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世宇已睡了一個飽飽的午覺,心滿意足起床,太陽已經西下,隻剩淡淡餘暉,頑強地抗拒黑暗的入侵。


    她坐起身,耳邊聽到一連串鍋盤落地的聲音,還有……似有若無的咒罵,她不禁莞爾一笑。“王豫肯定正在和那本‘簡易家常菜’戰鬥,而且正陷於苦戰中。”


    “該不該下去救他呢?”她的腳已經反射性地帶著她的身體下樓。


    “哐啷!”又一個盤子被打破,今天一定是廚房合該遭劫的日子,不然為什麽她早上才淩虐它一次,晚上立刻輪到王豫欺負它。


    “需要幫忙嗎?”她倚在廚房入口問,強忍住大笑的衝動,看他已經奮戰得滿頭大汗,稍微有點良心的人都該為他留點尊嚴,何況她是一個這麽善良的人。


    他怨怪地看她一眼。“你以為呢?”


    她走進來,驚訝地看到一台天秤放在流理台上。“你要熬中藥嗎?”


    “我要量半兩花椒、一百克絞肉、三公克的糖霜。”他沒好氣地回答。


    不會吧!他真這樣做?她不禁哈哈大笑。


    “如果你要取笑我,麻煩上天台,別在我麵前傷害我幼小純潔的心靈。”他像個孩子似地賭著氣。


    “你不用真照著書上,一絲不苟地量,你看,”她指著食譜右下方一排小字。“何況這是四個人的分量,我們隻有兩個人,大略計算就行了。”


    收起天秤,世宇輕輕惦著材料的重量,熟練地取下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用保鮮膜包起來丟進冷凍室裏。“二廚,開火吧!”她笑著說。


    他立刻轉憂為喜,興高采烈地在她身旁轉來轉去,一會兒洗菜、一會兒拿盤子,不到二十分鍾,四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熱騰騰上桌。


    王豫赤手拈了顆獅子頭送進嘴。“哇!好燙!”他大叫,伸出舌頭猛哈著氣。


    “活該,誰叫你偷吃菜。”她把一包垃圾塞進他手裏。“明天垃圾車會來,你幫我提到街口的垃圾筒裏。”


    “就我一個人?不要,我怕黑,你陪我一起去。”


    “別逗了!”她把他推出大門,站在門口等他。“你明知我走不動。”她指指痛腳,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往街口走去。


    “哎喲,這不是世宇嘛!今兒個怎麽這麽早回來?”


    不必轉頭,一聽這尖銳的女高音,就知道是隔壁的江太太,這條街上有名的廣播電台。


    她翻翻白眼,真想躲進屋裏,把大門狠狠關上,可是從小的教養卻不容她這麽做。“晚安,江太太!”她有禮地問候。


    江太太手上拿著包垃圾,大概也是要去倒垃圾,不過她一看到世宇就把手上的東西放下,擺出準備長談的架勢。“奇怪,你平常下班沒這麽早呀?”


    看到她欺過來的身子,世宇倒退一步,從來毛、江兩家就沒啥好交情,事情起源於她和江先生曾經在商場上一些不甚愉快的過去。


    本來商場如戰場,江先生在“飛揚集團”做事,她為“日本亞株式會社”效力,各事其主,算不上什麽深仇大恨,搶生意嘛!各憑本事,世宇是不甚在意,但江氏夫婦可不大高興,兩家好久不打招呼了,搞不懂,她今晚這般熱絡,所為何來。“江太太,我目前賦閑在家。”


    “唉呀——”她發出好大的尖叫聲。


    世宇聽得眉頭一擰,有不好的預感。


    “你瞧瞧我這記性,前些日子我才聽我老公說,嗯……”她曖曖昧昧的,裝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江太太,你有話不妨直說。”世宇最不喜歡人家吞吞吐吐的。


    “我是說……”江太太更靠近世宇一步,仿佛要說悄悄話似的,但音量卻大得驚人。“聽說你被炒魷魚了?”


    世宇捂起耳朵皺眉,不是因為她當眾說出她被炒魷魚的事,而是她的聲音實在太大了,震得她耳朵發麻,她不禁懷疑,兩家的仇有結得這麽深嗎?江太太非要這樣不可嗎?


