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階堂法律事務所。


    辦公室裏坐著一位西裝領帶,打著發蠟的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的律師。


    手腕上戴著一塊銀邊手表,銀邊上凹刻著三個小字——羅生門。


    二介堂雅人。


    二階堂律所的創立人,東京律師圈數一數二的金牌名律。


    手握法律的律師就是一把武器。


    優秀的律師,是其中最精良的。


    如果說渡邊慎吾是一把介錯刀,他有著近乎苛刻的正義原則,心懷坦蕩的覺悟,才能夠使用。


    那麽二階堂就是一把黑槍,他不管委托人的心是黑的白的,金錢就能扣動他的扳機。


    他愛錢?


    不,他從來不缺錢。


    勝利即正義。


    他隻是喜歡兜售“正義”,喜歡看人們一個個排隊拿錢來買“正義”而已。


    “咚咚。”


    “二階堂老師,預約的客戶到了。”


    “讓他們進來。”


    兩個男人走了進來。


    都是身穿廉價西裝,領口袖口能看到露出部分紋身。


    這種扮相,符合一個群體。


    幫派份子。


    任何人都會有法律方麵的需求,大到跨國集團的法律顧問,小到家庭兩口子調解,黑幫也不例外。


    二階堂選擇客戶的標準隻有一個,能為他的法律問題,付得起錢的人。


    ……


    “二階堂老師,好久不見,我們是為了長穀川美容院的事來的。”


    兩個客戶中年齡稍長的那個說道。


    “您知道的,我們這行業背後是厚生省,每年全國數十億円的醫療扶持款項通過我們變現。”


    二階堂背靠在老板椅上笑著說道:


    “我想你們已經準備好價格了。”


    “當然,我們願意給您這個價格。”


    對方拿出了一份密函。


    二階堂打開看了看,笑了。


    “為什麽寧願用十幾倍的價格請我,也不選擇庭外和解。”


    “他除了賠償金還要我們公開道歉,他想把事情鬧大,而我們不想。”


    “你們有想過,一個經濟條件一般的普通工薪層,為什麽寧願放著高額的賠償金不要,也要讓你們公開聲明道歉,把事情鬧大嗎。”


    “……”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


    二階堂臉上永遠掛著詭異的微笑。


    他摘下了手表,放在桌子上。


    機械表的指針滴答滴答,羅生門的凹字中,有血滴落。


    “有個人他需要很多的錢,所以他想了一個辦法。


    他和一個女人相戀結婚,一起生活了6年,還有了孩子,在外人眼裏,他們是極其恩愛的夫妻。


    直到有一天,妻子死了,因為去某個整形醫院做雙眼皮手術,因為手術操作流程的不規範。


    然後,丈夫起訴了,站在痛失愛妻的角度,痛訴整形醫院,痛訴醫療製度,把事情擺在公眾麵前,人盡皆知,引起輿論同情……”


    “您在說我們的事?”


    兩人中年輕的那個,忍不住疑惑的問出了聲。


    “不,這隻是一個故事。”


    二階堂笑著看了他一眼,明明是微笑著,卻讓人覺得這一眼有些嚇人。


    “再之後,等這件事平息過後,這位丈夫會拿著給妻子買的,受益人是自己的保險,找上保險公司去理賠。


    結婚多年,夫妻恩愛,兩人連孩子都有了,保險每年都買,醫療事故死亡事件人盡皆知。


    保險理賠,順理成章。


    這個人用6年的時間,獲得了一筆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


    你們覺得,這個故事如何?”


    “騙保?這個人是在騙保?!”


    那個年輕人明顯有些沉不住氣,聽了“故事”之後恍然大悟,站起來激動的說道。


    “穩重一點。”


    年長的人訓斥了他一句。


    “二階堂老師,他這種行為是違法的吧,我們能不能反訴。”


    二階堂聽了,笑著往座椅一靠。


    “這隻是個故事,不一定是真相。


    事實上,他可能是和妻子生活久了感到厭煩,或是突然缺錢,突發其想,決定殺妻騙保。


    當然,也可能從頭到尾都不存在什麽騙保,這就是一場單純的意外。”


    “二階堂老師,法律不能界定這種犯罪嗎?”


    “法律隻能約束人的行為,不能管理人的思維。”


    二階堂的手指敲著桌子。


    “他進行的是不是犯罪,隻有他自己知道……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


    人這種東西,就像天生會忘掉對自己不利的真相,隻把對自己有利的假話當真。——羅生門


    手表的指針嘀嗒作響。


    羅生門凹刻中的血越發濃鬱。


    羅生門下講述的故事。


    是真相,還是謊言?


    事實不代表真相,謊言有時也會變成真相,每個人會解讀出不同的故事。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聽故事的人,信與不信。


    二階堂的故事如同擁有魔力一般。


    影響著麵前的兩個聽者。


    他們的思維正在自己梳理著這個故事,按照他們的價值觀,按照他們的人生經曆,去選擇相信哪一個真相。


    而同時。


    在二階堂的視野中,一個個如有實質的血色文字,正從兩人的頭頂不斷冒出,一行行排布在他的眼前。


    姓名,出生日,朋友,親人,家庭情況,人生經曆,最自豪的事,最遺憾的事,最羞恥的事……


    你們相信我所陳述的“真相”,我便能洞悉你們的人生。


    隨著兩人沉入“羅生門的證詞”。


    二階堂能夠清楚的了解坐在麵前的兩人,所經曆過的整個人生。


    ……


    上野前輩開著車。


    蘇啟坐在副駕駛想事情。


    他們剛剛從衝村先生家出來。


    剛剛看過了那幾份巨額賠償的保險單,情況已經匯報給渡邊先生了。


    調查協議到此為止。


    渡邊先生拒絕接受這次代理。


    “前輩,你說衝村先生到底是不是想騙保,他和他妻子的婚姻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可說不好,是不是騙保,真相可能隻有他自己知道。”


    “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呢。


    溫格朱莉的書裏寫過:在這個世界上,即使是最幸福的婚姻,一生中也會有兩百次離婚的念頭和五十次掐死對方的想法……


    你那是什麽眼神?”


    “沒,我是沒想到一個高中生會說出這種話,嚇了我一跳,搞得跟你結過婚一樣。”


    “當……當然不可能。”


    “蘇啟,你以後結婚了,應該會是個好丈夫。”


    “……”


    蘇啟沉默,默默搖頭。


    不,我不是。


    當我想改正時,已經沒機會了。


    “如果真是一場為了巨額保險,而從頭到尾策劃等待了6年的贈金劇本,你怎麽看?”


    蘇啟想了想,說道:


    “我會很害怕。”


    “害怕?”


    “同床異夢,枕邊人一直在謀圖你性命,感覺人心比鬼神還要恐怖。”


    “哈哈,這話說的,好像你見過鬼神一樣。”


    上野前輩笑著說道。


    蘇啟歪了歪頭,不置可否。


    他攤開手掌。


    手裏一支泛著白光的口紅。


    畫皮鬼留下的“執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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