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朵有點糾結。


    這事說到底要怪她呢,其實也怪不上。


    不過是亂七八糟的事都湊到了一起而已。


    紀小朵已經算是努力安排自己招來的這些學徒了。


    隻是這個世界對女子實在不太友好。


    就像之前她在邵州的學堂,如果不是趙明軒一力支持著繼續辦下去,隻怕她一失蹤,女學生們就都要被領回去的。


    這裏也一樣,如果她真的一去不返,鄭大慶是肯定要把鄭小蝶領回去的。


    鄭小蝶又不像傅娘子那樣有母親的遺產可以自己生活,到時能怎麽辦呢?


    紀小朵對女孩子,尤其是有心自強的女孩子,總是心軟的。


    她歎了口氣,跟鄭小蝶道:“如果真的碰上危險,我隨時會扔下你不管。這樣你還要跟去嗎?”


    她雖然同情小姑娘,但萬一真有什麽事,肯定還是先考慮自己活下來的。


    鄭小蝶想都沒想,便直接點下了頭,“我想跟著許大夫。”


    “還有我!”


    馮三郎原本打著和鄭小蝶一樣的主意,隻是鄭小蝶先來,他就在外麵等著,已經悄悄聽了一會了,這時聽紀小朵語氣鬆動,趕緊跟著過來。


    帶一個也是帶,帶兩個也是帶,萬一真有事,被扔下的這兩隻說不定互相還能有個照應。紀小朵這麽想著,便向馮三郎道:“跟著我去就沒有馮家小少爺了,不能帶隨從,也不能和馮家聯係。”


    馮三郎猶豫了一瞬,還是咬牙應下來。


    他打小錦衣玉食,萬般得寵,也隻有被馮二郎陷害那陣子吃了點苦頭。


    但認真想想,他卻還是最喜歡在保安堂這段時間。


    雖然並沒有在家裏時自在,這不許那不許,按時起床按時上課,卻充實而安定。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會變成一個有用的人。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於是兩人分別給家裏寫了信說要跟著許大夫出診,第二天一早就跟著紀小朵一起出發了。


    就當是掩飾身份了。紀小朵想。


    丁冠傑隻見過裴越和她姐弟二人,現在不但多了這兩個學徒,還帶上了林泓不知從哪裏叫回來的板栗。


    林泓不知怎麽勸服板栗的,他雖然對大哥變成一條蛇不太能接受,但還是恭恭敬敬給紀小朵磕頭認了主。


    其實紀小朵並不想要這種帶著情緒的下人,但板栗既然對他們拘役林泓這事心存芥蒂,放他在外麵反而更容易出問題,索性就丟給林泓自己去教了。反正他動什麽歪主意,就是林泓先死。


    丁冠傑大概也不會想到他們逃命還帶這麽多人吧。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他們要去哪裏?


    紀小朵在馬車裏攤開地圖,問裴越:“裴真人有什麽建議?”


    裴越搖了搖頭,“你不必顧慮我,按自己的想法來就是。”


    他之前暗中觀察著紀家姐弟,就是想看陌離到底是怎麽回事。


    現在轉到明處,也並不想幹涉他們。


    他們憑本心行事,他才能看出有什麽不對。


    但就算他這麽說了,紀小朵也很頭痛。


    裴越說他會盯著陌離,如果他入魔了,他就會出手除魔。但如果陌離一輩子正常呢?難道他要跟著他們一輩子嗎?


    雖然能有這樣強力的保鏢也不錯,但想想自己一言一行都在這位金丹真人的監察之下,紀小朵就覺得壓力山大。


    當然她也不是想做什麽壞事,隻是……誰喜歡天天被個風紀委員盯著啊?


    紀小朵想了想,就索性拿出之前陌離畫下那張由項圈鈴鐺投射出來的地圖,把自己之前的猜測簡單跟裴越說了一下。


    反正他都已經知道陌離就是任務目標了,倒不如攤開來商量。


    畢竟裴越修為比她高,見識比她多,也許會有不一樣的建議,說不定可以保留陌離直接斬滅那個魔頭的魔性?


