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大早,蘭握瑾就走了,他要去查案子,便將自家妹子托付給攬月東來,要求蕭清流等他回來之後再給項懷瑜解咒。


    走前他在項懷瑜床頭放下一炷香,說是他的命辰香,要是香滅了,代表他也滅了。


    如果他滅了,彼時天墉長老會會派出另一個人接手這件案子,到時項懷瑜絕對逃不了,蘭握瑾的意思是希望蕭清流和溫畫能一直護著項懷瑜直到風頭過去。


    溫畫見他一副此去凶多吉少,遺言托孤的模樣,便應承了他。


    蘭握瑾自然是查湛清的事,湛清“死”了半年還能這麽興風作浪,蘭握瑾恨透了他。


    對於溫畫而言,湛清死沒死不怎麽重要,他死了她也省了心,他沒死,她到時再一劍劈了他也不是多大的事。


    *****


    項懷瑜坐在床頭,呆呆地看著前方,眼裏沒一點活氣兒。


    蘭握瑾走後,她也一直呆著傻著,蕭清流這個大夫總不好不管她,所以一日三餐摻和了補藥進去將她喂著,也不枉人家兄長托孤。


    好在項懷瑜有飯張嘴吃,有水張嘴喝,不吵不鬧,很乖。


    蕭清流給她把了脈,脈象平和沒什麽大事,又端過旁邊一早煮好的藥,用勺子舀了遞過去要去喂她。


    誰知道,項懷瑜眼睛一眨,幽幽地吐了口氣兒,猛地揮手一把揪住蕭清流的衣襟,對著他的脖子張口就咬了下去。


    尖利的牙口劃破了皮膚,蕭清流吃痛還沒揮開她,那項懷瑜已經下了床,風風火火跑了出去,嘴裏大呼小叫地不知道在說什麽。


    蕭清流捂著脖子上的牙齒印子,委屈極了,他這脖子洗白白抹溜溜兒的隻能給畫兒咬,今天無端給這瘋姑娘咬了去,他的清白毀了。


    房間外頭響起了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哐啷”、“砰嗆”一頓劈裏啪啦,其中夾雜著旺財淒厲的慘叫,南錚在攬月東來的大堂子裏直叫喚:“項姑娘,別那麽掐旺財的脖子,它吐白沫子了。”


    項懷瑜受了易神咒長期的控製,那天夜裏又被溫畫用笛子突然醒了神,這才會神誌不清。


    想必是無法及時解咒的後遺症。


    旺財跛著紮繃帶的後腳,整個貓都快崩潰了,它這是造了什麽孽!


    溫畫聽見動靜趕過來時,隻見項懷瑜蹲在角落裏,手裏掐著旺財,旺財兩眼翻著快要過去了,南錚被她揍了,鼻青臉腫地站在一邊。


    她歎了口氣,柔聲道:“項姑娘。”


    項懷瑜被她的聲音嚇著了,哆嗦了一下,鬆了手裏的貓脖子,呆呆轉過身看著她。


    旺財好不容易得了生機,一瘸一拐地撒腿就跑。


    溫畫走上前,俯身看項懷瑜,微微笑了一下道:“你怎麽不乖了呢?”


    “我沒有不乖。”項懷瑜甕著鼻子回了一句,目露凶光,像個不服管教的孩子。


    溫畫拿出短笛,輕輕放在手心敲著,繼續柔聲道:“下回再這樣,知道我會怎麽教訓你麽?”