    江先生大概也聽到老婆的聲音,立刻從屋裏跑出來,他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本來這個年紀正是人生中大大收獲的黃金時期,理該意氣風發才是,但他卻低垂雙肩,瘦小的身子站在他癡肥的妻子旁邊,更顯佝僂。


    不過他一見到世宇,原本彎著的背脊立刻挺直起來。“原來是毛經理,好久不見。”那尖銳高亢的聲音,讓人聽了好不舒服。


    “江組長,我已經離職了。”這頭銜是江先生心中最大的痛,世宇知道,她故意當他麵說出來,她也不是省油燈。


    果然,江先生立刻鐵青一張臉,想起三年前,他本來有機會升主任的,結果卻因為生意被世宇搶走,害得他因此一直留在組長的位置,沒能再往上升,打破他由主任、升科長、升處長,最後以經理高位光榮退休的美夢。


    但說句實話,這江先生二十五歲進公司,爬了二十年才從業務專員升上高一級的組長,他想在六十歲退休時,連跳四級升經理,這似乎有些……嗯!困難吧?


    “毛世宇,你……”江先生氣得有些結巴。“你也沒什麽了不起,女人嘛!跟男人搶飯碗,活該被炒魷魚,你……”


    “這是怎麽一回事?”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打斷江先生更多不堪的話,他憤而轉頭。“你是什麽玩意兒……啊!董事長!”原本趾高氣昂的身段像被放了氣的氣球,霎時垮了下來,他緊張地猛搓雙手,討好似的笑容掛上臉龐。“董事長,您怎麽會在這裏?”


    王豫沒理他,他關心的是世宇,她的臉色不太好。


    世宇直瞪著他,江先生叫他“董事長”,而江先生在“飛揚集團”做事,這麽說來他就是業界傳聞已久的“魔鬼總裁”——王豫,而他居然從沒告訴她。


    她憤怒地轉頭走回屋裏,不顧他在身後呼喚。“世宇——”


    “原來是老板大人,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快裏麵請,裏麵請,”江太太扯開一臉假笑,緊拉住王豫的手,高聲對老公叫道:“發什麽呆啊?還不快把董事長請進去?”


    江先生蒼白著一張臉,伸出一隻顫抖的手,輕拉妻子的衣袖,天下人都知道,誰都可以惹,千萬不要惹上“飛揚集團”的王豫,他這個人一向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而且手段絕對狠酷無情,偏偏老婆她……唉!他早晚給她害死!


    王豫甩開她的手,麵無表情。“你最好保證世宇沒事!”他的話比北極萬年寒冰的溫度更低上一倍。


    江氏夫婦嚇得愣在原地,無法動彈。


    毛家大門用力關上的同時,夫妻倆對望一眼,像兩隻火箭衝進家門,立刻將鐵門和木門一起上鎖,想來這教訓夠他們倆記住一輩子,再不敢招惹世宇。


    客廳的燈已經熄了,黑暗在小小的空間中流泄,帶來冷凝的寒氣,王豫倚在廳門上,雙手緊環著肩背,有一絲冷意沿著背脊慢慢爬起,漸漸籠罩全身。


    世宇站在樓梯口,淡漠著一張臉,看不出喜怒哀樂。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從來不知害怕為何物,此刻卻覺得膽寒。“世宇。”他試探性地叫一聲。“我可以解釋的。”


    她望著他,那雙沉邃的雙瞳裏滿是沉沉不可解的哀傷,為什麽?為什麽他不能敞開胸懷,和她做一趟真誠的心靈之旅,她需要對他了解多一點,為了世美,也為了自己一點——私心。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沒有坦白說出身份是我的錯。”他低頭道歉。


    世宇想尖叫,更想剖開他那顆冥頑不靈的腦子看一看,這個笨蛋,他以為她在意的是這個?


    老天!他從沒騙過她什麽,他說他叫“王豫”,沒錯啊!沒把這個“王豫”和“飛揚集團”裏那個“王豫”聯想在一起,是她的錯,關他什麽事?要他來道歉?


    “你隻有這個要說?”


    “我的員工不該對你不禮貌,對不起!”


    上帝!饒了她吧!哪條法律規定老板得為員工的言行舉止負責?何況“毛經理與江組長”的仇早在三年前已經結下,他現在來道哪門子歉?


    “還有呢?”


