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分別


    丹漪看著認真給他呼呼的辰子戚,心中一暖,伸手戳了戳他鼓鼓的臉頰:“好了,不疼了。”


    辰子戚坐好,左右看看,所有人都盯著地上的兩個刺客瞧,沒人注意他倆,便將那把生鏽的匕首拿出來給丹漪看:“這玩意兒有什麽特別的嗎?”方才聽程舟說什麽血刃,癩子隨便撿的鏽刀,還涉及什麽命案不成?


    “此物名為血刃,是血刃閣的兵器。”丹漪坐得累了,靠在了大迎枕上,示意靈和把匕首擦拭幹淨。


    靈和接過匕首,用帕子將上麵的血跡擦拭幹淨。


    “血刃閣是個做人頭生意的門派,”丹漪見辰子戚不懂,便解釋了一句,“就是收錢,□□的。”


    靈和擦完了匕首,用力旋動刀柄,“哢噠”一聲,一張薄薄的刀片就從刀身上脫離了下來。


    這血刃,分為刀片和刀槽兩部分,血刃閣的殺手們,人手一把刀槽,刀片則有一大把。概因這鋒利無比的刀片太過削薄,人殺多了就會卷,需要及時更換。


    “因刀有槽,割肉便會出現三岔痕,所以程舟能看出來,”丹漪將重新合上的匕首還給辰子戚,“留著防身也可,輕易莫要示人。”畢竟血刃閣名聲不好,指不定會惹來什麽災禍。


    那邊程舟已經被茶水潑醒,掙紮著坐起身來,看了一圈眾人,目光定格在了沉默不語的黑蛋身上:“程墨!”


    辰子墨抬眼看看他,緩緩叫了一聲:“舅公。”


    “你怎麽進宮了?”程舟很是驚訝,這孩子不是還在素心宗嗎?


    九引山莊的莊主,名叫程驥,表字千裏,時年五十有餘。程舟是莊主的幺弟,自小放蕩不羈,不肯學家傳的功法,一直在外遊曆,到處拜師學藝。近年來,在江湖上混出了些名堂。可以說,程舟是九引山莊最有出息的人。


    然而,這個莊主天天掛在嘴邊誇的人,對於黑蛋來說是很陌生的。他自小長在九引山莊,到三年前滅門的時候,被送到素心宗去,這期間根本就沒有見過程舟。還是年初的時候,程舟尋到了素心宗去,程素瑤抱著她這個小舅舅嚎啕大哭,黑蛋才與他認識了一下。


    “我爹是皇帝。”辰子墨簡單明了地答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對於這個隻見過一麵的舅公,他沒有絲毫的感情,或者說,他對整個九引山莊都沒什麽感情。


    四歲之前的記憶,就是嘲笑與欺淩,四歲之後,則是勞累與饑餓。


    雖然小時候的記憶大多都已經模糊不清,但三年前的那場災難,他還是記得的。


    那一天,九引山莊收到了一封火漆封著的信件,莊主拆開來看,裏麵沒有任何的書信,隻有一張薄薄的刀片。


    莊主程驥捏著刀片,雙手顫抖不已:“血刃……”


    傳說血刃閣要殺人之前,都會先給這人寄刀片。單獨寄給一個人,就是隻殺一人;寄給整個家族,就是殺你全家。


    白天寄刀片,當晚就殺人。允許你逃,逃出去一樣也要被殺,而且死得更早。如果受不了這種恐懼,拿著刀片自盡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家主緊急叫了所有族人到前廳,囑咐眾人收拾細軟趕緊逃,逃得越遠越好。


    “我們能逃到哪裏去?血刃閣的殺手就在附近,出門就會被殺!”有人哭泣起來。


    “不逃,就一定會死,逃,或許還能活。”


    家主的這句話,辰子墨一直記著。他跟著幾個姨媽和表兄弟,坐上馬車前往素心宗,沒走多遠就被殺了個幹淨。他因為沒資格坐車裏,擠在車底的行李中,逃過一劫。隻記得家主說,要到素心宗去,找他的娘親——那個生下他之後,就被接去素心宗習武的女人。


    他一路討飯,在鎮上遇到了素心宗的弟子,被他們帶回了門中。


    程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細節,不解地看向辰子墨:“上次在素心宗見到你,你為何不說?”


