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節的氣氛在大街小巷中彌漫著。


    因為節慶,京城裏的百姓全籠罩在歡樂裏。


    盡管離中秋還有好幾天,家家戶戶已經將新紮的各式新奇燈飾懸掛出來,玻璃宮燈、紫紗燈、西瓜燈、紗燈,鬼斧神工各展巧思,各式各樣的慶典遊行也熱熱鬧鬧進行著。


    京城百年老字號悅興茶樓,此時更是天天客滿。


    川流不息的客人,忙得夥計們個個汗流浹背,吆喝招呼的聲音是愈來愈粗嘎。


    這裏生意特別的興隆原因無他,隻因樓上的視野好,可以將熱鬧街景一覽無遺。


    這天午後,靠窗的一張桌子來了兩個俊俏的少年,一個做隨從打扮,另一個則是一身富家公子的裝扮。


    他們向夥計要了一壺朱雀、一碟玫瑰酥片、一碟鳳片糕,然後就聚精會神地看著樓下遊行的隊伍。


    大街上一波波的隊伍敲鑼打鼓,招搖過市。踩高蹺的、走彩繩的、唱秧歌的,看得這兩位年輕人眼花撩亂,口裏不斷發出讚歎聲,對身後跑堂迎來送往的招呼聲和客人的談論聲全不放在心上。


    遊行中突然出現一班扮著戲裏各種人物的隊伍,這位公子興奮地拉著隨從的手喊著:「小姐!你瞧那是李鐵拐,後麵那個是呂洞賓!」


    「噓!拜托你小聲點好不好?」這位隨從一張可愛的小臉皺成一團,緊張地看了下四周,「你不要忘了我們現在是女扮男裝,而且我是你的隨從,不要再叫我小姐了!」


    這位公子哥兒吐著粉舌,不敢再多嘴。而講這話的人,正是羅平郡王的二女兒衣上雲。


    羅平郡王衣敬淦有一子二女。長子衣上卓是個練家子,雖然承襲爵位,卻不愛仕途鬥爭,他棄政從商,江南第一大絲帛商號「大倉號」即是他所成立。他往來的生意中,除了本身的商譽吸引人外,當然也有衝著大妹衣上玲的關係來的,大家心知肚明,反正做生意嘛,沒有把銀子往外推的道理。於是他的大倉號愈做愈大,勢力也由南向北擴張,如今各地大小分號有上百家,掌握了全國百分之七十的絲帛貨源。他滯留京城的時間愈來愈少,除非商務需要,否則幾乎都待在江南。


    衣上雲是被大家捧在手心長大的麽女,雖說平時知書達理、謙恭嫻淑,但是膽子比別人大,喜歡在平淡的日子裏製造新鮮事。偶偶有過度好奇心,常常把衣敬淦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就像今天一早,她又闖禍了。她把衣敬淦求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花五千兩銀子才得到的黽文陶缶給打破了。


    這古董還是昨天剛捧回來冒著熱氣的新鮮物。


    她父親興奮了一整晚,不許別人碰一下。壞就壞在愈是不讓人看,上雲就愈心動。所以等她父親前腳一出門,她後腳就溜進書房裏,誰知道才捧起這寶貝,就聽到腳步聲傳來。她以為是父親去而複返,心一慌,手一滑,五千兩銀子頓時碎了滿地。