    項懷瑜偷偷抬起眼,目光一觸到那笛子像紮了刺兒一般飛似的縮回去,小小聲道:“知道,我下次不這樣了。”


    “那還不快回房間去。”


    “哦。”項懷瑜不情不願地挪著步子往樓上跑去。


    溫畫心底歎息,湛清那廝不僅下咒控製她,還用笛子對她進行了變態的訓練,這姑娘怕是難好了。


    午間,蕭清流愜意地伸著脖子讓溫畫給他上藥,溫畫柔軟的手指沾著清涼的藥膏往傷口上抹,帶起一陣異樣的刺激,蕭清流激動地肉顫,一股子衝動從小腹升起,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悄悄蜷縮,頭下意識地往溫畫身邊拱。


    溫畫一邊給他上藥,一邊皺著眉咕噥:“師父,要不你把項姑娘的咒解了吧。”


    蕭清流蹭了蹭她的頸窩,歎息道:“不妨事,等蘭大公子回來再解不遲。”


    正膩歪著,蕭清流布在攬月東來外頭的仙障突然被一股邪火撞得七零八碎。


    南錚出門倒水,一個鮮紅的影子“倏”地穿過他的身體闖進攬月東來,南錚頓覺自己被一股冰渣子風吹得血都停了,杵在半道上冷得直打哆嗦,舌頭打結道:“師父,剛才有什麽東西進來了吧。“


    蕭清流不動聲色瞧了眼樓上,道:“咱們有客人來了,我先去看看。”


    二樓,染霜音。


    項懷瑜吃了加入睡藥的午飯後,就一直安安靜靜躺在床上,沒出什麽幺蛾子。


    床頭卻悠悠坐了個紅衣裳的小姑娘,輕軟的煙紗裙包裹著纖巧玲瓏的身段,晃悠著一雙白淨的小腳丫,腳踝上鬆鬆掛著串銀鈴,輕輕蕩出一串悅耳的叮咚聲。


    這姑娘梳著花苞髻,十三四歲的小模樣十分俊俏,瓜子兒的小臉,粉白剔透的肌膚,跟初春綻蕊的桃花,嫩地可以掐出水兒來,一雙眼黑得像子夜,濃密的睫毛扇子似的撲閃撲閃,明明純淨地像汪著兩泓碧清碧清的泉水,盯著人望著時卻叫人冷不丁生出一股子颼颼的寒氣兒。


    她一雙小手方才正摳著項懷瑜的脖子,粉嫩的指甲正打算一寸寸地摳進去,誰知見蕭清流推門進來,她的手便飛快地收了回去。


    蕭清流眨了眨眼,不懂這通身一股子邪氣的小姑娘是哪裏來的。


    “你是這兒的掌櫃?”小姑娘嫩生生地先開口,她輕盈地落了地,在銀鈴叮咚咚地輕響中,邁著優美的步子走到蕭清流麵前,生氣道:”我來這麽久了,都沒人招呼我,我餓了,要吃飯。“


    蕭清流是個見過大世麵的,見怪不怪,露出招牌的微笑:“小客官要吃些什麽?”


    小姑娘轉了一個圈兒,輕巧巧地坐在屋子裏的圓桌上,認真地想了一下道:“給我來十斤紅燜人肉,蒸地酥爛些兒好入味,再來一碟炒心肝兒,多加些辣椒,唔,我不要蔥,最後呢,燙壺老酒,我要烈的,一口下去燙的身子燒起來的那種。”


    蕭清流彬彬有禮地聽完,笑眯眯道:“酒有的是,菜嘛,沒有。”


    “這麽大的店連這些東西都沒有麽?”小姑娘生氣了,但是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她氣惱地鼓了鼓腮幫子妥協道:“那你現在給我做去!”


    蕭清流搖搖頭:“攬月東來不提供人肉。”


    那小姑娘柳眉一豎,喝道:“那你給我去殺幾個現成的來。”


    “這我可殺不了。”蕭清流一攤手。


    “那就剁了你的手給我做醬肘子!”小姑娘哼哼了一聲,身子一飄晃到了蕭清流的麵前,靈動如無物,手勁卻狠辣如刀,作勢就要削了蕭清流的左肩膀。


    誰知蕭清流側身一避,一手捏住她纖細的脖子跟拎一隻小雞仔兒似的拎在半空:“原來是一隻魅。”


    那小姑娘不相信自己被蕭清流輕易揪住了命門,嫩聲威脅:“放開我,你這個混蛋居然欺負一個小姑娘!”


