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初月的詢問讓方雲朗愕住,原本以為她隻是在說氣話,但是見到那雙認真的眼神,他心裏一縮,下意識開口否認,「當然沒有!」


    她為什麽要這麽問?難道她有想過嗎?


    聽了他的回答,淩初月撇撇唇角,讓人分不清那是釋然或無奈的微笑,「是喔……好吧!」


    好吧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有想過?」


    「當然有。」她一開始是被懵懵懂懂的趕鴨子上架,又不是心甘情願的;但是等到她心甘情願時,卻發現他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兒時的戲言當真的隻有她一人。


    「別這樣嘛!」她冷淡無情的回應讓方雲朗的手又搭了過去,親密的挨在她身邊,一副耍賴的痞樣,「你要是不喜歡我這樣的話,我改就是了;隻不過像今天這種情況,由你出麵比較名正言順啊!」


    少灌她迷湯,「明明你自己就可以拒絕,偏偏還答應跟她吃飯,然後又拖我下水!方雲朗,我不喜歡這樣。」


    她不是不願意幫他,而且也不想看他被其他女人纏上,可是這種救火隊式的緊急召喚會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工具,偏偏她又拒絕不了,即使滿腹不悅,但還是順著他的心來配合他達成目的。


    畢竟他們今天會成為女性感情殺手的主謀與幫凶,她脫不了罪責。


    當時她發現自己對方雲朗有了感情,正在害羞而猶豫的考慮著該怎麽向他告白比較好,結果兩人一見麵,他就毫不隱瞞的對她傾吐他的情感障礙,然後不等她反應過來,就一本正經的對她說——


    「經過了那些事,我覺得感情、婚姻這些東西一點好處都沒有,最後剩下的不是痛苦,就是麻煩,所以我也不打算跟誰認真交往,反正終究不會有結局,我不想浪費時間。」


    他父親個人的感情與婚姻,卻影響到整個家庭,到底是有誰好過方雲朗實在看不出來,隻覺得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造成的卻是真實又深刻的傷害;所以無論別人說得多甜蜜、多深刻,他都不想冒險嚐試。


    這番話讓她聽得瞠目結舌,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隻能傻愣愣的看著他認真的表情,確定沒有一絲玩笑後,被高高提起的心就這麽慘烈的摔了下來。


    「那、那要是有人對你說她很喜歡你呢?」她膽戰心驚的探聽著自己的下場。


    「如果隻是想要在一起打發時間、消遣娛樂的話,那無所謂啊!就當作是玩伴;但要是說到什麽交往、結婚,還問我什麽愛不愛的,那長痛不如短痛,讓對方早點死心比較好。」他一副無所謂的聳聳肩,完全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麽可惡的話。


    聽了他這番話,淩初月的臉變得更呆了,腦中則是一片空白,心裏緊抽的痛著,直到好一會兒略微緩解後才艱難的開口追問:「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難道是發現她的感情,所以先給她一個下馬威嗎?


    相對於她的不知所措,方雲朗則是一臉理所當然,「我不是本來就什麽事都會跟你說嗎?我們是好朋友啊!」


    好朋友這個字眼再次像把刀一般戳進她心裏,讓淩初月暗暗的噴了好大一攤血,然後才虛弱的附和道:「是啊!好朋友……」


    好累的朋友!


    自那之後,她再也不敢去想要對他告白的事,雖然把感情憋在心裏很痛苦,但是想到一旦告白後,兩人連朋友都當不成,就讓她頓時沒了勇氣。


    生平第一次,淩初月覺得當一個好朋友是這麽的沉重。


    聽見她的喃喃附和,原本以為會被她臭罵一頓的方雲朗有些驚訝,卻沒發現淩初月是因震驚與退縮而說不出反駁的話,還以為她無奈的接受了他的改變,於是就此展開他浪蕩不羈的花花人生。


    淩初月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放任他,但是每次見到或聽到他和不同的女人往來,她心裏總是又痛又妒,羨慕著那些能短暫得到他的溫柔與親密的對象,但在方雲朗絕情的將對方甩掉後,又矛盾的慶幸自己不用麵對這種痛苦。