    聞言,他錯愕地抬頭望了她一眼,瞧見兩簇熊熊怒火正燒得旺盛,忙又低下頭。“我會開除江組長,並要他向你道歉!”


    世宇翻翻白眼,她實在不想再聽他說下去了,但仍給他最後一個機會。“你隻有這些話可以說?”


    “嗯……”王豫搔著頭,有絲不解,她怎麽好像是故意在刁難他?仔細思考良久,這回他開口特別小心翼翼。“如果你被炒魷魚是因為江組長的關係,我願意去幫你解釋清楚,或者登報道歉也可以。”


    “夠了,王豫——”她咬牙切齒。“你不僅是個混帳,更是個笨蛋!”


    她轉身往樓梯上跑,可惜早上扭傷的右腳讓她的行動變得可笑又不便。“你會不會摔下來?”他在底下看得心驚膽戰。


    “摔死也不關你的事?”她大吼。


    “家裏有死人不太好,以後房子會賣不出去。”他小聲咕噥,跑上來,跟在她身後一步。


    “噢!shit!”那種狗屁不通的話是這個時候應該說出來的嗎?她真想去撞牆。“我喜歡弄一間鬼屋,流傳萬世,與你何幹?”


    “是沒有關係,可是……”天啊!王豫從不知道世宇發起脾氣來是這般難纏。“那……我扶你好不好?”


    “不好,不準你碰我,一根頭發都不可以!”


    “那你想怎麽樣嘛?起碼你得告訴我,你究竟在氣些什麽?”


    “你連我為什麽生氣都不知道?”她轉過頭,考慮要不要掐死他?


    他無辜地聳聳肩。“不是因為我沒告訴你真實身份和江組長罵你嗎?”


    世宇發誓,如果現在她兩隻腳都很完整的話,她一定大腳一踹把這個王八蛋踢下樓,看能不能夠把他那顆笨腦袋摔聰明一點。“我氣的是你什麽事都不願意對我說明、什麽事都往心裏藏、老是在發呆、不讓人摸清楚你的心思、永遠都把別人的好意阻隔在外麵……”


    “原來你想了解我?”他驚訝地道,沒忽略掉心底一溜而過的竊喜。


    “我……”可惡!她有什麽理由做此要求呢?沒有!她又不是他什麽人,世美才是那個有資格的人不是嗎?她憤憤地轉身上樓。


    “世宇——”他追上來大聲敲她的房門。


    “走開!”她捂住急欲跳出胸腔的心髒,慌亂地把頭埋進棉被裏。


    “你開門好不好?”剛剛他瞥到她的蒼白臉色,突然他覺得好難過,一顆心揪得緊緊的,好痛、好痛……


    房裏傳出震耳欲聾的熱門音樂,搖滾的曲調、快節奏的拍子在屋裏回旋,王豫在門外猛皺眉,她用這種方法“拒絕”他?真是別致,他是不在意,但其他人……


    “世宇——”


    她假裝沒聽見,音樂開得更大聲。


    現在連他都忍不住捂起耳朵。“世宇——”


    等不及世宇將音樂再開得更大聲一點,已經有比王豫耐性更差的人開始抗議。“隔壁的,吵死了,耳聾是不是?音樂開小聲一點!”碰!一個巨大的聲響從牆壁傳來,震得房子都有些晃動,他們可愛的鄰居大概受不了“刺激”捉狂了。


    “我就知道。”王豫毫不意外地聳聳肩,又去拍世宇的房門,碰!這一次東西不是對著牆壁,而是對著他所依靠的房門摔過來。


    看來她簡直是氣瘋了,不敢再刺激她,王豫默默回到房裏,躺回床上,一顆心依然超速地跳著,世宇的怒氣竟能使他膽戰心驚,而且還有一點點……哀傷與疼痛,不!他閉上眼睛,不是隻有一點點,他根本是很難過。


    他們的相處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攤開手掌依然可以感覺到早上她給他的安全與溫暖,和她在一起是如此的自然,他可以坦率的笑,拋棄所有的憂愁,她仿佛具有某種魔力可以撫平他偏執、受傷的心靈,他真的好珍惜這種小小的、平凡的幸福,可是……


    驀然,他搖搖頭,這是他嗎?一個為了可可之外的女人而失魂落魄的王豫。抱著頭痛欲裂的腦袋,他可以確定自己很喜歡可可,為了丫頭,隻要她開口,他什麽事都願意做,否則也不會住進毛家扮起世美的“假情人”,甚至心甘情願和世宇分擔家務,陪她上市場,她洗衣服、他負責收和疊;她煮飯、他洗碗;她整理環境清潔,他則去追垃圾車……


    不,不對!這樣的日子早已不能用“心甘情願”四個字來形容,他根本是安之若素、甘之如飴,事情怎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情況已經脫軌到令他無法掌控的地步,老天!他該怎麽辦?