    蕭清流將她提到和自己一樣高的地方,笑得很溫柔:“你這娃娃蠻不講理,明明是你先動的手。”


    溫畫一手端著一整隻油光紅亮的燒雞走了進來,道:“現在沒有人肉,雞肉倒是有,鈴兒姑娘要不要嚐嚐?”


    柳鈴兒掙紮著從蕭清流的手裏下來,眯著眼看著溫畫道:“你是誰,怎麽知道我的名字的?”


    “血蝴蝶柳鈴兒的大名,碧落知道的人還是不少的。”溫畫笑道。


    柳鈴兒是一隻魅,魅這種東西不妖不仙不魔,身形飄忽,難以捉摸,且生性殘忍毒辣,不過魅數量不多,腳上掛鈴鐺的也隻有柳鈴兒一個。


    柳鈴兒崇拜強者,誰厲害就膩在誰的身邊,但一旦她的能力超過那個人,她就會毫不猶豫殺了他,血蝴蝶的稱號是她搶過來的,原來的血蝴蝶已經被她殺了。


    見自己的名頭如此響亮,柳鈴兒驕傲地揚了揚下巴。


    她的目光流連到溫畫腰間掛著的笛子上,睫毛一顫,狐疑道:“昨兒晚上吹笛子的是你?”


    溫畫也不否認:“是我吹的。”


    “哼,原來如此,害得我以為湛清跑這兒來了。”


    “鈴兒姑娘認識湛清?”


    “當然認識,他殺了我姐姐,可惜我找不到他,又他殺不了他,”柳鈴兒說著瞥了眼床上睡熟的項懷瑜:“好在我找到了他媳婦兒。”


    項懷瑜是湛清的媳婦兒,溫畫是知道的,她試探著問了另一個問題:“湛清什麽時候殺了你姐姐?”


    柳鈴兒努努嘴:“一個月前啊,我追了他一個月,昨天晚上聽見他的笛聲以為他出現了,結果卻是他媳婦兒。”


    這消息很及時,比蘭握瑾的消息及時多了,項懷瑜以為已經死了半年的丈夫——湛清,不僅沒死還殺了這小姑娘的姐姐。


    溫畫發現自己有點喜歡這個任性的小姑娘,將燒雞推到她麵前道:“餓了吧,先吃飯怎麽樣?”


    那燒雞是蕭清流剛做好的,騰出來的熱氣撲出一層又一層濃鬱的香氣。


    柳鈴兒嗅了嗅鼻子,揚起細落的下巴勉強道:“好吧,拿來我嚐嚐,不過等我吃飽了,你得讓我殺了那個女人報仇。”


    溫畫笑而不語。


    柳鈴兒隻當她答應了,一手抓著雞腿兒輕輕拉開雞脯肉,酥醇濃厚的香氣化作團團白氣捂住人臉兒,油亮的皮爆出一出鮮亮亮的醬汁兒,濺在了她白皙的小臉上,她伸出小舌頭舔舔唇邊的醬汁,將皮滑肉嫩的雞腿往嘴裏送,細細的白牙嚼著雞肉,肉香在口腔中綿延開,粉嫩的嘴唇上恍若塗了層鮮亮的口脂,柳鈴兒快活地眯起了眼。


    “嗯,許久不吃雞肉了,味道還不錯。”她讚了一句,油膩的小嘴靈活地吐出一根根雞骨頭。


    一隻雞很快被她下了肚,剩下盤子裏汪在湯汁裏的雞雜,飽蘸了鮮味兒的雞肝雞心用筷子一夾,油亮的湯汁兒肆意橫流,柳鈴兒怕燙,呼呼地用嘴唇吹了吹,再送入嘴裏,吃得分外愉快,連眼角眉梢都掛著滿足的笑意。


