眉更是英氣非凡,卻低著頭,臉上泛起潮紅。脖子上掛著一個掛墜,是個奇形怪狀的石頭,看上去就不是尋常之物。於是向著這位少年走去。


    楚中離見殿中寂靜無聲,又聽到腳步聲,就抬起頭來看看,見到玄音向著自己走了過來,自己很是傾慕玄音,可自己在她麵前感到太卑微了,現在看她走過來,不知道該怎麽才好,隻能呆呆地看著她。


    “你就是楚中離嗎,為什麽這麽害羞?”玄音見到這位比自己小幾歲的少年,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好奇和關注地看著他。


    “我……我……”楚中離不敢正視玄音的眼睛。“我就是……”他一緊張,話都說得零零落落的了。


    玄音看他眼睛中布滿血絲,問道:“你眼睛怎麽有些血絲呀,是沒休息好嘛?”


    楚中離支支吾吾地道:“我……這幾年一直這樣……隻能看書……用眼太多了……”


    “嗯。你爹爹說你天賦不高,我來給你把把脈吧,我們武當派有一招是可以用把脈來測天賦的。”玄音說著,就伸出一隻手握住了楚中離的手,把那隻手拉到身前,用另一隻手去給他把脈。


    楚中離看著玄音把那隻手伸了過來,他可沒想到這名自己心中傾慕的女子竟然會主動拉自己的手,就感到一隻柔軟而光滑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將自己的手提起,其實自己並不是什麽內向的人,但是麵對玄音這麽做,臉一下子變得更紅了,他本來皮膚就白,現在整張臉成了一塊紅布。


    玄音見他這樣子,覺得有些好玩,不禁笑著對他說道:“這麽愛害羞啊,是因為我是女孩子嗎?”然後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給他把脈。


    楚中離原本還想說兩句,見她已經把上脈了,就閉口不言了。楚中離原本還想說兩句,見她已經把上脈了,就閉口不言了。這時他也瞥見玄音的手背上有一個血紅色的印記,有半個手背那麽大,形狀如同燕子一般,隻是棱角更加分明,有強烈的延伸感。在瑩白如玉的手背上有這麽一個印記,顯得反差更加明顯。


    整個大殿寂靜無聲,所有眼睛都在注視玄音給楚中離把脈。


    這脈把下來,隻見玄音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眉頭卻漸漸鎖了起來。嘴中低聲說道:“這……這……怎麽會……”把楚中離的手慢慢放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旁邊她帶來的一些道人還問:“怎麽樣了?”她眉頭緊鎖,就是說不出話來。一位性急的道人跳到旁邊,又給楚中離把了下脈,吃了一驚,大聲叫道:“這哪是什麽‘天賦不高’呀,這壓根就沒天賦啊!”


    玄音聽到那道士說這話,急道:“哎呀,別這麽說,或許是楚王的兒子天賦異稟,跟世俗的顯示不一樣,你我二人道行都不夠,探測不出來而已。”頻頻給他使眼色,心想你少說兩句不行嗎,一點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道給人家留些臉麵。


    那道士卻以為玄音不相信自己,張著個大破嘴嚷上了:“啥天賦異稟呀,這小子明顯就練不了任何功法,連咱武當山砍柴燒火的老大爺都沒有天賦這麽低的啊!”


    這話一出,場上爆發出無數陣笑容,然後沒多久就停息了。突然爆發出笑聲是太好笑了忍不住,沒多久就停息了也是楚國的各大貴族要給楚王留臉麵,硬憋回去的。


    “你!”玄音徹底拿他沒辦法了,再看楚中離,死死咬著自己嘴唇,兩隻手攥的緊緊,額頭上青筋暴露,心中也覺得十分不忍,這少年究竟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啊?命運真是對每個人都不公平。


    “就是這樣。”楚王說道。“之前就測過了,他的天賦是‘戊’,確實無法修煉任何功法,這次道長再測一下,又給驗證了。既然如此,收徒之事隻好作罷。”


    “唉。”玄音歎了一口氣。“也隻得如此了。”


    楚王又突然想到了什麽,說道:“我還有一個女兒,名叫楚千千,今年十四歲,天賦還過得去,不知道可不可以收她?”


    玄音沉吟道:“天賦雖然合適,不過這回掌門師兄說得是收您的兒子,女兒嘛……就……”


    “女孩子怎麽啦?”楚千千三步並作兩步走出人群。“女孩子就不能學武了?你不也是女孩子嗎?”