    〓*〓*〓*


    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王豫直挺挺地從床上跳起來,衝出房門。“世宇——”他大喊,耳邊傳來一陣跑步聲,“轟”的車子發動。“世宇!”他再喊一聲,車子加快速度開走了。


    “可惡!”他站在大門口跺腳,望著前頭煙塵滾滾,又被她給溜了。


    第四天了,她是鐵了心不理他,每天早出晚歸的,不管他多早起床,唯一能看見的隻有一桌早餐,而晚上他就算做了飯留給她,她也不吃,搞什麽鬼?


    前兩天王豫還可以打電話連絡公司,藉著工作排遣時間,可那些企劃真是越看越礙眼,昨兒個他已經丟掉第十份企劃書了,公司從管理部到總務部,十個部門,沒一個主管逃過這場怒火的波及,弄得個個人心惶惶,他知道該收斂脾氣,可就是忍不住。


    該死的!他到底是怎麽了?不!應該是世宇怎麽了?兩個人同住在一間屋簷下,明明近在咫尺,她偏有辦法弄得像是分住在地球南、北極,形同陌路,早晚不相往來,又說她沒生氣,照他看來,她的怒氣才大著呢!比前年法國試爆的核子彈威力還大。


    更慘的是,這波風暴中,王豫受影響最深,他本來是個卯起勁來,連命都可以不要的工作狂,從來也不會亂七八糟、胡思亂想,誰知來這兒之後,才發現他原是隻鴕鳥,關在象牙塔裏,過著自以為是的生活,是她讓他開始懂得思考的,但她卻不理他了,丟下他一個人整日發呆,不知如何是好。


    歎了一口氣,他把桌上的地瓜稀飯、四樣小菜收進冰箱,他實在沒有食欲,既然她打定主意不和他碰麵,他再等待也沒意思,索性搬回家去算了,至於“飛揚集團”和“王家大宅”的問題,反正可可沒這麽快結婚,他好歹可以再待個一、兩年,即便不行,了不起到外麵隨便租間小套房,總不會睡馬路吧?


    總之船到橋頭自然直,雖然不合王豫一向迎向挑戰、勇往直前的做人原則,可他實在已沒那個精神與力氣去操心那些事情,世宇不在,他就像是遇到暴風卻失去燈塔引路的船隻,隻能無力地等待滅頂。


    他悶悶地在馬路上晃著,天空藍得沒一點兒雜質,而他的心中卻是一片烏雲。不時有鄰居和他打著招呼,多半是在市場認識的人,上回那個賣豬肉的老伯又追上來,遞給他一顆豬心,要他好好補一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收下的,失去了世宇,一切都變得沒有了意義,他茫然地將豬心掛在手臂上,繼續在馬路上晃蕩著。


    “大哥——”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聲音。


    王豫轉頭,丫頭在陽光下向他跑來,她臉頰酡紅,一點櫻唇襯著冰肌雪膚,如雲發瀑在微風中飛揚,開出一朵燦爛的花,他的小寶貝果然是世上最美麗的仙女,他詠歎著,張開雙臂,等待可可撲進懷裏。


    “大哥——”莫可喘著氣抱住王豫又笑又叫。“你買菜啊?怎麽提著豬心到處晃,太陽大,當心曬壞了。世宇姐呢?她沒和你一起出門?”