    待她發現來人是她的丫鬟小彩時,已經來不及了。


    兩個女孩瞪著那堆作古的古董,苦思應對之策。最後乾脆來個留書蹺家,逃之夭夭,等她父親氣消了再回家。


    她怕出門在外著女裝不方便,便讓小彩弄了兩套男裝來換上,又一時興起,逼著小彩和她對調身分。


    「小姐要做我的跟班?不行!怎麽可以這樣?」小彩頭搖得像搏浪鼓似的。


    「為什麽不可以?又沒有人知道!而且,你不覺得很好玩嗎?」她繼續慫恿著。


    「小姐,我們打破古董,又偷溜出去,如果讓老爺知道的話,我小命已經不保了,再和你對調身分,我恐怕會死無全屍!」


    「你還說呢,你的命本來就是我救的!想想看是誰把你從熱病中救活的?現在正是你知恩圖報的好機會。」她開始討起人情來了。


    用這種方式報答救命之恩?聽都沒聽過。


    不過她小彩的命,的確是小姐撿回來的。


    小姐從小喜歡鑽研藥草,常拿周遭的人當試驗品。不知道是恰巧或是運氣好,府裏丫頭、仆役的小毛病,有很多是她醫好的。


    可是她的偏方也不是每次都靈驗。就像帳房裏的周二叔,原本隻是輕微腹痛,誰知吃了小姐的秘方後竟上吐下瀉,好些天爬不起床。而夫人房裏的敏秀半夜牙疼得厲害,來找小姐止疼,隔天牙是不疼了,但長了滿臉的痘子,害她有半個月的時間,見了人便拿帕子遮遮掩掩的。


    這些大膽行徑,常換來羅平郡王夫婦嚴厲的訓誡,不過挨罵歸挨罵,小姐還是樂此不疲。


    去年她染上了熱病,大夫都說救不活了,小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拜托大夫讓她試一試,大夫當時也是死馬當活馬醫,反正再壞也壞不到哪裏。結果,她竟然活過來了。


    就衝著這一點,她義無反顧的跟著小姐做些無傷大雅的調皮事,隻要小姐吩咐,再怎麽赴湯蹈火,她都沒有第二句話,更何況是調換身此分等區區小事?


    這兩個姑娘此刻正快快樂樂地坐在茶樓上,喝著好茶,看著街頭表演,偶爾伸手到後頭桌上拿點心吃,享受蹺家的刺激和難得的自由。至於方才闖下的禍,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正當她們看得不亦樂乎時,背後突然響起磁性的低沉聲音,「請問能跟兩位合張桌子嗎?」


    上雲轉頭看去,隻見桌旁站了兩個陌生男子,而樓上所有的座位不知什麽時候竟全客滿了,隻剩下自己這張桌子還有兩個空位。


    她瞄了為首的男子一眼,臉蛋竟微微熱起來。


    這男人怎麽這般英俊?


    他身旁稍矮的男人雖然也是氣宇軒昂,但就沒有令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他英氣中帶有灑脫,自然流露出狂放不羈的氣勢,帥氣的五官,對女人有著十足的吸引力,而他那雙頗具穿透力的炯炯黑眸,此刻正緊緊盯著自己。


    上雲剛要點頭答應他們的要求,猛然想起自己是個小跟班,於是暗地踢了小彩一下。小彩立即反應過來,她慌亂地比了一下手勢,說了句:「請。」


    大概是覺得如此拙於應對的表現好笑,他堅毅的嘴唇性感地向上揚起,露出些許的趣味笑容。


    上雲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從不知道男人的笑容可以這麽好看。


    天啊!她是怎麽了?怎麽會讓一個陌生男人搞得心頭大亂呢?如果讓小彩知道的話,準會笑掉她的大牙。


    上雲連忙收心,穩住呼吸,掉頭不再看他。


    這男人的一切對她而言都不相幹,他們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陌生人。


    她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外頭。五花八門的遊行一下子就把那名男子成功的逐出腦海。


