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信淵的動作,山峰心中萬千的震驚和不解都已變做一個念頭,而當他想到的時候,他已經做到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已經到了信空身前,他的手已經抓到了信淵本欲擊殺信空的手。


    信淵五指骨骼一縮,唰的一下居然在兩人肌膚相交瞬間成功把手收回,一記鞭腿勢大力足掃向山峰側腰。信空像是早就知道山峰能夠趕上救下自己,怒喊一聲。


    “山峰炒他!”


    山峰腦子不算太好,剛才太多的信息一股腦兒的塞進他的腦中,他根本沒有想通。就像是一部爛小說,作者突然回收了一大段伏筆,但是因為文筆太爛,搞得讀者反而一頭霧水的感覺。


    禮末居然是幫助信淵的人,他沒想到。自己好像打通任督二脈了,成為了杜老頭的故事裏的絕世高手。他沒想到。


    既然,自己並不是中了降魔指,那麽體育是不是也沒有被降魔指飛去功力。還有,還有太多事情,山峰想不過來。就像此刻的他,明白了自己好像真的打通了任督二脈。居然能一下子救下信空,但是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呢?他沒有學過武功啊,怎麽和信淵打呢?難不成用他和體育那些自學的瞎把式嗎。


    炒他?炒他!聽到信空的大喊,山峰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對啊!功夫不會,炒菜自己會啊。信空看似一直在教自己炒菜,其實就是在教自己怎麽控製自己的內力啊。


    抓住一根蘿卜,刀唰唰的連切成片,之後一推放在邊上。


    信淵踢出的右腿被山峰輕鬆抓住,連吃十幾記手刀,化去其中勁道,而後再被一把推開。


    嗯?信淵站定後心裏說不出的奇怪,感覺自己不像是挨了打,倒像是被當做一根蘿卜伺候了。如他所想,山峰真就當信淵是顆蘿卜,這一套動作也隻是讓信淵吃了點皮肉之痛。


    雙掌再出,這時已經是全神貫注對敵的信淵,雖然心裏說不出的憤怒,但是已經明確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嗙嗙,兩掌相交,信淵滑出一米有餘,鞋子在地上磨出兩道足跡。怎麽回事!這時信淵才發覺不對,就算對方也打通了任督二脈,但是為什麽是自己被打退?而山峰還能站在那裏動都不動。


    看了下對麵山峰,信淵心中一凜,那小子居然眼神如此安定,不像是對敵,反而像是在做一件已經習以為常的事情。不好,這小子居然一下子就入了化境!信淵畢竟對武學的研究和更深更多,知道山峰此時這種狀態是對戰的最佳狀態。


    信淵平複自己心中的怒氣,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山峰當做對手來看,哪怕知道山峰被他激發打通任督二脈,信淵還是沒有把山峰放在對等的位置上。一是覺得山峰沒那個能耐,二是他不想。他今天所做的一切,所遇到的一切,都在他的把握計算之中。


    難民入寺,他一手安排。武林來援,他一早知曉。禮末和他通信會被發現,他早就知道瞞不住也沒打算瞞過。降魔指還是封魔指,他不在乎。幫助山峰打通任督二脈,他甚至有點高興,因為自己當年在少林做的猜想是正確的。天生的武學奇才,他興奮不已,因為原來這不是傳說,他能親眼所見。他憤怒隻是因為信空居然成功的騙過了他,他現在有點驚訝於山峰居然能做到他才能做到的境界。


    從這些點來看,此時此刻的信淵,正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思考著。


    ……


    雙掌化刀在胸前,山峰箭步踏出,直衝信淵,雙手翻飛,從上至下,順勢劈落。


    這雙掌就像是兩把屠刀,順著信淵的骨骼交接之處劈去,山峰把信淵當做是一隻肥豬刨骨去皮。他經常在智近那邊幫忙,也看過智近的醫書,雖然信淵是個人,但是對人的骨骼肉體,自然是像豬一樣了解。


    麵對山峰來招,信淵這時已經是心平氣和,遁入化境。山峰的掌刀,在他眼中雖快,但是看的清清楚楚,雙手左右拍擊,將山峰掌刀一一推開。右腳一擰,一記膝撞,直接踢中山峰腹中。山峰咬牙屏氣,雙掌抓向信淵脖頸,信淵雙手在自己臉前一張雙臂擋下。瞬間再變雙手向外一轉,拳變成爪,抓住雙峰手腕往自己方向一拉,之前膝撞的腳正好落地一點,另一腿膝撞再出。


    山峰雖然看似在內力上能與信淵對抗,但是招式還是落於下風,這兩記膝撞勁力十足,連貫快速,全是擊打在山峰柔軟的肚子上,哪怕體內有內力防護,還是被震的一陣難受。再也咬不住牙,吐出一大口苦水。