    辰子墨沉默不語。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娘親之後,娘親對他也不好,反倒嫌他丟人。在見到娘親一直崇拜的舅公時,他這個丟人的玩意兒,自然還是不說話的好。


    “大膽,誰準許你這般對六皇子說話的?”一旁的侍衛踢了程舟一腳。


    程舟被踢得一個趔趄,看看還在昏迷不醒的薛浪,不由得悲從中來:“今日我神無雙俠,該當命絕於此,然則家仇未報,不甘就死……皇上,如果饒過我二人性命,我二人願為您效力十年,隻求讓草民能查清滅門之仇。”


    “你刺殺我們少主,卻來求皇上饒命,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藍山雨立時出聲阻止,“皇上,所謂江湖事江湖了,讓歸雲宮來處置便是,若是摻和了朝堂,不免被人恥笑。”


    正隆帝原本就有些垂涎神無雙俠的身手,聽到程舟這般說話便有些心動,但藍山雨一開口,雖然知道他說得有理,卻不免有些惱羞成怒:“他們到獵場來行刺,怎麽能隻是江湖事呢?這分明是牽扯了朝堂的事!”作為一個帝王,天下之主,憑什麽不能做這兩個人的主?


    “皇上要處置,便由皇上定奪,不過歸雲宮的事也要解決一下。”丹漪突然開口,朝藍山雨打了個手勢。


    藍山雨會意,走到二皇子麵前:“殿下,可否借長劍一用?”


    二皇子一直學著劍法,長劍不離身,見藍山雨與他親近,心中暗自歡喜,笑著將佩劍借給他。


    “嗡”地一聲,拔劍出鞘,藍山雨手起刀落,刷刷兩下挑斷了程舟的一隻手筋和一隻腳筋。


    “啊——”程舟慘叫出聲,倒地不起,眼睜睜地看著藍山雨又挑了薛浪的經脈。


    “你……”皇帝氣得吹胡子,他留著這兩人的性命,就是想要他們效力於自己,現在被藍山雨挑斷筋脈,根本就是廢人一個,還效什麽力?


    “有皇上作保,歸雲宮隻斷爾等一手一足,至於爾等所問,永不再答。”藍山雨淡淡地說著,擦幹淨長劍,瀟灑地合劍入鞘,還給二皇子。


    把兩個半廢人留給快要氣昏過去的皇帝,藍山雨抱著自家少主回營帳休息。


    回到帳中,辰子戚還是有些氣悶:“就這麽便宜他們了?我倆差點就死了!”


    “隻說不殺他們,可沒說就這麽算了,”藍山雨笑眯眯地說,“先前說的那些話,都還是作數的。”


    “就是那什麽被翻紅浪呀?”辰子戚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藍山雨,“藍大哥,能不能給我找些像血刃的刀片?”


    “做什麽?”藍山雨好奇地問。


    “如果父皇留他倆做侍衛,就隔幾天給他寄一片。”辰子戚嘿嘿笑。


    藍山雨長大了嘴巴,這招也忒陰損了,七皇子這才六歲吧,怎的這般……詢問地看向自家少主,您怎麽選了這麽個可怕的主兒?


    丹漪抿唇輕笑:“按他說的做。”


    藍山雨揉了揉下巴,忽而換上了更加燦爛的笑容:“殿下英明,過兩天就給您送來,屬下還有許多好玩的辦法整治人,殿下想不想知道?”


    辰子戚立時點點頭,拉著藍山雨交流心得。


    丹漪:“……”總覺得,自己似乎,答應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因為這一場行刺,丹漪和辰子戚的秋獵提前結束,兩人先行回到宮中,在丹陽宮養傷。


    “你別碰水,我給你拿。”寧靜的丹陽宮裏,每天都充滿了辰子戚的呼喝聲。邁著小短腿跑過去,把丹漪試圖掰荷花的手拉回來,自己踮著腳折斷了那支將開未開的花,塞到丹漪手中。


    “你別動,我喂你吃,”丹漪傷在右臂,拿不了筷子,辰子戚索性連勺子也不給他使,自己端著碗喂他,舉著小木勺遞到他嘴邊,“張嘴。”


    丹漪隻好張嘴給他喂,起初辰子戚不太會喂人,弄得兩人滿身飯粒子,吃了幾天就駕輕就熟了。


    把肉汁和菜肴跟米飯攪拌均勻,舀起一大勺,塞到丹漪口中,看著他吧唧吧唧吃下去,辰子戚也覺得餓了,舀了一勺自己吃,再舀一勺喂丹漪。


    阻止不及的靈和,隻能看著兩個小孩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得香甜。


    “戚戚……”吃過飯,丹漪看著認真給他擦嘴巴的辰子戚,心中很是不舍,“我要走了。”


    “嗯?”辰子戚的手頓了一下,“去哪裏?”


    “歸雲宮。”丹漪看看站在涼亭外的四個抬轎人。


    藍山雨走上來,溫聲道:“宮主急召少主回去一趟,以後殿下若是有什麽事,可到京中孔雀樓尋我。”


    辰子戚低著頭不說話。


    丹漪看著他,無端的有些難受:“過些時日再來找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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