    她和小彩再度興奮的互相拉扯彼此,急切要對方瞧自己所觀察到的地方。


    「哇!那個扮觀音的好美啊!」


    「那邊!那邊!快看那裏!」


    「哇!那個扯鈴的小孩好厲害喔!」


    ***


    夏煜和聶齊華覺得有趣地對看一眼。他們逕自在空位上坐下,也跟夥計要了幾碟小點心和一壺茶。


    夏煜饒富興味地瞧著眼前這兩位姑娘。


    他相信聶齊華也一定看出她們是姑娘喬裝的。沒見過有男人生得如此娉婷標致,而且她們的耳垂都還清清楚楚的留著耳洞。


    見她們看得如此津津有味,夏煜不由得也跟著往窗外探了一下頭,有點好奇究竟是什麽雜耍這樣吸引她們。


    街上絡繹不絕的遊行這會兒正走過籠頭、旱船、河蚌、大頭人等。


    他瞄了一眼即收回視線。相形之下,眼前這兩個姑娘比遊行還能引起他的興趣。


    既然兩位姑娘的心思全在外頭,他開始大膽地研究起她們。


    這位公子打扮的姑娘生得明眸皓齒,水靈靈的大眼睛自然流露出嬌憨神態,十足是個美人胚子。但是夏煜大部分的時間都盯著那個隨從。


    那姑娘的美無法單用一個「美」字來形容。


    她的容貌讓人情不自禁,移不開視線的情不自禁。


    她有一種脫俗的美。一對彎彎的柳葉眉底下,是一雙翦水靈眸,顧盼間神情慧黠,水嫩的肌膚凝脂賽雪,不點而朱的櫻唇如玫瑰花瓣般柔軟而完美。


    她的模樣柔中帶俏,嫻靜時顯得溫柔婉約,講話嘻笑時,卻又俏皮可人。


    這女孩真的是丫鬟嗎?為什麽她身上有一種連大家閨秀都自歎弗如的氣質?


    夏煜以天生的敏銳度,疑惑地盯著她瞧,她的容貌似乎有些熟悉,不知在那兒見過,他蹙起眉頭思索著。


    他的思緒突然被一個人的大嗓門給打斷了。


    隔壁桌有一個客人,正以唯恐天下不亂的神秘口吻,大聲發表著他今天剛聽到的小道消息。


    他的音量大到全茶樓的人都足以聽得一清二楚。


    連看街景的兩個姑娘都把頭轉回來了。


    「你們知道嗎?今天詒碩親王再一次拒絕了羅平郡王府的二小姐!」


    「又一次?」


    喝茶的人群聽到這消息,嘩然起來,開始七嘴八舌的發表意見。再也沒有比談論王公貴族的花邊新聞更有趣的事了。


    夏煜聽得皺起眉頭。


    上雲和小彩對看了一眼,心忖著:原來自己的婚事已經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議論話題。


    「聽說還是皇上提的親!」


    「哇!這位詒碩親王膽子也真大,敢當著皇帝老子的麵一次又一次的拒婚。」


    「放眼天下也隻有詒碩親王敢這樣做,誰不知道皇上跟他比自家兄弟還要親!」


    突然,有個人音量大到蓋過所有的聲音:「我看啊!問題八成出在這位小姐身上!你們想,哪有人被拒絕了婚事,還厚著臉皮一而再、再而三的攀著男方要嫁,這位小姐一定長得其醜無比,難怪她老爹想盡法子要把她嫁出去。」


    「就是嘛!我們家那口子的表姊夫認得王府裏頭的人,聽說詒碩親王長得貌似潘安、俊逸不凡,這樣的人才如何肯委屈自己去娶一個醜女呢?」


    夏煜聽到有人如此吹捧自己,不由得向聶齊華露出一個自嘲的苦笑。


    那些人講的不完全是錯的。


    他今天跟皇上告假一個月的時候,真的拒絕了皇上要他娶衣家女兒的提議。但是原因不是嫌對方的長相,他壓根兒不知道對方相貌如何,這不是他關切的重點。他會拒絕純粹是因為他目前毫無成親的打算。


    光是在他身旁打轉的女孩,他已經應付不了,他可不想額外給自己找麻煩。所以,對這位小姐他敬謝不敏。


    可是皇上再三向他提出這樁婚事,還真讓他覺得有些煩。莫非那位衣二小姐真的如這些人所講的那般醜陋?


    小彩看到上雲呆呆地一口接一口吃著桌上的點心,她知道小姐有這個習慣,無論是在思考或是心裏有事,就拿食物猛往嘴裏塞。


    她真替小姐叫屈,依小姐這樣的人品還怕找不到婆家嗎?現在竟被人說得如此不堪,她氣憤地咕噥一聲:「這個詒碩親王還真是十足的混蛋!」


    聲音不大,卻讓對座的兩個人同時有了反應。


    一個覺得有趣地稍稍揚起眉頭,另一個則是驚駭地微微張開嘴巴。


    可是,這兩個姑娘都沒有注意到。


    小彩看上雲仍然往嘴裏塞食物,突然注意到她手裏拿的東西,緊張地用腳踢著上雲。


    聶齊華正說到:「奇怪的是,這些消息是如何傳出的?當時我……」他突然停住了。突然抬頭看著對麵的女子,因為他的腳被踢了一下。


    聶齊華感到有些奇怪,接著道:「其實要搜集情報這裏比……」他猛然住口,吃驚地望著她們。他的腳被踏了一下。


    上雲也茫然地看著小彩。她心底正怨怪著上玲,沒事幹嘛亂替自己拉紅線,皇上會提準是她慫恿的。


    小彩發現小姐沒有接收到她傳遞的訊息,急得用腳胡亂猛踢,同時又用眼神示意。


    夏煜兩人的腳自然又被踢了好幾下。


    上雲發現小彩擠眉弄眼的對象,竟然是她手上的這塊糕點。


    這糕點有問題嗎?