    而遊走花叢的方雲朗,有一次被一朵毅力卓絕的帶刺玫瑰鉤住而難以脫身,心煩的脫口而出自己有未婚妻,並請淩初月出馬後才順利擺平,從此他就食髓知味,三不五時便貪圖方便的要淩初月來替他解圍。


    而她雖然對他這種請求不悅,但是麵對他的要求,她又總是無法拒絕。


    他們兩人之間,看來是她比較強勢,總是用不假辭色來麵對他的溫柔討好,但是實際上心軟的人是她,好說話的人是她,狠不下心拒絕的人也是她。


    這點不隻她心知肚明,恐怕方雲朗也是看在眼裏,所以才會一這樣肆無忌憚的對她予取子求。


    「我本來就對她沒意思啊!隻不過她是客人,我得罪不起。」看不出有什麽在反省的感覺,方雲朗微笑著搔搔她的頭發,無事的說。


    「那我是什麽?欠你的人?」


    「你是……重要的人。」收回手,他轉頭伸手去拿酒瓶,錯過了淩初月臉上的落寞,「而且我們很久沒一起吃飯了,難得有這個機會,就別再想東想西的,吃飯的時候要開心一點。」


    淩初月不再回嘴,隻是默默的啜著杯子裏的水,一言不發。


    一旁的方雲朗也不吭聲,隻是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著這個從小就認識到現在的女孩,看著她雙眸半掩,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映下兩扇陰影,心情有些不明的異樣。


    一直以來,他知道自己要求她以未婚妻的身分為他排解男女關係這件事,讓她心裏不太舒服,但總是沒有提過要解除婚約的話,讓方雲朗以為她或許暫時也沒結婚的打算,所以就任那條無形的鎖鏈繼續將彼此綁在一起,免得被旁人時時追問婚姻大事。


    但是剛才聽到她的詢問,他才察覺原來淩初月有想過這件事,想要脫離這個束縛、想要離開他的身邊……


    這個發現讓方雲朗心裏不太舒服,他雖沒想過要跟她成為真正的夫妻,但是聽到她想走,還是無可避免的慌了一下,內心也不禁猜疑起為什麽她突然想要和他解除婚約?是真的不想再陪他演這些無聊戲碼,還是……她有喜歡的人了?


    「小月,你有喜歡的對象嗎?」


    他突如其來的發問讓淩初月嚇了一跳,喝進嘴裏的水也因喉頭突然發緊而嗆了出來,頓時咳得麵紅耳赤。


    方雲朗趕緊伸手幫她拍背順氣,心裏卻將她的反應當作是被說中心事的心虛,讓他莫名的不是滋味。


    他們明明是好朋友,有了喜歡的人卻不對他說,真是見外。


    而且那人是誰?他認識嗎?是他們的朋友嗎?還是她公司裏的同事?是什麽樣的人?有比他好嗎?


    一連串的疑問像泡泡一般在心裏愈積愈多,忍得方雲朗焦躁不安,但是礙於剛才淩初月才對他發過脾氣,讓他不知道現在是否適合追問,隻好暫時壓在心裏,準備看她的臉色行事。


    待咳嗽漸歇,淩初月又喝了口水順順氣,然後瞪了他一眼,像是責怪,又像是惱怒,不悅之中卻帶著一絲隱約的嫵媚,讓方雲朗一時間有點傻住,像是終於想起身邊這個「好朋友」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


    「喜歡的對象……」沒察覺到他的異樣,淩初月垂下眼,避開他的目光,「有啊!」


    她原本不想對他說的,就讓方雲朗一直以為她心裏對男女情愛不甚在意,免得讓他意識到她也有可能對他動心,相處起來反而尷尬疏遠。


    但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一向和自己最親密的雙胞胎妹妹之前結了婚,每次見到她和妹夫間的甜蜜模樣,就讓淩初月有種既空虛又急躁的感覺,連帶的對於自己和方雲朗之間看似親密卻不進反退,偶爾還要當義工幫他解圍的詭異相處,漸漸的感到不耐煩起來。


    雖然她剛才的反應就已讓他懷疑,但是聽到這突來的告白還是讓方雲朗大大的吃了一驚,下意識脫口問道:「是誰?!」


    「我不想跟你說。」


    對他幾乎一向是有求必應、有問必答的小月,今天卻為了這個神秘的對象,不惜拒絕他、排斥他,甚至想要跟他分開!


