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王爺,王爺,不好了!”皖王府的通事,手中舉著一份詔書的拓本,連滾帶爬地奔進王府。


    “何事?”辰子堅正在書房裏看公文,被這一驚一乍的聲音吵到,有些不耐地抬頭。


    自從入了京,事情就沒有一件順利的。皇宮裏的所有水都被鹹蟲所汙。把皇宮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放蟲的蠱師,眼睜睜看著越來越多的宮女太監發瘋死去。皇宮住不得了,他隻能帶著親信住進了少時修建的王府中。


    他的姬妾和親信,也有不少染了蟲;黃山派與*宗不是同宗,如今待在一起不停地產生摩擦,每天都有來告狀的;匈奴六皇子又來了消息,要他出兵去幫忙搶奪王位……事情一件趕一件,焦頭爛額的辰子堅,一點也不想聽到其他壞消息了。


    通事跪在地上,將拓印的詔書呈遞上去,哭喪著臉道:“今日一大早,這東西就貼滿了京城。”


    這詔書因為是拓印的,神明印記和傳國玉璽都是黑黢黢的一片,瞧著很像是偽造的。但看著越粗糙的東西,往往就越真實。


    “茲神明所擇,天佑之君,原為皇七子辰子戚……”辰子堅一字一頓地念著,沉默良久才重新開口,“西北軍可有與南潯軍相遇?”


    南潯軍被辰子戚控製,而西北軍是天德帝的保命符,兩者相遇,必有一戰。十萬戰場上下來的西北軍,遇上南潯的五萬精兵,定會兩敗俱傷。


    “消息還沒到,簡王是趕在西北軍抵達雲州之前,率先攻下了行宮的。”負責消息的屬下擦了擦汗道。


    “極陽宗的人呢?算著時間也該到雲州了。”辰子堅蹙眉,路途遙遠,雲州也沒有能傳遞消息的信鴿,導致他收到的消息都要遲上幾天。


    “這個……”


    “再去探。”辰子堅將手中的詔書揉皺了,攥成一團。


    同在京城中的陳穀,自然也看到了這份詔書。辰子戚不僅僅是一名年少有為、武功卓絕的王爺,他還是歸雲宮的宮主夫人!如果辰子戚做了皇帝,別說讓他用皇室血脈練武了,很可能把*宗都給滅了。


    這樣不行……


    陳穀坐在茶樓上,看著街道上議論紛紛的百姓,心中有些焦躁。


    “宗主,宗主救我!”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呼喊聲,陳穀定睛一看,瞧見人群中有一人,衣衫襤褸,渾身是血。那些個不會武的百姓,紛紛尖叫著躲避。


    輕盈地躍下茶樓,直接出現在那人麵前,陳穀低頭問他:“你可是在喚本座?”


    “是,”那人艱難地抬起頭,“我乃極陽宗弟子,剛從雲州逃出來,有重要的東西交給您……”


    陳穀一驚,立時把人拉起來,閃身去了旁邊的客棧,叫身邊的弟子請大夫來。別人不知道,陳穀卻是很清楚,這次姚光能短時間內召集那麽多的極陽宗殘部,都是辰子堅暗中支持的結果。作為氣宗宗主,陳穀也給了姚光不少幫助。


    給這名極陽宗弟子輸了些內力,總算讓他緩過一口氣來,抓著陳穀的衣袖就開始哭訴:“少主……少主歿了……”


    “什麽?”陳穀蹙眉,“怎麽回事?”姚光得到他父親幾十年的功力,如今實力與黃化慚相當,如何這般輕易地就死了?


    “歸雲宮的宮主和老宮主都在,少主哪裏是他們的對手,嗚嗚……”那人說著說著又哭了,哆哆嗦嗦地從衣襟中掏出一本染血的書冊,“這是少主與丹漪拚殺之時,從他身上順來的,臨死交給弟子,要弟子轉交宗主,答謝宗主扶持之恩。”


    陳穀裝模作樣地哀歎一番,接過那書冊一看,雙眼頓時瞪得溜圓。那染血的藍皮書冊上,什麽都沒有寫,像是一本手抄,心中隱隱有個猜測,讓他的指尖都跟著顫抖起來。急急地翻看,第一行便是他已熟記的那句,“世有神龍,章華而生……”


    往後翻,東皇太一、雲中君……不是曲譜,而是完完整整的功法口訣,甚至,還包括了世人未曾見過的第九章。


    緩緩地深吸一口氣,陳穀不緊不慢地將書冊收起來,高深莫測地捋了捋胡子,“你且安心養傷,本座會稟告皖王,妥善安置極陽宗的餘部。”


