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看鳥


    天寒地凍,騎不得馬,兩人各乘一輛馬車,在岔道處分道揚鑣。辰子墨帶著程嘉珍去露城,辰子戚則往歸雲宮去。


    他把塗不顯留在王府保護小仙女,隻帶了烏不見出來。


    馬車內燒著炭火,很是暖和,小紅鳥就在軟墊上蹦蹦跳跳。辰子戚懶洋洋地倚在車壁上,伸出一根手指跟小鳥玩。


    烏不見縮在角落裏,不敢亂看。


    辰子戚伸手去摸小紅鳥的尾羽。小紅鳥先是躲了一下,顯然還記得辰子戚要拔毛的話。撲扇著小翅膀,蹦到一邊,歪著腦袋想了想。


    “給我摸摸,我不拔。”辰子戚一臉誠懇地說。


    小爪子在軟墊上劃了劃,丹漪歪頭瞥到一臉菜色的烏不見,覺得自己不能在屬下麵前丟臉,況且,喜歡的人要摸自己的尾巴,這是好事……那就,給他摸一下吧,就一下。


    小紅鳥慢慢踱步到辰子戚身邊,把那一根毛毛遞到他手邊。辰子戚也很守信用,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摸了摸,隻是順手又摸了一把軟乎乎的小屁屁。


    “啾!”小紅鳥頓時炸毛了。


    烏不見趕緊把頭伸到車簾外麵,給車夫指了指路,半晌才把頭縮回來。


    “烏不見,你識得這隻鳥吧?”辰子戚瞥了一眼神色怪異的烏不見。


    烏不見一滯,抬頭,對上辰子戚審視的目光,搓了搓手,硬著頭皮道:“識得,這是神鳥……”


    “怎麽歸雲宮的人都知道?”辰子戚給自己倒了杯茶,發現是君山銀葉,頓時不想喝了,抬手給潑了出去,重新泡一壺。


    天德帝給的君山銀葉,據丹漪說,是養蠱的飼料。這茶葉是蠱師炒製的,中了蠱的人,時常喝這個茶,可使蠱蟲不饑餓,隻要蠱師不操控,就不會發作。但壞處就是,蠱蟲會越長越大,十年二十年之後,若是沒有拔出,人依舊會死。


    想到這裏,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想要快些見到丹漪,讓他看看自己最近有沒有中蠱。


    “這……”烏不見瞄了一眼小紅鳥,詢問可不可以說,小紅鳥伸出爪子,撓了撓肚皮。


    “你們宮主把你派給我,便是沒打算瞞著我的意思。”辰子戚將炭爐上燒的水壺提起來,泡一壺龍井,這還是曾府尹剛送的。


    烏不見接過辰子戚手中的水壺,倒上涼水放回爐子上,看著忽明忽滅的炭火,斟酌了半晌,緩緩道:“歸雲宮上下,皆為侍神者,所以……知道。”


    “侍神者,”辰子戚垂眸,早年藍江雪也是這麽說的,“丹漪也是侍神者嗎?”


    “宮主,與我等不同。”烏不見低著頭,實話實說,至於怎麽不同,卻是不肯多言。


    天寒路遠,到玉山腳下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烏不見跳下馬車,去喚抬轎人。辰子戚把小紅鳥揣到懷裏,掀開車簾,抬頭看向山上的宮殿。


    歸雲宮中已經點燈了,明亮的燈火將漢白玉堆砌的亭台樓閣,映得宛如仙市天街。有一頂白色小轎,自山間飄然而下,不多時便來到辰子戚麵前。


    這次的小轎由六人抬著,不再是先前的輕紗帳幔,而是厚厚的棉布簾。另有兩人手持防風燈籠,站在轎前引路。


    乍一看,竟有些像鬼王娶親……


    辰子戚抽了抽嘴角:“下回別用白轎子抬我,瘮得慌。”


    飄著上了玉山,在棲台上落下來。從棲台往宮中去的半月橋上,鋪了一層草墊子防滑。提燈的走在前麵,引著眾人進去。


    “王爺怎的這會兒才到,晚膳都過了。”藍江雪出來迎接他。一邊的侍女上前,給辰子戚披上一件狐狸毛大氅。


    “路上滑,走不快,”辰子戚笑道,伸手任由侍女給他係衣帶,“丹漪呢?”


    藍江雪帶著辰子戚往一處暖閣裏走,溫聲道:“王爺先去暖暖身子,吃些東西,過會兒宮主就過來找你了。”


    推開暖閣,溫暖的氣息鋪麵而來。小小的房間裏,炭火燒得旺盛,幾個侍女立在一邊,有的擺盤,有的添炭。桌前坐著一人,穿著豔色華服,睜著一雙妖冶的鳳尾目瞧過來,不是丹漪是誰?