    方雲朗心裏真是老大不開心,但又沒什麽立場開口抱怨,畢竟自己口口聲聲說他們最好朋友,未婚夫妻的關係也沒實現的一天,就算他要找借口發揮,頂多也隻能勉強說她見色忘友。


    但是她已幫了他這麽久、這麽多,他也希望她能得到幸福,既然他沒跟淩初月成為夫妻的打算,那麽再這樣綁著她、讓她為難,也不是他的本意,隻不過心裏還是有點怪怪的,好像有種什麽東西被搶走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泛起不甘心的酸味。


    哼!也不知道那個「色」有沒有他這個「友」的美,竟能讓她這樣牽掛……


    方雲朗沉下一張俊臉,退開身子,和她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幹嘛這麽見外?」


    即使他莫名的發起牢騷讓她有點驚訝,淩初月還是堅持著不肯漏一絲口風,「我就是不想告訴你。」


    講了還得了嗎?這頓就變成最後的晚餐了!


    她的倔強讓方雲朗有些惱火,口氣顯得更硬,「我什麽都跟你說,你卻連這麽重要的事都瞞著我,這樣對嗎?」


    總之他就是想知道!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男人,能讓這個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女孩移開目光,甚至打算離開他?!


    他還想知道那男人是個好人嗎?也喜歡她嗎?懂得對她溫柔嗎?會不會在她不開心時逗她笑?知不知道她其實不愛吃臭豆腐,但喜歡旁邊的泡菜?


    紛亂的心思讓方雲朗沒來由的煩躁,想到她在自己身邊,心裏掛念的卻是另一個男人,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連腦袋都瞬間短路,讓失控的舌頭吐出了一句不該說的話。「而且這麽一來,以後誰來當我的未婚妻幫我解圍?」


    話一出口,淩初月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方雲朗心裏暗暗叫糟,知道自己說了不應該說的話,正想開口道歉,她平淡卻銳利的詰問已經劈頭而來。


    「方雲朗,你自己說,你講這句話應該嗎?」比起她的幸福,他竟然覺得擔任他負心漢小幫手的任務更為重要?!


    自知理虧,方雲朗沒有辯解自己是因她的話而亂了陣腳,隻是幹脆的低頭道歉,「對不起。」


    他是怎麽了?為什麽一聽到她有喜歡的人,心裏就沉重得像是被綁了石頭,讓他益發不明白為何視自己的感情時能輕若鴻毛,卻將她情歸何處的答案看得重於泰山?


    又氣又無奈的瞪他一眼,她沒再吭聲,轉頭繼續默默喝水。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變得凝滯,雖然坐在一起,中間卻好像隔了一堵透明而堅硬的牆,傳達不出真正的心意,也說不了真正想說的話。


    認識了這麽長的一段時間,吵架、鬧別扭是一定有過,但是像這樣尷尬混亂得令他難受的情況,方雲朗卻是第一次遇見,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心裏那種像被針尖胡亂戳刺的細密疼痛感究竟是所為何來?


    微微側著臉偷瞄他垂頭喪氣的模樣,淩初月心裏冒出一絲自欺欺人的喜悅,明知他不會是因為她喜歡「別人」這件事而深受打擊,但是見到他這麽的在意介懷,讓她依然為了自己在方雲朗心中的重要性而卑微的開心著。


    不習慣這麽僵硬的氣氛,再加上舍不得他一直這麽低落,淩初月正想隨便說點什麽來轉移話題,卻在開口前先聽到他又低又輕的嗓音傳了過來。


    「那個你不想告訴我的人……」他頓了頓,感覺問得有點艱難,「你喜歡他多久了?」


    沒想到方雲朗會追問,臉上還帶著一點困惑和茫然,那模樣引得淩初月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很久。」


    敢情他直接逼問不成,想迂回推敲?那就慢慢猜吧!


    「那我一定認識。」從小就相處在一起,就算學校不同,但是頻繁的往來讓他們幾乎擁有共同的朋友,甚至也有人猜過他們是一對,隻不過都被方雲朗笑著否認。


    所以要是已經認識很久的話,他沒理由不知道那個對象的存在,隻要一個個仔細想,絕對能讓他找到。


    他一定要知道那個人是誰,好好對那人教導指示一番,一定要好好對待這個自己最重視的女孩;而且要是一旦發現那人讓她傷心難過,他才知道該找誰算帳!