    王豫雙手環著妹妹的腰際,表情一片呆滯。


    “奇怪?”這種感覺和抱著世宇的不一樣?好像有哪裏不對了。


    “大哥?”莫可舉手在王豫眼前揮舞著,想喚醒他的神智。


    從後麵跟上來的世美,看見王豫眼裏一派迷惘的神色,起先愣了下,隨即對莫可使個眼色。“莫可,學校不是有份資料要監護人簽名?你還不快拿出來。”


    他們今天回來可是別有目的的,本來還在擔心王豫一向精明,要怎麽做才能騙到他的簽名,誰知他正好精神不濟、心不在焉,這難得的機會還不好好利用。


    “對喔,差點忘了!”她朝他眨眨眼表示感謝,低頭從皮包裏拿出一份文件,翻到需要簽名的部分遞給王豫。“大哥,幫人家簽名。”


    “噢!”王豫沒有多想,直接從口袋裏掏出鋼筆,簽完名將文件還給莫可,才記起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啊?”她急忙望向世美尋求援助,謊話是他編的,她可不會圓。


    “那個……嗯,沒什麽重要東西。”世美搭上王豫的肩膀,暗中做個手勢要莫可先走,她點頭會意,一溜煙跑了。


    “可可——”王豫舉步要追,世美忙一把拉住他。


    “王大哥,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大姐給你難堪了?”


    “不是,我……”他指指莫可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世美,最後還是停下腳步,沮喪地低下頭。“我們吵架了,世宇已經好幾天不理我。”


    “王大哥,你……”世美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及哀怨的語氣,心頭不禁一驚。“你不會是愛上大姐了吧?”


    “什麽?”王豫嚇得跳起來大叫。


    “拜托!”世美忙捂住他的嘴,並向人行道上疑惑駐足的路人點頭歉笑。“別叫得這麽大聲。”拉著他躲進街角的咖啡廳裏,點來兩杯咖啡。“你和大姐到底是怎麽了?”


    “我……我不知道!”他煩躁地搔著頭。“她……我……”


    “等一下,等一下,我們慢慢來,首先告訴我,你們發生什麽事了?”


    王豫緩緩說起和世宇吵架的經過,頹喪的表情幾乎要哭出來。


    世美恍然大悟,試探地問:“王大哥,你覺得大姐是個怎樣的人?”


    “奇怪、安全、溫暖,就好像……”他細細回憶著與她共處的日子。


    “一棵大樹,任何人隻要肯敞開胸懷接近她,都可以享受到樹蔭的遮涼,無拘無束、輕鬆愉快。”世美替他把話說完,然後看到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神慢慢轉為平靜溫和,事情再明顯不過——王豫跌入情網而不自知。他失笑,怎麽有如此遲鈍的人?看來他得做做好事,稍微點他一下。


    “對,我就是喜歡和世宇在一起的這種感覺。”一抹笑花在王豫臉上溢開,好奇怪,一想到世宇,他的心情很自然就平靜下來。


    “隻是喜歡?”


    “當然,我愛的是……”


    “莫可!”


    “你知道!”王豫慌得打翻桌上的咖啡。


    “別緊張、別緊張!我隻是隨便猜的,莫可並不知道。”世美安慰他,看到他手足無措,脹紅一張臉。


    這個男人的感情是內斂、笨拙的,他的“情”路一定走得很坎坷,但也因為這個原因,當他懂得付出真情後,絕對十分專情與癡情。他相信他一定會好好愛他大姐,所以決定幫助他。


    “這樣吧,我們把你對大姐和莫可的感覺做一番比較。先從莫可開始,說說你對她的感覺如何?”


    他皺眉。“感情如何能比較得來?”


    “不試試怎麽知道?還是王大哥想一個人繼續煩惱下去?”


    “不要。”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和世宇冷戰的這幾天,他已經受夠一個人獨自承擔所有的煩惱。“你知道我和可可並不是親兄妹,王董事長是我母親第四任丈夫。”


    世美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王豫歎口氣,要徹底對他人剖白自己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自我生父過世後,由於母親是個相當溫柔、慈祥卻軟弱的人,她無法一個人帶著我過活,於是又連續嫁了幾個人,但並不是每一任繼父都願意接受我,為此,我們的家庭常起風波,母親隻好帶著我離婚再改嫁。小時候,我常想,若是我能變成空氣該有多好,再不用麻煩任何人,這種想法一直到遇見可可才改變。”


    “我看得出來莫可很喜歡你這個大哥,也很依賴你。”


    他苦笑。“其實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接受可可,但她總能無條件、毫無保留地包容我,不管我是對、是錯,她對我的態度永遠不變,所以我發誓要一輩子保護她,絕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那麽你和莫可相處的感覺呢?”