    飯畢,她將自己白嫩嫩的蘸了汁兒的五根手指挨個舔了個遍,意猶未盡地打了個飽嗝,轉身舉起手作勢就要殺項懷瑜。


    溫畫抓著她的手道:“人在我們客棧裏,死了會給我們招麻煩的。”


    “我帶出去殺。”


    “不行。”


    柳鈴兒不悅地挑了挑眉毛:”那你想怎樣?“


    “鈴兒姑娘,恕我冒昧,你的姐姐是誰?”


    據溫畫所知,魅靈都是獨來獨往的,不可能有家人。


    柳鈴兒哼了一聲,溫畫的神力很強,她很識相地分析自己戰鬥力不如她,但正因為她的強大,她心裏有些喜歡她,於是嬌嬌俏俏在凳子上坐下,溫溫和和道:“你這個人真是孤陋寡聞,我姐姐是妖界第一美人水悠蓮呀。”


    水悠蓮三個字的的確確是如雷貫耳,溫畫常年在軍中也有所耳聞。


    那些帶兵打仗的爺們唯一的樂趣便是討論洪荒中那些出了名的美人兒,直說的唾沫橫飛,眉飛色舞,唯獨說起水悠蓮時他們會不自覺放低聲音,用私密的輕柔的語言談論她,用沉默的遐想褻瀆她。


    午夜夢回,年輕小將們的春夢裏,定然有那夢幻的倩影嫵媚地和他們一起精疲力竭地釋放精華。


    水悠蓮,即使說到她的名字都讓人欲罷不能。


    然而再如雷貫耳的美人也不過美人而已,但水悠蓮卻不同,因為她是妖界三皇子的皇子妃。


    一月前妖界發生了一件震驚妖都的大事——三皇子妃子離奇去世,三皇子受不了打擊,瘋了。


    水悠蓮的死注定不會平凡,但至今沒有掀起什麽軒然大波,隻怕有什麽更深的隱情。


    溫畫問道:“湛清是怎麽殺她的?”


    柳鈴兒並不見一絲悲色,尋常道:“我當時回來找姐姐玩耍,就看到湛清在她屋子裏剝著她的皮。”


    “......”


    “你當時為什麽沒有殺他報仇?”


    “我是魅靈啊,妖界最看不起我們魅靈,我要是現身了,死的比姐姐還要慘。”


    水悠蓮喜歡她護著她,不代表妖界其他人能認同她。


    “好了,我說完了,現在我可以帶走她了吧。”柳鈴兒覺得自己說了半天話,口幹舌燥,這房間裏的茶甜甜的很好喝,她灌了一壺,又想去抓項懷瑜。


    這一下項懷瑜的身體還沒被她拽起來,旁邊一炷冒著白氣兒的香陡然發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白光很烈,猛地一噴,就燒到了柳鈴兒的長發。


    柔軟的發絲被燒掉了幾根,她心疼極了,惱羞成怒抓起那柱香,寸長的指甲輕輕一掐,香斷了,也滅了。


    溫畫與蕭清流麵麵相覷,那是蘭握瑾的命辰香,如果它滅了代表蘭握瑾也滅了。


    溫畫愕然道:“師父,命辰香的用法我不是很熟,它自然滅掉和被人滅掉,結果一樣麽?”


    蕭清流愣了半晌道:“命辰二字不分有意無意,都是命運使然,看來蘭大公子凶多吉少,隻怕這事兒和湛清有些關係。”


    溫畫唏噓一番:“師父,我和湛清很多年沒見了,突然有點想他。”


    柳鈴兒湊過來,鼓著小臉,凶神惡煞道:“你想他作甚?你是他的老情人不成?”


    安撫地摸摸她的小腦袋,溫畫道:“你猜對了一半,不過不是老情人,是老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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