    「你是認識。」淩初月和他一樣單肘拄在桌上,懶懶的撐著頰,和方雲朗一人各據一方的對視著,同時好整以暇卻又帶著一點心酸的看著這個「謎底」在她丟出的謎題裏絞盡腦汁。


    平常方雲朗總是說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所以淩初月知道,他這個死腦筋絕對猜不到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畢竟他早就用好朋友的定位將他倆給框住,她也一直小心翼翼的沒在他麵前流露太多感情,又老是對他不假辭色,方雲朗大概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她說的人究竟是誰。


    就讓他去煩惱好了!活該。


    「你慢慢想,我要回家了。」整理一下儀容,淩初月站起身宣布撤退。


    才剛回想到國中階段認識的朋友,毫無頭緒且愈想愈沉重的方雲朗歎了口氣,跟著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過來的,而且你剛剛喝了不少,太危險了。」看著他懊惱的神情,淩初月又忍不住壞心的揚起唇角,「加油啊!想到再告訴我。」


    看著她的微笑,剛才察覺到她女性化的一麵時那種奇特又陌生的異樣感受又冒了出來,就像一根羽毛似的,在方雲朗心上輕輕的畫了幾下,帶點微微的酥癢。


    他究竟是怎麽了?莫非是因為難得跟她聊起感情的事,又被她突然的戀愛和解除婚約宣告給嚇了一跳,讓他連腦袋都變得不對勁?


    「至少送你到停車的地方,走吧!」


    方雲朗先是停下來對餐廳經理交代一些事,她則習慣性的先走到外頭等他,然後再一起步入電梯。


    一直到員工停車場,他們都沒有像平常習慣性的閑聊瞎扯,或是鬥嘴笑鬧,隻有一片沉沉的寧靜。


    因為淩初月常來這裏找他,所以他也幫她準備了一個車位,和他的緊鄰在一起。


    他們一起走到那個彼此都很熟悉的位置,方雲朗看著她打開門鎖,坐進那輛停在他車旁的白色小車,頭一次因為要目送她離開而莫名感到失落。


    察覺到他的低落,大概是被她的話給擾得心神不寧,淩初月雖然想笑,但心頭還是不爭氣的軟了下來,按下車窗笑望著方雲朗,連口氣都一起化得溫柔,「幹嘛一臉要死不活的樣子?我走後你可不要又繼續開酒來喝。」


    他的回應則是歎口氣,「小月,你對我真好,雖然有時候凶了一點……」


    「那還真對不起了。」果然開口沒幾句好話!瞪了他一眼,她沒好氣道,原本的溫柔語氣又瞬間硬化。


    見她又變回原來的樣子,方雲朗的神色卻依然沒有變得開朗,反而嚴肅起來,「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我會讓你幸福的!」


    他在說什麽跟什麽啊?


    搞不清楚他接的是哪句話,但是淩初月還是很不爭氣的雙頰泛紅,被他的認真神情和誓約似的保證惹得心跳狂猛。


    她又羞又疑的看向他,兩人隔著車門,一裏一外的默默對望,最後還是淩初月先受不了,趕緊別過頭,假裝在觀察儀表板上的指示,「是嗎?那……就交給你了。」


    雖然不知方雲朗是否明白了她的暗示,但是能聽他那樣說,她還是很開心。


    朝他揮揮手,淩初月俐落的打著方向盤,緩緩繞出了方雲朗那複雜的視線。


    她真是高興得太早了。


    那天之後,原本三不五時就會打電話跟她瞎扯幾句、閑聊一下的方雲朗,不僅沒再追問淩初月的意中人究竟是誰,甚至也沒再跟她聯絡過,讓一向總是嫌他煩,卻又一邊幫他跑腿解圍的她忍不住心生疑問。