    “多謝宗主。”那人感激地道謝一番,便閉上眼睡去了。


    陳穀一言不發地離去,出了客棧便運起輕功,快速飄回了自己的居所,關門上鎖,如癡如醉地看起了譯本。


    待陳穀走後,床上的人立時睜開眼,左右看看,翻身而起,推開窗子,化作一隻烏鴉,嘎嘎叫著飛出去。


    “真晦氣。”樓下的*宗弟子衝烏鴉啐了一口,便不甚在意地繼續喝酒。


    “你改了哪句?”丹漪問懷裏的辰子戚。


    行軍路上,夜宿林間,因著天氣炎熱,沒有建帳篷,眾人就隨意地靠著樹睡。辰子戚作為元帥,睡在最內側,身後靠著化作人形的丹漪。


    “就一句,”辰子戚覺得自己頗有誠意,給陳穀的幾乎是一本完整的譯本,隻除了那一句,“取龍血之灼灼,聚真元於百匯,大小周天,循環往複。”


    “……”丹漪不知道說什麽好,扯扯他的耳朵,“你這是要逼陳穀殺辰子堅?”


    “我可沒逼他,端看他自己領悟,”辰子戚把耳朵拽出來,在丹漪胸口蹭蹭,“況且他要殺老二,也得黃化慚同意才是。”


    縱然有十五萬大軍,辰子戚也不想多打仗,能省則省。


    丹漪無奈一笑,把人往懷裏攬了攬。


    那兩句的原話是“采龍精之陰涼,換鳳血之灼灼,天地交泰,循環往複”,講的乃是龍鳳相合、內力互換。被辰子戚這麽一改,就變成了殺龍換血,最後還留了個陷阱,讓陳穀“聚真元於百匯”。百匯穴,便是靈台所在,除了有神龍血脈的人,常人的靈台是不能存儲絲毫真元的,一旦真氣入穴,頃刻斃命。但前幾章確實有講到靈台,陳穀很難會懷疑。


    低頭看看睡得呼呼的戚戚,自家的小龍,是長了一嘴獠牙的龍,總會出其不意地咬別人一口。越看越喜歡,丹漪忍不住湊過去,舔了舔那柔軟唇瓣遮蓋下的小尖牙。


    次日清晨,陳穀睜著充滿血絲的雙眼走出臥房,目光貪婪地望向不遠處的皖王府主院。


    如今的京城中,就隻有辰子堅一個血統純正的皇族,其他的皇親國戚沒有在章華台驗過龍血,誰知道純不純。急切想要試試《簫韶九成》的陳穀,幾乎快要抑製不住朝辰子堅下手的衝動。


    強自壓下心中的躁動,陳穀一步一步走到正院去。


    “報——”辰子堅正在堂中用早飯,傳信的手下扯著長腔匆匆而來,跪在階下稟報道,“啟稟王爺,探子來報,七王爺已經吞並了西北軍,如今正帶著十五萬大軍朝京城而來。”


    陳穀剛好走到正院門口,聽到這消息立時邁進院中,“還有幾日抵京?”


    “最多七日。”傳信人哆哆嗦嗦道。


    那可是十五萬大軍,完全可以踏平京城的兵力。雲州距京城並不算遠,急行軍十日可達,留給他們的時間,當真不多了。


    辰子堅放下筷子,半晌無言。西北軍沒有跟南潯軍打起來,姚光的叛軍也沒有起到絲毫作用,都被一鍋端了。如今辰子戚手握大軍,身邊還有武功蓋世的歸雲宮宮主,自己那什麽跟他打?


    “堅兒,你有何打算?”黃化慚握著一柄長劍,慢悠悠地走進來,跟陳穀略略點頭示意,便看向坐著不動的辰子堅。


    “事已至此,不可早讓兩派弟子白白送死,辰子戚得了傳位詔書,我們……”辰子堅咬咬牙,停頓了片刻才艱難道,“我們便打開城門,恭迎新帝吧。”


    “不可,辰子戚此人小肚雞腸,就算你肯俯首稱臣,他也不會放過你的。”黃化慚不甚讚同道。他對於辰子戚的睚眥必報很是清楚,當初金刀門殺了他一千隻雞,他就雇血刃閣殺對方三千隻;黃山一代的劍商砸了他剛開張的兵器鋪,他就叫人把那條街所有刀劍鋪子裏的劍刻出豁子……


    這樣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是決計不會有那個胸襟寬宥辰子堅的。


    辰子堅抿唇,思索良久,讓人拿筆墨紙硯來,當場修書一封,讓人快馬加鞭交給辰子戚。以他如今的兵力,要勝過辰子戚幾乎不可能,但要守住京城還是可以的。與其兩敗俱傷,到時候被不知道哪裏竄出來的兄弟給截胡,莫不如分南北而治。


    “劃黃河為界,分而治之?”辰子戚捏著那封親筆信嗤笑出聲,提筆,快速在紙上畫了個王八扔給跪在地上的人,“回去原話傳給老二,大章隻能是老子一個人的大章,要麽滾,要麽死,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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