    她看著它,猛然醒悟:糟糕!她吃的不是她們叫的點心,是別人的!


    而且桌上每個碟子都是空的,她在不知不覺中吃光了桌上所有東西。


    對麵那個好看的男人,正用帶笑的眼眸望著自己,她的臉蛋突地一下子紅到耳根,這下子糗大了!


    小彩機警地對夏煜說道:「不好意思,吃了你們叫的點心,這些就算我們的,錢讓我們來付。」


    她邊站起來邊看向上雲。上雲記起自己是隨從,急忙翻荷包掏錢。這一摸才發現她身上根本沒帶錢。


    每次出門荷包都是小彩帶,她忘了今天與小彩對調身分,壓根兒沒想到錢的事。


    這光景已不是一個「窘」字可以形容的了。


    此刻她恨不得能土遁回家,永遠避開那雙令她耳紅臉熱的眼睛。


    上雲小聲對小彩說道:「怎麽辦?我忘了帶錢!」


    話聲剛落,一陣爽朗的笑聲已經響起。


    隻見夏煜衝著小彩說:「我看這茶資就由我來付好了。」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聽起來好似和風吹拂柳梢般。


    小彩也不跟他客套,誰教小姐忘了帶錢出來呢?她拱手謝過他,問道:「請問您尊姓大名,改日有緣定當回請。」


    夏煜笑笑道:「我叫夏煜,他叫聶齊華。」


    「夏……煜?」上雲的嘴巴幾乎掉到下巴,她有些結巴地說道:「方……方才他們講的人是你?」


    夏煜瀟灑一笑,點點頭。「正是在下!」


    這時小彩再怎麽遲鈍也知道對方是誰了。完蛋了!她剛才還當麵罵他是十足的混蛋!


    為什麽今天的主角全攪在一塊了?


    看到她們兩個呆若木雞的樣子,夏煜不由得又笑起來。「不曉得二位怎麽稱呼?」


    上雲把話攬了過去,「我們公子姓崔名彩,我叫羅雲兒。」


    此刻她已經回過神,他就是那個讓她成為笑柄的始作俑者。她對他的好感迅速轉為憤怒,原來他有一張專門用來騙女人的英俊臉孔,難怪看不上自己。


    哼!不用說那區區的幾文茶錢,就算是替她付了幾千兩銀子,她都覺得是應該的!


    她一股氣提了上來,顧不得禮貌不禮貌,拉了小彩,匆匆告辭,離開茶樓。


    夏煜也不甚在意,和聶齊華兩人付過銀兩,跟著走出了茶樓。


    此刻,大街上人潮摩肩接踵,賣熟食的吆喝聲、小孩的吵鬧聲、遭人推擠的怒罵聲、嘻笑聲、驚歎聲全在空氣中匯成一片,融在一塊。


    人群裏突然揚起一陣騷動,有人大喊著:「有匹瘋馬脫韁了!」


    大街上擁擠的人群頓失序,人們朝著四麵八方急躲。夏煜看到走在前方的崔彩腳踝突然絆了一下,被急湧的人群推倒在地。雲兒不要命地往前衝去,渾然不知危險的馬蹄已逼近她。


    夏煜不加思索跨個大步,情急下一把抓住上雲的後襟,將她往後拉。


    誰知一個往前衝、一個往後拉的力道加在一起,薄薄的布帛承受不起,「嘶!」一聲,上雲背後的衣服硬是被夏煜扯裂一大塊,露出裏頭的絲質單衣,隱約可見白皙無瑕的肌膚。


    一瞬間,兩人都傻眼了。


    這個意外太突然了,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上雲「啊!」一聲,登時困窘得滿臉通紅。衣服破在背部,既不能用手遮掩,在大街上也無法躲避,她驚惶得眼眶噙淚,幾乎要當場哭出來。