    於是在某一天下班後,淩初月開著她的小白車來到雲霓百貨,打算找他吃頓飯,順便若無其事的化解上次分別時的那股尷尬氣氛。


    但在車子轉進停車場時,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讓她心裏暗暗吃了一驚。


    他那輛銀灰色的車,依然停在他的位置,但是緊鄰著他的,一向是屬於她的,所有員工都心知肚明的那個位置卻已有人捷足先登,停進了一輛陌生的車。


    握著方向盤,淩初月腦中亂糟槽的,雙眼緊緊盯著那輛火一般豔麗鮮紅的小跑車,心裏五味雜陳。


    也許是哪個不知情的人看到這個離電梯最近的位置空著,就這麽停了吧?不用想太多。


    這麽安慰自己後,淩初月籲口氣,繞到顧客用的停車場停好,走進商場,熟門熟路的向服務台的小姐們點點頭,就逕自往員工電梯走去,打算直接到方雲朗的辦公室。


    沒想到在這裏也碰了釘子,一名服務台小姐匆匆追了過來,麵有難色的說:「淩小姐,方先生現在有客人,不在辦公室……」


    她實在不曉得該怎麽對淩初月開口,畢竟所有員衛都明白淩初月和老板關係匪淺,但是看來又不像有男女之情,因此也不知該不該向她說明方雲朗最近究竟是跟什麽樣的「客人」頻繁往來……


    在雲霓百貨裏從未被人擋過駕的淩初月,心裏自然是萬分驚訝,但臉上依然不動聲色,溫和的向那個一臉惴惴不安的員工說道:「謝謝,那我先逛一下,待會兒再跟他聯絡。」不待對方開口,她便已轉身往專櫃區走去。


    其實見到櫃枱小姐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多少已經猜到方雲朗身邊大概又有了新的女伴,而且有可能正跟他在一起,所以才不想讓她碰到尷尬的局麵。


    雖然有點難過,但是想到他遊戲人間的態度、不談感情的堅持。淩初月心想這次大概跟過去的幾十次也沒什麽不同,所以也就沒特別在意,打算隨便逛一會兒就先行離開。


    在各個知名品牌間慢步閑逛,她走馬看花的看過櫥窗裏一件件華服、一雙雙美鞋、一個個飾品……最後停在她愛用的某個品牌前,一雙黑白分明的靈活雙眼卻緊緊盯著裏頭的一對男女,再也裝不下櫥窗裏的那些當季新品。


    如果是別人看到她所見到的景象,肯定會忍不住稱讚這賞心悅目的一幕……修長俊俏的男人身邊偎著一個豔麗奪目、身材姣好的女人,相襯得就像是一幅畫裏走出來似的。


    但在一邊默默看著的是淩初月,而那個男人正是她愛著的方雲朗!


    她心裏既意外、又慌亂,趕緊將身影縮到櫥窗邊,看來像是在觀賞櫥窗內的商品,其實在偷偷觀察著裏頭的動靜。


    也幸好精品專櫃區現在沒什麽人,所以沒人發現她的可疑行蹤,裏頭的對話也還聽得清楚。


    看著那對親密依偎的璧人,淩初月幾乎無法思考,隻能呆滯的望著他們,卻又不明白自己為何要繼續站在這裏,看著那刺眼的甜蜜,接受這場心理上的淩遲。


    靠在方雲朗身邊的女人不知對他說了些什麽,笑著轉身接過服務員遞上的衣服,風姿綽約的轉進試衣間,他則坐到沙發上等候;沒多久,那女人又再度出現,一身火紅的站在他麵前,既豔又美,惹得人不敢逼視,卻又舍不得移開目光。


    就在這一瞬間,淩初月想到那輛停在她車位上的紅色跑車,下意識將它和眼前這個美人兒聯想在一起,畢竟適合這種鮮麗刺目的紅色的人不多,能跟他這麽親近的女人更少。


    更何況雖然他曾和其他女人或親密、或曖昧,但從沒讓任何人侵略過她的位置、物品,隻因方雲朗曾說過他或許不可能喜歡上任何人,也沒辦法跟誰長久的在一起,可是她不同,他們雖不是情人,但也不隻是朋友,她在他心裏是特別的。


    但如今……顯然有個人比她更重要、更特別。


    一直以來,她總是在最後那一刻才現身,坐在他身邊對著另一個女人宣布她們自以為的幸福已經到了終點,看到的不是憤怒就是傷心,卻從未見過在那之前,方雲朗給過她們什麽樣的甜蜜與快樂。


    而現在她見到了,卻有種仿佛自己變成了以往坐在對麵的那個女孩,絕望而慌張的看著方雲朗身邊那個突然出現的陌生女子散發出無言卻強烈的占有意味,堂而皇之的占去原本屬於她的空間。