    裴越接過地圖仔細看了看,臉色就有點奇怪。


    “有什麽不對?”紀小朵問。


    “這的確是一處秘境的入口。”裴越道,“還挺出名的,叫火雲神殿。準確的說,是神殿遺址。它至少存在數百年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組隊進去探險尋寶。很多人從中得過好處,也有不少人在裏麵隕落。但到現在為止,並沒有聽說有人在裏麵入魔。”


    紀小朵:……


    她作為一個修真界萌新,掌握的信息太少了,白白擔心了這麽久。


    原來這才是馮家所謂的“仙緣”。


    紀小朵又問:“裴真人知道這地方在哪嗎?”


    裴越點點頭,“大致知道。”


    去了附近,就能靠這張地圖了。


    何況以鈴鐺對陌離的親昵,大概到了那邊他就能有別的感應了。


    紀小朵吸了口氣,“那我們就去這個火雲神殿看一看。”


    ***


    紀小朵離開之後,保安堂一切如常。


    每天按時起床,集體打一套太極拳——是的,紀小朵傳下來的。


    這套拳術內外兼修、剛柔並濟,是紀小朵覺得最適合推廣的健身拳。


    坐堂的孫大夫也覺得老少皆宜,很適合養生。


    張瞎子打了幾個月,甚至隱隱覺得自己前半輩子一直沒摸到那絲氣感就在眼前,對紀小朵當然更加信服,堅決徹底地執行她留下來的條例,並監督其它人一起遵守。


    吃完早飯之後,學徒們開始背書,藥店開門,把粥攤支上,然後張瞎子就開始掃街——“許大夫”走之前沒說讓他停,他當然就得接著掃下去。


    這天張瞎子掃完街回來,就見一個男人正站在門口,看向保安堂的匾額。


    那人長相頗為英俊,年齡在三十出頭的樣子,像是趕了遠路,滿身風塵,精神卻很不錯,身姿筆挺,目光銳利,眉宇間暗藏煞氣。


    張瞎子一看就知道這人必是行伍出身,甚至可能剛從戰場上回來。


    他輕咳了一聲,上前笑問:“這位客官,是看病,還是抓藥啊?”


    那男人回眸看他一眼,反問:“聽說你們這裏最好的大夫是個女人?”


    “是。”張瞎子應聲,“我們許大夫妙手回春藥到病除,那是遠近聞名啊。”


    “哦,姓許……”男人默念了一下這個姓,又問,“她有個天生癡傻的弟弟?”


    張瞎子下意識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對,但還是應了聲,“對。您問這個幹什麽?”


    那男人嗤笑一聲,“你們許大夫那麽有本事,怎麽沒治好自己的弟弟?”


    張瞎子便沉了臉,“閣下是專程上門來挑事的嗎?”


    那男人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氣,倒把那些尖銳都掩去了,道:“不,我來看病。”


    張瞎子也平了平氣,引他去診室。


    男人目光如鷹,掃視著保安堂內的布置擺設,包括牆上貼的衛生宣傳畫和簡單標語。


    他嘴角不由得揚了揚。


    但到了診室門口,掃了坐在裏麵的孫大夫一眼,他臉色又沉下來,道:“許大夫呢?我這病,隻有她能治。”


    張瞎子道:“那你來得不巧,許大夫出診了。”


    男人便問:“去了哪裏?”


    張瞎子沒有回答,隻道:“不如您改天再來?或者留下姓名地址,等許大夫回來之後,我們再通知您?”


    男人微微皺起眉,“她什麽時候走的?”


    張瞎子本來也不想回答這個,但那男人沉下臉來,一身煞氣,竟有種令人喘不過氣的威嚴,甚至讓他有一種致命的危險預感。


    張瞎子猶豫了一會,還是實話說了:“五天前就出發了。”


    男人一拳捶在診室的門框上。


    結實的鬆木門框應聲而裂。


    裏麵的孫大夫嚇得直接就鑽桌子下麵去了。


    張瞎子也退了一步,手裏已暗扣了改良過的藥粉。


    但那男人靜了一會,在櫃台上放下一碇銀子,道:“賠你們的門。”


    然後就轉身出去了。


    張瞎子莫名其妙。


    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有什麽隱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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