    夏煜怔了一下,迅速脫下自己的對襟外掛披在她身上。


    他的衣服尚留有他的體溫,還有令人不安的男性氣息。讓從未如此親密接觸過陌生男人的上雲,不由得熱氣直往頭頂冒,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低頭看著她,見她又是嗔怒,又是羞赧,紅暈滿麵,嬌喘不已,真如霧籠芍藥,不由得心中為之一震。他離她很近,聞到她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幽香,更加讓他心旌悸動,心田湧上一股莫名的情愫。


    上雲揚起頭,正準備斥責他魯莽所造成的「傷害」,見聶齊華抱著不省人事的小彩回來。


    她立即把自己不滿的情緒拋到九霄雲外,焦灼地喊著:「小彩!小彩!」


    上雲心急如焚地向聶齊華詢問:「她怎麽了?為什麽會昏迷不醒?」


    怎麽這姑娘直呼自己小姐的名諱?主仆的感情好到這般程度還真是少見。


    「大概是跌倒時撞到頭部了,得趕快請大夫看看。」他詢問的眼神看向夏煜。


    夏煜開口了,「姑娘,你們住在哪裏?」


    「姑娘?」她囁嚅著:「你早就知道我們是女的?」


    「嗯!」她該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的喬裝可以瞞過男人吧?


    「你!你可惡!」她大吼起來。


    「啥?」夏煜睜大眼睛,一臉茫然。她怎麽說變臉就變臉?


    「你不要以為故做無辜狀,我就會原諒你,你故意欺負我,根本就不是正人君子!像你這種登徒子、偽君子,早就該有人出麵教訓你!」


    這陣夾槍帶棍的斥責,把夏煜罵得瞠目結舌,從沒有人敢如此罵他,他不禁把眉頭挑得老高。


    哇!這個丫鬟怎麽膽子這麽大,明知他是詒碩親王,還敢指著鼻子罵人。


    夏煜的嘴角不由得微笑起來,登徒子?偽君子?這丫頭用的詞還真有趣!


    他饒富興味地問道:「姑娘,我怎麽欺侮你?」


    「你故意撕破我的衣裳,害我丟臉,連小……小姐都受傷了,這全都是你害的!」


    上雲怒瞪他,要不是他,她們也不會倉促離開,兩人也不會遭逢如此厄運。小彩不省人事,自己身上還披著男人外套,又加上身無分文,她現在的處境可說是進退維穀,無計可施。


    雖說不想娶她並不是他的錯,但是趁機出口怨氣,將這一連串不幸,統統怪罪在他頭上,似乎也無不妥。


    「嘿!還好你已經自報姓名了,不然我還以為你姓『忘恩』哩!」


    望恩?她皺眉思忖:這是什麽意思?百家姓中似乎沒有這個複姓啊?


    驀地,她恍然大悟,反唇相稽道:「我如果姓忘恩,你就叫負義!」


    預期他會生氣,沒想到他卻咧嘴一笑,「那好,我們兩個剛好湊成一對!」


    本欲損他,沒想到反倒被他占了便宜,上雲恨得牙癢癢的,「看看那位衣小姐的下場,想要和你湊成一對的人,可能會先被城裏百姓的口水給淹死!」


    他忍不住大笑起來,對她的機智頗為欣賞。


    「姑娘!我是在救你,要不是我拉你一把,」他一指小彩,「你現在可能比你家小姐還慘!」


    上雲在心裏嘟囔:我倒寧願此刻昏迷不醒的人是我!


    夏煜收起戲謔的心,正色道:「你家小姐需要醫治,我送你們回去,你住在哪裏?」


    「我們住在哪……哪裏?」她略蹙秀眉,皓齒輕咬下唇。怎麽辦?


    她沒有辦法開口對他說她住在羅平郡王府,就是那個被他拒婚的「醜女」。而且她也不敢就這樣回去,不說今天早上闖下的禍,單說自己這一身狼狽,還把小彩拉出府,害得她昏迷不醒,種種罪狀加起來,現在回去不少掉一條腿,也會被剝層皮下來。


    怎麽辦?早知道今天的運氣這麽差就不出來了。


    見夏煜還在等自己的答覆。情急之下,她胡亂編起故事,「我和小姐不住在京城裏,我們是由江南來找親戚的。」


    她不知道夏煜信不信她編的故事,隻見濃眉下的一雙深邃眼眸直盯著自己,犀利的眼神中有簇她解讀不出的火光在跳動著。


    「是嗎?」他慢吞吞地說:「你們找到了嗎?」


    「我們……」上雲囁嚅道:「小姐的親戚搬家了,我們打算找間客棧落腳。」原本就不太會說謊的她,此刻竟心虛得不敢正眼瞧他。


    「哦?那麽你們跟我回家好了!」


    「回……回你家?喔!不……不用了!我們萍水相逢,怎麽可以麻煩你呢?」這世界上她最不想有牽扯的人就是他,為什麽事情全往反方向進行?