    藍江雪似乎愣了一下,而後笑道:“宮主已經到了,王爺請。”


    “丹漪!”辰子戚看到丹漪,便忍不住露出笑來,蹭過去跟他坐在一起,將一雙冰涼的手塞進丹漪懷裏,“唔,凍死我了。”


    丹漪對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愣了一下,旋即感覺到了一陣寒氣往身上竄,伸手把那兩隻亂摸的爪子拎出來,捂在手心裏。丹陽神功,乃是至陽的功法,所以一年四季,丹漪的身上都是熱乎乎的。


    “餓不餓?”握著那一雙白皙修長的手,丹漪有些心猿意馬,借著暖手的動作,悄悄用拇指摩挲那柔軟的掌心。


    “餓,”辰子戚轉頭看看桌上的菜肴,竟然不是一桌綠油油,竹筍炒肉片、紅燒魚、灌湯包,都是他喜歡吃的菜,眼睛頓時亮了,掙開拉著的手就要開吃,忽而想起來一件事,“對了,給你看個好東西。”


    “什麽?”丹漪端起酒壺倒了杯酒,緩緩飲啜。


    “我的鳥!”辰子戚說著,伸手在懷裏掏鳥。


    “噗——”丹漪一口嗆了出來,一旁的侍女立時上前給他擦拭。擺手讓侍女統統下去,丹漪拿著蠶絲手絹擦了擦嘴角,重新倒一杯。


    “你叫侍女下去作甚?”辰子戚眨眨眼,恍然大悟,錘了丹漪一拳,“想什麽呢,不是那個鳥。”


    丹漪又被嗆到了,無奈地放下酒盞:“我知道……”


    “咦?”辰子戚摸遍了全身,愣是沒找到那個小毛球,頓時有些慌張,“糟了,是不是掉山裏了!”


    下車的時候還在,也就從山下上來的這會兒功夫,隻可能是在軟轎上掉了。歸雲宮的軟轎,是竹竿做的,四下隻有幾根圍欄。那麽小的鳥,很容易從縫隙裏掉下去。


    丹漪見他擔心,隻得說道,“不會有事的。”


    神雞每年都神秘地出現,又神秘地消失,按理說應該不會有事,但為何好端端的又跑了?辰子戚抿了抿唇:“原是想給你看看的,說了這麽多年,都沒能讓你倆見上麵。”


    我倆是見不上麵的……丹漪垂目,夾了一塊竹筍吃。


    辰子戚悶悶不樂地夾了些肉片,扒拉一口竹米飯。清香的竹米,可以除去肉片的油膩,拌在一起美味無比。


    書上的那句話,忽而又蹦了出來。


    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


    “丹漪,神鳥是不是鳳凰?”辰子戚嚼著飯問丹漪。


    “算是吧。”丹漪不怎麽吃肉,隻拿青筍配著竹米吃。


    辰子戚看看他,抿了抿唇,低頭吃了一大口飯,把想說的話與飯一起咽了下去。


    “你既來了,便多住幾日,”用過飯,丹漪拉著辰子戚回寢宮睡覺,“江湖凶險,你得好好練武才是。”


    歸雲宮這裏,似乎比劍陽要暖和一些,尤其是丹漪的寢宮,簡直溫暖如春。辰子戚在床上打了個滾,滾到還在看公務信件的丹漪身邊:“龍吟神功跟丹陽神功,是不是必須配在一起才能練?”


    “丹陽神功可以自行修習,龍吟神功不可以。”丹漪沒看他,隻盯著手中的東西看得飛快。


    怪不得丹漪練得比他快。丹漪都練完第三重了,他才開始學第二重。


    “近來江湖上有些不太平,”丹漪合上手中的信件,微微蹙眉,“你把封地的事處置好,便在歸雲宮長住吧。及冠之前,起碼要練到第三重。”


    “哦,”辰子戚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將一半臉縮進被子裏,“那個,鳳元哥哥……”


    聽到這個稱呼,丹漪捏著信件的手不由得顫了一下,把東西放下,轉頭看向辰子戚,“嗯?”


    “借我點錢吧。”辰子戚咬著被子邊緣,露出一排小白牙。


    “你要多少?”丹漪滑到被窩裏,彈指熄了燭火。


    辰子戚掰著指頭算算,也不知道皇帝和老二哪裏什麽時候能給錢,隻好向丹漪多借一些,“我得給廬山掌門送禮,還得開個養雞場……”


    “……開養雞場作甚?”


    “賺錢呀,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窮,堂堂一品親王,都快吃不起雞腿了。”


    “……”


    次日,丹漪給了辰子戚一方長長的檀木盒。


    “這是什麽?”辰子戚抱住盒子掂了掂,還挺沉。


    “給廬山劍派,送金銀不若送寶劍,”丹漪似乎有些不高興,“你巴結盧修齊作甚?”


    盧修齊,就是廬山派先人的掌門。


    “形勢所迫……”辰子戚嘟噥著,掀開盒子瞧,裏麵躺著一柄通體閃著銀光的寶劍,劍鞘上還鑲了一塊品相極好的藍寶石,劍柄上刻著小小的“湛盧”二字。


    辰子戚也不懂劍,不過瞧著挺值錢。


    正說著,突然有黑衣人進來,跪在丹漪麵前道:“宮主,風翎與素心宗在白露山起衝突,素心宗死一人,風翎傷三人。”


    白露山?辰子戚皺眉,那不就是黑蛋親娘墜崖的地方嗎?先前辰子墨著急趕回去,就是跟風翎的人約好了,去望川崖撈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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