    「我穿這件好不好看?」


    心裏雖然痛得令她恍惚,但耳朵還是準確的接收到那女人的嬌聲軟語,雙眼也依舊望著那個鮮紅豔影不放。


    「你這是明知故問嗎?玲娜,要是你這個名模來穿還不好看的話,那就沒人適合這條裙子了。」方雲朗那熟悉的帶笑嗓音傳進淩初月耳中,讓她心頭又是一陣刺痛。


    低下頭看著自己一身的米白色套裝,淩初月的唇角微揚,勾成一種自嘲的弧度。


    他說得對,那樣的美女是最適合那件美麗紅裙的人;不像她,褪去了淩龍集團的家世光環後,卻比一般的女孩更加黯淡。


    「你果然很會挑衣服,前幾天那件洋裝大家也都說好看。」紅衣美女笑容燦爛,又偎到他身邊撒嬌,「既然如此,這件就送我好不好?剛好過幾天的品牌日可以穿。」


    「也好,反正待會兒還要一起吃飯,你幹脆直接穿著吧!」毫不避諱的握住周玲娜伸來的手,方雲朗寵溺笑道。


    原來他對女伴溫柔大方的時候是這樣啊……


    一直以來都隻見到分手擂台的她,有種啼笑皆非的恍然大悟感,同時自嘲著自己怎會這麽天真,傻傻的相信他對她說的「最特別」、「最重要」?明明就跟其他人沒什麽兩樣,隻不過她沒那麽容易被淘汰,相反的卻必須做更多苦工。


    還說要讓她幸福呢!真好笑。


    原本還傻站著苦笑發愣的她,在看見他們接下來的動作時,原本慘然的心中突然冒出怒火,猛烈的焚燒著她的理智。


    隻見周玲娜站起身走到一旁的飾品櫃,笑咪咪的轉頭看向方雲朗,試探的問:「我今天沒戴首飾就出門了,配上這件衣服感覺有點單調,我再選個項鏈或手環之類的好不好?」


    方雲朗不置可否,隨意的點點頭。他對女伴一向大方,花點錢讓她們打扮得漂漂亮亮,他自己看了也開心。


    她那雙明媚大眼隨意看了一圈,沒多久就將目光定在一條被擺在不顯眼的角落,卻又特別引人注意的手鏈上,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隨即便叫服務小姐取出來讓她試戴。


    「不好意思,這款已經有人預訂了,我拿其他的新款式讓您看看好嗎?」服務小姐一臉難色,連聲抱歉。


    「就試戴看看而已,我又不一定要。」周玲娜早習慣了廠商提供衣物配飾讓她穿戴宣傳,沒想到她難得看上的東西卻被婉拒,讓她不悅的下巴一揚,轉身向方雲朗嬌聲告狀,「雲朗,你來看看嘛!」


    方雲朗從背對著門口的沙發起身,懶懶的走到首飾櫃邊,但在看見她所指著的手鏈時,臉色也微微一變。


    那條手鏈是小月想要的,因為是全球限量款,櫃上也就剩下這麽一條,之前她看到時就愛不釋手,摸摸戴戴的看了好久都舍不得走。


    他原本也跟她說喜歡的話就買了,偏偏她那個千金小姐卻沒那種奢華個性,雖然這條手鏈單價不算很高,但淩初月隻肯在特殊的日子購買奢侈品,當作是給自己的紀念或是犒賞。


    磨蹭了好一陣子,她不想隨便花錢,但又不要他送,最後是讓她口頭訂下,等不久後的生日再來取走,在這段期間就繼續擺在店裏當作展示。


    因為淩初月算是這個品牌的大戶,再加上和方雲朗過從甚密,品牌主管自然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


    偏偏現在周玲娜也看上了這條手鏈,雖然嘴上說隻是試戴,但是戴上了她的手,大概也就沒脫下來的機會了,這樣他要怎麽對小月交代?她肯定會氣得不理他吧!


    想到淩初月,方雲朗又開始莫名的煩躁起來,腦中閃過了好幾個畫麵——嘴裏拒絕卻還是趕來幫忙的她,看起來生氣卻還是關心著自己的她,說起那個神秘對象時忍不住微笑的她……


    因為她那時突來的披露,讓他這幾天吃睡工作都不得安寧,隻要稍微一鬆懈,就會開始搜盡枯腸,絞盡腦汁的想著她喜歡的會是誰?