    他站在那裏聽上雲數說著不能跟他走的各種理由,一副覺得無聊得要死的神情。


    「你把我家當客棧好了!」


    「不!」上雲急得想放棄十七年來好不容易累積的修養,當街對他大嚷大叫起來。


    他俊美的臉龐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如果你不想去,那麽衣服還給我!我們各走各的。」


    「什麽?你……」上雲美目圓瞠,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她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人!


    「你這個混球!是你害我這樣狼狽,要不是你,我的衣服也不會破掉,你還敢要回去!」她怕夏煜真的把衣服拿回去,雙手死攥著衣服前襟不敢鬆手。


    夏煜對她露出一個十足無賴的迷人笑容,然後轉身霸道地招來馬車,不理會她連迭的抗議。


    他輕鬆地祭出撒手鐧,「你再推辭隻是在拖延你家小姐就醫的時間而已。」他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把上雲堵得啞口無言。


    接下來上雲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前一刻她還站在大街上,此時已經迷迷糊糊和昏迷的小彩被塞進馬車裏。


    「好吧!」她心忖著:反正要蹺家,也留了書信給爹娘了,就到他家住上幾天好了。


    夏煜兩人躍上馬匹,騎在旁側。


    馬車搖搖晃晃地駛向詒碩親王位於京畿郊外的一處別苑。


    「王爺!」聶齊華輕聲問道:「剛才雲兒講的話你相信嗎?」


    「一個字都不信!」


    齊華有些吃驚地望著夏煜。他知道夏煜最痛恨別人欺騙他,一旦讓他發覺有欺瞞的事實,他的懲罰是很嚴厲的。


    可是,為什麽這次他臉上一絲慍色都沒有呢?


    沉穩內斂一向是夏煜的處世特質,聶齊華不知道他現在心裏在想什麽?將姑娘帶回府是破天荒的事。夏煜生命裏的女人來來去去,他從來不留戀,也毫不在乎,為什麽會對那個丫鬟產生這麽大的興趣?


    夏煜也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他行事向來會經過審慎的思考、策劃,絕不衝動下決策。經驗告訴他,憑感覺做事一點好處都沒有,隻會帶來混亂與災禍。所有的秩序都需要在最佳的管理下運作。


    這一次,他無法為自己的決定提出任何合理的解釋。


    他隻是單純的不想讓雲兒就這樣消失,他不甘心他們之間的交集如此短暫。


    夏煜從未對女孩真正動心過,這並不代表他不會流連花叢。女人迷戀他的出眾外表,對於他尊貴的皇族血統及富可敵國的財富趨之若鷙,但他沒有道理將她們全拒於千裏之外。在接受她們殷勤的同時,他也堅守原則——絕不把心放在同一個女人身上。他不要別人有多餘的聯想。


    若即若離的態度,並沒有為他博得浪子的惡名,反而徒增他的個人魅力,讓女人更加瘋狂。


    京城裏讓眾多王孫貴族神魂顛倒的花魁倩倩,就對夏煜情有獨鍾,羨煞所有渴望成為倩倩入幕之賓的人。但是,盡管倩倩一再在他身上下功夫,夏煜始終不曾讓她真正擁有他。


    夏煜不解馬車內這個女孩是怎麽辦到的,她竟然讓他在第一次見麵時,即產生一股想擁有她、憐惜她、寵愛她的衝動。


    為何她能輕易闖入他的心房,令他的心悸動?


    她編派那些話恰巧可以讓他有機會留住她。隻是,這個衝動會不會帶給他什麽麻煩呢?


    一年多來他未曾好好休息過,離開喧囂不已的京城,就是想好好休息一陣子。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寧靜和秩序。


    他又瞥了馬車一眼。


    偶爾聽從感覺行事應該不會出大紕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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