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東兒在城外的院子裏落下腳來。本就是賢惠的女子,她用哥哥給的碎銀買了些生活必須的物件,還買了小雞崽、小兔,在院中開出一小片土地,種些日常吃的蔬菜,平日裏接一些縫縫補補的針線活,小日子倒也自給自足。


    周圍鄰居知道了她的遭遇,鄉野的村民,不懂那些大道理,隻覺得這個女子拖拉著一個傻兒子活得不易,平時倒是能幫就幫一點。她家總有別人送來的小菜野味,她在周圍鄰居的幫扶下,漸漸忘卻了被夫家拋棄,被娘家拒絕的經曆,一門心思就想著讓自己和東兒在這艱難的世道中活下來,活好一點。


    哥哥總是偷偷來看她,送些米麵。


    那天,哥哥來時還給東兒帶了一包冰糖。這在之前也不算稀罕,可自從搬到這裏,東兒就再沒有嚐過糖的滋味了。拿到這包冰糖,他開心得不得了,卻舍不得吃,跑到她麵前,一定要她先嚐一嚐。她笑著舔了一下,然後將一整顆糖塞進東兒嘴裏。


    “娘吃過了,真甜,東兒自己吃。”她愛憐地摸了摸東兒的頭,讓他到院子裏去玩彈珠去。


    院子裏不知什麽鳥叼來一顆奇奇怪怪的種子,落在開墾出來的土裏,沒幾天就長成了一株小苗,結出碧綠如玉的小果子,一顆顆灑落在地上,她看著漂亮,就撿來給東兒當彈珠玩。


    哥哥來時欲言又止的眼神,她知道肯定是有話想和她說的。


    哥哥躊躇了半天,雙手不停地搓著,低著頭,紅著臉,最後才咬牙說道,“胡大今天一早把休書送到家裏來了。”


    “啊!”她心中一緊,雖然無數次跟自己說過,這個人與她再無任何關係,可是聽到這個消息,她還是止不住胸口的疼。他們也曾經親密無間過,夫妻間如膠似漆的時光也曆曆在目。


    眼眶中有淚翻湧,但她還是咬著牙忍下來了。


    “胡大今天敲鑼打鼓把那個李寡婦娶了進門,那家的女兒聽說也改了姓,據說胡大還請人把他們寫進了宗譜裏。”哥哥接著說出了的話,像是一把鈍刀,在她心上一點點的刻著。她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眼淚就落了下來。


    “爹氣暈了過去,半天才緩了過來。你嫂子說……”


    她能猜到爹看到這一切得多難受,都是她沒用,讓周圍的人也跟著受苦。


    哥哥頓了下,然後咬著牙接著說道,“你嫂子說,你還年輕,現在胡大也另娶了,她尋思著幫你再找一門好的親事,別白白耗下去。”


    她猛地抬起頭,望著哥哥,東兒這樣,但凡過得去的人家怎麽會讓她帶著一個傻兒子嫁過去。


    似是知道她想說什麽,哥哥接著說道,“帶著東兒,的確是比較難辦,你嫂嫂認識劉縣令的管家的二舅母,托了點關係,城中的育嬰堂說願意收下東兒。”


    她氣得渾身發抖,抓起手邊的茶壺就摔到了地上,粗胚的茶壺落地後,四分五裂。


    “滾!”她感覺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了,隻是用發紅的雙眼望著坐在麵前的人。


    哥哥沒料到她會如此激烈的反應,喃喃勸慰道,“我們也是為了你好,你還年輕,沒必要為了一個傻子拖累了自己,你還有半輩子。”


    她用盡渾身力氣,將哥哥往屋外推去,眼淚如同開閘的洪水,傾瀉而出,模糊了視線。


    “滾!你給我滾出去,再也不要來了。”她每一寸肌膚都在疼,可是都不及心底的悲哀。無論的白首夫妻還是血脈兄弟,原來至親之人的背叛和拋棄,才可將自己傷到最深。


    恍惚中,一個弱小的身影衝了進來,護在她身前,拚盡全力的將哥哥推搡出去。


    哥哥仍在說著什麽,但她也完全聽不清了,直到屋中安靜了下來,一個小小的孩子將她輕輕抱住,用小手默默地為她擦拭著似乎永遠也擦不完的眼淚。


    “娘親,不哭,東兒聽話。”聽到此,她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如困獸般的悲號在屋內久久回蕩。


    半夜她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地上,東兒蜷縮成一團,躺在他旁邊。家裏唯一的一床被子,此時正蓋在她身上。


    她愛憐地輕撫著東兒的臉頰,今天怕是嚇壞了,小臉上還掛著淚珠。肚子裏有點餓,想到孩子也沒吃東西,她收拾起來,將東兒小心的抱到床上,然後去廚房準備吃食。


    日子總是要過的,今天這一鬧,和哥哥也是徹底斷了,以後就隻能靠自己了。她在心底默默給自己打氣,用冷水洗了一把臉。


    後院的地窖裏還存著一些紅薯,東兒最愛吃烤紅薯,她打算拿幾個來烤著,等東兒睡醒了,就可以吃了。她拿了個竹籃,便往後院走去。


    後院中間有口枯井,她才搬來時還害怕裏麵有什麽蛇蟲,時間長了,也沒見什麽奇怪的東西。


    一邊想著白天的經過,盤算著日後要怎麽養活自己著孤兒寡母,一邊用從地窖裏撿了幾個紅薯。夜很黑,她急著回去給東兒做飯,所以沒有點燈。


    轉身疾走了兩步,突然腳下被一根不知道哪裏來的樹枝絆倒了,她一翻身,落到了井裏,頭重重地撞到了井壁上。


    “所以,我是這樣就死了?”胡家娘子抬起懵懂的眼神,望著丁丁,她對很多記憶都很模糊,依稀記得自己掉進了井裏,那口井那麽深,掉進去怕是活不成了吧。


    “不是,你落下去了,但是沒有死。”朱陶此時已經哭成個淚人,林楨也滿臉悲憫,但丁丁的眼神卻沒有一絲溫度,她淡淡地回答,好像說的是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你是自殺的。”


    話一出口,屋內的三人都用震驚的目光望著丁丁。


    “我是自殺的,我為什麽要自殺呢,我是怎麽死的?”胡家娘子的眼神更加迷茫,“我為什麽要死啊?”


    丁丁歎了一口氣。


    ps:說實話這一章寫得很難受,我沒想過會寫的那麽悲傷,不止一次我想著不要這樣對待東兒那麽懂事的一個孩子,哎。我不要把自己寫抑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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