    畢竟她是他最重視的人,方雲朗雖然毫不在乎的跟女伴們浪蕩著,卻私心希望她不要愛上像自己這種沒有真心的男人,落得隻有短暫歡愉卻無法長久的下場。


    雖然心裏掛念著她,但是一想到當時淩初月堅持不肯對他透露那個對象,讓他心裏一股莫名的濁氣翻湧,不悅的暗自嘀咕著他們明明是可以分享所有秘密的朋友啊……


    方雲朗不願再繼續深思,但是心裏的焦躁和對淩初月的不滿,讓他有點賭氣的向服務員點點頭,「讓周小姐試戴。」


    站在外頭的淩初月原本還以為他會開口勸退,沒想到美色當前,方雲朗連她說過的話、想要的東西,全都當作不算數!


    倘若她今天沒站在這裏、沒看到這一切經過,那麽等到她生日那天興匆匆前來,卻發現自己空期待一場,他要櫃員怎麽對她解釋?


    是誠實的招供他送給別人了,還是要讓櫃員為他背黑鍋?


    淩初月覺得又生氣、又失望,究竟是這個美女值得讓他毀諾,還是她淩初月對他而言是個能讓他予取予求,隻要隨便哄哄就能沒事帶過的方便人物,讓他可以為了取悅別人而毫不在乎的犧牲她?


    無論是哪一個,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不管今天他身邊是不是這個紅衣美人,她對方雲朗而言都是同樣不值一提。


    思及此,淩初月原本就已傷痕累累的心像是踩破了結冰的湖麵,撲通一聲墜入冰寒刺骨的水中,冷得發痛,卻又痛得讓她無比清醒。


    像他這樣的男人早已當著她的麵坦言不想要愛情、不期望婚姻,他要的不是天長地久,也未曾期盼曾經擁有;他願意接受的隻有逢場作戲、及時行樂,隻要對方多了一絲他不願給的妄想,他就立刻抽身離開,毫不留戀。


    這些她不是不清楚,或者說沒人比她更清楚,但她仍明知故犯,在心裏偷偷妄想著,隻要她一直待在他身邊,或許有一天真會成為他口中最重要、最特別的例外。


    結果呢?


    她向方雲朗暗示自己心裏有喜歡的人,他雖驚訝的追問,但可曾放在心上?還不是隨便應付地兩句,轉身又勾上其他女人,甚至連她說過的話、想要的東西也都不再當一回事。


    這能怪誰?


    他擺明了自己就是這副沒救的德行,隻能說她吃飽沒事幹,妄想征服這個無良浪子,活該現在落得心靈重創、萬念俱灰。


    算了!看清現實後她也累了,再這樣苦苦糾纏下去又會有什麽好結果?


    不如放開手,讓彼此都落得輕鬆,畢竟砍頭好過淩遲,她隻要熬過這一次痛,得到的就是解脫,而不是之前那些無謂又虛無的安慰。


    店內,雖然方雲朗這麽說,但顧慮著淩初月這個品牌常客,服務員還有點猶豫。「可是……」


    「給她吧!」


    一個平淡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三人轉頭看向走進櫃內的那個纖瘦身影,神情各異。


    擅於察言觀色的櫃員得到淩初月的首肯,趕緊從飾品櫃中捧出手鏈,係封周玲娜白皙漂亮的手腕上,然後看著那張遞到麵前的信用卡,臉上閃過一抹怪異,有些猶豫的不敢伸手去接。「淩小姐,您這是……」


    「那條手鏈我買了。」淩初月看也不看方雲朗一眼,平靜回道:「看到有人和我一樣喜歡這個牌子的東西,我也很高興。東西就送給這位小姐,算我一點心意。」


    雖然身旁的方雲朗見到她突然出現,臉上先是掠過一抹震驚與疑惑,在聽到她平靜得近乎冷淡的話語時,卻像是領悟了什麽,神情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似乎混合了各式各樣不愉快的情緒,散發出令人退卻的嚴厲感,讓周玲娜沒敢多問,隻能勉強揚起笑容,風情萬種的朝著金主二號微笑道謝。


