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秋陽子什麽時候回來?”紀小朵問。


    剛剛趙明軒提起了玉版,加上前些時候看到的怨魂,她對這神鬼之事,又多了幾分好奇。有挺多問題想問的。


    但從上次趙明軒說叫秋陽子回來,已經過了這麽多天了,並沒有其它消息。


    趙明軒卻搖了搖頭,“還未收到回信,我已經再派了人去京城。”


    人沒回來,連信都沒有,可能京城那邊又有什麽變故。


    古代通訊不發達,就是這麽麻煩。


    不過這事紀小朵一時也沒有什麽辦法,隻能先放下了。


    跟陳家簽了契,紀小朵就把精力放到了善堂那邊。


    這時善堂裏已收了十幾個小孩,最大的八歲,最小的兩歲。


    還有五六個女人,最小那個,十六歲,在紀小朵看來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但已經嫁過人打過胎投過水……說起來都是一把血淚。


    魯二娘已經有點忙不過來,紀小朵觀察了幾天,提了一個思維清晰做事麻利的年輕女人王蘭出來協管。


    善堂裏實行的是紀小朵前世寄宿學校那套規矩。


    早上統一時間起床,出早操,晨讀,早飯,然後是正課。


    紀小朵請了一個屢試不第的老童生來教他們識字,上午兩堂課,中間休息時出課間操。文體結合。


    午飯後午休,下午是興趣課。


    紀小朵反正請了那麽多工匠呢,輪流拉來上課。


    吃完晚飯後自由活動,統一時間熄燈就寢。


    幾個成年女人擔任了生活老師,真正在生死線上掙紮過的孩子們也懂事聽話,善堂很快就走上了正軌。


    甚至連附近的居民也忍不住跑來詢問,是否能把自家小孩送來上學。


    對普通人家來說,真的供小孩念書考科舉,投入太大又希望渺茫,但紀小朵的善堂就不太一樣,能識字又能學手藝,萬一不是念書那塊料,能學門手藝以後也能混口飯吃。


    王蘭把那些詢問報上來時,紀小朵愣了一下,這倒有點後世技校的意思了。


    她想了想,也答應了,索性又跟趙明軒說了,想讓他題個字,做成匾額,正式把這善堂改成了學校。


    “希望學堂?”


    趙明軒十分意外。


    開始他以為她賣點食譜嘛,最多自己開個飯店,結果她又折騰出了肥皂這東西。


    他覺得她作坊鋪子好好地開著,還和陳家簽了協議要全國鋪貨,自然是要把這日用品的生意越做越大,結果她要辦學?


    這女人這路怎麽越走越偏,根本看不懂了。


    何況一個女人,辦什麽學?


    這學堂真開起來,怕不要被城裏其它讀書人噴死哦?


    他想了想,提出先去她這學校看看。


    紀小朵就帶他去看,又仔細解釋了一下。


    說到底,這和趙明榮他們那種“讀書”,並不衝突。不過是麵對社會底層的貧苦大眾,讓他們能認幾個字,學點手藝而已。


    趙明軒這時已經不在意這個了。


    他正看著那一排小孩出操。


    雖然並不是什麽厲害武術,隻是在活動手腳,動作簡單,孩子們年紀有大有小,做起來就顯得更加滑稽,但那令行禁止的紀律,整齊劃一的動作,簡短宏亮的口令,竟然也虎虎生風,氣勢如虹。


    她才收養了這些孩子多久?


    他一直以為自己對紀小朵已經算是高估了,但這女人卻永遠會讓他有新的驚歎。


    她這是在辦學嗎?


    不,她是在練兵!


    ***


    回去的路上,趙明軒就道:“你從這麽小的娃娃開始練起,不覺得太慢嗎?要不要我撥一營兵給你?”


    他語氣隨意,紀小朵一時倒有點拿不準他是說真的還是調侃或者諷刺,皺起眉看著他。


    不過,這男人不愧是行伍出身,在這上麵真是敏銳。


    她在善堂這一套,可不就是軍事化管理?正適合練兵。


    趙明軒也看著她,胸中像是憋了千言萬語,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這些天,一半時間在外忙碌,剩下的時間就都在趙府。他每天回去,都能看到她。


    她會給陌離做菜做點心,也會給他做,甚至還會主動給他祖母母親送一份。


    她會和他商量分化邵州世家大族的事,甚至不惜讓出自己的利益。


    他以為,這已經算是夫妻同心。


    結果呢,她大概還是想走。


    為什麽?


    趙明軒真想不明白,他都這樣了,難道還不夠嗎?


    他最終隻是歎了口氣,伸手握了紀小朵的手,“你這是不相信我嗎?”


    紀小朵不解地反問:“這話是從何說起?我要是不相信你,又怎麽會帶你來看?”


    趙明軒哼了一聲,“我的人還不夠你用,需要你這樣從頭謀劃?”


    紀小朵:……


    這腦回路也真是夠百轉千回的。


    不過,倒也的確不算猜錯。


    紀小朵笑了一聲,“趙大人想得可真遠。你自己剛剛也說啦,這些娃娃能派上用場,得多久以後了?到時你還在不在意我都未為可知呢。”


    的確,那群孩子,最大也不過八歲,想頂用至少再過七八年。


    趙明軒不覺得自己七八年後就會變心,但有七八年時間,哪怕是塊石頭,也得捂熱了吧?


    趙明軒這麽一想,又覺得自己的確有點過於緊張,甚至有點患得患失起來。


    紀小朵又道:“如果趙大人覺得我在學堂裏這套可行,要拿去練兵,回頭我給你寫個更詳細的章程。”


    學校管理和真正的軍訓,還是有點區別的。


    趙明軒一怔,又有點警惕,“條件呢?”


    紀小朵覺得這個對話有點耳熟,不過角色似乎對換過來了。


    要說不相信,他們兩個真是彼此彼此。


    她笑起來:“你才應該更相信我一點。至少目前來說,我還在你這條船上。如果一定要說條件的話,我想給這學堂要點警衛。”


    她剛剛說她的希望學堂和讀書人沒有衝突,但其實她自己心底很清楚,這種給底層大眾文化掃盲的事,才是真正在動搖這些士族世家的根基。


    他們之中隻要聰明人,就肯定會針對她的學堂。


    而趙明軒想的是她一個女人辦學,到底會引起非議,加強學校的護衛是應有之義。


    這一點上,兩人倒算是達成了共識。


    趙明軒想了想,又道:“你這學堂的招牌,我寫不合適。改天我帶你去見明靜先生,看能不能說服他給你題這個匾。”


    畢竟是學校,如果能得了這位當世大儒的題字,士林中的壓力就會小得很多。


    紀小朵點點頭,她也很想見一見這位能說出門閥積弊的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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