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橋被叫到花圃時,整個人都嚇了一跳。


    那株柳老太爺重金求來的珍貴綠牡丹不知怎麽枯死了半邊。


    左半完好無損,右邊一小半卻葉黃枝枯,還斷了一枝,斷口處一團焦黑,倒好像火燒雷擊一般。


    “怎麽會這樣?”


    杜橋伸手一碰,那枯黃的葉子就掉了下來。


    他昨天晚上明明還精心養護過的,怎麽一夜之間,就變成這樣?


    而且,以他養花的經驗,也從來沒見過什麽花突然就死,還隻死一半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另一個花匠幾乎都快哭出來了,“這可怎麽辦才好?老太爺可是很喜歡這株牡丹,每天都要來看的。”


    邵州的牡丹雖然多,但是這樣碧綠如玉清新脫俗的綠牡丹還是很少見的,柳老太爺花了大價錢才買回來,要是出了問題,他們這些花匠不死也得脫層皮。


    “先修一修吧。”杜橋說。


    就算不是為了應付柳老太爺,這牡丹上的病枝枯枝也應該盡快修剪,以免影響整體健康。


    杜橋的手藝很好。


    修剪過的綠牡丹雖然不比之前枝繁葉茂,但好歹看不出什麽枯死的跡象了。


    就算柳老太爺來看,勉強應該也能過關。


    但杜橋還是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這株綠牡丹。


    沒有發現什麽病變,也沒有害蟲,他甚至連泥土也翻了一遍,確認沒有腐根。


    另一個花匠也是懂行的,跟著他查了一遍,卻更害怕了,“沒病沒蟲的,怎麽會變成這樣?難道……”他看看已經被掃到一邊的那截焦黑枯枝,“是挨了雷劈?”


    杜橋也正納悶呢,“但昨天晚上也沒下雨啊。”


    “不一定隻有下雨才會打雷啊。”另一個花匠壓低聲音,“我聽說,妖怪度劫,就是要被雷劈的。”


    這種傳說杜橋也聽說過,他還見過多年老樹被雷劈中後的痕跡,說起來的確有點像。


    但……


    杜橋把目光移回綠牡丹上,難道這株牡丹是妖怪?


    另一個花匠覺得差事能應付過去了,他倒開始有心情調侃杜橋,“你這愛花成癡的,巴不得這牡丹成精變個美嬌娘好娶回家去吧?”


    杜橋那一瞬間,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天從井裏救上來的美人。


    另一個花匠打量著他的神色,大笑著拍拍杜橋的肩,“哎喲,你還真信啊?真是牡丹花一樣的美人,怎麽輪得到你?而且,妖精可是要吸人精血的,可小心別應了那句老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杜橋隻靦腆地笑了笑,沒有接話。


    牡丹花一樣的美人兒,他真的見過的。


    還說過話,還……他想想那支珠釵,便又泄了氣,心中湧上一股黯然。


    大概的確是不會再見了吧。


    ***


    紀小朵本以為自己經曆了那麽恐怖的事,晚上可能會睡不著。卻不想一覺睡到天亮,連個夢都沒做,睡眠質量好到沒話說。


    她睜開眼來,就見二狗坐在她床前的腳踏上,一雙又大又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紀小朵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臉,生出幾分慌亂來。


    她有沒有睡得流口水?


    臉上有沒有睡出印子?


    昨晚有沒有講夢話?有沒有磨牙?


    她正窘迫地思考自己的形象,二狗卻已經咧嘴露了個傻乎乎的笑容,開口叫她,“姐姐。”


    紀小朵輕咳了一聲,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問:“你一夜沒睡啊?”


    二狗點點頭,“守著姐姐,不怕。”


    紀小朵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聲音溫柔:“謝謝你啊。”


    二狗就用額頭在她手心裏蹭了蹭,笑得眉眼彎彎。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種動作了。


    一開始覺得可愛有趣,但這時紀小朵卻皺了一下眉,“這種小動作都是跟誰學的啊?”她拉他起來,“你是人,又不是真的狗子。”


    二狗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就生氣了,茫然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人有人表達開心和信賴的方式……”紀小朵說著,見二狗眨著眼,完全不能理解的樣子,自己又有點泄氣。


    一個被當狗養了十幾年的傻子,指望他能知道什麽是尊嚴?


    “算了,慢慢來吧。就從名字開始好了。每天叫二狗二狗,才讓你覺得自己真的是狗。”


    紀小朵把二狗這些天臨過的字帖都拿出來,放在二狗麵前,“你來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字吧。”


    這句話二狗倒是聽明白了,修長的手指從一行行文字上滑過,然後停下來,看向紀小朵。


    一個“陌”字。


    紀小朵又皺了一下眉,這個字的意思麽,不管是“田間小路”還是“生疏不熟悉”都不算太好。


    “這個字不好,換一個。”她說。


    二狗卻固執地又在“陌”字上點了點。


    “好吧,你喜歡就好。”紀小朵歎了口氣,又有點不死心,“再挑一個?”


    二狗又挑了一個“離”字。


    紀小朵:……


    你到底識不識字的?挑的這都是什麽?


    起名字麽,當然都盡量帶上好的寓意,這又是陌生又是離別,到底在想什麽?


    可是轉回頭來想想,他其實還真不識字,能寫,但不一定懂意思。


    紀小朵隻能解釋給他聽,問他要不要再換一個。


    二狗搖搖頭,索性自己又拿了紙筆,把“陌離”兩字寫到了一起。


    紀小朵睜大了眼。


    二狗以往寫字,都是“複印”,要給他一個範本,他才能寫,但這兩個字卻寫得無比流利,且另有一種飄逸瀟灑,和她給他所有的字帖都不一樣。


    “咦?你會自己寫字了?”紀小朵連忙又遞上一張紙,“再寫點別的?”


    要寫別的,二狗就又乖乖“複印”了一頁字帖。


    紀小朵皺起眉,拿著他之前寫下的“陌離”兩字,仔細又看了看,“隻會寫這兩個字嗎?這兩個字有什麽特別的?”


    二狗搖搖頭,“不知道,就……記得。”


    莫名其妙的就記得這兩個字嗎?


    紀小朵不由又轉過頭來認真打量二狗。


    一個傻子,寫字的時候莫名其妙的像個複印機,找她的時候又莫名其妙像個人體雷達,莫名其妙的天生神力,這還莫名其妙記得這兩個字?


    二狗身上,是不是有什麽大家都沒有發現的秘密?


    他們這一早起來又是說話又是寫字,軟榻上的曲粉自然也被驚動了,連忙起身收拾。


    她倒是一夜沒睡好,眼下都有黑眼圈了。看著紀小朵兩人精神奕奕還在那寫字,忍不住道:“你們都不怕了嗎?昨天那……”


    說到這裏曲粉還打了個寒戰,悄悄瞟了放在桌上並沒有扔掉的那半截枝條。


    一看之下就更怕了,忍不住尖叫起來。


    紀小朵跟著看過去,也覺察到了不對。


    一夜過去,那枝條竟然絲毫沒有變化,連上麵的葉子都還是綠油油的,一點都沒蔫。


    這根本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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