    王豫臉上浮現一抹似有若無的愁苦。“大概是因為可可和媽媽都屬於同類型人的關係,她們溫柔卻嬌弱,所以有時我會沒有安全感,必須拚命去做很多事情來證明自己確實有存在的必要,有能力保護她們,這麽做難免會有疲累的時候,但我確實很愛她們,真的!我……”


    “我相信,我相信!”世美看到王豫又出現迷惘的神色,連忙安撫他。“現在說說你和大姐相處的過程好不好?我記得一開始你們吵得好凶。”


    想起那場“好戲”,王豫也忍不住好笑。“世宇被我們騙得好慘,不過後來我們過得還不錯。當然,一開始我們不停地吵架,然後慢慢地學著以溝通代替意氣相爭、學著彼此容忍互退一步、學著互相付出與依賴。雖然每天都隻是泡在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日常的小事中,可是我們都可以真誠無偽地做自己,坦率地表達、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隻是這麽一點平凡的小小幸福,卻讓在一起的每一刻時光都變得好快樂。”


    世美看到王豫完全沉浸在愉快的回憶裏。“這樣你還認為沒有愛上大姐?”


    “我愛世宇!”這四個字差點衝口而出,差點嚇壞了王豫,他再也無法確定何者是愛?何者是喜歡?


    “我以為隻有‘親情’才是無條件的付出與包容,而‘愛情’卻需要了解與經營。”


    “是嗎?”王豫回想,他和世宇之間平凡地幾乎擦不出一點愛的火花,世上真有這麽平淡的戀愛?


    望向世美,他慎重地點頭。“當你發現莫可已經愛上別人,無法再待在你身邊一輩子、及大姐可能永遠離你而去時;這兩種感覺有何不同?”


    他記得發現莫可深愛世美時,他好傷心、好難過;可是老天……世宇卻令他發狂!除了命定之人,誰能有此能耐?他怎會如此遲鈍?到現在才發現?


    愛情——像閃電,快得讓他無所適從,然而他真的被擊中了,他愛世宇!是的,他真的愛她!有什麽不可以呢?他們都見過對方最差勁的一麵、他們了解彼此、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幸福又美滿,這樣細水長流的小小愛苗早已深深融入他們的骨血,不是每一場戀愛都轟轟烈烈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樣平淡的愛絕對是特屬於他們兩人。


    “我愛世宇!”困鬱多日的胸懷終於解開,他釋然地笑了,並且堅定地點頭。“我愛她,我要和她結婚,這輩子再也不分開。”


    “那麽大姐就交給你了。”這一刻,世美和王豫交換的是男人的承諾。


    “我知道該怎麽做。”他點頭應允,起身準備離開咖啡廳,突然又想起什麽停下腳步。


    “剛剛你們到底騙我簽了什麽東西?”王豫終於恢複他企業家的精明。


    “‘飛揚集團’的權利讓渡書,從今天起,你再不是代理總裁了。”


    “這怎麽可以?‘飛揚集團’是王家的產業,除了正統的王家人誰也沒資格擁有它。”


    “拜托,別那麽迂腐好不好?”世美搭住王豫的肩膀。“莫可根本不會經營公司,你要她把家產敗光嗎?況且她誌不在此,她學的是教育,有興趣的也是教育,王大哥若覺得接掌‘飛揚’有負莫可,何不幫她實現夢想,大家各取所需,不是很好?”


    他停下來,定定地看了世美一會兒。“好吧,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對的。”


    兩人一起坐回位置上,王豫開口問:“談完我和世宇了,現在我倒想知道你和可可打算怎麽辦?”不管他愛的是誰,可可仍舊是他最寶貝的“妹妹”,既然她愛的是世美,那麽他希望世美也能同樣愛她。


    “王大哥,饒了我吧,我們還這麽年輕,多玩幾年,不過分吧?倒是你,”世美淘氣地眨眨眼。“大姐那個人脾氣古怪得緊,你確定製得住她?”


    “難不成你打算出賣你大姐?”


    “別說得這麽難聽嘛!總之你請我做‘愛情軍師’,保證不吃虧。”


    “是嗎?哈哈哈——”王豫開懷大笑。“有什麽好主意說來聽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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