    信淵雙手不停,抓著山峰雙手一扔,把山峰直直扔到了靠近廳口的柱子上。山峰背脊撞在石柱上,痛的難受,還是勉力撐地欲起。哪知信淵早已跟上,左腳直直踢來,山峰腦袋被踢中,一震腦海激蕩,還沒感知到痛,又是被信淵右腳踢中。


    山峰的的腦袋像個球一樣被信淵從左踢到右,從右踢到左。


    鞋底,橫著的鞋底一下就擠滿了自己的眼睛。連那鞋底上麻布的紋理和泥灰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山峰立馬知道危險,這腳一中,怕不是自己腦袋要被踢個臉爛鼻塌。


    “嗙”的一聲,信淵的右腳死死的踩在石柱上,而山峰蹲在一邊急速的喘著粗氣。信淵轉頭一看,悻悻收腳,顯然對自己這一腳沒有踢中很不開心。


    怎麽辦?剛才兩記膝撞讓自己現在呼吸都有點困難了,而且腦袋還嗡嗡的響著。“哇”山峰想著又吐了出來。


    看來剛才那兩腳不輕,看在眼裏的信空也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笑意和快樂。他雖然平時通過炒菜在教山峰怎麽去控製自己的內力,但是沒想到終究是因為招式沒辦法跟上信淵而吃虧。


    的確,信淵怎麽也算是少林寺正規武學係統下的教育成品,加之自己的聰慧和研究,光是這兩套動作,山峰就被打的落花流水。若不是山峰也是因為剛打通任督二脈,全身內力剛開始運行順暢,正處在這一階段的巔峰,隻怕山峰此時已經是個死人了。


    唰的一聲,然後是一陣慘叫。信空本來打算說點什麽,但是一塊木條像是利箭,從信空剛張開的嘴中刺入,透過臉頰肉而出,將將擦過嘴骨而出。勁力將信空整個人就這樣釘在石柱之上,信空嗷嗷大喊,嘴中全是鮮血,加之嘴中含著一大塊木頭,什麽話也講不出來。


    山峰剛想回頭,立馬發現不對,抬手擋於臉前,噗哧一聲,血肉撕裂。山峰手上被一塊木條穿透,要不是山峰及時內力加持,隻怕這木條都能穿透他手臂。


    來不及多想,第二塊,第三塊,第四塊。速度太快,一瞬間四塊大小不一,形狀不一的木條就插在山峰雙手上,血淋淋的雙手看上去好不淒慘。


    信淵踩了踩發現附近沒有木片了,正準備有所動作,發現門口有人。這人,信淵早就發現了,隻是那人一直躲著看著,他完全沒有去管而已。


    這個人自然是一直在門外的文遠,任督二脈恢複暢通的信淵自然不難發現。


    文遠是爬著,沒錯爬著探出身子,倒不是他不想走,隻是他的雙腳一直在打顫,他走不了。要不是他一直用力憋著,他真的要被信淵和山峰那對戰時不自覺放出的氣勢嚇的尿出來。


    他不想死,但是山峰好像撐不住了。他在門外聽的清清楚楚,在聽到山峰是天生練武奇才,已經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的時候,他好高興。但是隻是高興了一會,從廳內散發出的氣勢就讓他的高興變做了恐怖。


    他心裏知道山峰已經不是山峰,不是那個他認識的山峰了。可是,山峰此刻就要就要撐不住了,殺了山峰後,信淵接下來會做什麽?殺了自己,對信淵來說是碾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信淵會滿足嗎?不知道,但是隻要他還不滿足,郭香就會危險。


    文遠還記得,山峰和他有個約定,哪怕現在的山峰已經不是以前的山峰,但是那個約定還在。


    “你要照顧好郭香啊。”


    文遠爬到門口,開始瘋狂磕頭,眼淚和鼻涕止不住的往外流。整個臉說不出的醜陋和滑稽,當然此時的文遠也管不上醜不醜了。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在殺人了。求求你,求求你,把這裏的人殺光就走吧。你殺我吧,殺我吧。殺了我之後就走吧。不要再去寺裏了。”


    文遠停住了磕頭,抬頭哭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哭。


    “如果你覺得不夠,你就多殺我幾遍,到你滿意為止。”


    人隻有一條命,怎麽能多殺幾次呢?信淵自然是不會在乎的,但是他卻像是回想起了什麽,愣了那麽一愣。


    這一愣,在普通人眼中不過是須臾,甚至都來不及轉動腦中一個小小念頭。但是對於山峰,對於打通任督二脈的山峰,對於經常炒菜的山峰來說,這個時間點就是最佳的時間點。


    菜可以出鍋了,多一分則老,少一分則生,就是這個時間,可以決定一道菜的味道,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過時不候,此生無改。