    “住嘴!在道長麵前不得造次!”楚王見楚千千上前反駁,佯裝對她發怒。


    “沒事沒事。”玄音把楚王勸住了,上前一搭楚千千的脈,說道:“不錯呀,甲下的天賦。把她帶回去,掌門師兄應該也會歡喜。”


    楚中離聽到妹妹被玄音欣賞,作為哥哥很替她高興,但這也反襯出他自己的無能,心中怎能不難過。


    “我幾位師兄年紀大了,如果你願意的話,就拜在我門下吧,咱們都是女子,也好相處。你身份特殊,不用受道門之戒,名字還叫楚千千,修個幾年,就可以回來了。當然你要是想一直留在武當,也隨你的想法。”


    “哇?真的?我能拜你為師啦?剛才我就特別佩服你呀!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楚千千樂得手舞足蹈,一邊說一邊跪下給玄音磕頭,頭磕得特別實在,從地麵上發出幾聲脆響。


    眾人也都上前祝賀楚王,祝賀她女兒拜得名師,雖然他們沒說那種類似“四個子女三個都有出息之類”的話,暗地裏的意思也差不多。楚中離聽著心裏還是不好受,本來是武當派要收自己的,結果卻為妹妹做了嫁衣裳。雖說兄妹感情好,自己不會計較這個,可是自己日後的日子卻更加艱難了,被人鄙視的資料又多了一項。


    玄音和大家寒暄的時候,卻偶爾把目光轉過來看楚中離一眼,嚴重露出歉意和關切的目光,這令楚中離感到好受多了。


    大家又寒暄了一陣,玄音說道:“既然此件事情已了,小道就和派中眾人一同告退了。千千,你在家收拾幾天就前往武當山吧,別拖太久。”


    楚千千點了點頭。


    楚王說道:“明日就是楚國的貴族少年們的成人典禮了,道長不多留些時日嗎?”


    玄音說道:“多謝楚王盛情邀請,小道還急著回去複命。”


    楚王點了點頭,說道:“那玄音道長且去吧,替我向掌門玄希真人問好,願他早日突破天境。”


    “謝過楚王,掌門師兄定會十分領情的。”玄音又施了個禮,就轉身去了。


    楚中離就眼睜睜看著她越走越遠,心想,如果有些話今天不說,可能這一生都沒有機會了。於是鼓起勇氣說道:“等等。”


    這句話一出,玄音的腳步停止了,轉過身去,楚中離走上前,來到她的身邊。眾人寂然無聲,詫異地看著他,因為他之前已經成為“焦點”了,所以大家對他格外關注,不知道他這個“沒有天賦”的少年究竟要對玄音道長說什麽話。


    玄音靜靜看著他,等待著他說他心中的話。


    “我想讓你認識我。”這回楚中離沒有結巴,用盡了全部勇氣,堅定地說出了他心中想說的話。


    玄音輕輕笑了一下,對楚中離說道:“我已經認識你了呀。你叫楚中離,是楚王的三兒子。”


    楚中離說道:“我是想讓你明白。我雖然練不了任何功法,也無法修煉,但那都是天生的,這並非是我的本意。在武功的方麵,我確實是不如他人,但我早晚會有一天,用其他方式去打動這個世界,就像你剛才打動我一樣。用我的成就,來回報你剛才的舞姿。”


    這番話說出之後,全場也沒有人再露出嘲笑的笑容。這是楚中離的心聲,這熾熱的心聲是會打動人的。


    玄音點了點頭,上前用一隻手搭住他的肩膀,凝視著楚中離的眼睛,誠懇地說道:“我知道,你不是大家口中的紈絝子弟。你說要回報我的舞姿,我很開心,我相信你,你會一舞驚天下。我在明年還會來這裏一次,到時候咱們還會見麵。你可一定要讓我刮目相看哦。”


    “一定!”楚中離眼中泛著淚花。


    “好!我這就走了。”玄音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說道:“我認識你了,你是楚中離,是個敢與命運抗爭的人。再見。”


    “再見。”楚中離望著她的背影,遠遠地送出這兩個字。


    這時候,卻突然從旁邊跑出一個人,向著玄音跑去,那人滿臉麻子,嘴裏露出兩個大牙,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楚中離認出來了,那人名叫昭慶,年齡跟自己差不多,自己平時就很討厭他,他出現在玄音身邊更令他討厭了。


    昭慶張著一口焦黃的牙齒,對著玄音說道:“玄音道長,我叫昭慶,我們昭氏家族,那可厲害啦,是楚國三大家族之首,我爹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令尹昭成!我們家是富可敵國的,咱倆認識一下唄?嘿嘿……”說到後來,樂得表情都扭曲了。


    玄音皺了皺眉,說道:“我很忙,先走了。”根本不理昭慶,直接抬腿就走。


    “別走啊,說兩句話嘛。”昭慶還要上去糾纏,玄音冷哼一聲,袖子向著昭慶隔空拂了一下,這一下是用袖子拂的,袖子離著昭慶還隔空有好幾尺遠,但這一袖子揮出,昭慶直接向後飛去好幾丈,重重摔在地下,疼得吱哇亂叫。


    玄音連看都沒看,率領著武當山人眾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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