    「不客氣,很適合你。」簽好單,收回信用卡,淩初月沒再多留一秒,轉身就往外走去。


    她雖然下定分開的決心,但依然無法平心靜氣,腦中被失望與憤怒燒成一片焦土,根本無法思考自己接下來的動作,隻能習慣性的朝員工電梯走,但是走到一半想起她今天把車停在一般停車場,隻好硬生生的轉身折往另一個方向,然後更加的生氣。


    「小月!」


    一聲熟悉的呼喚,連同手上突然傳來的壓力,淩初月停住腳步,轉身看向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道謝的話就不用了。」她依然維持著一片淡漠的神情,唯有那雙眼裏流露出如同熔岩般的熾烈怒色,讓方雲朗知道她是動了真氣,而且是極度的不悅。


    「你……怎麽會來……」不知為何頓時覺得口幹舌燥,方雲朗下意識想要解釋些什麽,但在那雙又冷又熱的目光下,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似的,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來逛個街還要被你問為什麽,你怎麽不在大門貼告示,說我不準來?」她無法和顏悅色,隻是冷冷的回嘴反譏。


    握著那隻冰涼的小手,方雲朗突然覺得心慌——他雖將她緊緊拉住,但她所散發出來的抗拒和排斥,卻讓他有種她隨時要從他掌中溜走的感覺,不僅讓方雲朗自責起自己方才的一念之差,同時也不自覺的冒出陌生的慌張感來。


    淩初月的占有欲之強烈,他應該是最明白的。


    從小到大,她想要的東西不多,但隻要是她真正渴望的、想要的,就死心場地的捧著:如果有人硬要跟她爭,她又爭不贏的話,淩初月是寧可整個讓給對方,也不願意和別人各分一半。


    唯一讓她願意分享的例外,隻有她最親密的雙胞胎妹妹,還有他!


    他明明知道的,為什麽還是犯了她的大忌,將她喜歡的東西,不經大腦的允許其他人去碰觸?


    方雲朗看著她陌生的冷漠神色,一時間腦袋僵化,隻能將最直接的感覺說出口,「……你的手好冰。」


    她的手總是一年四季都溫暖,完全沒有一般女孩子常有的手腳冰冷毛病,為什麽現在卻冷得一絲溫度都沒有?


    原以為他想解釋什麽,結果卻是嫌她手冰?!她的心都冷了,手是要怎麽熱得起來!


    淩初月臉上布滿慍色,厲聲命令,「那就放手!」見他不知是沒聽見還是傻了似的文風不動,她幹脆抬腳直接用力攻擊他的小腿脛骨,「聽到沒有?放開我!」


    灰心之後的傷痛,再加上一種遭到背叛似的羞憤,讓她亟欲逃離他麵前,不願再多看方雲朗一眼。


    看著她失控的模樣,方雲朗心上、腳上都跟著發疼,而她如同困獸般的奮力掙紮也讓他擔心自己的箝握會傷了她,隻好無奈的放手,同時試圖解釋些什麽,想讓她稍微冷靜下來,別再用那種令他難受的怨怒目光看向他。


    「那個……玲娜她……」


    還提?到底是有多在意她?!


    淩初月簡直氣到眼淚都快噴出來,但是心知反應太大的話反而會讓他起疑,認為她的怒氣還摻雜了其他因素;但既然都決定要離開了,她想跟他斷得一幹二淨,不要再留著什麽沒有解決的「東西」在兩人之間,徒增牽扯。


    所以,就讓他以為她小心眼的為了那條手鏈生氣好了,她不在乎!她還有什麽可以在乎?!


    「看來你也認為她是你的真命天女,那麽這次應該不需要我這個『未婚妻』來讓她知難而退了吧?」她恨恨的嘲諷,雙目灼灼的瞪著這個令她傷透心的男人。


    「既然如此,方雲朗,以後應該有人可以代替我為你『分憂解勞』,」淩初月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嗓音的平靜,但那雙眼中仍流露出幾絲掩不住的怨怒,「那麽我就此功成身退。」


    連聲再見也不想說,她轉過身,毅然決然的將那個曾經讓她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的男人拋在腦後,猶如一個戰敗的公主,即使傷痕累累,也不允許自己在他麵前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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