    本該在插在手臂上木塊已握在手中,身子如離弦之箭所向披靡,宛若將要將太陽射落的後羿神箭,山峰已到信淵背後,手中木塊已經觸及信淵的背肌。


    可信淵轉過了身,像是鬼魅一般的麵對著山峰,沒人看見他轉身,可是他就是轉過來了。信淵眼中爆出精光,悶聲叱道:“來得好!”右手一探一指點中山峰氣海處。


    殘破的議事廳中,飛在空中身姿如箭的少年臍下有一根手指,讓這個少年看上去像是被那根手指托著一般看上去十分奇怪。在月光下,這本該是個十分奇怪的場景,但是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的信空,被木條把臉釘在石柱上的信空卻覺得這個畫麵如此和諧。


    信空想到了一幅畫,一副多少年前在那個好友家裏看見的一幅畫,那副畫叫做“天馬踏飛廉而至”。在畫中,長著翅膀的神俊天馬的頭偏向一側高昂著,三蹄騰空,右後蹄踏一展翅奮飛,回首驚視的風神龍雀。


    可那副畫中題著的詩卻和畫麵極其不相符,正是唐李賀的馬詩第十篇。信空問那友人,為什麽要題上這麽一副不合畫麵的詩。那友人說:人們說英雄已死,可我在等,在等如這畫中天馬一般而來之人。


    信空一次次問過自己,如果信淵是邪惡的話,為什麽,為什麽總是邪惡在勝利。


    是正義死了嗎?


    不,邪不勝正,正義是不會死的!


    英雄會將正義帶來,驅散一切邪惡!


    可是為什麽邪惡還在,難道英雄已死?


    是的,英雄會死,死為英雄。


    ……


    信空眼中迸出熱淚,他的心中撕裂著,他已經知道山峰做了什麽。


    山峰能看到那個稱作“決定時刻”的瞬間,那麽比他不知道高到哪裏去的信淵看不到嗎?當然看得到。山峰早就知道哪怕在這個決定瞬間出手也是沒有用的。


    但是他出手了。


    因為這個決定瞬間的決定不是自己出手不出手,而是信淵會不會想要用封魔指來封住自己的內力。


    他會!他絕對會!這就是山峰真正的出手瞬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有些事你做了一輩子你就會做一輩子!哪怕你不想,不肯,不敢,不願意去做。


    人啊,最終就是會變成自己最不想變成的樣子!


    當信淵的手指點上山峰氣海的一瞬間,他發現自己錯了,錯的不是沒有估計到山峰會想要用全身的內力去和信淵拚命。而是他沒有想到山峰體內的內力太多,多的比信淵還多,就像是山峰體內流的不是血,而是內力一樣。


    那股力量源源不斷的與自己的內力在兩人相交的一點撞擊,爆裂,毀滅,旋轉,對峙。信淵想逃,但是逃不了,他就像是處在漩渦中心,除了用自己的內力去對抗那衝擊而來的內力之外,什麽都做不了。


    畫圈,是山峰用他體內的內力在畫圈。他用盡了全身全力,在一個點上畫了一個圈,一個他自己都無法掙脫的圈。


    “你到底是誰?”信淵的臉扭曲成一團,那是驚恐,對死亡的恐懼。這是信淵十幾年都不成有過的感覺了。


    血液在沸騰,靈魂在燃燒,山峰感覺自己的全身像是被丟入了岩漿之中。他雙眼血紅,眼中已經看不到一切,高喊道:“我他媽要爆了!”


    風,光,電,影,沒有人知道是什麽,隻是一刹那光輝間。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襲來,就像是龍卷怒風,頃刻間將本已殘破的議事廳卷的稀爛,那風越轉越大。不過一會兒,就將議事廳周圍的房屋全部包含其中。


    在那風暴的正中心,信淵臉上已經是慘白一片,全身赤裸無餘。全部的肌肉在震蕩,發絲根根直立,宛若刺蝟。雙眼被擠壓成一條線,隻能模糊的看到對麵的少年。


    “為什麽?”在這最後一刻,信淵還是沒有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輸,天生的武學奇才,打通任督二脈,這些他已經知道。可是這些都不是原因啊。


    如果問你,一個二十歲的人活了一百年,你能說出為什麽嗎?你說不出,因為這本就不是應該存在的事情。


    信淵正是如此,他一生就在解題,解自己命,解自己為什麽來,解自己去往何方,解自己到底是誰?


    今天,遇到了一個無解的題,他解不出。


    信淵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就想過這些問題,他當時想如果自己是一本書,那麽最終章會怎麽寫呢。那個時候他想了很多,他以後的很多時間也想過這個問題,他最後的這個時候也在想這個問題。


    他想不到原來到這時的自己還是想不到該怎麽寫。


    因為他沒有想過這就是他的最終章。


    就像此時此刻這個瞬間以及所有過往,化作一本書的話,讀者都沒有想到這就是書的最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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